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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66773871 - 东方Project


姥爷的黄瓜无名氏No.66773871 只看PO

2025-08-09(六)10:56:04 ID:et2ZbH6 回应

姥爷决定在后院种黄瓜。

无标题无名氏No.66773877

2025-08-09(六)10:56:44 ID: et2ZbH6 (PO主)

后院里其实本来并没有种黄瓜的地方,但是耐不住我的起哄的样子。而我虽说是想吃,缘由也不过只是在路上渴的实在受不了时,望见了菜贩筐子里青翠欲滴的黄瓜而已。那黄瓜极长而直挺,配上那翠绿的颜色,简直如块打磨好,放在玻璃柜中的美玉一样。表面的刺也紧凑地排布着,错落有致,让人找不着些许能挑毛病的地方。那黄瓜甚至还似乎发出了诱人的气息,并非是什么香气,只是恰好的,在咬下黄瓜时的那一口清脆——回过神来,才发觉到这味道只是幻想中的,而嘴里就突然空落落的,没个着落。
姥爷看着我躺在床上蹬腿胡闹的样子,没说什么,但是脸色却似乎有些不好。他背着手去后院转了两圈,最后,他沉默地回屋找出了锄头和铁锹。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院里就响起了“吭哧吭哧”刨地的声音。等我揉着眼睛跑出去,姥爷已经翻出了一块不大但齐整的长方形地垄。湿润的新土在晨光里泛着深褐的光,几块被翻出来的碎瓦片被他仔细捡到一边。边上还躺着几株还没来得及清走的,姥爷之前种着的菜。
他额上沁着汗珠,见我看,便指了指地:“黄瓜,就种这。”

无标题无名氏No.66773882

2025-08-09(六)10:57:22 ID: et2ZbH6 (PO主)

虽然这么说,不过豆芽一般大的小孩哪知道什么是种。顶多是跟着瞎胡闹罢了。前一天还盯着地里的种子想着什么时候能开出花来,后一天就忙着追蚂蚱去,黄瓜什么的也不知道扔到哪个角落里忘掉了。初夏的阳光并没有那么晒人,只是自顾自地把世界都照的亮堂。那一小片黄瓜田本来就在后院里,而院子里面有红的花,有绿的虫,还有棵桑树。哪都看着亮眼,哪都有着生机,都比不知什么时候能发芽的黄瓜好玩多了。
姥爷就似乎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趁着晚凉到后院扎架子了。姥爷是个过日子的人,搭架子用的竹篙也没有花钱,是他自己去村那头那个竹林里面砍了,自己扛回来的。姥爷不让我常去那片林子,说是里面有妖怪,但我可知道,买药郎就是住在那林子里的,怎么能会有妖怪。村里其他的孩子也说那竹林里面并无妖怪,但是却有长的极其漂亮的少女。不过也有说她头上长着对兔耳朵的。这一切对于我来说都特别的新奇,我迫切想知道这是真是假,但是村里寺子屋的老师总会在这时出现,恰好的让他们回去上课,而我这个只是偶尔回村的小孩,自然只能灰溜溜的回去。
但是姥爷会在扎架子的时候一脸严肃地和我说那里面有多少可怕的妖怪。等他口舌废完时,看到的却是我在地上盯着蚂蚁。姥爷作意要打我,我就大笑着跑开。姥爷就又忙着扎架子了,脸上倒也没有恼意,只是一个劲地把扎架子用的绳子拉紧一遍又一遍。

无标题无名氏No.66773889

2025-08-09(六)10:58:05 ID: et2ZbH6 (PO主)

于是,日子就开始这么流转起来,每日清早姥爷就爬起来,拎着水桶去后院去给黄瓜浇水,于是我的梦里就多了“哗啦哗啦”的水声。等我迷迷瞪瞪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那张小桌上大概是已经摆好了早餐了。虽然每天早上我坐在桌边的时候,姥爷都会说教我起的太迟,但是第二天早上也依旧是在睡梦中听着泼水声,所以我也不以为意。想着的则是今天和村子里谁家约好了一起玩。姥爷倒也不算生气,只是嘱咐我不要跑到山上,就随便我去了。
“哦还有啊。”他今天突然叫住了我。
“怎么的?”
“村子里头有些小孩你可要仔细看清楚了,说不定就是小狐狸成精了,藏在人堆中间,就特意学你们说话呢!”
我就知道,他说不定昨晚去那个叫什么亭的地方喝酒又听到什么奇怪的传言了。
“知道了!”说着我拔腿就跑。
“路上慢点个!中午记得回来吃饭啊!”远远的一句话又追过来,但是我不怎么在意。

无标题无名氏No.66773895

2025-08-09(六)10:58:30 ID: et2ZbH6 (PO主)

等我想起来后院的黄瓜时,黄瓜早已经爬满了架子,连花都要冒出来了。那些星星点点的花骨朵若不是走近了观察,几乎看不太到,而走到黄瓜架子下,就会在葱葱翠翠的绿色之间,看到明灭着的花朵。若是遇到傍晚的时分,阳光就从绿叶间钻出缝来。光点与黄色的花骨朵在一起混杂着,不知道是花的颜色还是光的颜色。
我看着迷了眼,便又回到屋子里,准备吃晚饭了。
姥爷却没有坐在饭桌旁。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房间里走出来,有些忧愁地看着我。
“娃儿,姥爷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你能不能帮姥爷给黄瓜浇水啊?你就用那个瓢舀来,一瓢一瓢地浇……”
姥爷似乎肩膀有些塌了下去,脸上也不像是往常那样的精气神。而我一下就似乎感觉到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的,拍着胸脯便答应下来了。
但是孩子哪能知道重要的是什么呢?只是为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感到兴奋罢了。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的,还没等姥爷起床,我就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厨房那口水缸边上。沉甸甸的葫芦瓢比我想象的重多了,舀起满满一瓢水,得用两只手才勉强端稳。水波在瓢里晃荡,映着的是发亮的天空。我摇摇晃晃地走向瓜架,水珠沿着瓢沿滴滴答答,在我脚后跟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
我用尽全力把瓢里的水一泼,却只是打湿了小小的一块地面,和一整片黄瓜架子相比,显得太过于微不足道。而就这一点湿润也在逐渐升起的朝阳下变得似乎不见。泄了气的我想拎着瓢打退堂鼓,回头却看到姥爷倚在门框上,披着件旧褂子。眼神里半是忧愁,半是责备。我便老实了,又去厨房舀了一瓢,跌跌撞撞地回到黄瓜架子下面继续重复的劳动了。

无标题无名氏No.66773898

2025-08-09(六)10:59:03 ID: et2ZbH6 (PO主)

尽管黄瓜一天天的长大,但是姥爷却似乎一天天的疲惫了起来。原本我浇水时,还能看到他靠着门框张望的样子,但是逐渐的他每日靠在那里的时间越来越短,最后也只剩下从屋内传来的,咳喽咳喽的声音。但是只要他能爬起来,他便一定要走到后院望望黄瓜长的怎么样。不过也只是站在那望一会,也够他回去使劲咳嗽一阵的了。
自然的,我担当上了去买药的工作。不过也并非是到竹林里取药,而是等卖药郎每天来村里时,找他买药。卖药郎就问我,为啥不请街坊带姥爷去竹林里那地方看看去,那里有上好的医生。
“因为我姥爷说那里有妖怪,不能去!”
他俊俏的脸就平添了许多的笑意,像是知道了什么坏事,准备着去告状似的。
不过他还是把药给了我,说是不收我这小孩的钱。还说他天天都来,不需要每天都急着拿一堆回去。

无标题无名氏No.66773904

2025-08-09(六)10:59:41 ID: et2ZbH6 (PO主)

姥爷吃了几天药,咳嗽缓了些,蜡黄的脸上也终于透出点活气。他靠在床头,能自己端着碗喝粥了,浑浊的眼睛里,那沉甸甸的忧虑似乎也被药汁冲淡了几分。他总爱让我扶他到窗边坐一会儿,目光就依旧的黏在后院那片黄瓜架上。
瓜架上的景象确实让人心头生出了热切的期盼。藤蔓舒展出更鲜亮、更蓬勃的翠意。曾经星星点点的花骨朵,如今已膨大成一个个手指长短、顶着枯萎小黄花的嫩黄瓜!它们像一个个害羞又好奇的小娃娃,藏在层层叠叠、蒲扇般大的绿叶后面,探头探脑。阳光穿过叶隙,跳跃在那些毛茸茸、带着细小白刺的瓜身上,仿佛给它们镀上了一层流动的碎金。靠近了,能闻到一股极其清新、带着微甜水汽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有几根长得快的,已经显出笔直的轮廓,绿得透亮,仿佛里面盛满了最甘冽的泉水。
姥爷像是已经用眼睛吃到了这黄瓜一般地笑,笑的嘴角都快裂开了。笑完了就又咳嗽几声,说:“这黄瓜顶多还有个三五天就能摘下来吃了……头一个给你留着。”我看着姥爷久违的笑容,也跟着开心了起来,我们爷孙俩就这么看着那片生机盎然的黄瓜架子,别提心里有多美。

无标题无名氏No.66773908

2025-08-09(六)11:00:01 ID: et2ZbH6 (PO主)

只是,夏天的暴雨,总是来的措不及防。
那个晚上反常的闷热其实就在预示着些什么了,只是我忙着照顾姥爷睡下,只是以为是自己忙晕了头。等到夜里不知什么时候,一道惨白的、撕裂夜幕的闪电毫无预兆地劈下,紧接着是震耳欲聋、仿佛要把房顶掀翻的炸雷!几乎在同时,瓢泼大雨如同天河决堤,裹挟着狂风,疯狂地砸向屋顶、窗户和大地。像是要把屋子整个掀翻一样敲打着,嘶吼着,抓挠着。
我被这道闪电惊醒,下意识地向我身旁寻求着保护,但是却摸了个空——而我的汗此刻真正地决堤了。
我试图呼喊姥爷,但是雷声和雨声盖住了一切,于是我连忙滚下床,跌跌爬爬地闯到院子的门口。
在闪电的惨白的光芒照射下,我只能看到姥爷几乎被打的只有半个人高的身影,还在努力地,将手里的一块沉重的,早被打湿的油布盖上去。但是每当他努力地将布盖上去一个角,狂风便又将那块布掀飞。他就又一次去拾起那块布,又一次努力往上盖。而他没看到的是,那些本要长的鲜嫩翠绿的黄瓜,早已一个不剩的,全部跌落在了地上……

无标题无名氏No.66773915

2025-08-09(六)11:00:44 ID: et2ZbH6 (PO主)

我几乎是把昏过去的姥爷拖回屋子里的。
他的衣服被雨水和泥水完全打透了,死死贴在身上的伤口上。而没被衣服遮挡的手臂和脸上更是满是伤痕。他止不住地颤抖着,咳嗽着,要把肺都给咳出来一样。我期望着他能睁眼,但是他似乎已经没有了这样的力气。
而窗外那片承载了他全部希望的黄瓜架子,已经毁灭的看不出原样,只留下了几根破烂的竹篙,还有几片被雨水打在地上,深深埋进泥巴里的叶子。
姥爷倒下了,这一次,再也没有起来。他像一盏熬干了油的灯,在那场暴雨里耗尽了最后一点心力。高烧、咳嗽、虚弱,迅速地吞噬了他。他大部分时间都昏睡着,偶尔醒来,浑浊的眼睛也只是茫然地望着屋顶,或是艰难地转向窗外那片狼藉的方向,嘴唇无声地翕动几下,最终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隔天,父母就赶到了村里,一边咒骂着难走的山路,一边把我狠狠地痛骂了一顿。至于快没了进气只有出气的姥爷,他们似乎并不在乎,而是像老鼠一般在屋子里乱窜,试图找到些有用的东西。至于后院,那片狼藉自然不在他们眼里。
于是,我被母亲拽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间屋子,离开了那个曾经阳光明媚,能听见蝉鸣闻见花香的夏天,也离开了曾经灌注了姥爷与我一整个夏天的努力的院子。我最后看了一眼颓败的老屋,越看着越像是那片倒塌的瓜架子。而从此,我便与这片乡村别过,再也不曾听闻。

无标题无名氏No.66773918

2025-08-09(六)11:01:08 ID: et2ZbH6 (PO主)

直到十年后的今天。
我又一次回到了这片村子里。一切仿佛都还是以前的那样,孩子们还在笑着,闹着,依旧的是那片竹林在摇曳着,卖药郎往那头就走了进去,人影消失在竹叶之间。
只是我回到那个熟悉的门口时,一切才出了偏差。
院墙坍塌了大半,露出里面被荒草吞噬的痕迹。院门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空洞的、如同豁牙般的门洞。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草木气息和泥土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遥远童年的水腥味。抬脚跨过门槛,脚下是没膝的枯黄蒿草,踩上去发出窸窣的、如同叹息般的碎响。
这里已经没有人了,但是我还是将目光投向那个熟悉的地方——
一个蓝色的身影,正在满脸笑容地记录着什么,而在她面前的,是一片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盎然生机的绿色。用竹子搭成的架子,上面爬满了翠绿的瓜藤。叶片肥厚而油亮,即使是雨水最好的年份也难以一见,而在那几乎已经被绿色覆盖的架子中间,是数量众多的黄瓜。几乎深绿色的瓜皮光滑得没有一丝瑕疵,覆盖着一层细密、均匀、如同撒了一层水晶粉末般的晶莹白霜。在午后斜射的阳光穿透叶隙的照耀下,它们通体散发着一种温润内敛、却又无比夺目的翠色光芒,仿佛自身就是光源。顶端那小小的黄花蒂,新鲜得如同刚刚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