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模式 - No.52011914


No.52011914 - 都市怪谈


无标题无名氏No.52011914 只看PO

2022-09-15(四)12:50:25 ID:3Wl37t3 回应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下头的男的。

这件事情大概还要从去年,也就是大三的暑假说起。当时我们还在学校,因为我们系的考试周总是被安排在很后面,所以我和小米把大作业都交掉后已经是七月下旬了,学校里除了大四考研的,几乎就看不到什么人。我们买的车票是在三四天后,中间几天无所事事,那个下午,小米带着相机鬼鬼祟祟问我,你想不想去后山拍照?

后山在我们学校这一片还蛮有名的,我刚入学时报了个社团,社团里还会有学长拿后山的鬼故事吓唬人。那座山就在学校外面,并不高,有几座南宋的祠堂,门匾破败得像是鬼宅,在下山路上有一片公墓,天气好的时候,会有学生组队去爬山,但一到夜里,施工队的蓝色大灯亮起来后,氛围可想而知。现在放暑假,学生都离校了,小米想拉我去后山拍一组人像照。

小米是我室友,个子很高,其他……如果说还有什么特征的话,那一定是化妆了吧?她化妆很厉害,不夸张地说,小米在小红书或抖音上刷到什么妆容,只要看一遍就能复刻下来。我经常被她充当作练手的工具,她说我的骨相好,五官很立体,也就是说,各种妆容都有在我脸上被填充的空间。

其实我一直对自己的长相没什么概念,小米说的话听起来总是太过于善意,毕竟我要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让她折腾几个小时,不过,我们把拍的写真发到网上后,确实收到了不少反响。在后山拍的那组是数据最好的,那天小米给我画了蓝绿色的眼影,我们两个女孩子在半夜的山里用丝绸、簪子琢磨各种想法,拍出来的效果的确很好,只是每次看时,我总是感到一种遥远的陌生感,评论里也有类似的回复,但大多数都在夸我们拍出了氛围感。尽管数据很好,但我其实很少打开那组图看。

在那之后,我们开始运营一个账号,偶尔也会收到一些品牌方的私信,大多数都是化妆品、护肤品、香薰蜡烛之类的品牌,但也有很离谱的产品方找到我们,当然,也会有骚扰的私信。这些事情全是小米在打理,她很擅长和人交际,小米会挑选其中靠谱的接下,然后给我化妆、打光、拍照、后期,我们编辑文案给甲方,甲方通过以后就可以发布了。我们运营这个账号大概一年,也攒下了一笔钱。

无标题无名氏No.56848566

2023-04-15(六)19:56:32 ID: i9ze3JM

荆门九派!

无标题无名氏No.56852978

2023-04-16(日)00:31:00 ID: Bre9123

哇( ゚∀。)我只会哇

无标题白色的会永远存活No.56855073

2023-04-16(日)03:03:26 ID: 3Wl37t3 (PO主)

在那道合金门被关上的瞬间,黑鸟彻底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一股截然不同、裹挟着寒意的空气进入肺中,酒店四楼的走廊再次像另一个完全迥异的世界一样呈现在我面前,狭窄的过道里,昏黄的、绘着无数花纹的墙皮像被水浸泡过一样颓圮在墙体上。在走廊的尽头处,那个八音盒的声音也随着我走出房间而变得更响、更清晰,那缓慢的节奏混杂着如同童谣的夜的质地,因尖锐音色在空间里回荡而产生的几乎耳鸣般的晕眩感,在低沉的吟唱声中竟被烘托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却又无法自拔的神圣……
我几乎要克制不住那股想要前往那个方向的冲动了,身体毫不自知地朝着走廊尽头处挪动,直到逼近那个转弯处的拐角口,我盯着墙角出神,恍惚中忽然想起小米从两次从那扇门中出来后冰冷、陌生的语气,那种不由分说的漠然仿佛那不是她。
我感到自己几乎已经沉溺在八音盒旋律的深海里了,那些细节历历在目地重新浮现出来——她独自进过两次门,在第一次从门里出来后,小米明显因为受到了某种惊吓而表现出十分应激的反应,我记得她当时说“不行……我要再看一次,我要确定那就是……”她显然不愿意告诉我在会议厅里看到了什么。她在第二次进入并出门后就完全像变了个人,我到现在都还清晰地记得,她从我身前缓缓转过头来,以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冷冷说道:“你最好是没有。”

无标题白色的会永远存活No.56855075

2023-04-16(日)03:03:44 ID: 3Wl37t3 (PO主)

……我猛然从幻觉中惊醒,头也不回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很快穿过了那条走廊,用之前的方法回到了电梯中。即使电梯开始上升,空气里的潮湿、血腥被酒店的熏香代替,上升时的重力感给人一种回到真实现实的安稳,但那些印象却根本无法抹去……尤其是八音盒,八音盒的声音像世界的一种底调,永恒不断地演奏着……为什么它永远不会停止?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从那里逃出来。
电梯门上的镜子照出我苍白的面色,我看着出神,直到这一刻我才开始认真回想那段用八音盒演奏的熟悉的旋律,为什么一回想那个旋律就能想起小米呢?我的眼皮沉重得不像话,人似乎只有从危险的最中心离开之后,才会从心有余悸开始漫长的恐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感受到那股恐怖的如影随形……
在电梯六面金属外壳的反光中,一个名字开始逐渐像浮出雾中的水面一样在记忆里若隐若现,我尝试抓住它,心里却像剥开一阵遥远的情绪一样泛起剧烈的酥麻,不禁全身颤抖了一下,在一阵惊愕中,我再次看到了那个名字,或者说,那个名字连同那些记忆碎片出现在这凌晨四点的酒店电梯的镜子中——那是《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的第一乐章,如果你没有印象,那它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月光奏鸣曲》,作者正是维也纳古典乐派绝对的大师——路德维希·凡·贝多芬。
我已经无暇再去顾及为什么一家集团酒店的会议厅会在凌晨举办狂欢,以及为什么在狂欢中会用八音盒来演奏《月光》了,我所回想起的事情更令我毛骨悚然……大一开学时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学校主干路的摊子上找自己的学院签到,摊位上的学长学姐会告诉你被分配到了哪个寝室。我和小米是一起去杭州的,因为之前在教务系统调过,我们理所当然地被分到了同一个寝室。因为是只有我们两人结伴来的,从高铁站打车到学校后离寝室还有挺长的一段路,我们的行李还是挺难拿的。
当然,后来在参加学生会和社团活动时我知道了学校每年迎新的时候,都会有男生抢着去报志愿者,目的就是在帮新生搬行李的时候加到学妹的微信,当时同学院的几个学长带我们签完到后,有一个个子高挑的男生想要帮我拎行李,接着一旁的几个男生便开始起哄:“人家两个女生,你怎么就挑好看的帮?”
我担心小米听到这话会不高兴,就想要拒绝他。开学都是九月吧,杭州的九月还是挺热的,那个高个子男生的脸似乎是红了,他很轻地说了一句“不是啊”,接着就低头凑到小米身边想要帮小米拿她手里的袋子,小米不愿意给他,他就说:“没事的学妹,我们来就行,你们连寝室在哪一栋楼都认不清。”
大概是没想到小米会不肯松手,他显然是使了一些力气,那袋子的一根绳还抓在小米手中,随着那个男生的拉拽,袋子里的东西斜着倾倒了出来,除了一些档案和书之外,一只木质的精致匣子摔在了地上,掉落出的零件在阳光照射的沥青路上滚了一圈停在小米的鞋子旁,显得格外刺目。那几个男生忙道歉着不知所措,我看见小米低着头,发丝垂下来遮住了脸,她一把将袋子从那个高个子男生手里拽了回来,然后很缓慢地蹲在地上,像某种仪式一样极其小心地将那个八音盒和掉出的零件拾起,很轻地装回到袋子里,然后径直就朝一栋楼的方向走去了。

无标题白色的会永远存活No.56855081

2023-04-16(日)03:04:22 ID: 3Wl37t3 (PO主)

报道第一天晚上是新生破冰班会,我和小米坐在教室最后面,她一直在修她的八音盒,最终似乎是修好了,但因为小米始终低着头专注在修,轮到她自我介绍时她也只是站起来讲了一两句,班里很多人虽然在当时没有记住她,但都记住了有一个高高的女孩子有一个八音盒。
那个晚上班会结束后,我和小米一起回寝室,在路过操场的时候感觉到冷,于是我把手伸进了小米衣服的口袋里,几乎和她贴着走。我并没有问她什么,她是自己开口告诉我的,就在经过四百米起跑线的时候,她毫无预兆地开口告诉我,那只八音盒是她爸爸送给她的成年礼物。夜里的操场,有社团在足球草坪上义演唱歌,荧光夜跑的队伍在手腕上都缠着一根发光的塑料手环,经过我们时会在夜色中留下延迟摄影般的曲线。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小米,在我模糊印象里,小米的爸爸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工程师,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米和她爸爸的关系非常糟糕。
“他也许本来是试图要教会我一个道理,只要事先做好准备,事情就会像预期那样顺利发展。你可能不了解,蓝茵,八音盒是最不容易出现演奏失误的乐器,因为演奏者会事先将曲谱印在一张纸上,在演奏时只需要转动机括,让八音盒把曲谱吞进去,它就会根据印出来的点位发出对应的音调。”小米在口袋里握住了我的手,“但我不这么认为。我总是会在焦虑或紧张的时候用到这个东西,它并不会给我一种确定的感觉,它只是向我展示了一种……广度?在我把那张乐谱印出来的时候,演奏它时的情形就已经完全注定了。过去与未来是同时形成的,而在我们的身上,有更多我们根本无法察觉的、隐秘的注定,每当我想到这一点时我总是能感到释然,不会再有太多的执念。如果我们能够站在更高的角度看,一切都已经在不经意间被决定好了……人总是要放过自己的对吧?”

几个月后,学院举办了文艺汇演,小米在大多数时候都比我外向得多,所以很自然地就被安排进节目单里了。在晚会那一天的傍晚,小米突然在排练室给我发消息,说她的乐谱丢了,问我能不能帮她从寝室的电脑里拷贝一份乐谱文件去印出来。
小米那座八音盒乐谱的打印和普通打印不太一样,要用到特殊的设备,小米让我找的另一位玩音乐的同学,小米说他有设备。那个学长带着电脑和一台小型打印机下来后,我们在食堂找了个有插座的位置,我把u盘插进电脑接口里,学长打开文件后瞟了一眼说了句:“《月光》啊?”
我并不是很懂音乐,本打算就这么搪塞过去,看着食堂里来来往往的同学出神,直到那个学长叫了我一声,他问我:“其他文件呢?”
我被他问得也有些懵,我回答道:“就只有一份文件呀。”
“那就奇怪了。”学长深吸了一口气,反复端详着那张已经打印出来了的长长的曲谱,然后放在桌上指给我看,我是在那时才知道八音盒的琴谱原来是像答题卡一样的样式的,不同的音符对应了不同的空格,如果需要某个音符被奏响,那个空格就会被涂黑,学长向我解释道,“你看,这不是贝多芬的原调。她加了很多额外的音符进去,这等于在《月光》原主调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组对应的和弦。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很像是巴洛克时期的‘赋格’,两组和弦就像两个声部一样产生了‘对应主题’,最擅长这么做的人是谁呢?是约翰·塞班斯蒂安·巴赫,他一生都在用这种形式创作宗教康塔塔、受难曲、众赞歌、圣歌和咏叹调,这样的改编或许将会使《月光》产生一种很奇怪的神圣感。而且,一首曲子的主和弦一般都会作为‘回归’和弦作为整首曲子的结尾,但在这张谱子的改编中,‘回归’和弦本身就是休止。”
他盯着那张曲谱思索着,我不禁问他:“这意味着什么呢?”
他将目光从谱子上移开,像是同样困惑地看向我:“这意味着,这首曲子将没有终点,会永无止境地演奏下去。”

无标题白色的会永远存活No.56867441

2023-04-16(日)20:01:41 ID: 3Wl37t3 (PO主)

也许是因为想得太过出神,我都没有察觉到电梯早就已经到达34层了。我匆匆用手挡住即将关闭的电梯门快步走了出去,在廊道上踱步前行时仍然魂不守舍,以至于当我几乎是在无意识下从口袋中摸出房卡刷开房门,并听到“滴”的一声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如果另一个我此时还醒着,那她岂不是会亲眼看到我?她在看到我后会作什么反应?会因为看到我而改变之后的所有决策从而导致这次回溯完全失效吗?
我紧张到冷汗沁湿了后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一点一点极其小心地拨动房门,很缓慢地朝房间里挪动。就在我伸出脖颈张望时,我清楚看到另一个自己正背对着我侧躺着,很久都没有动静,应该是睡着了。我木然地站在门口,一想到从没有人可以这样看到自己的后背,我还是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进入房间后,我就安静地坐在离床有一段距离的沙发上等待着——我是这样想的,在上一段时间里,我和小米从四楼上来后就各自回房了,我们都睡了很久直到第二天才有小米来敲我房门然后和我对话。而在这里,我和小米对于对话的内容的记忆之所以会产生差异,是因为这两场对话其实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只是从我的视角来看,我同时只能经历其中的一种情况。在上一段时间中,另一个我,也就是此刻正睡着的蓝茵经历的时间线中,小米说的是希望和赤藓的工作室能有进一步合作,那么为了补全整条时间线,我需要做的就是在另一个我醒来之前,等那个想要回家的小米来我房间并和她完成对话。

无标题白色的会永远存活No.56873577

2023-04-17(一)02:00:57 ID: 3Wl37t3 (PO主)

尽管这样想难免会有一种“未来决定了过去”的错位感,因为从我的视角来看,我相当于已经提前知道了未来会发生什么,为了使得未来朝着那个我知道的方向发展,我需要配合未来进行表演。但按照黑鸟的说法,所有时间是在同时形成的,那么在时间上也就没有了先后之分。
就在沙发上等待的时候,我还想到了更多的情况。在我的印象里,那天从四楼回来后我的头就很昏沉,我甚至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几乎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此时我顺着视线看过去,床上的另一个我身上还穿着外套,也就是说,当时的我连外套都来不及脱就睡着了。我不清楚是因为四楼压抑的氛围,还是那里的某种气体甚至是长时间听八音盒导致了这个结果,但事实情况就是,正因为当时我睡得太沉,以至于一觉睡到下午才醒来,才致使此刻我可以进入到这个房间却没有惊醒她,她自然也没有机会见到我,因为当她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完成了和小米的另一场对话并且离开这里了,这也意味着就算之后我和小米要在这间房间里说话,应该也没法使她醒来。
一切都是严丝合缝的,我不禁设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究竟是我的自由意志在试图补全时间线来影响事态的发展,还是说,我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所有时间的已经形成意味着我必然会选择这样做,并且每一步都会按照逻辑的合轨被完成。
那种无处可逃的窒息感再次将我包裹住了……我站起身后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我朝着床的方向走去,在一个极其微妙的距离下凝视着另一张我自己的脸。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你们在回想梦或记忆的时候能看到自己的样子吗?如果其中的一些回想是以一个我们惯常但从未意识到诡异的第三人称角度进行的,那在梦或记忆发生的那个时刻,是谁在凝视着你呢?而更恐怖的一件事情是,如果我就是她,那么在我陷入死睡的时候,其实还有另一个我正站在床边无声无息地凝望着我……
我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了,一种对现实的麻木感笼罩了全身,我几乎是无意识地靠近她,侧过头看着她苍白中带着一点红润的脸,额头前没来得及整理的凌乱碎发,在疲惫的睡眠中似乎有特殊美感的五官,几乎……有一种要用双手掐住她的脖子的冲动。但在我伸出手时我就克制住了,我转而拿起了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当然,我用我自己的脸就可以扫开我自己的手机。我熟稔地点开微信,将那几条本应该发给黑鸟,但因为没有信号而显示发送失败的照片和信息取消发送,然后点开相册,将那段在四楼录制的影像导入到手机里另一个剪辑视频的应用里,将它拖到中间偏后的位置,把从那个点开始到最后的所有影像内容都处理成了马赛克乱码,接着将视频导回相册,替换调原来的视频,最后下滑控制中心,关掉手机的飞行模式。
做完这一切后,我重新回到沙发上,她没有醒,我的内心竟然产生了一种格外陌生的平静,尽管刚才我的手还在抖个不停——
我记得很清楚,在我和小米从前台拿到万能卡后发现电梯没有四楼,我们坐到五楼的Spa会所后走楼梯下了一层结果却到了三楼的餐厅,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的手机就不再能接收到信号了,因为担心在那个环境里被突如其来的短信或电话声音吓到,我索性打开了飞行模式。我接到黑鸟的信息时还是凌晨两点,当时我们还没从34楼下去,在进入四楼前的楼梯处,我开着飞行模式录制了那段视频,而我发照片和信息给黑鸟已经是从四楼出来,再次坐电梯返回34楼前了。因为头很昏沉,我只依稀记得“有黑鸟的信息要回”这么一件事,但根本记不起要把飞行模式打开了,回到房间后我就睡着了,也就是现在我眼前的这个自己的状况。
这意味着,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信息有机会从这个蓝茵的地方发送出去,直到我到达这个房间。不是什么引力或磁场干扰,也不是设备和通讯问题,黑鸟没有收到照片,无法提前得知我身上有“红”,是因为我取消了照片的发送,在积水的楼道里,我们无法准确判断酒店楼层结构的情况,是因为我处理了视频的关键部分,始终都是我自己,在和自己周旋,在不知不觉中就陷落进了这场不可脱身的周旋。

房间顶部的烟雾报警器像灯塔一样规律地闪烁出红光,大楼之外,台风显然已经很近了,大风席卷过窗户从缝隙中擦过发出尖利的声音,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立刻往我自己身上的口袋里摸去,发现的确还有一部我的手机在身上。
我首先检查了时间,很奇怪的是,即便我再次到达了之前的时间,手机上的日期却是正常的,也就是相对于此时来说的将近两天之后。接着,我又检查了和黑鸟的聊天框,如果那些照片和信息是因为其他因素没有发送成功,那大概率应该能在聊天框里看到记录,但我在查看后发现,聊天框里只有黑鸟发来的那句很奇怪的“可以给我一张照片吗?我想看看你的脸。”而那条信息底下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从我这边发出的回复……其实,既然之前一直开着飞行模式,那么阻止信息发送出去的方式是有很多种的,对吧?比如把黑鸟拉黑,把手机卡拔出扔掉,在这样的遭遇过后,我完全不会诧异自己能做出这些举动……但它们恰恰又咬合在一起了,我再一次在因和果的漩涡里感到眩晕,同时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闭塞感压得喘不过气,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呢?
就在我准备将手机熄屏时,我察觉到在通知栏里竟然还有几个红点,不过如果仔细回想的话,在拍摄的海湾高台上出事之后,除了给黑鸟展示相册里的视频之外,确实没有再看过手机。在滑开通知栏之前,我心中涌出一股很难说清楚的不安……
那是几通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全部来自小米,电话是连着打过来的,通话记录里在我们上一次通话挂断后,小米又拨来过几次,但我没有接。我按照那个时间推算,应该就是小米从高铁站返程之后打来的,那时我已经跟赤藓开始拍摄,所以没有接到小米的电话。她应该只是太担心我了吧?
而就在我点开那条短信的时候,几行字赫然写在屏幕上——

“蓝茵,如果你出去拍摄千万要小心台风。我现在正在过集美大桥,桥下面有一艘船被台风吹得好危险,我好像看到有人从船上掉到海里去了。”

我强压住内心毫无缘由的不安感,在脑海里将那未接来电和短信的时间做了一个简单的减法……也就是说,在小米发来这条信息的时候,其实我正在海湾处的高台上被绑着,即将被烧死。
一艘在台风里行驶的船,有人从船上掉进了海里……尽管我不知道小米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我还是对着那条消息木然地出神了好久。

无标题白色的会永远存活No.56886164

2023-04-17(一)18:19:26 ID: 3Wl37t3 (PO主)

我应该是在沙发上很浅地睡着过一会儿,醒来时已经是早晨,但因为台风的缘故,纱帘背后的窗户外面灰蒙蒙的,天色完全没有要亮起来的意思。可能是由于楼层高,台风从窗框处钻过时发出的尖锐声音几乎可以用凄厉来形容,听得久了竟然也让人产生了一种虚幻的困意。我扶着额头,模糊地记起刚才做的一个混乱的梦的印象——

也是灰蒙蒙的,甚至是暗淡无光的天色,有一种世界末日般的感觉,我站在一片海域的滩涂旁等待着,我不知道我在等待什么,在梦里,我甚至看不清楚眼前海水的黑色和暗沉的黑色天空有什么分别,只是在直觉中就知道那是一片海。似乎有很多人跟在后面,但我同样看不清楚,他们应该是在不远处跪着、匍匐着,极其虔诚地保持着沉默,没有谁会逾越哪怕一点的距离,他们全部望向我或和我同样望着天空。这并没有让我感到不安,反而有一种“终于要结束了”的释然感,在梦里我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
因为没有光亮,所以根本看不清楚海水里正在翻涌的是什么。这描述听起来很奇怪吧?那潮声根本就不像是海浪,反而像是某种更浑浊、质地更粘稠的液体像海水那样拍腾在礁石上,发出很沉默的液体撞击的声音,让人几乎要以为在极远处的海的尽头,连接着整片天空和宇宙,都是某种活物,正在沉闷地、湿淋淋地呼吸……
随着一声漫长的、滚雷般的巨响,天空的正中央处撕开了一道裂缝,真的是撕开的,像伤口一样的巨大缝隙。在浑浊的光亮从那道垂直的口子里宣泄而下的时候,所有人都因为无法一下子适应那光而遮住了眼睛,狂风中,有什么东西从地底升起来了,盘旋在整个天空中。我极其困难地睁开了一丝眼缝,尽管我不知道这幅图景意味着什么,但那道黑色天空中的裂隙连同在灰雾的丁达尔效应中呈现出的四十五度光束,像半棵发光的世界树悬立在海面上,光路的分支让它看起来又像半个发光的肺,像一滩交错复杂的血管。在那团光的笼罩下,我终于看清楚了在天空中盘旋飞舞的是飞蛾,是无数的飞蛾,我不知道飞蛾是怎么能长到那么大的,它们环绕着形成枝叉的光柱,极其缓慢地被狂风托举着飞舞,那姿态竟然既优雅又痛苦,像一团团柔软的、随时会被扯碎、撕裂的布或茸毛,它们的身影在经过光柱的时候极其微小地遮住了那道裂缝的一部分,在那样高的宇宙尽头,它们残破的躯体在光晕里投下了一道道直穿地面的黑色阴影,竟然像是从那样微不足道的肉体之中投出的朗基努斯之枪。
那撕裂宇宙的光越来越强,梦在这个时候醒了,但那团光所留下的视觉残影竟然挥之不去,昏暗的房间显得一片亮白,最中间是由两道弧面相对的弧线所组成的黑色裂口,无论我怎么转头,那道深邃的裂口始终会跟上我的视线。我发现自己身上盗汗得厉害,在明显局促的呼吸和混乱的意识里,我迷迷糊糊地从那道裂口中想到了卡拉瓦乔的《圣托马斯的疑惑》,耶稣侧面被剖开的一道伤口像是向内极深地贯穿通往子宫,双手和双脚被钉穿在十字架后撕开同样形如新月般的血肉,像潮湿的阴道。

无标题白色的会永远存活No.56908920

2023-04-18(二)19:08:03 ID: 3Wl37t3 (PO主)

就在这种极度疲惫的边缘,我又反复短暂地睡着过几次,最后还是意识到了这样做的危险性,因为不知道小米会在什么时候来敲门,所以我还是需要保持清醒,尽量在小米刚敲门时就让她进来,否则另一个我还是会有醒来的可能吧?毕竟在上一段时间里,就是小米的电话叫醒我的。
为了不让自己再睡着,我开始漫无目的地刷手机,但在看到自己的照片,哪怕只是刷到一些其他模特的产品合作图的时候,我仍然感到心有余悸。我很快就把手机关掉了,可是当意识逐渐清醒过来后,房间里的压抑就显得特别可怕——明明床上正在熟睡的那个人也是我,为什么我会那么害怕她醒来?
就这样强捱了一段时间过后,我忽然想到有一件事情是可以做的。我打开浏览器,首先找到了我现在所在的这家酒店的官网,但没有这家分店的单独网站,于是我又去找了酒店归属的集团的官网,是加拿大的一个集团,我回忆了从一楼前台值班表上看到过的Tin姐的名字,在那个网站里搜索,同样也没有找到任何信息。就在我准备放弃搜寻和Tin姐有关的线索的时候,我忽然间想起在积水的楼道里听Tin姐讲述时,她曾提到过她是在加拿大学的酒店管理,我再次尝试将“进修”、“交换生”、“Master”之类的关键词输入,竟然真的在六年前的一篇推文里找到了几张合照,标题是“优秀交换生结业合影”,我在最后一届的照片里找到了Tin姐,她当时站在前排的中间,看起来比现在要青涩很多,穿着一身标准的西服外套站在有阳光的雪地里笑,衣服甚至比她的身形还要大一些。我照着下面给出的学员名单比对,原来她当时的名字不叫Tin,难怪搜不到。
而当我将她之前用的英文名重新输回酒店官网时,结果里竟然出现了一些风格明显不同的标题,关于各种的都有,看起来似乎更像是……论坛?我点开其中的一条,页面跳转得很慢,但的确是另一个域名了。
在页面跳出来后,我发现那的确是酒店下面的一个用户论坛,而显示出来的结果应该都是Tin姐的账号在论坛里回复或发言过的帖子,大概有几十条,大部分都是一些很正常的咨询,比如酒店是否会提供接机服务,停车要收费吗,酒店下面的五缘湾帆船中心是归属酒店的吗,如果游玩是否要额外花钱等等,还有一些则是讨论酒店的设施、服务之类或单纯的吐槽。我随意点开了几条,发现准备来住的和已经住过酒店的客人在进行一些询问和讨论,帖子里也会有像Tin姐这样的酒店工作人员的账号对一些问题进行解答,基本都是有关酒店的设施和收费规则一类的、很条理化的信息,我看了一圈后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
就在我准备退出,索性就坐在沙发上干等的时候,一则标题为《各位老板有谁了解厦门这边的骨螺紫染料吗?大概是南北朝时期的一批佛像》的帖子让我不禁心头一紧。这不是酒店问询的论坛么?怎么会讨论到这个话题?

在点进那篇帖子之前,我还是有过迟疑的,可能是因为这个标题引起的紧张让我太过于专注,在我回过神时一度以为另一个我已经醒来,正坐在床头沉默地看着我,幸好只是失神时的错觉。我深吸了一口气,点开了那篇帖子。
在大概浏览过前面几楼后,我对这篇帖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店论坛上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是这样的,五缘湾因为连通了集美大桥、港口和高崎机场,交通条件很好,所以厦门国际会展中心就设在靠南一些的地方,尽管会展中心附近也有商务酒店,但有大型会展的时候那些酒店的承载能力还是不够的,五缘湾就通在二号线北面几站,加上集团和很多企业有商务合作,我们现在所住的这个酒店自然就成了有会展时那些与会人员会选择下榻的地方。
而之所以那篇帖子会聊到“骨螺紫染料”,就是因为每年七月国际染料展都会在厦门举办,那篇帖子是六月时发的,发帖人A应该是某个染料商或从业者,因为知道每年染料展的很多与会人员都是行业内极具影响力的人,并且都会住在这个酒店,他就在酒店的论坛里问了一些专业问题,也许是希望借着那次染料展的机会寻找合作的可能。

A在那篇帖子里介绍道,骨螺紫是一种极其古老、工艺特别复杂的染料,最早是在青铜时代的腓尼基生产的,因为制造难度极高,且独特的由紫到红的醒目渐变色特征,骨螺紫一度是欧洲最稀有、价格最昂贵的染料,以至于在拜占庭帝国时期,它是皇家御用的染料。
骨螺紫之所以难以生产,是因为它只能从贝类的腺体中提取,在地中海沿岸,当时的腓尼基人通过用诱饵捕捞一种叫做Murex brand aris的深海贝类,在将数千个贝壳捣碎后,他们从腐烂的肉壳混合物中提取出贝壳的腺体,放在太阳下烘烤后为布匹染色。
那篇帖子接下去的情况是这样的——

A:想问一下各位老板,有没有对这种工艺比较熟悉的?
B:听说过,但这个方法失传了吧?而且现在都是工业化生产的,走量走标准化的,那种纯手工的工艺谁来做啊?我们这边都是做工业自动化制品的,你去问问艺术家比较好吧?
A:确实提取效率和产量都很低,一万只贝壳只能提取1克左右的骨螺紫。
C:操,那他妈比黄金还贵吧?兄弟们现在转行还来得及吗,我让厂里所有人连夜买票去地中海挖贝壳。
D:带我一个!有钱一起挣,现在染料真不好做啊,不过我就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处理那些捣碎的贝壳的?如果要成规模地生产这种染料,那些被挖了腺体的贝壳得堆成山了吧?这处理起来不比我们的工业废料复杂么?
C:没准吃了吧?去年来厦门的时候吃了一家蚵仔煎是真好吃。
A:确实会比黄金贵。我之前看到过一篇记载,在罗马帝国时期,一磅紫色染料需要三磅的黄金。
E:你说的那种传统工艺,应该是在普林尼的《自然史》中记载的。
C:懂行的来了[大拇指]。
E:《自然史》里详细写过,制作骨螺紫时需要将盐加入贝类腺体的泥浆里,然后装进罐子里煮沸,随时观察罐中混合物的颜色变化,在颜色即将变化为正确的骨螺紫之前,要用极快的速度将毛皮浸入混合物中染色,这一过程的上色效率也很低,真正重要的衣物在它还是纤维时就需要多次重复这道工序才能够完成上色。
C:那这活我们能干吗?
E:我刚刚提到的仅仅只是工艺方法,一位真正有经验的骨螺紫制造者需要非常清楚地知道怎么通过水质和季节判断贝壳的活性,以及用怎样的顺序加入不同种类的贝壳腺体和特质的秘方,这样才能够产出真正称得上“皇家紫”的由紫向红渐变,在平时呈现深紫色,在光照下呈现深红色的骨螺紫染料。
D:大佬什么来头这么厉害,过几天开展了有机会认识一下吗?听了您的描述,我估计了一下如果掌握了详细的资料,要想复制这套工艺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我就还是之前两个疑惑,一个是这种染料只能从活贝身上提炼,不能像群青一样用工业方法制造吗?还有一个问题仍然是上面提到的,被割了腺体的贝壳一般会怎么处理呢?
E:骨螺紫之所以稀有,就是因为它根本不存在一套确定的制作工艺工序,现代工艺可以使用紫脲酸胺代替骨螺紫,但真正优质的骨螺紫染料在光线下呈现出来的那种渐变色是单纯化工染料根本无法实现的。而且,自从拜占庭帝国时期开始,在欧洲文化中骨螺紫就已经与地位、权力、名望联系在了一起,中世纪时期,紫色一直是神职人员的服饰颜色,在一些并不正规的注经中提到过,骨螺紫染制的衣物之所以能够维持数百年不褪色,是因为它是一种纯粹的生物制色,衣服上所染的并非是染料,而是贝类的血肉与腺体分泌物,它们的色彩作为灵的一部分被钉死在毛皮纤维上了,尽管这种说法并不主流,但还是在隐性文化中被大多数人接受的。至于你说的被捣烂的贝壳的处理方式,丢掉,就是丢掉处理,之前西顿和泰尔的郊区挖出过规模恐怖的贝壳坑,这类贝壳在腓尼基沿海一带几乎绝种,在西顿,被割掉腺体后的贝壳,连带着血水、碎壳和肉糜,能堆出40米高的山,那个在太阳下暴晒过后深海生物腐烂的味道是难以忍受的,这也就是了为什么西顿的染料工场建在城市南部14公里处的萨雷普塔。
A:感谢您的解答,真是太有帮助了!想请教您一下,您是否了解南北朝时期的一种类似的工艺吗?
E:你说的佛像,是这一批吧?[图片][图片][图片],南北朝的佛像都偏清瘦,眼睛一般都会被被雕刻成柳叶状。
C:这是刚出土的时候拍的吗?怎么感觉看起来有点恐怖……
A:对,就是这批佛雕,之所以会感到诡异也许就是因为眼睛,眼睛处上的一种深红色染料,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佛像身上的其他部分都褪色了,只有眼睛处依然保持着这么深邃的红。这批佛像出自一位不知名的佛雕师之手,我只查到他当年雕刻这批作品的时候所在的地点就是厦门这一片,南北朝时期应该叫“鹭岛”吧?我一直在找和这种红色染料有关的信息,在一些史料和地方志记载里,当时的皇帝对佛教有狂热信仰,在得到这批佛像后几乎就没有离过手,几乎到了着魔的程度,下令让那位佛雕师继续按照这种方法制作各种样式的佛像,但没过多久那个佛雕师就死了,而且很快皇帝也死了。我看到的一份资料中写到,当时的官员根据圣旨在海港边一座偏僻的荒废寺庙里找到那个佛雕师尸体的时候,在五百米开外就能闻到熏天的腐臭,碎掉的贝壳几乎要把寺庙堆满了,搜寻的一行官员在夜里抵达寺庙时,火光照射下庙里那座最高的石制佛像已经被死贝的碎壳和肉糜淹到只露出眼睛,当时记载说,那尊石佛的眼部以上都已经被熏红了,死贝的山发生过坍塌,把佛雕师埋在里面,挖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身上没有一块是不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