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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52011914 - 都市怪谈


无标题无名氏No.52011914 只看PO

2022-09-15(四)12:50:25 ID:3Wl37t3 回应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下头的男的。

这件事情大概还要从去年,也就是大三的暑假说起。当时我们还在学校,因为我们系的考试周总是被安排在很后面,所以我和小米把大作业都交掉后已经是七月下旬了,学校里除了大四考研的,几乎就看不到什么人。我们买的车票是在三四天后,中间几天无所事事,那个下午,小米带着相机鬼鬼祟祟问我,你想不想去后山拍照?

后山在我们学校这一片还蛮有名的,我刚入学时报了个社团,社团里还会有学长拿后山的鬼故事吓唬人。那座山就在学校外面,并不高,有几座南宋的祠堂,门匾破败得像是鬼宅,在下山路上有一片公墓,天气好的时候,会有学生组队去爬山,但一到夜里,施工队的蓝色大灯亮起来后,氛围可想而知。现在放暑假,学生都离校了,小米想拉我去后山拍一组人像照。

小米是我室友,个子很高,其他……如果说还有什么特征的话,那一定是化妆了吧?她化妆很厉害,不夸张地说,小米在小红书或抖音上刷到什么妆容,只要看一遍就能复刻下来。我经常被她充当作练手的工具,她说我的骨相好,五官很立体,也就是说,各种妆容都有在我脸上被填充的空间。

其实我一直对自己的长相没什么概念,小米说的话听起来总是太过于善意,毕竟我要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让她折腾几个小时,不过,我们把拍的写真发到网上后,确实收到了不少反响。在后山拍的那组是数据最好的,那天小米给我画了蓝绿色的眼影,我们两个女孩子在半夜的山里用丝绸、簪子琢磨各种想法,拍出来的效果的确很好,只是每次看时,我总是感到一种遥远的陌生感,评论里也有类似的回复,但大多数都在夸我们拍出了氛围感。尽管数据很好,但我其实很少打开那组图看。

在那之后,我们开始运营一个账号,偶尔也会收到一些品牌方的私信,大多数都是化妆品、护肤品、香薰蜡烛之类的品牌,但也有很离谱的产品方找到我们,当然,也会有骚扰的私信。这些事情全是小米在打理,她很擅长和人交际,小米会挑选其中靠谱的接下,然后给我化妆、打光、拍照、后期,我们编辑文案给甲方,甲方通过以后就可以发布了。我们运营这个账号大概一年,也攒下了一笔钱。

无标题无名氏No.56918052

2023-04-19(三)02:22:14 ID: yHeHlwc

荆门九派

无标题白色的会永远存活No.56933413

2023-04-19(三)20:16:44 ID: 3Wl37t3 (PO主)

E:你想要问什么?
A:我想问,您是否知道这种红色染料和欧洲的骨螺紫制法是否相同?为什么佛像的眼睛会呈现出红色而不是紫色呢?
E:制法大致相同。我上面有讲过吧?一个经验丰富的骨螺紫提炼者应当能够清楚的判断季节、水域甚至洋流、气候等等因素对于骨螺活性的影响,这说明最终的成色和很多因素都有关系,从腓尼基到中国东南沿海,这些客观条件本身差异就很大,而且骨螺的品种也不一样。
A:我明白了,是因为地域差异和骨螺品种不同,使得即便那位佛雕师用同样的工艺提炼,最终得到的还是一种更偏红的染料?
E:我还可以再额外告诉你一件事,虽然目前仍然不知道那个佛雕师是从哪里习得这种工艺方法的,但他和那位皇帝之所以会接连暴毙,主要还是和紫螺有关。我之前做过调研,在南北朝地理和气候条件下,东南沿海能够满足提炼骨螺紫条件的亚种只分布在厦门一带,但这种亚种的腺体是有毒的,就像骨螺紫能数百年不褪色,就算毒素被暴晒后蒸发了一部分,残留在佛像眼睛上的毒素还是会随着手指触摸和呼吸吸入进入人体内,更不用说那个佛雕师竟然直接把成山的死螺堆在寺里了。
C:我靠我都要被你们吓得睡不着了,这钱真不好赚啊,我还是老实搞机器吧。
D:你们讲得太高端了,感觉融入不进你们了。我记得去年来的时候酒店楼下就是五缘湾帆船中心,去年办展会那几天正好下雨都没机会出海,不知道今年帆船中心还开着不,我去年听人说坐汽艇出海,不用到很远的地方,伸手在海面上捞,运气好都能捞到浮出来换气的鱼,如果玩深潜不知道能不能在水底找到你们说的那种螺啊?
Tin:尊敬的客人您好,我是酒店经理,目前的天气预报显示展会期间以晴天为主,海风强度适宜,您可以在办理入住时同前台人员登记,我们会为您预约帆船项目。
A:那有办法可以去除染料中的毒素吗?
E:办法是有的,我可以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南北朝时政权众多,对佛家有狂热信仰的不止那一个皇帝,不过在他死后,随着那几尊佛像和他一同陪葬,这种工艺方法就被官方明令禁止了,但私底下免不了还有人在尝试,官家的和私家的都有。改朝后又有一个皇帝,癖好收藏各种奇异的、甚至是邪祟的物件,就想把前朝的几尊佛像弄来,但又担心压不住邪物,毕竟当时的人也不知道是骨螺腺体里有毒。
A:这个事我有在一个话本里看到过,但讲到这里也就没有下文了,后面说了一些灾厄、凶象……什么的。
E:当然不会有下文了,因为没过多久那个朝代也覆灭了。但当时的皇帝花了钱派出去的人的确在鹭岛一带呆过很长一段时间。当时那批人在本岛的东北沿海处圈了一块地建起工坊,一边饲养,一边雇佣当地水性好的渔民到更深的海床下面去捕捞。因为临海,起初被割了腺体的牡蛎就随意抛进海里,更南方的渔民捕捞了被腺体内没挖干净的毒素污染了的鱼,死过一大批人。相较于毒死人带来的愧疚,那些人更担心的是染料的秘密泄露出去,因为皇帝坚信,那种寄存于红色之下的邪祟是有实体的,凝视那红色将失去心智、在幻象中迷失,最终可能和登仙、化舍利等有关。然而到了后来,那批所谓的“学者”还是选择了让当地的渔民协助来处理死螺,并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单纯因为海岸线较近处的一片滩涂已经被死螺填满了,这些学者每夜都需要拎着壳、肉、血水的混合物在死螺堆成的陆地上行走一百多米才能到达可以倾倒的地方,潮水已经不足以将这些贝壳带回大海了,它们在滩涂上缓缓沉积,彼此分泌出黏液粘合在一起,几乎成了一块巨型的肉。
A:那渔民是怎么处理那些肉的呢?
E:大部分都扔掉了。渔民都知道这些螺肉有问题,也很识趣地不去问他们,但渐渐地还是有人挑出混合物里还算完好的肉的部分丢给牲畜吃,当作是饲料了。起初,有一些牛和猪在吃了这种螺肉后变得容易暴躁、癫狂,这种症状在几天后逐渐平息,但很快在一个夜里,这些牲畜在睡着后突然发狂,有人说明明还能听到猪的鼾声,白天看时却发现它们全都在夜里撞到墙上撞死了,也就是说,它们像是在梦游时自杀了。
C:我操,猪这么牛逼还会梦游?
E:很快渔民们就不敢用死螺肉当饲料了,当时的一本医学材料记录过,那些渔民在一段时间后都出现了嗜睡、频繁做梦而且醒不过来的症状。
D:这不是鬼压床么?
C:好像不太一样,鬼压床是你意识已经醒了但身体没法醒来,就一直被压在那里看着自己躺着的身体动弹不了。大佬描述的那个情况吧,听起来更像是一直想睡觉,而且一直在做梦,你们有没有做过那种连环梦?很多人以为是梦中梦,就是你以为醒来了,看到了很现实的场景,甚至能记得刚刚还做了梦,还能回想起梦的内容,但其实仍然还是在梦里。很多人以为是掉进更深的梦里了,其实只是从一个梦跳到了另一个梦。这样根本醒不过来的,因为会把下一个梦当作是梦醒,其实根本没有醒来。
D:你要这么说我就理解了,我忙起来的时候也一睡能睡二十小时。
E:但很快,当地人发现有一户人用死螺肉喂了羊后,羊过了几天都没有任何异样。后来那批学者问这户人为什么别人都不愿意接死螺肉了,你还从没有拒绝过?那人如实交代,学者就把羊牵走了,那个时期,有一些算是从魏晋风气里遗留下来的,现在看应该算是博物学家的人,也在那批学者中,辨认出了那羊是北方的山羊,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那羊的主人交代称是一批走西域的商队里有人曾经欠他钱财,那时连年战乱一趟下来钱根本挣不回来,那人就把这头从北地易得的山羊拿来抵债,他没办法只好接受了。几天过去,羊非但没还回来,他再去看的时候,山羊早就被剖开悬挂在寺庙里了,南朝在各地落了许多寺庙,他夜里偷摸去看时那山羊腹部被剖开,四蹄张开捆住悬挂在不高的空中,各个内脏被一一取下,像灯笼一样悬挂在肋骨上,都发出红色的暗光。羊头低垂着,那个人看到两对尖锐的山羊角背后,古佛青灯在昏暗、废弃的寺庙里亮着血红的柳叶眼,滚着逃走了。
Tin:您讲的这个故事,之前好像听家里的老人提起过。我是厦门本地人,听他们说,家里的老一辈都知道这个故事,以前在靠近海湾的密林里还有一座山羊祠,不过连同很多南北朝寺庙都在民国时候被拆掉了。
A:为什么山羊不会发疯?
E:你要想那些学者为什么把山羊剖开来,将内脏摆成一排,尽管从现在来看,这种思维很违背常理,但当时的那批学者确实用了这个方法来观察是哪个器官在帮山羊排毒,这群人本身也很复杂,其中绝大部分因为长期接触骨螺,直接就死在工坊或庙里了。当时有材料写到,渔民被要求带回去处理的死螺肉里还能找到一些明显大得多的肉块,这些肉块混在腐烂的深海贝壳的流状肉里,几乎都快溶解了。这些肉块是什么呢?
C:……
E:虽然当时也做法事、烧经书来祛邪,但随着挂起来的器官慢慢烂掉,只有那颗羊胆像玛瑙、像血宝石一样在夜里发出深红色的光。到了近现代化学技术发展以后有研究证明,这个种的野生山羊居住的山地有大量有毒植物和真菌,即便当时被西域商人和牧民驯服和饲养,驯化的山羊还可以通过羊胆解毒,那批学者很快上书皇帝,皇帝命人走西域换来上千只山羊一路送至鹭岛,同时学者们也发现,随着毒素被羊胆分解,骨螺里真正可以用于上色的成分也同样被分解了,但在羊胆分解这些混合物过程中的某一个阶段,存在毒素已经被分解但染色成分仍然完好的一段时间。你也可以理解成蛇毒和血清之间的关系。
A: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只要将骨螺的腺体割下后作为饲料给山羊吃下,在特定的时间内为山羊剖腹,就可以得到干净的骨螺紫了……这还真像烧舍利子啊……
E:上面那个酒店的经理小姑娘,你家里人有没有和你讲过五缘湾山羊祠的祠碑上写了些什么?
Tin:那是很小的时候了,只记得听人说过“归于荒海,永不复矣”……其他的内容太复杂小时候没记住,但这句听人解释过。在那之后就总觉得海的深处或远处有另外的世界,很长一段时间在夜里都不敢长时间看海。
E:从曹操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就禁止立碑了,晋朝时为了削弱门阀世族也禁止私立祠碑,而山羊竟然可以立祠立碑。你没有记住碑文的前面部分是好事,那篇碑文记录了上千只山羊被剖腹后抛尸海中,散开的骨肉连同雕刻失败的残次品碎片和用来祛邪的经文漂在海上,海面变成了毛的白色和血的红色交错混合的样子。而之所以要立碑,是因为在那次雕佛事件之后,鹭岛东北一片就怪事不断,牲畜发疯、作物长成畸形、土里翻出血色等等,当地人也是噩梦不断,苦不堪言才不惜违抗政令也要请人立了这座碑。
D:被吓到了吗?都不说话了。
C:我再也不敢吃蚵仔煎了,牡蛎和生蚝也不敢吃了。
A:……太震撼了。我刚刚重新梳理了一遍,您解答了我很多困惑,真感谢您。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如果说那个种的山羊胆确实有某种方式可以分解这种呈红色的骨螺紫里的毒素,那现代工艺有可能可以复刻这一过程吗?让这种红色染料显得如此特别的原因到底是颜色本身还是其他因素?还有,您是否方便告知是从哪里获得这些资料的呢?

无标题白色的会永远存活No.56933428

2023-04-19(三)20:17:24 ID: 3Wl37t3 (PO主)

E:前面两件事你都没有办法得知。一方面是因为那个种的山羊早就绝种了,最早一批从北方运来的山羊全部用于生产骨螺紫被扔到海里去了,北朝开始当地牧民驯化了那种山羊后不久,后几代的山羊也不具备解毒能力了。另一方面,那个亚种的骨螺是有生长周期的,只有水质、洋流、气候符合一个很微妙的条件的时候,这种骨螺才能够繁殖,自从南北朝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条件了。至于你说的资料,我之前在一个机构里任职过,里面有一批文件提到过在民国时期,那几尊随南朝皇帝下葬的佛像被挖出,连带着查到了鹭岛这一片在那个时候的事情,而且在民国时,五缘湾这一带还有规模很大的染料工坊,但当然不是生产骨螺紫的,至于他们是不是那一支学者队伍的后代就说不清楚了。
A:我也调查过厦门岛的染料发展史,但从没有听说过您说的这座工坊呀?按道理来讲民国相较于南北朝来说已经近得多了,这样规模的工坊就算后来被拆掉了,也不至于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吧?
Tin:这一点我倒是可以为这位先生证明。酒店楼下的五缘湾帆船中心在几十年前就是染料工坊,后来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工坊关掉被其他行业取代我就不清楚了,但那里在民国时期的确是很有规模的染料工坊,我家里老人有提到过在当时,他们的父辈、祖父辈,甚至可能更上面几辈的都在工坊里做过工。
E:小姑娘,你说你是那几代染料工人的后代啊。真好,哈哈,真好……以后我会来找你的。
Tin:欢迎您来入住我们酒店!我们将为您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A:先生,请问您会参加后天的染料展吗?到时候方便和我见一面吗?
(两天后)
A:有老板知道上面那位先生的身份吗?我在展会上没有找到他。
……
A:我在您的私信里留了联系方式。如果您看到我的留言,麻烦您来联系我好吗?
……
A:您说那个山羊种和骨螺亚种现在都已经绝迹了,那您是怎么知道之后的化学技术证明了山羊胆确实可以分解骨螺腺体里的毒素的呢?南朝的后一批学者用上千只山羊提取那种染料,他们理应制作了一大批染色后的品物,而且既然您知道民国时佛像已经被挖出来了,您是不是也知道这批佛像和那些学者的制品的下落?
……

帖子到这里就没有后续的回复了,我把手机熄屏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胸闷到呼吸不过来了,在读这篇帖文的过程时,其中的内容有好几次几乎让我眼前一黑要倒在地上,另一个蓝茵还在睡眠中,34楼外的风大到难以形容的凄厉,我甚至不敢往窗户的方向看,因为窗户外视野的不远处,就是那个曾经作为染料作坊存在的五缘湾帆船中心。
我的头快要裂开了,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前后牵连着交错在一起,却始终看不清楚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在暗中看着我……我将双手收紧,指甲深深嵌入手掌的肉里,好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我在脑海里再次梳理了一遍——
首先,那个染料作坊的位置和酒店位置的重叠是巧合吗?帖子中那个E提到的骨螺亚种腺体里提炼出的接近于深红的骨螺紫,和【红】有什么关联吗?还有他的身份……
想到这里时我连忙打开手机,点进那个E的个人主页,因为我记得A在帖子的最后提到过可以私信留言,那么也一定有主页可以查看。当那个页面出来的时候,我甚至连呼吸都乱了——
在帖子中看不出来,但在个人主页里是可以显示头像的,而那个E的头像,竟然是一只黑山羊,和第一次拍摄时赤藓让我举起来的黑山羊绘画、以及在他微博下面评论“这颗大脑的时间回溯了”的那个账号唯一发过的一张黑山羊照片完全一模一样的黑山羊……我强压着恐惧,再次回到那篇帖子,翻到E发出的那几张出土的佛像的图片。
真的无法相信,那几尊佛像的形制,就是最后一次在海湾高台上拍摄时,赤藓摆在高台上的那两尊佛像。
那种无处可逃的窒息感几乎要将我逼死了,就在我还无法接受和理解这一切时,头顶烟雾报警器的闪烁忽然变得清晰起来,我感受到仅仅一刹那的安静和被拉回现实的眩晕感。
这时敲门声响起,世界仿佛在顷刻之间停止了,我听见小米在门外呼唤我的声音——
“蓝茵。”

无标题无名氏No.56939464

2023-04-20(四)01:13:09 ID: yHeHlwc

( ;゚д゚)好精彩……多来点

无标题无名氏No.56971420

2023-04-21(五)18:56:03 ID: 4fkE4h4

好爽

无标题白色的会永远存活No.56988975

2023-04-22(六)16:45:21 ID: 3Wl37t3 (PO主)

我几乎都意识不到自己是怎样就把门打开了,小米有些心不在焉地站在面前,看到我的脸色也同样糟糕时露出了一丝复杂的表情。
“你不准备让我进去坐吗?”
我这才想到自己还没能从那份不安宁中脱身哪怕一点,我拉起小米的手腕向房间里走,她的手腕冰得吓人,但很快,我又想起床上还躺着一个我呢,在开门前因为太紧张,我甚至忘了要做一些遮挡。我们缓慢地走进这间并不算小、却极其压抑的客房,我只能希冀时间的前后一致注定那个蓝茵不会就此醒来。
所幸的是,小米在进门后就斜坐到沙发上,只是向着床的方向瞟了一眼,随即就看向我,显然她要说的事情在她心里压得很难受,使她也没有多余心思再管别的。我坐在她身旁,装作不动声色地朝床的方向看了一眼,酒店的被子很蓬松,我的身材又属于偏瘦的,就算没有躺在里面,被子似乎也能呈现出这样一种中空隆起的状态,这让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我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打开和黑鸟的聊天记录给小米看,就是那些“我想按你的脸,我想试试按你的脖子……我不能再等待了”,尽管事到如今,黑鸟的那些话还是让我感到奇怪,不是他说这些话的动机和意义,而是他话里藏着的几乎汹涌的情绪……我不知道为什么,黑鸟有时候的确说话很奇怪,句子说得不像我们日常的句子,但他说这话时随字眼吐出来的情绪,好像真的为了什么痛苦的症结压抑了好几年。
小米低头沉默地对着那几行冒犯的请求看了好久,她的脸色真的好差,头顶的射灯打在她额头上,她看起来很疲惫,没有洗头,顺着发旋,我向下看到她眼眶里浮出的一层黑眼圈。狂风从窗口擦过仿佛我们坐在云上,她皱起眉头问:“他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
我按照记忆中的情形把在大巴车上的事情也告诉了小米,果然,小米在我的手机上对着黑鸟打下:“你他妈有病是吧?”然后把黑鸟拉黑了。

接着,小米将手机放在沙发上,一只手撑住身体,另一只手捂住了脸。我在心中默默回忆、排演着,如果一切照常进行,我和小米的对话很快就会结束,小米会离开酒店打车去往高铁站,也正因如此,我在前台询问时那个酒店前台会告诉我3411的客人在上午就已经退房了,监控录像拍到了小米提着行李离开酒店的画面。我真正需要担心和焦虑的是在这些之后的事情,我想要查的、需要查的事情都太多了。
小米果然讲到了她的妈妈,她想要在台风登陆前回家……我按部就班地仿照她曾告诉过我的记忆里的内容回答着,不过在回想那些细节时,我留意到一个之前也没想明白的点——在我的记忆里,小米说的是要下楼找赤藓谈进一步的合作,所以从这个情形来看,我说我想要在房间里再休息一会再去是完全合理的,可是在小米的视角里,我用这个理由来回答去高铁站不就太奇怪了吗?况且不说在车上同样可以休息,既然都要在台风前回家,无论是我还是小米,怎么可能分开独自回去呢?而在我此刻正在经历的这条时间线里,小米竟然会同意让我留在房间,而她独自退房离开了。
对话即将进行到记忆中的结尾,因为脑子里一直在想其他事情,我自己也知道自己表现得极其心神不宁,但一切也都按着记忆中的线路一步步行进,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小米像之前一样起身准备离开,然后又折返回来抱住我,一遍遍在我耳边说:“我爱你……蓝茵,我是爱你的……”

与记忆中不同的是,小米在这时哭了,那种极其凶狠、毫无克制的那种哭,一度让我以为那哭声肯定会将床上还在睡眠中的那个蓝茵吵醒,她不断地用哭腔询问我:“蓝茵,你跟我一起走吧……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呢……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呢?”我被她突然爆发的感情震住了。
不知道小米为什么会做出违背我们记忆的事情,因为之前发生过的一切都被验证了会同样原封不动地再发生一次,甚至会反过来验证未来……也许只能说明两种可能,无论处于什么原因,小米身上可能存在某种问题……或者,之前小米在车上和我复盘时做了隐瞒,但这件事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吗?而且,在我的记忆中也是没有这一段的,如果小米对我做出过挽留,难道我一句回应的话都没有说过吗?
但比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更让我无力应对的,是随着小米的哭声,一种像幻觉的场域一样将我层层笼罩起来的窒息感。小米从我的手臂下面将我的身体紧紧抱住,她把头放在我肩上的同时,我的头也在她的肩膀上,我们互相不能看见彼此的脸,在她的眼泪掉在我的肩胛骨,顺着手臂缓缓下滑、留下一道长长的湿润轨迹时,有一种开水滴在坚冰上的剧烈的灼烧感,那痛感拆骨碎心,几乎让我忍不住地在小米的拥抱中颤抖,我怔怔地睁大眼睛,徒劳无望般地看向我对面仅有的客房空间,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种比雷声、比雪崩、比高楼爆破后在面前轰然倒塌、比火灾时四面腾起的火舌更缠绕、更立体、更无法忍受的巨响在我脑海里不断地冲荡着,我根本没有闭过眼睛,眼泪就那样毫无预兆地渗出、流下了。

“小米,我……”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在那震耳欲聋的、根本就不存在的声音的震慑下,我说不出任何话来,我的余光留意到在我身旁的床上,那团蓬松的被褥竟然轻微地动了一下,我不知道是否是那个蓝茵即将醒来,但我已经根本无能为力。
我想起一个奇怪的梦,就在不久前的夜晚,我睡在眼前这个床上时,在梦中听到的八音盒和许多人的祈祷:“请赐予【红】吧……请您赐予我们【红】吧……”此刻那个场景竟然混杂着另一个梦的画面,更真实地出现在眼前,那道从海面上深黑色的天空中撕开的一道光的裂隙,那么多人匍匐着跪在身后,盘旋的巨型飞蛾就像被光柱贯穿刺死在半空中。

“蓝茵。”小米在这时握住我的肩膀,她的面孔透过交错缠绕的幻象如此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她悲伤地注视着我的眼睛,“在四楼,我去最里面的会议厅找感冒药的时候,你为什么丢下我先走了?”

我很想告诉小米我没有,我是和你一起上楼的,但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被那些幻觉牢牢抓住了。眼前小米的面孔时而清晰,时而迅速溶解在背后深沉的夜和大海里,天空中的那团光亮似乎烧起来了,我移不开眼睛,我连摇一下头都做不到,我甚至怀疑我是在做梦……我在黑鸟所在的四楼房间里再次醒来的时间,明明比我和小米走到会议厅的时间要晚,怎么可能从那时开始就存在两条时间呢?

手臂上被握住的触感消失了,是小米松开了手,到这时我才明白,小米之所以会独自离开酒店前往高铁站,是因为我在这时根本没有回答过她的问题。但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像是喝醉酒或吃了致幻的毒蘑菇那样,眼前的场景不断在变换,但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作出任何行为。
我听见小米停止了哭泣,她用手简单地擦拭了脸颊,眼神似乎从悲伤变成了某种极其无力的失落。没有叹气,也没有说什么,她很安静地、像一个发条即将用尽的木偶一样打开房间门离开了。我看着她的身影像融入夜色一样消失在昏暗、模糊的走廊中,幻象中的轰鸣却越来越响,那篇帖子里出现过的几个人竟然纷纷有了形象,尽管我都没有见过他们,无论他们此时生活在世界上任何地方,此刻我竟然看见他们像标本一样被挂在一座荒废的寺庙前,周围是深不见底的密林,交错的枝叶混杂在夜幕中像浅海上漂浮的海草,在他们的身前摆放着的是两尊即将要裂开的佛像,两对红得发烫的眼睛在夜色中几乎是刺眼的……
我无法再忍受了,我站起身却发现无处可逃。身后的祈祷声随着我的起身平息了仅仅一个片刻,随即变成更为狂热的哭喊:“求您赐予我们【红】吧……白色的圣母啊,请求您变成红色吧……”
那些纷繁的错乱印象像白色的透明幽灵一样漫天飞舞:“White Virgin……Have mercy……Have mercy upon us……”

“别对着我哭了。”我再也无法忍受,我用双手掩面再无克制、不顾一切地大声哭了出来,“别对着我哭了,我救不了你们,我救不了你们!”
哭声到了最后变成了几乎是发泄式的呐喊,我太痛苦了……然而,随着我的尖叫,那些幻象和祈祷声都像浮沫一样纷纷消散了,我再次站在那间客房的中心,床上的女孩还在沉睡,我发现自己只是呆滞地张开着嘴,像个哑巴一样作出嘶喊的模样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过,房间里空空荡荡无比寂静,只有那枚烟雾报警器仍然在节律地闪烁着。

无标题无名氏No.57000893

2023-04-23(日)02:21:59 ID: ezaoK07

(*´д`)摩多摩多

无标题无名氏No.57002532

2023-04-23(日)08:55:24 ID: 4fkE4h4

就买机票

无标题无名氏No.57067130

2023-04-26(三)11:21:44 ID: O5HNM73

(|||゚д゚)(|||゚д゚)好想看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