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标题无名氏No.52011914 只看PO
2022-09-15(四)12:50:25 ID:3Wl37t3 回应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下头的男的。
这件事情大概还要从去年,也就是大三的暑假说起。当时我们还在学校,因为我们系的考试周总是被安排在很后面,所以我和小米把大作业都交掉后已经是七月下旬了,学校里除了大四考研的,几乎就看不到什么人。我们买的车票是在三四天后,中间几天无所事事,那个下午,小米带着相机鬼鬼祟祟问我,你想不想去后山拍照?
后山在我们学校这一片还蛮有名的,我刚入学时报了个社团,社团里还会有学长拿后山的鬼故事吓唬人。那座山就在学校外面,并不高,有几座南宋的祠堂,门匾破败得像是鬼宅,在下山路上有一片公墓,天气好的时候,会有学生组队去爬山,但一到夜里,施工队的蓝色大灯亮起来后,氛围可想而知。现在放暑假,学生都离校了,小米想拉我去后山拍一组人像照。
小米是我室友,个子很高,其他……如果说还有什么特征的话,那一定是化妆了吧?她化妆很厉害,不夸张地说,小米在小红书或抖音上刷到什么妆容,只要看一遍就能复刻下来。我经常被她充当作练手的工具,她说我的骨相好,五官很立体,也就是说,各种妆容都有在我脸上被填充的空间。
其实我一直对自己的长相没什么概念,小米说的话听起来总是太过于善意,毕竟我要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让她折腾几个小时,不过,我们把拍的写真发到网上后,确实收到了不少反响。在后山拍的那组是数据最好的,那天小米给我画了蓝绿色的眼影,我们两个女孩子在半夜的山里用丝绸、簪子琢磨各种想法,拍出来的效果的确很好,只是每次看时,我总是感到一种遥远的陌生感,评论里也有类似的回复,但大多数都在夸我们拍出了氛围感。尽管数据很好,但我其实很少打开那组图看。
在那之后,我们开始运营一个账号,偶尔也会收到一些品牌方的私信,大多数都是化妆品、护肤品、香薰蜡烛之类的品牌,但也有很离谱的产品方找到我们,当然,也会有骚扰的私信。这些事情全是小米在打理,她很擅长和人交际,小米会挑选其中靠谱的接下,然后给我化妆、打光、拍照、后期,我们编辑文案给甲方,甲方通过以后就可以发布了。我们运营这个账号大概一年,也攒下了一笔钱。
无标题白色的会永远存活No.57090246
2023-04-27(四)15:32:56 ID: 3Wl37t3 (PO主)
我下楼时没有选择坐电梯,而是从34楼走楼道下去,一方面是担心遇到其他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另一方面是感觉距离可以行动的时间点还有蛮长一段时间的。但一想到此时四楼正在准备狂欢庆典,上上下下总会有人,我索性就藏在34楼的楼道里,毕竟按照Tin姐之前的说法,34楼的房型只有我和小米在住。
那个楼道大概很少有人走吧?靠在墙上时蹭了一背的灰,我也懒得管了,楼道里是有声控灯的,起初我还隔一分钟跺下脚好让灯亮起来,后来也就习惯呆在黑暗里了,好像黑暗的环境真的有某种如同帘幕的安全感似的。我花了一些时间重新阅读了那篇论坛里的帖子,把那几个ID的发言也都翻了个遍,依然毫无头绪,但很多关键的点反复出现、重叠在一起,很难让人相信这只是巧合。
更多的时间里,我缩在没有窗户的角落里发呆,目光毫无目的地停留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墙面上,有时候会在恍惚中意识到我其实是在这个世界里多出来的人,只要时刻都躲藏好,谁都不会注意到我,这竟让让我感到一股短暂的轻松。但长时间身处无声的黑暗,那些幻觉残留下的印象又会像潮水一样袭来,真实得甚至都不像是梦。
就在这样混乱的状态里不知反复了多久,楼道外的走廊灯逐渐亮起来,应该是天就要黑了,很快,酒店外的暴雨声也响了起来,即使隔着厚厚的墙体,都能听到那些雨丝猛烈砸在外墙上的力度。而伴随雨势的骤增,楼道里的积水开始极其反常识地增多——当然,酒店的大楼已经在这时以四层为节点上下颠倒了,尽管之前和Tin姐从四楼向上爬了几层后回到了一楼大堂,那更高的楼层理应就不存在了,或者根本就是在地下?但无论如何,积水的沉积速度绝对是不正常的,我扶着墙壁开始向下爬,而楼道的墙壁似乎已经被湿气侵蚀显得颓软了。
在我的理解中,台风的登陆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时间节点,无论赤藓和黑鸟的最终目的有何不同,他们的计划都是希望我在台风登陆时处于某个特定的地方作出某些行为,Tin姐显然是被无意卷入其中的,此时小米早就退房离开酒店了,应当比我们都安全,既然黑鸟只要我在今晚始终呆在酒店里就好,那在台风彻底登陆前,只要我下楼找到不断在楼道里陷入莫比乌斯循环的Tin姐并找机会让她下到四层以下,她也就安全了,剩下的事情只需要等待黑鸟来就可以。尽管如此,我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对黑鸟抱有那么奇怪的信任,我只能告诉自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刚开始下楼时我还能数清楚自己所在的楼层,但在昏暗无光的积水楼道里行走,每一步都格外惊险,很快我就已经完全不清楚自己在第几层了。越往下走空气就越冷,混杂着的酒味也越浓郁,我知道是颠倒后位于五楼的酒廊冰柜里的酒被风吹倒裂开后流到积水里了,所以酒味越浓,就意味着我离五楼越近,但长时间处于那样的环境里……我已经不记得我向下举步维艰地走了多久,我的小腿早就已经被积水泡皱了。
到了后来,我几乎每向下走一步都要停留很久,漆黑、潮湿的楼道像是一座溶洞,积水形成的声音根本不是滴滴答答,而是像几股水流汇入河道那样激烈,不同的水的暗流正无时无刻不在水面下的任何方向彼此冲荡,那种恐惧再次涌上心头,而这一次只有我一个人。
就在这时,我听到下方传来明显不是水流的异动声,我立刻用手扶住墙并停止了所有动作,全神贯注地去听那个声音。空气中宁静了片刻,很快,那个像是小腿在水面下滑动所发出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惊喜还是紧张,竟然直接就喊出了声:“Tin姐?”
那句呼喊在狭窄、潮湿的楼道里不断回荡、最后以一种微弱的回声传入我的耳中令我不寒而栗——楼梯下面没有传来任何回应的声音,反而是那个在水中移动发出的声响,竟然在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向我靠近。
这个变故快到我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不知道该向上逃还是作出什么防备,经历过上一次恐怖遭遇,此刻我满脑子都是“在无光的水面下向你快速游来的未知生物”,随着声音的逼近,它最终停在了我面前三米左右的台阶上,我在黑暗中和那个甚至不知道什么形体的存在面面相觑,甚至不敢呼吸。
直到她打开手机的手电从下往上照亮自己的脸。
——是小米。
“你这算是什么表情?”小米把光打在我脸上,在她向我走来时我本能地后退,差点被台阶绊倒。
“你不可能是小米……”我一边用手挡住光,一边把头别了过去,“小米早就离开酒店了,你是谁?”
她也没有和我争辩什么,沉默了半晌后向上迈了几步到我身边,径直抓住我的手腕。我被她的举动吓到了,她握住我的手腕后将我的手向上拉拽,那力道根本无法挣脱,最后把我的手放在了她的脸上,我怔怔地看着她,手指情不自禁地在那张我无比熟悉的面孔上抚摸了几下,冰凉的触感里透着长时间置身水汽之中的湿涩,而小米并没有想让我的手就此离开,像是想要在这个逼仄的楼道里温暖我的同时,也需要我来温暖她。她将嘴巴埋在我的手掌里,说话时我都能从指缝间感觉到她冰冷的呼吸:“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鬼话蓝茵?”
后来我才想明白,这件事非但有可能,而且几乎是必然的。可能是因为太过于紧张,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自己身上,却忽略了显而易见的一点——如果之前的事情要继续顺利地、按照原样地发生,那么在我离开房间后,另一个我一定还会和小米有一段我早已经历过的对话,这也就意味着,还有另一个小米存在,而那个小米也就是此时我在楼道里遇到的小米。
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些也完全可以看出这一点,只是我因为疏忽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因为在完整的时间里,所有人作出的行为都和之前是一致的,只是其中有一些空缺需要填补,但小米和我的记忆是分岔成两段的,这意味着小米,或者说所有的小米作为整体,和我一样经历过两种时间走向,而这两条线又是不交错的,所以其实在一开始就可以推理出,除非小米在离开酒店后又折返回来分饰两角演了一出戏,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在完整的时间里同时存在着两个小米。我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前一种情形无论怎么看可能性都很小,而后一种情况恰恰又能够解释刚才在房间里,小米会质问我在四楼为什么会丢下她先走的原因,我并没有丢下她,而是跟着另一个小米在她出来之前就已经离开了。这实在很吊诡,经历过布施仪式有两个我存在是合理的,但为什么会有两个小米呢?难道和四楼的会议厅有关吗?小米进门的时间明明比黑鸟布施仪式的时间要早,为什么从那个点开始就存在两条时间线了呢?
即便我的手如此清晰地触摸到了小米,但我心里还是泛起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
小米一边拉着我朝楼上走,一边和我讲述了她的经历。她说她从我的房间离开后就去了31楼的赤藓房间和他谈进一步合作的相关事项,但发现有些异样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我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但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困惑,不禁问她,在赤藓的房间发现了什么异样?为什么离开后不是和我一起去拍摄而是出现在了酒店四楼到五楼中间的楼道?
小米走在我前面,是拉着我在走,我提出问题后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看我,我再次追问她为什么不说话。
她停下了脚步,我也停在她的后面。小米沉默了片刻后反问我:“那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你在听到楼道里有声音的时候为什么第一反应是喊Tin的名字呢?你提前知道Tin会在这里么?”
这回换做我低下头沉默,我知道就像我有很多难言之隐不能回答小米的问题,并不是因为我不相信小米,而是不说可能会更好,我知道小米也是同样的。我们就这样彼此沉默着在楼道里向上爬,直到我反应过来这样是会从大堂出去的。刚才下楼时因为我的目的地是四楼,所以始终没有注意其实已经经过了可以通往一楼大堂的门了。
我在这时开始极力挣脱小米的手,小米回过头诧异地看着我,我神色紧张地看向她说:“不行,我们不能上去……”
小米反手再次将我的手腕握住,在我们之间仅有手机发出的一束狭窄光亮,她的目光执着得发亮:“我知道该怎么走。”
但我还是试图挣脱开她的手,时间正在僵持中不断推进,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燃烧着的赤藓就会在大堂的门口等着我们。
无标题白色的会永远存活No.57090358
2023-04-27(四)15:38:47 ID: 3Wl37t3 (PO主)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问你‘是提前知道Tin会在这里’么?”小米竟然主动松开了,她的手悬空地张开着,目光沉沉地看着我,“因为我在下楼的时候,就已经在这个地方遇到过她了。”
我不可思议地望向小米平静的脸,由一条分岔引发的无数设想瞬间在我脑中炸开,情况完全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了,但我还是不愿意去一楼,无论小米怎样劝说我,我都不愿意跟她走。
在长久的僵持中,小米叹了一口气:“时间正在越来越少。”
我诧异地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她像担心惊动一只猫一样缓慢地向我靠近。
“Tin告诉过我她的遭遇,酒店以四楼为中心上下颠倒这我也知道了,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些什么蓝茵,但我们从一楼的后门走,Tin给了我酒店货梯卸货的大门门禁卡,我们从后门出去,好吗?”说着她便从身后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纯黑的卡,用双指夹住展示在我面前,“我很担心你,我真的很担心你蓝茵……”
很奇怪地,一直让我感觉很镇定的小米这时在语气上开始有明显的波动,尽管无论从逻辑还是情绪上,小米说的都是合理的——她先我一步在四楼和五楼中间遇到了Tin姐,Tin姐既然会告知我所有情况那同样也会告知小米。如果这样看的话,Tin姐为了带更多客人出去当然会继续下楼,然后遇到从海湾高台上回来的另一个我和黑鸟,而当时我和Tin姐恰好在向上赶到一楼时遇到赤藓,那是否意味着从时间线上来看,我和小米此时从一楼后门走确实可以因为在时间上更早而错开赤藓……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恐惧还是什么原因,不愿意跟小米走。当然,我也知道时间正在一分一秒流逝,很快这个机会将不复存在。
在这时,小米忽然抱住了我。
她的双手从我的手臂下面穿过,在我背后交叉着将我紧紧抱住,我一时间愣住了,因为在房间里她也是这样抱我的。
“蓝茵。”她的头放在我的肩膀上,和之前的情形一模一样,我的头也同样在她的肩膀上,我们不能看见彼此的脸,她说话时声音在水流声复杂交错的狭窄楼道里不停回荡,但随着她身体在发声时的震动由通过我们缠绕在一起的双手穿过我的头骨,像什么命中注定的话语一样从四面八方笼罩着我,“让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些什么。”
“你还记得我在昨天晚上发烧,我们从前台拿了万能卡到四楼去找感冒药吗?四楼的最里面是会议厅,当时有很多人在里面像是在办派对,我没让你进去。”
我在小米的肩膀上点了一下头。
“你知道那个厅里有什么吗?你千万别害怕,蓝茵,你听我说完后千万不要害怕,一定有哪里是有问题的,只要我们逃离这里就好了,明天我会去报警一切都会解决的,你千万不要害怕听我说完……”小米在讲述时像是无法忍受什么似的,头不断地在无意识地左右摇摆,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咽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那里面在进行的,根本不是什么董事会议……我一进门就看见几十个人跪在地上,有的像在做祈祷,有的像虫子一样全身匍匐,用一种很扭曲、根本不像是人能做出来的动作朝着会议厅的最里面爬……我进门时发出了声音,但根本没有人回头看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朝向了会议厅的最里面,那里到处都是鸡尾酒和血的味道,墙上画着很多非常潦草的字母……”
“HOLY RED……”我不禁将印象中瞥见过的画面脱口而出,声音都得格外厉害,我已经对接下来将要听见的内容有所预感,“会议厅的最里面,是什么?”
小米愣了一会儿,随机将我松开,然后打开手机的相册,把那张她在四楼会议厅里拍下的照片展示在我面前。
——是仪式。的确是很难以理解的仪式,这样充满原始感的狂热仪式出现在一座奢华酒店的会议厅里实在是太奇怪了。因为镜头是偏广角的,我第一眼只留意到了在被精心涂蜡过的大理石地面上作出各种姿态的酒店高管,餐车上摆满了鲜红色的鸡尾酒,有许多被打翻后碎在地上,大理石和那些人的白色西服衬衫上都染着血渍一样的痕迹。
而随着视线的转移,我终于看到了画面右上角那个被吊在半空的女人。后来回想时我意识到,之所以我一下子没有注意到那个画面中最吊诡的部分,也许是因为这整幅画面的构图实在太像是古典宗教绘画中的某种献祭、朝拜……甚至是弥赛亚自割血肉为门徒分而食之的圣餐仪式,那种古典画式的群像详略结构让我本能地将这一切都视为了一个整体,整个画面并不为了凸显某一部分,而只是在陈述一段时间,或者说,一段杂揉着复杂感情底色的历史。
那个女人就像一盏巨大吊灯那样悬挂在众人头顶,双手朝身体的两侧平平张开,手腕被一种白色的、像无数根蜘蛛丝缠绕在一起那样的绳段绑住,手腕的前端,十根手指像枯萎的植物一样垂下,整个人也因此呈现出一种被挂在十字架上一样的姿态。而更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腹部,她身上的衣服的材质难以形容,既像是没有经过任何编织、裁剪、加工就直接穿在身上的蚕丝,又竟然显露出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尊贵甚至神圣,顺着覆盖在她身上的那些丝织物,我这才看清楚原来那个服饰的一部分实际上是她的翅膀,她半透明状的白色翅膀像一件用白头发编织成的风衣一样从肩膀处一直垂到了脚踝……在她的腹部,那片白色丝织物已经被极其刺目的鲜血染红,当我用拇指和食指将画面放大时,我惊诧地发现模糊在那团血渍中间的黑色并不是某种挂饰或刑具。
是她的腹部被剖开了,在大约肚脐向上的小腹位置被活生生挖下一块肉,那深黑是她腹内器官的阴影,血从那个洞口里流出,顺着腿一直流到脚踝后滴落下来,许多血迹在她雪白的皮肤上像血梅一样已经干彻了,而画面里,一个巨大的透明水晶容器正接着从她腹部流出的血,血渍溅满了容器边缘,一排高脚杯摆放在水晶容器旁,其中有一些已经装满了血,也就是说,那个【红】鸡尾酒,就是那个女人的血……小米大概是察觉到了我极度的紧张,试图将一只手放在我肩上安慰我,但她的触碰显然吓到我了,我几乎要尖叫出来,她又把手缩了回去。
我在这时想到了小米刚刚反复说的让我不要害怕……于是用手指将放大后的画面一点点向上挪动,因为颤抖好几次几乎要握不住手机,尽管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的准备,但……就在那个女人垂下的面孔被凌乱的头发遮挡住的阴影里,我还是很容易地辨认出了我自己的脸。
——那个被吊在四楼会议厅里的女人,就是我。
“嗯……”小米说话的声音极其小心,像是生怕又惊吓到我,“后面还有一张。如果你不想看也可以不看,我可以讲给你听。”
但我还是将相册向后划了一张。还是同样的构图,但画面中血红色的部分显然变多了,更多地出现在那个被吊起来的我的身上,我注意到大理石地板上的人都在用手中的鸡尾酒砸向我,有的高脚杯被抓拍时还停在半空,其中的红色液体已经溅射出来了,那件白色的丝织物和半透明的翅膀上像被涂鸦过一样布满了红色液渍,他们的神情似乎是痛苦、绝望……愤怒的。
而画面中,我的双腿像蛇一样狰狞地缠绕在一起,被缠挂住的双手也紧紧攥着,整个身体呈现出一种极其紧绷的姿态。
是分娩。我不知道我这样形容对不对,但那个画面给我的最直观感受就是一场分娩,在腹部被剖开的那个洞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阴影中显形,我极力抑制着颤抖将画面再次放大并调高亮度,然后捂住嘴巴仔细辨识——那个形象的脸是细长的,显露出一种不属于人类的诡异感,它露出的似乎是侧面,而当我留意到它模糊的面部上方的一对像铜管一样的黑角是,我才反应过来,那个要从我小腹中剖开爬出来的,竟然是一只山羊。
“你可能看不清楚,但是……”小米在一旁说道,“你刚才不是问我在赤藓的房间里发现了什么异样,以及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在四楼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发烧烧糊涂了,像做噩梦一样看到了幻觉,怕吓到你所以没让你进去也没有告诉你,但就在我到赤藓房间的时候,我注意到在他房间地毯上堆放的物料。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晚拍摄时赤藓布置的那些道具吗?其中有一副山羊绘画他让你捧在手里,我是在他房间再一次看到那副画的时候才意识到,我在四楼看到的恐怕不是幻觉……因为那只黑山羊,和画里的那只山羊一模一样,我回四楼只是想再检查验证一遍,但会议厅早就已经空了,我在这里遇到了Tin……你还好吗蓝茵?”
我能够听见小米说话的声音,但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了。我的手紧紧压在鼻子和嘴上,像是它生来就长在那里一样,仿佛只要摘下哪怕一点我就会死。在小米轻轻抱住我时我就开始哭了,我知道自己在看到那两张照片中的脸时就已经跨过了崩溃的极限,我不理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吗?我感觉我已经完了。如果这是一场梦,我已经连将它看完的能力都没有了。
我的哭声逐渐开始变成大喊、尖叫,最后完全是毫无克制的嘶喊,但就像那么多次我以为是梦要结束的时候,事态还在不断变得更恶心、复杂,不断撕裂我的情绪和理智,尖叫也仅仅只是尖叫罢了。小米像是一个玩偶一样挂在我身上,我从未这样失态地发过疯,双手胡乱地在她身上拍打,她只发出沉闷的呼吸声,我们像两团黑夜中的影子融化在一起,此时,我们再也不会去在意穿透空气的尖叫是否会引来什么东西,尖叫声像幽灵一样混杂着昏暗楼道里的烟尘、积水、蛛丝,永无止境地彼此撕扯、碎裂、化作齑粉。
无标题白色的会永远存活No.57126683
2023-04-29(六)15:53:50 ID: 3Wl37t3 (PO主)
我从没有坐过货梯。那个两面双开的金属门有普通电梯的几倍宽,木头地板湿淋淋的,应该是在傍晚刚刚运送过海鲜到后厨,门关上后一股腥味就返上来了。我和小米像两个疯子一样衣衫不整,站在货梯中间像某种放置艺术里的道具,或者某部荒诞派话剧里的配角。
门开后是一段狭长的过道,一般冷链运输会送到酒店大楼侧后方的位置,从这条小道用推车运上货梯,小米在过道尽头刷了门禁卡,推开木板门后终于呼吸到了外面的空气。
台风应该是还没登陆,但正因如此,现在是受到外围影响最猛烈的时候。小米像对表一样数着手机上的时间,因为风太大了,她朝着我喊:“我们往那边走,有船在那里等,我们坐船过海湾,到对岸再乘大巴车。”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台风天的夜幕竟然是淡紫色的,像墨水搅拌在一起那样浑浊,在平地的尽头处,黑暗中有一颗不断闪烁的红点,那是五缘湾的灯塔。我有些困惑地问小米:“那里不是帆船中心吗?”
这一点我不会记错,那篇帖子的最后Tin姐留言提到过酒店楼下的五缘湾帆船中心在民国时期是染料作坊,当时在34楼的房间里正好走到窗边就可以看到,在出神时盯着楼下看了很久,那个灯塔的位置在我印象中很清晰。
“对,但那里不只有帆船。”小米拉着我准备跑过去,那段路大概也就几百米,起初她还准备给我穿上雨披,但风实在太大了,雨披粘在身上完全没有作用,大概是转念一想眼下这个情况还在乎什么湿不湿的,于是拉起我就冲进了雨里,“这次台风的等级很高,市区里网约车基本都停运了,我在遇到Tin时她告诉我酒店在这个帆船中心是有股份的,帆船中心用的港口有时候也会用来泊渔船和货船,直接运海鲜和冷链供应给酒店,现在那里有一艘渔船可以送我们过海湾。到对岸后会有大巴车接我们到高铁站,因为这家酒店是提供对机场和高铁站的接送服务的,Tin说正好有一辆车停在对岸。我在碰到你之前就查过票务了,我们能赶上最后一班动车。”
“可是在台风里坐船过海不是更危险吗?”我被小米拉着跑,狂风把头发都吹到了脸上,有些发丝在张嘴呼吸是飘进嘴里,四周都是雨的潮湿气息,尽管很狼狈,但有一种很原始的、没有道理的松懈感。
“台风眼是安全的。”小米说道,“Tin说根据气象数据预测,台风会有一次假登陆,就是台风主体擦过大陆架,在还没有彻底登陆时向东侧偏转,回到海平面后会受气流影响再次向西转向登陆,这个过程会持续大约半个小时,这段时间里海湾附近会处于一个直径大约四十公里的台风眼范围内,风力是最小的,我们只要在台风彻底登陆前离开这里就好。”
不知道就这样在夜色中跑了多久,灯塔发出的红光离我们越来越近,终于看到了港口,一艘不算大的渔船泊在码头,巨大的麻绳拴在码头的柱子上,连登船的铁皮甲板都在风浪中晃动,所有的帆船都像搁浅的小型鲸鱼一样躺在棚子下面。小米一边帮我穿上救生衣一边对我说:“我们在这里等,Tin说她会带其他客人出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发。但如果到了台风眼擦过的时间他们还没出来的话,我们只能先走了。”
他们出不来的。我在心中默想着没有说出来,小米正蹲在地上帮我把救生衣的绑带系紧,我坐在码头边半米高的石柱上,海水就在我们脚下冲到礁石上碎成泡沫。我将视线从不远处的酒店大楼处移回身前,只能看到小米简单绑在一起的头发,看不见她的脸,借着灯塔和码头几盏小功率照明灯的光亮,我把手放在了小米的头发上,她的身体显然是微微动了一下,随即继续为我绑救生衣。顺着鬓边的发绺,我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耳廓和下颌。
——海岸线是无比漫长的,无数海浪在狂风中殒身的声响震耳欲聋,竟然有一种催眠般的奇妙幻觉,发丝飘进了眼睛,我将它眯起来时甲板上的几盏小灯就在黑暗中被拉长成了带状,仿佛只有它们在标定一条界限,标定了那片正在痛苦呻吟、企图逃离旋风的海域无法登岸的界限。我没有询问小米她是怎么知道真正要警惕的不是酒店也不是会议厅,而是台风登陆的时间,我此刻已经违背了和黑鸟的约定。
就像我在此时才反应过来却根本无法想明白的一个疑点——
眼下我正在这座码头准备登船,按照时间推算,另一条时间线上的我应该正在酒店的楼道里跟着Tin姐逃跑,两个我都是存在的,因为仪式让时间回溯过一次,但如果四楼会议厅里被吊在半空的人也是我,那难道还存在第三条我至今仍未察觉到任何端倪的时间线吗?
渔船在这时鸣响了汽笛,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出神很久了。小米遥遥地望向酒店大楼的方向,脖子上粘着带水的头发显得干净而颀长。酒店里显然不会再有人逃出来了,小米用近乎征询的眼神看向我,我点了一下头后就跟着她上船了。
我没有坐过渔船,印象里小时候家附近就有渡口,每天傍晚时归航的渔船会把最新鲜的鱼摆在甲板上直接售卖,蜂拥的人群里总是弥漫着腥味。上船后我才知道,渔船船舱的绝大部分空间都用来堆放渔具和冷藏箱了,连最简易的座位都没有。小米说我们呆在舱外就可以,航程很短,而且进入台风眼后甲板上是绝对安全的。我被她牵着跟在后面,路过船舱时从那扇已经碎了一部分的玻璃向内望了一眼,除了堆成巨大团状的渔网和各种样式交错摆放的鱼竿外,竟然还有鱼叉和弓,但看起来似乎更像是工艺品,地上混乱地摆满了各种器具,那把黑色的弓就直直的悬挂在墙上,像雾天里婆娑的新月。
我和小米在经过船舱后登上了甲板,抓着边缘处的金属栏杆向海面眺望,海面上的夜雾很浓,其实什么也看不到。渔船再次鸣响了汽笛,随着那声像某种巨型生物的低沉悲鸣,发动机的高频率振动从脚下传来,船体下的海水开始泛出更细微的白沫,随着船的远离也渐渐消散了。进入台风眼后,风竟然真的小了很多,尽管周围都是雾,但天空却澄澈得像一面紫色的铜镜,空气也变成了湿润中透着清新的味道。我不禁将头靠在小米的肩膀上,她用一只手抱住我,好像我们刚进大学时第一次在西湖上坐游船那样,她在这时开始哼起了歌,随意的调子里没有唱出歌词,是很熟悉但想不起是哪首歌的旋律,我抱住她颀长的脖颈后将身体埋在她的怀里,小米缓慢抬起头,下巴轻轻放在我的头顶上。在一声声鸣笛声里,被云团遮挡住的、以及更多不可见的星空给人以无穷无尽的寂寥,像梦醒前那一刻最接近于紧绷时突如其来的松懈。
——小米在将我的脸捧起时依然在哼着歌,她的两根拇指从我的眉毛上划过,手掌托着我的脸颊,眼神里是无限的悲伤。
“你解脱吧,蓝茵。”
她极其温柔地说出了这句话,竟然像是一句用尽了所有感情的独白。很快,放在我面颊上的手转而扼住了我的喉咙,而另一只手已经从腰间取出一把短刀,将我身上的充气式救生衣划破,很快那件臃肿的救生衣瞬间就缩扁下去了。我惊诧地望向小米,而她的手腕开始用力,仅像是轻轻一推,我的身体就背对着栏杆向外滑出,几乎没有一点悬空或可以挣扎的时间,我从几米高的甲板上直直地坠落进了海水里。
在从冲击中恢复平衡之前,海水的咸腥就已经充满了全部感官。我在仅有的几秒钟将头挣脱出水面的间隙里向上望去,小米一动不动地站在甲板上俯视着我,好像哭得很伤心。破掉的救生衣吸满水后让我根本无法浮起,喉咙进水后,带着浓浓机油味的海水进入肺里,在无法止住的咳嗽中,肺部呛进了更多的水,一股盐在裸露伤口上的撕裂感和灼烧感在整个胸腔和喉咙里蔓延,很快,耳膜和眼睛也无法避免地灌入大量海水,失去方向感的眩晕连带着剧烈的疼痛像是要让头炸开。
但很快,所有撕心裂肺的不适都因为感官的麻痹渐渐平息了,原来溺水是这种感觉。随着被海水浸没,无力的同时有一种终于可以放弃了的安宁和平静,我的眼睛竟然还能在水下保持睁开,但也仅此而已了。还需要多久?可能三十秒、四十秒,这所有的一切我都将再也感知不到,也不必再去追问、理解、接受任何一个答案了。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之际,一团像月晕一样的白光出现在水面上,如同一颗纯白的火球坠落到海里,我的思绪已经像那些浮沫一样轻薄,一些句子无端地出现在脑海里——“耶和华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濒死时的回光返照,但黑鸟的确握住了我。他纯白的、发光的翅膀就像彗星一样在黑色的海水里展开,我很想哭,想向他道歉,让他不要再管我了,但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将一颗形如果冻的物体塞入我的口中,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但他不断挥舞着手,作出想让我咽下去的动作。那枚像薄荷一样的块状物滑入咽喉,竟然产生了一种温热的感觉,像是在低温的游泳池里靠近排出热水的管道,一股热浪逐渐弥散开来包裹住了全身。
很快我就意识到是真的温热的浪。在灼痛的视野里,黑鸟以比我更快的速度沉入海底,一根笔直的箭矢贯穿在他的胸口,我想起梦中那些被光影贯穿的巨型飞蛾,他黑红色的血在海水中散开很快变成了殷红,像一丝一缕的藤蔓在我身体周围编织成网,在冰冷的海水里如被火烧红的针一样刺痛我每一寸皮肤。我看到小米用手握着那柄新月般的弓,更上方黑色如浓墨般的乌云几乎要将她吞没了,我向她伸出手,在水下我听不见任何声音,而黑鸟的翅膀已经失去了光,他像什么都看不见了一样地在水中胡乱地挥动着手,身影因远离而变得越来越小,仿佛要永无止境地朝着一个深渊坠落下去,那对柔软的翅膀竟然就像一块巨大、明亮的裹尸布,我看着他越沉越远,心里有一种比死亡更孤独的悲伤。
最后的时刻竟然是格外漫长的。就和那些濒死体验里说的一样,破碎的印象像走马灯一样纷纷闪过,我在那一刻明白了手机上小米发给我的那条短信的意思,原来她在集美大桥上看到的从船上掉下去的人就是我啊……但更多的是极其混乱、随机记忆画面——各种仪器按频率发出红光的重症监控病房、小米不断演奏着《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第一乐章》的八音盒、大火中抬着担架的来来回回奔跑的白色影子,手臂上都贴着“防感染科小组”、厦门干净的沙滩和落日、坐在西湖边靠在小米的怀里直到太阳升起……那些混乱的梦也像幽灵一样从眼前飘过,我甚至看到了那数千只被剖开后抛进海里的黑山羊,它们像鬼魂一样踩着海水奔跑过来,顶翻了小米的渔船……
在所有混乱的画面,以及我能够感知到的模糊意识的最后,我回到了大学时的一个夜晚。那是一个深夜,我们早就已经睡下了。我没有听到小米是什么时候下床的,我醒来时她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弹唱吉他,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开始弹吉他,但也只是靠在上铺的扶手旁,听她反复唱那几句歌,我在濒死的涣散中极其困难地意识到,小米在船上哼唱的也是这几句——微黄的小台灯像篝火一样照着她的侧脸,她干净的嗓音里透着沙哑的哭腔:“斑马斑马,你来自南方的【红色】啊,是否也是个动人的故事啊?你隔壁的戏子,如果不能留下,谁会和你睡到天亮……”
那歌声太过悲伤,以至于我开始担心地呼唤小米的名字,她唱了很久才转过头朝上看了我一样,眼睛早就哭得通红。就在她的目光和我对上的那一刻,意识中的画面忽然切换到了一座昏暗的狭窄房间里,我被一团金属丝线捆绑着束缚在床上,也仅仅只有床和一些像吊瓶一样的红色液体。在唯一一面厚重的玻璃背后,小米的极其羸弱地趴在玻璃上像是刚刚醒来,我已经记不得那是什么时候了,但那眼神就是她在渔船上朝下看向我时的眼神。她唱着那支歌满脸都是泪水。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最后只剩下黑鸟的一句话像永不消逝的电波那样,顺着那枚我咽下的胶状物流向每一根即将死去的神经,那声音不断重复、回荡,好像整个世界都在聆听他最后的话语——
“不要抬头看天空……”
无标题白色的会永远存活No.57131922
2023-04-29(六)20:40:17 ID: 3Wl37t3 (PO主)
后面的故事肥肥已经全部写完啦(・∀・)想看的朋友可以在微博“北萧__”置顶那条的评论区里看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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