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标题无名氏No.67300263 返回主串
2025-10-26(日)07:38:20 ID:CMMPqlN 回应
从前有一个人,因为没人在乎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们叫他小肥。
小肥也略读过一些书,不过始终没能出人头地,又不甘心干力气活,所以一直过着吃不饱也饿不死但是很累的生活。
为了填饱肚子,小肥在街边支了个摊子,或是代写书信,或是代写对联。如果没人看着,小肥也帮杆子上的朋友写个乞文,算是讨个讨口子的口子。若是遇到抄书,那算是大生意,很累但能好几个月吃喝不愁。
虽然小肥的长衫下摆总是沾灰,但小肥觉得这些好歹也是和文人沾边的活计,总算对得起读过的那点书。于是小肥看着过往那些拉车挑单送食盒的,暗暗挺了挺腰板。
这天小肥刚出摊,就有人在摊前站定,把小肥上下打量一番。
小肥看那人衣着华贵,手中半开的折扇露出几个字乃是当世名家所写,想来身份肯定不一般。
来人看小肥面露畏缩,笑了笑跟小肥说自己是京城来的,初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看小肥有些眼缘也像个读书人,想请小肥做几天伴读。说着便在小肥面前放下一锭银子,告诉了自己暂住的地方。
无标题无名氏No.67374681
2025-11-06(四)21:27:51 ID: CMMPqlN (PO主)
小肥脑中嗡的一声,晌时那点残留酒意瞬间化作冷汗。急急间手脚并用爬将过去,便要将阿清由那血泊中抱起。
才抱起阿清,便觉他身体尚温,鼻尖尚有一丝气息,但这身体却轻如幼兽。又看他苍白手指扔死死攥住那柄残剑,这分量又让小肥手臂发颤,一颗心也沉甸甸地往下坠。
小肥踉跄着冲进屋内,也不管撞翻了桌椅,终把阿清安置在炕上。油灯下看那阿清脸上血痕交错,仍有殷红鲜血渗出。看他此时模样,不过是幼齿少年,但胸前那惨烈伤口却叫人触之心惊。
此时已是夜色低垂,小肥指尖触到阿清鼻下那缕游丝般气息,心中那点侥幸彻底碎了。他猛地撞开门冲进夜色,也不管一路上耳边人声嘈杂,只管把那医馆的门板拍得山响。
小肥只觉此生从未尝过如此惶急,更不管那老大夫披衣开门面露难色,只管将手中银子一股脑塞了去。可怜这老儿须发皆白,却被小肥扯得如同纸鸢一般,几番便欲飞起,终是落在阿清床前。
不知是阿清命大或是冥冥中自有垂怜,一番施救后小肥又守了三日,这阿清才悠悠转醒。
阿清见小肥守在床前,口中声音嘶哑,仍是唤他小肥哥。小肥又惊又喜忙与他灌了几口温水,才知他这条命总算保下了。
如此伤重,阿清眼中神色却似了却了什么心事,只缓缓说道这些日子出门,也并非什么游历玩耍。
阿清却说却咳,气息仍弱。又说几次听小肥醉后,梦中哭喊满穗之名,便猜想满穗应是小肥哥牵挂之人,定要弄清楚满穗究竟何人,又有何事发生。
于是这连日里,阿清借游历之名四下打听,终于查清前因。又得知此地那谢鳞节上所谢之鳞君,原是湖中一条青鱼。
这青鱼多年里在这湖中,常以法术向四下里施些恩惠换得香火供奉,倒也不曾害人,只一心想要求个正神敕封。但天道无情,区区精怪想得正果又谈何容易?
这鱼精便动了心思要去贿赂那册封神官,但它一水族小怪又何来奇珍异宝。他知那神官喜嗜收生魂炼宝,尤喜纯净阴魂。又不敢随意造下杀孽,唯恐损了道行污了前程。
正自苦时,鱼精无意发觉有一女独居城外,似是无亲无友。细察一番又知她果真是个全家死绝的孤女,且又是玄阴处子,便是取了她生魂也无后患之忧,这孤苦少女便正是满穗了。
阿清说到此处声音渐弱,是见小肥猛地攥紧被角,指节已无血色。便喘了喘又低声道那青鱼之后便使手段,自称什么江南富贾将满穗诓走。又不加刀剑,只将她弃于湖心破船,如此困她多日,叫她在绝望中冻饿而死。
可怜满穗困于湖心,这绝望冻饿之中所煎生魂怨而不戾,最为纯净,那青鱼便是如此取了满穗神魂。
小肥听到此处只觉浑身冰冷,早不知已泪流满面。阿清说了这一会话,气息急促,眼中却似燃着火光。只以手轻拍小肥,口中只道等了多日,终是等到这谢鳞之日。趁那青鱼贪享供奉懈怠之时,终将那鱼精斩了。小肥哥莫再伤心,今日阿清总是为满穗姐报了仇。
阿清说起此事种种,神色却是淡然。但想在这万众欢腾祭祀神明之日,如此单薄少年孤身一人向那妖物提剑斩去,小肥又觉心中有如被沸油煎煮一般。
话到此处,阿清似是耗尽力气,终是又闭眼睡去。小肥在他床前坐了半夜,只管盯那油灯闪动。
无标题无名氏No.67384888
2025-11-08(六)14:07:23 ID: CMMPqlN (PO主)
不知几时,窗棂纸色透青,转眼已是天亮。
忽然前院有人砸门,将小肥唬得一怔。低头看时,榻上阿清呼吸虽弱却绵长,想是已无大碍,便掩了门往前院去了。
才开得门来就听到街面上人声嘈杂,未得细看便见眼前占着几名挎刀差人。为首那人脸色冷峻,小肥认得正是城中捕头。这人将小肥打量一番,便冷声问道可见过一十五六岁少年,身形单薄持剑带伤。
小肥心中剧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得茫然摇头。
那捕头冷哼一声只说昨夜谢鳞庆典有狂徒行凶,竟将鳞神庙祭酒一剑刺死。如今全城搜捕那歹人,若有藏匿凶徒或隐瞒线索者与凶犯同罪。这时小肥才见这一众官差身后法绳上已是绑了十余人,另有一波差人已是将对街门户也拍得山响。
那捕头见小肥不答,便要进屋去搜。恰在此时不知何处有人大喝道休要跑了人犯,就见那一串犯人中不知怎的竟跑脱了一人。这几名官差瞬时乱作一团就跑去捉拿。那为首的捕头只得匆匆在院内扫视一番,又呵斥了小肥几句这才追去。
小肥已是浑身冷汗,哆嗦嗦将院门闩死,靠在冰冷门板上缓缓滑落坐在地下。
岂不知那甚么祭酒可不正是那青鱼所化?可笑世间人眼明心盲,只要风调雨顺不起灾祸,或是香火鼎盛所求灵验, 那法台之上神幔之后坐的究竟是神是妖是怪是鬼,又有何分别了。怕是纵使那鱼精在众人瞩目下摆着尾巴露了鳞甲,也不缺获利之人竭声为其喊冤叫屈,要将那揭穿之人打杀。
何况那喜嗜生魂的册封神官与这鱼精相比,到底哪个更似妖邪?
可叹这满城百姓具得了那青鱼好处,不知多少庄户与他奉了香火求得丰年,有粮果腹有衣御寒。所换之物不过是无人所知的孤女那区区一命而已。
满穗满穗,终是满了百姓的穗。这人世间除了小肥与在床上那奄奄一息的少年人之外,又有谁人在乎?
小肥念及至此已是浑身无力,哆嗦嗦站起,要去看看阿清如何了。
哪知推开房门,便见阿清床前站着一人,竟不知是几时进来的。
小肥看着那熟悉身影如遭雷击,一时竟呆了。
无标题无名氏No.67385297
2025-11-08(六)15:22:14 ID: CMMPqlN (PO主)
只见那人混身素白,青丝松挽如层云堆叠,鬓下凝脂揉做半尺风流,却不正视素娘。
这素娘见小肥呆了掩唇轻笑,秋波流转扫过榻上仍睡着的阿清,指尖轻轻划过床沿终又在小肥脸上一点,笑道肥公子多日不见,怎的这般憔悴,莫不是不见我姐妹相思成疾了。
小肥忽地想起那日,这素娘紫月二女便是把那青鱼精称作表弟将满穗骗了去,如今莫是来与那青鱼报仇不成,念及至此小肥便用余光去寻阿清那半柄残剑。
素娘见他神色,又是一声娇笑,这小肥还未怎的那骨头便先软了三分。素娘又把素手扶上阿清脸蛋,口中只幽幽道好一个俊俏又烈性的小郎君,竟有本事将那待册正神一剑杀了,这等少年热血叫妾身如何不倾心?
此女说着便又凑上阿清嘴唇作势欲吻,媚眼一斜却又看向小肥道,奈何这小郎君已是命不久矣,不若就让与妾身与他快活几日,也不算辜负了这身少年筋骨,肥公子与我相好一场,可愿同去?
小肥本已被那素娘撩得意乱,听到此处却心中一紧。忙道娘子莫胡说,昨日那大夫诊治,言得不过是气血损伤,只将养些日子便好,性命之忧从何说起?
这素娘便收起三分笑意,那话语仍是温软却带着几分凉意道,肥公子你可知那鱼精并非寻常野怪,他所待神册早送天庭只等用印,如今却被这小郎君片做鱼生,不管他那水族或是天庭,于此可能善了?
素娘说着便又望阿清,仿佛那榻上躺着的乃是鲜鱼一般。
哪知一道寒光闪起,素娘惊叫一声跳开几尺,原是阿清不知几时竟已醒了,以枕边残剑去斩那素娘却未能得手。
阿清一阵咳嗽便要下地,声音虚弱却要小肥躲避,口中急道小肥哥你且快走,这位姐姐虽生得漂亮却是猫妖。
素娘被阿清吓这一道脸色早变,缩在小肥身后道好个狠心的小郎君,竟如此不通风情。又在小肥耳边呵气道如此便罢了,肥郎若能逃过此劫妾身定与肥郎再叙。
话音才落便不见了素娘身影,阿清扶着床沿喘了一阵问道怎的听那妖精之言,小肥哥与她早就相识,可莫被她美色迷了伤了性命。
小肥听得此言,脸上半红半白不知如何。
无标题无名氏No.67386161
2025-11-08(六)17:46:23 ID: CMMPqlN (PO主)
又捱过几日,小肥除过买药买菜之外绝不出门。虽说街上官差渐少,再无人敲门查问甚么凶犯,但那日素娘所言却如同心头锈针,时不时叫小肥心底发冷。
这几日小肥几番踌躇,终是收拾了偌大个行囊,要叫阿清且回师门庇佑,说着便要雇车。阿清却从床上跳下,笑道家师神通厉害,且自己伤势渐好,便是真有水族又怎怕他。小肥仍是求他,阿清却执拗不肯。
小肥无法,只得拉着阿清手腕,逼他应下若终有一日遇险,打不过便逃,切勿逞强。阿清看小肥认真神色,便笑着点头应了。
许是那医馆医术高明,或是阿清身体健旺。这日阿清竟自己下了炕,在那院中活动了手脚又打一趟拳。日光正好,阿清运动一番脸上更见血色,又缠了小肥要吃肉喝酒。
小肥忧心他伤未尽愈,但阿清从未在这吃喝之事上开口相求,便揣了银子出门,将那肥鸭酱肉买了一堆,又叫送来几坛好酒。
平日里小肥整日醉醺醺,这阿清却甚少喝酒,今日一碗酒入肚便咳了一阵,脸已见红。又是几碗下去,便又笑又闹,真个显出孩童性子来。一下说小时在山里学艺辛苦,又是讲将来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小肥看他吃得尽兴,便也吃了不少,二人笑闹了不知多久,不觉间便醉了过去。
待小肥再醒时却已是睡在炕上,待掀了被下地看时,只见屋内残酒剩羹早已收拾干净,桌上灯影微摇,下面压着一张纸。
那纸上字迹歪歪扭扭,写道本欲诈称已回师门,然此乃生平首书,不忍执笔便以妄语污之。前日闻猫妖所言,已知此事难以善了。此去便要与那水府作一了断,以免祸及旁人。阿清自幼失怙,蒙肥哥多日照拂,自此才知棠棣之华。兄尝嘱力不能敌便当遁走,但世间亦有诸事,明知不敌,却偏不能逃。
小肥看到此处如坠冰窟,跌跌撞撞便冲出小院,也不管赤脚冰冷便向城外狂奔。
未至湖边,便已闻得血腥扑鼻。昔日那鳞神庙后一片树林此时已化作修罗场一般。四下里树木折断,周围地上或是深坑,或是爪痕,更有那残肢断骸遍布,皆是鱼虾水族,鳞甲钳肢混着暗红血肉,在惨白月下泛起幽光。
小肥才走两步便滑跌一跤,才见脚下滑腻腻早已被内脏血肉搅成一片泥泞。再等他挣扎站起,来不及抹去脸上血泥,便看到那战场正中,一块巨石边黑黢黢靠着一物。
小肥凑近看时,那阿清半边身子浸在血里,左臂早已齐肩而断,伤口那血早已紫黑成团,右腿也早没了踪影,只留一截破烂裤管。平日如玉般白净的脸上早已看不清五官,唯有那双眼在听得小肥哭喊时重又艰难亮起,有如残星。
阿清见小肥落泪,右手便松了手中剑柄,轻声问道:
小肥哥,你闻闻这好大的鱼腥气,可像那天你带我吃的生腌?
无标题无名氏No.67386359
2025-11-08(六)18:18:01 ID: CMMPqlN (PO主)
小肥便大哭,就要往怀中去掏伤药,却把那一堆瓶瓶罐罐尽数在地上跌了。
此时却闻身后一声长叹,阿清要动却已无力提剑,小肥也转头去看。
那惨亮月下站着一人,也不管冬日风冷只管摇扇,正是赵丹青。
赵丹青眼光淡淡扫过阿清,甩袖间只听一声脆响,便将一物掷在小肥面前。
小肥看那匕首且黑且亮,正不知如何。
赵丹青只望向湖心,淡淡道肥公子可知那满穗魂魄何处去了?
小肥茫然看去,又听赵丹青道那满穗虽身死却并未安息,她那纯净阴魂被那神官拘于湖下以做湖眼,要日夜受那寒冰刺骨饥火焚心之苦,以此淬炼纯粹。这般折磨,也不知还要几百年。
略顿一顿又看向小肥,以扇点点地上匕首道,肥公子若有意换出满穗魂魄,需再以一纯粹生魂相换。而你可知这少年,也算是世间至真至纯之人。
小肥脸色骤然惨白,只顾茫然摇头称不,又说赵丹青定是扯谎。
赵丹青又摇头道此子心脉已绝筋骨尽碎,至多只有一刻可活,肥公子何不亲手与他解脱,免了他临死煎熬。更可换回满穗魂魄,这两全其美之事如今不过一念而已。
小肥只觉手中冰凉,已不知何时将那匕首握在手中。眼中泪水滚滚落下,口中却难放半点悲声。
再回神时,只见这乌黑匕首已没入阿清心口,一股温热触在指尖,于小肥却如烈火沸油般滚烫。待得撤手时,喉中那声哭号才终地划破夜空。
阿清却笑,只以手轻拍小肥,亦如那日巷中初遇时,口中只道:
小肥哥……无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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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08(六)18:28:50 ID: CMMPqlN (PO主)
赵丹青抚掌而叹,眸中精光流转,似有烈焰灼灼,也不管小肥嚎哭,只从怀中掏出一物,将阿清心窝鲜血通通引去。
口中直道:世人所求朱色,无外朱砂茜草不过猩红。这朱砂呆滞,茜草单薄,猩猩之血不过污秽。要求世间至红,唯这稚子心头血也。
这满腔赤诚不冷,一腔热血不凝,要取这天地间至烈之色,需那未经尘染的赤子,怀一腔至纯至热的肝胆,明知赴死仍一往无前。在其信念最炽、热血最沸之时,由他最亲近信赖之人,怀着不得不为的决绝,亲手刺取。若非如此不可得也!
肥公子真乃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