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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23(日)11:10:15 ID:uEf7mp6 回应
考而不死是为神
老舍
考试制度是一切制度里最好的,它能把人支使得不象人了,而把脑子严格的分成若干小块块。一块装历史,一块装化学,一块……
比如早半天考代数,下午考历史,在午饭的前后你得把脑子放在两个抽屉里,中间连一点缝子也没有才行。设若你把X+Y和一八二八弄到一处,或者找唐朝的指数,你的分数恐怕是要在二十上下。你要晓得,状元得来个一百分呀。得这么着:上午,你的一切得是代数,仿佛连你是黄帝的子孙,和姓字名谁,全根本不晓得。你就像刚由方程式里钻出来,全身的血脉都是X和Y。赶到刚一交卷,你立刻成了历史,像从来没听说过代数是什么。亚力山大,秦始皇等就是你的爱人,连他们的生日是某年某月某时都知道。代数与历史千万别联宗,也别默想二者的有无关系,你是赴考呀,赴考的期间你别自居为人,你是个会吐代数,吐历史的机器。
这样考下去,你把各样功课都吐个不大离,好了,你可以现原形了;睡上一天一夜,醒来一切茫然,代数历史化学诸般武艺通通忘掉,你这才想起“妹妹我爱你”。这是种蛇脱皮的工作,旧皮脱尽才能自由;不然,你这条蛇不曾得到文凭,就是你爱妹妹,妹妹也不爱你,准的。
最难的是考作文。在化学与物理中间,忽然叫你“人生于世”。你的脑子本来已分成若干小块,分得四四方方,清清楚楚,忽然来了个没有准地方的东西,东扑扑个空,西扑扑个空,除了出汗没有合适的办法。你的心已冷两三天,忽然叫你拿出情绪作用,要痛快淋漓,慷慨激昂,假如题目是“爱国论”,或“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的心要是不跳吧,笔下便无血无泪;跳吧,下午还考物理呢。把定律们都跳出去,或是跳个乱七八糟,爱国是爱了,而定律一乱则没有人替你整理,怎办?幸而不是爱国论,是山中消夏记,心无须跳了。可是,得有诗意呀。仿佛考完代数你更文雅了似的!假如你能逃出这一关去,你便大有希望了,够分不够的,反正你死不了了。被“人生于世”憋死,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说回来,考试制度还是最好的制度。被考死的自然无须用提。假若考而不死,你放胆活下去吧,这已明明告诉你,你是十世童男转身。
无标题无名氏No.57004937
2023-04-23(日)11:26:04 ID: uEf7mp6 (PO主)
借刀杀人
希区柯克
我们来到路卡前时,已经快半夜了。大雨下个不停,在卡车车灯照射之下,像玻璃纸一样发亮。
警察把路卡设在离急转弯大约五十码的地方,所以你在远处看不见,只有绕过这个转弯后才能看见它。两辆警车成V形朝北停着,整队和我们,还有两辆在二十码外,成V形朝南停着。四辆警车都开着车灯,在潮湿、黑暗的夜空下,车灯像探照灯一样互相交叉着。在四辆警车中央,放置着两个巨大的木制临时路障,上面的红灯一闪一闪的。
我轻轻的一踩刹车,我们的卡车慢了下来。那孩子从座位上探过身,恶狠狠的用猎刀顶住我的肋骨,低声说:“听着!你要是敢乱说一句话,我就宰了你!他们会抓住我,但我会先捅死你!”
我扭头瞥了他一眼,在路卡昏暗的灯光下,他脸色苍白,腮帮和下巴上胡子拉碴的,有三四天没刮了;实际上,他并不是一个孩子,但给人的印象却像个孩子。他长得高大、瘦削,一绺黑发垂在前额,上身穿这一件皮夹克,下面是一条沾满泥巴的粗布斜纹裤子,脚下蹬着一双高统靴,看来像是从货车上跳下来的。
十五分钟前,在距BC镇四英里的地方,他劫持了我。大雨已经持续了三天,路面非常糟糕,有一段三百码的路段,积水达二三英尺深,我不得不放慢车速,缓缓通过。就在这时,卡车乘客座位那边的门猛地被拉开,这孩子跳上车,右手握着猎刀,喝令我不许声张,继续开车。
我别无选择,只能继续以四十公里的时速慢慢穿越那段积水区,我在心里揣摩,这孩子为什么要劫持我和卡车呢?他犯了什么罪?他是从哪里逃来的?他眼中的神情很古怪,我可不想惹他用猎刀捅我。
现在,我把卡车停在离警车十码的地方,右边有一小片空地,你可以在检查完后倒车,但是,一位穿黑雨衣的警察正站在那里,我认为他手里正端着枪,不禁紧张的呼吸都困难了。
一辆警车的前门开了,两位穿这同样雨衣的警察下了车,朝卡车走来。一个走到车灯光线之外,站在黑暗中监视着我们,另一个圆脸的走到我的车窗前,手里拿着一个小手电筒。
我摇下车窗玻璃,他打开手电照着车厢,我在灯光下眯起眼睛,装出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
“警官,出什么事了?”声音很不自然。
“你们去哪儿?”他很严肃的问。
“去桑诺。”我说。
“这么晚了,到那儿干嘛?”
“我去接我太太,她的火车半夜才到,她妈妈上星期病了,她去照顾她妈妈去了。”
他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迈克。”
“带驾驶执照了吗?”
“当然带了。”我说。我从屁股口袋里掏出皮夹打开,高高举起。他用手电照了一下,点点头,然后把手电光照在那孩子身上,那孩子紧张的抿着嘴,把刀藏在右腿和车门之间看不见的地方。
警察问:“这是谁?”
“我侄子杰里。”我立刻回答。
“他也住在格兰吉路吗?”
“和我们住在一起。”
“格兰吉在BC镇的郊区,是吗?”
“是的。”
“你们今晚出发后,又没有碰到什么人?”
“你是指什么呢?”
“有没有看见人在路上游荡或者是要搭便车的?”
我吸了口气,“没看见。”我对他说。这时,我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念头,但一想到它,我就浑身冒汗。虽然这样,我还是准备试试,我不停地想起那孩子手中的刀。
我的左手本来是在我的肚子上的,现在我开始慢慢地向车门把移去,每次一寸。我努力装出很平静的样子,问:“警官,为什么要设路卡?发生什么事了?”
“大约三小时前,有人在BC镇抢劫,”警察回答说,“抢劫了一位从芝加哥来的钻石推销员,抢走了价值两万元以上、未切割的钻石。那个抢劫犯一定知道推销员的行程,或者可能从芝加哥就一直跟踪他。”
“你知道那个抢劫犯是谁么?”
“还不知道,”警察说,“但我们知道是一个男人,单独一人,开着一辆偷来的车,那车停在推销员住的旅馆后面,他用一根灌铅的棍子击倒推销员,但活儿干的不利落,推销员苏醒过来,开始大叫,叫声引来旅馆的经理和几位旅客,歹徒从后门逃走了,没人看清他,连推销员本人都没看清。”
现在我的小指已经摸到门把手了,我得让警察继续说话。“嗯,如果这位强盗开的是偷来的汽车,那你们为什么要拦住我们这种普通的车辆呢?”
“他不开那辆车了,”警察说,“他逃离旅馆二十分钟后,我们发现汽车被扔在一片树丛中;那里没有房屋,什么也没有,所以我们知道他至少要徒步走一会儿。但他可能再偷一辆车,或者假装搭车而劫车。”
“天哪!”我轻轻地呼了一口气,但是我可以感到我的肌肉紧张地抽紧了,我整个左手都落在那个门把上,我的手指紧紧地扣住它。我只要向下按就行了,但是,我不知道那孩子的刀有多快,我意识到,在我和警察谈话时,他一直紧盯着我。
“叔叔我们该走了,”那孩子突然开口道,他的声音充满了紧张不安。“我是说,如果警察先生放行的话,我们得去接婶婶——”
他没有说完,因为他说话时,视线从我身上移到警察那里,看看警察对他说话的反应,我需要的正是这一空挡。我按下门把,使尽全身力量冲下去。门猛地向外打开,把警察撞倒在雨地上。我左肩着地,顺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嘴里大声喊道:“就是他!他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他拿刀上了我的车!就是他!”
我滚离路面,翻滚过路基,停了下来,转回头看那卡车。那小孩正从车门出来,手里握着猎刀,那个圆脸警察侧身躺在路上,伸手从雨衣里往外掏枪,同时另一只手打开手电筒。接着,又有两个手电筒亮了起来,警车的门也猛地打开,人们在大雨中奔跑、大叫。
那孩子终于跳了出来,站在卡车旁边,恶狠狠的四处张望,手里挥舞着猎刀。圆脸警察开了两枪,另一个警察开了第三枪,那孩子到下,不动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警察们围在那孩子身边,低头看着他,我也走过去,站到那个圆脸警察身旁。我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在几里外的积水区慢慢开车时,他冲上我的汽车,拿刀对着我,不许我声张,他的眼神非常古怪。”
圆脸警察严肃的点点头。“迈克先生,你刚才很勇敢,”他一手搭在我肩膀上,“他很容易伤害到你。”
“从他的眼神看出,他过一会儿就会动手的,”我说。“我觉得,最好还是在这里冒险拼一下。”
一位警察跪在那孩子身边搜索。“什么也没有,连皮夹也是没有,口袋里干干净净的,更不用说钻石了。”
圆脸警察说:“吉尔,到卡车上瞧瞧,”然后他问我:“他跳上车时,有没有带什么东西?”
“没有。”
叫吉尔的那个警察用手电筒照照卡车,然后摇着头回来了。圆脸警察问我:“你记得他劫持你的确切地点么?”
“当然记得。”我说。我告诉了他那位置。
“那么,他一定是把钻石放到那里的某个地方了,雨小点后,我们派人去搜索一下。”
他们从一辆警车上拿来一条毛毯,盖住那孩子,然后用无线对讲机通知BC镇的警察局,说他们已经抓到抢劫钻石的人,要他们派辆救护车来。
圆脸警察和我上了他的巡逻车,他录了一份我的口供,我签了字后,说:“我可以现在去桑诺么?我太太一定已经等急了。另外,我也需要一杯酒,镇定一下。”
“当然可以,”他说,“我们需要你的话,会跟你联系的。”
我想他道别,上了卡车,慢慢转过路卡。然后驶入大雨滂沱的黑夜中。过了五里路后,我的护膝才渐渐正常,不那么紧张了。
我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逃脱了。
首先,我打那个推销员打得不够狠,他醒来后尖叫。其次,那辆该死的轿车出了问题,我不得不扔掉它。最后,我来到一家农舍,绑住那位真正的迈克,塞住他的嘴,偷走他的皮夹和卡车,接着,半路杀出那个傻小子。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但现在这已经无关紧要了。我确信不疑的是,他迟早会向我动刀子的,所以我才要借刀杀人,在路卡边冒险,正如我向那个圆脸警察所说得那样,最好在那里冒险拼一下。
价值两万元的钻石就系在我的腰间……
无标题无名氏No.57004995
2023-04-23(日)11:28:17 ID: uEf7mp6 (PO主)
中途下车
宫本辉
迄今算来,已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我和一位朋友报考一所私立大学,前去东京。更恰当的说,因为是去东京,便乘了去那方向的车。像世上所有的考生一样,也怀着几分不安,几分无底,眺望着窗外的景色。为了稳定情绪,就说说话,闲聊了起来。然而,从东京上来一个高中女生,坐在我们旁边的座位上,情况就完全不同了。那是个有沉鱼落雁之貌的美妞。我和那朋友多少有点乱了方寸,话也少了下来。待我那朋友想和女生搭话时,车已过了静冈。
她报考了京都的大学,正踏上回伊豆大仁的途中。我朋友在我耳边静悄声说:
“是伊豆的舞女啊!”
何以叫她伊豆的舞女,我不甚了了,只嗯嗯点头。女生也同我们渐渐谈得融洽起来,说三人如果都顺利考取,建议在哪儿一块庆祝一下。这话搅乱了我们的心思。留下那嫣然一笑后她在三岛下了车。
“我也不考东京的大学了,考京都的算了……”
我那朋友嘟哝着,并非全属玩笑。
“我刚才也一直在想,今年去考,大概得落榜,不如再温习一年,慢慢加强实力,明年再考更明智。”
我也掏出了真心话。主意就这么不经意中拿定了。父母给的去东京的花费,我们移用于伊豆的旅行上,于是就在热海下了车。——真是不孝之子。而且,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中途变卦。我们兴致极好,泡在伊豆的温泉里,想着住在大仁的漂亮女生。虽然她留了地址电话,可我们只是看着那张纸片,没有任何行动。三天后,就像刚考完试似的,回到了家。
半年后,朋友的父亲去世了,因为继承家业,继续持续运行,他打消了进大学的念头。
我呢,把入学考试的事扔过一边,到处找小说读。可两人心里,未能忘掉火车上认识的那女生的影子。聚在一起,总谈论这话题,她考上京都大学没有?很是挂念,真没办法。有一天,我们想了个猜拳的办法,谁输就给她家打电话。我输了,就拨通电话,正巧她从京都回来,接着电话,说已顺利考上了大学,住在丸太町一位亲戚家里。
“你是你们俩人中的谁呀?”
她问道。仅仅想开个玩笑,我报了朋友的姓名。沉吟片刻,她小声说:
“要是见面,我只和你单独相见。”
我默不作声,一动不动握着电话。之后,就挂断了。或许会有更好的做法,但十八岁的我却把这话瞒了下来。该怎么办,我不知道。
“哎,怎么样,说什么了?”
朋友目光发亮,一遍遍询问。我撒了个谎,说她没考上大学,出去工作了,她说不要再打什么电话,于是就挂断了。
“嘿,这么简单就吹了。”
他伸伸舌头,一笑。
这事儿,在我心里一直消不去。生平第一次失恋,怎么会不在心里留下伤痕呢?我的谎言可谓多矣,只有这次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之所以我现在写下来,是因为我那位情敌——那位朋友,死于交通事故已有十年了。
无标题无名氏No.57005112
2023-04-23(日)11:35:47 ID: uEf7mp6 (PO主)
夺妻
达里姆.齐特里
卡尔下了车,走进朋友家宽敞明亮的宴会厅。今晚这里将有一个热闹的聚会。
卡尔是一位有钱的商人,30多岁仍孑然一身,正打算物色合适的人选成家。一进朋友家,卡尔的目光就被一位迷人的姑娘所吸引。
随后的活动中,卡尔心中再无他物。他寻找一切机会与那姑娘接近。她叫比玛,在一家公司做秘书。她对卡尔似乎也很有好感。
两人谈兴正浓时,聚会却已接近尾声。于是,卡尔主动提出送比玛回家,她欣然同意了。
很快,卡尔的车停在一所幽静的寓所前,两人依依不舍地道别。让卡尔略略有些失望的是,比玛并没请他上楼坐坐。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开始不断约会,一切都进展顺利,卡尔非常高兴终于找到了一个意中人。
但有一天,卡尔在与比玛共进午餐时,发现她神情有些抑郁。卡尔关切地问:"怎么回事,比玛,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比玛未作回答,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卡尔心都痛了:"亲爱的比玛,我想娶你为妻,为你分忧。你愿意吗?"
可令卡尔窘迫的是,比玛先是泪珠滚滚,继而失声痛哭起来,引来饭店里不少顾客好奇的目光。后来,比玛终于平静下来,说:"卡尔,很遗憾,我已经结婚,我已属于别人。他是不会同意跟我离婚的。"
在卡尔惊愕的目光中,她拎起手包,哭着离开饭店。打那以后,卡尔始终心神不定,他放不下比玛,常常想起他们相处的甜蜜时光,他们本就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于是,他决定采取极端行动。
卡尔先作了一番周密调查,然后雇了个杀手,准备把比玛的丈夫除掉。杀手临行前,卡尔还一再提醒他行动要干净利索,以免被人发现。
计划能否顺利实施?那天晚上,卡尔焦虑地在屋中踱来踱去。终于,电话铃响了。
"喂!"他迅速抓起话筒。
"老板,您交代的任务完成了。"
"很好!"卡尔说,"一切是否顺利?"
"是的,嗯,不过……"
"不过什么?"卡尔心脏狂跳。
"不过,当我离开时,被一个女人发现了。"
"你这个傻瓜!我一再提醒你要小心。"
"没问题,老板,"对方回答说,"那好像是他的妻子,我已经把她一起干掉了!"
无标题无名氏No.57005392
2023-04-23(日)11:49:50 ID: uEf7mp6 (PO主)
肠子
恰克.帕拉尼克
吸气。
尽量能吸多少就吸进多少空气。
这个故事应该差不多和你能闭住气的时间一样长,然后再长出一点点。所以尽快听吧。
我的一个朋友,在十三岁的时候听到有所谓的“插后庭”。就是屁眼里插进一支假阳具。据说只要把前列腺刺激得够厉害的话,不用手也能有爆射的高潮。在那个年纪,这个朋友有那么点色情狂。他总在找比人家更好的发泄方法。他去买了根胡萝卜和一瓶凡士林。用来做一次小小的私人研究。然后他想到这样在超市收银台前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那一根胡萝卜和一瓶润滑剂孤零零地在转送带上滚到收银员的面前,所有排队付钱的客人都看在眼里,每个人都知道他今晚的大计划。
所以,我那位朋友,他买了牛奶和鸡蛋和糖和一根胡萝卜,全是做胡萝卜蛋糕的材料。外加一瓶凡士林。
好像他要回家去把一个胡萝卜蛋糕塞进他的屁眼里。
到家之后,他把胡萝卜削成一根短棍,涂满了油脂,慢慢地坐了上去。然后──什么也没有。没有高潮,除了很痛之外,什么也没有。
然后这个小子,他妈叫着说吃晚饭了。她说下楼来,马上。
他想办法把那根胡萝卜拔了出来,把那根又滑又脏的东西包在他床底下的脏衣服里。
吃过晚饭之后,他再去找那根胡萝卜,发现那玩艺已经不见了。在他吃晚饭的时候,他妈把他所有的脏衣服拿下去洗。她不可能没发现那根用她厨房里的削皮刀仔细修整过的胡萝卜,上面闪亮着润滑油,而且还有股臭味。
我这个朋友在乌云罩顶之下等了好几个月,等着他父母来骂他。可是他们始终没有动静,一点也没有。即使现在他已经长大成人了,那根看不见的胡萝卜还悬在半空中,度过每次耶诞大餐,每次生日派对。每次和他的孩子们,也就是他父母的孙儿孙女一起在复活节找彩蛋的时候,那根鬼魂似的红萝卜还悬在他们所有人的头上。
那种事可怕得无以名状。
法国人有句话:“楼梯上的灵光”。法文是:Espritd’Escalier。那意思是说你找到答案的那一刻,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比方说,你参加一个派对,有人侮辱了你。你得回嘴。结果,在压力之下,大家都盯着你,你只能支吾以对。可是一等你离开了那里……
你一开始下楼梯,就──像变魔术一样,你想到该说的最好不过的话。最能把对方驳倒的话。
这就是所谓楼梯上的灵光。
问题是,即使法国人也没有什么话来形容你在压力下真正做出的傻事。那些你真正想到或是做出来的愚蠢而不顾一切的事情。
因为我还没吸气。
无标题无名氏No.57005557
2023-04-23(日)11:59:36 ID: uEf7mp6 (PO主)
不能共存的节日
刘慈欣
1961年4月12日,拜克努尔航天基地。
谢尔盖·科罗廖夫站在被烧黑的发射架旁,虽然火箭升空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导流槽中仍有热浪涌出,给这里的早春带来盛夏的感觉。他抬头看看蓝天,尾迹已经消散,在那看不到的太空中,人类第一名宇航员已经绕地球飞行了大半圈。
“总设计师同志,请接受一个普通人的祝贺!”
科罗廖夫回过头来,看到一个身穿工作服的中年男人对他伸出手来,从服装看他是基地级别最低的工人。科罗廖夫握了他的手。那人从裤口袋中掏出一个瓶子,又从另一个口袋摸出一个小金属酒杯,“我们得喝一杯,总设计师同志,可我只有一个杯子。”他咬开瓶盖给杯子倒满酒。
科罗廖夫接过那个脏兮兮的杯子,他现在已经疾病缠身,结肠上有肿瘤,不适合喝酒。再说在这个伟大的时刻,他完全可以无视这个人,但科罗廖夫这时可以怠慢官员和将军,却不会无视这个最底层的人,在西伯利亚的那些年,他的身份比这人还低,饿着肚子在矿井里搬石头。
那人拿着瓶子与总设计师碰了一下杯,然后猛灌一口。
“在这个伟大的时刻,您能允许我讲个笑话来庆祝吗?”
科罗廖夫也喝干了杯子里的酒,伏特加像火箭燃料似的把热乎乎的感觉传遍全身。
“您再来点儿。”那人给科罗廖夫的酒杯填满。
“谢谢,你的笑话?”总设计师微笑着问。
“我是一个外星人,您就叫我……G吧,我来地球考察,我的兴趣是地球的重要节日。”
“哦,那你的收获一定不小,只要你调查的范围足够广,地球的每一天可能都是节日。”
“我之前进行了大量的考察和研究,那些都不是重要节日,事实上,真正的重要节日我一个都没有发现。”
“圣诞节不重要吗?”
“当然不,尤其对布尔什维克而言。”
“那新年呢。”
“也不重要,这颗行星又公转了一圈而已。”
“那你认为的重大节日是什么呢?”科罗廖夫有些心不在焉,他转身向不远处的军用吉普走去,他要回控制中心了,东方号飞船即将开始减速,开始再入过程。
“比如说分裂节。”
“什么?”
“地球上生命细胞的第一次分裂,当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几十亿年前吧。”
正要上车的科罗廖夫停下来,扶着车门回头看着G。
“再比如登陆节,就是生命从海洋爬上陆地的那一天;下树节,长臂猿从树上下来的第一天;还有直立节、工具节、取火节等等。”
“但这些节日,我们是无法知道具体日期的。”科罗廖夫说。
“那可以随便定一个,其实圣诞节就是在公元三百多年时由教会随便定的,圣经上根本没有记载耶稣是什么时候生的。”
科罗廖夫要上车,G拉住了他,“总设计师同志,我想说,今天就是人类一个重大的节日,我把它命名为诞生节。”
“谁诞生?”
“人类。”
“人类早就诞生了。”
“哦不,如果您此时处于加加林上尉,哦他好像刚升为少校是吧,的位置,就会发现地球是一个蓝色的子宫,婴儿只有出了子宫才能称为诞生……哦,总设计师同志,很抱歉我的笑话不可笑。”
科罗廖夫再次同G握了一下手:“很有意思的,谢谢你,同志,我以后会每年都庆祝这一节日的。”
“哦不不,”G摇摇头,“今天是否能真正成为诞生节,还要等等看,还要等等看才知道呢,总设计师同志。”
总设计师的车开走后,G大脑中的通讯单元把一条信息发往月球上的中转通讯站,由此发回母星:蓝星纪年1961年4月12日有可能成为诞生节,目前评估可能性为52.69%,持续监测中。
2050年10月5日,北京中国科学院脑科学与人机工程研究中心。
大屏幕上显示:
窝西淫累,窝向西桶鼠入自慰鼠具,山.14一壶酒,虫屎。
我是淫类,我向系桶输入思慰数具,3.14一壶9,虫试。
我是人类,我向系统输入思慰数据,3.141壶9,重试。
我是人类,我向系统输入思维数据,3.14159。
最后一行显示后,实验室里爆发出欢呼声。这些数据是从一个人的大脑直接输入到计算机中,实验者戴着大脑感应头盔,第一实现了人与电脑的直接连接,兴奋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人们开始散去,脑机接口项目首席科学家丁一也从兴奋中平静下来。
“各位老师,请接受一个普通人的祝贺。”
人们回头,看到一个夹着一根扫帚的中年男人在对他们微笑,这是实验室的勤杂工,之前他们间没有说过什么话。这人放下扫帚,从工作服口袋里拿出一瓶酒,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摞显然是从门口饮水机上拿来的纸杯,分给大家后挨着倒酒。
“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有人问,像以前创造历史的科学家一样,他们多少意识到这个突破的意义,但也没有十分把握,因为许多当时看似划时代的成果都淹没于时间之中,他们此时只有项目完成后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一个勤杂工居然对这个成果如此兴奋,让他们很好奇。
“当然知道,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勤杂工说。
人们开始喝纸杯里的酒,北京二锅头像把热乎乎的感觉传遍全身,像更新系统的数据传遍网络。
“在这个伟大的时刻,能允许我讲个笑话来庆祝吗?”勤杂工说。
“笑话?呵呵,你讲。”
“我是一个外星人,您就叫我G吧,我来地球考察,我的兴趣是地球的重要节日。”
“哦,那你的收获一定不小,只要你调查的范围足够广,地球的每一天可能都是节日。现在节日的数量还在很快增加中,像双棍节(注:一个同性恋者网络购物节)什么的。”
“我之前进行了大量的考察和研究,那些都不是重要节日。我是想说,今天才是人类的一个重要的节日。”
科学家们互相看看,会意地点头,丁一对G说:“有可能,你把这个节日叫什么呢?”
“我还没想好。”G仰脖把瓶里剩下的一点酒喝了,“唉,上次喝酒是和总设计师同志,可敬的总设计师同志。”
“总设计师?还是……同志?是谁?”有人问。
“科罗廖夫,谢尔盖·帕夫洛维奇·科罗廖夫。”
丁一点点头:“人类第一艘宇宙飞船的总设计师,不过,他活着的时候还没有你吧?”
“丁总,人家是外星人。”有人打趣道。
“呵呵我忘了,不过,G先生,”丁一抿了一口酒,“科罗廖夫、冯·布劳恩这些伟大的前辈确实值的敬仰,但我们今天的突破有可能使他们所有的努力全无意义。”
“哦?”G露出很天真的疑问状。
“这个突破之后,脑机连接技术将走上康庄大道,将飞速发展。很快,互联网上联接的将不是电脑而是大脑,接下来顺理成章的是,人的记忆、意识和全部人格将能够上载到计算机和网络中,人类有可能生活在虚拟世界中,虚拟世界,你想想,在那里人什么都可以做,想什么就有什么,像上帝一样。在那里一个人可以拥有整个星球,”
“甚至整个宇宙,每个人一个宇宙。”G说。
“对呀,所以,飞出地球太空航行算嘛呀。”一个操着京腔的年轻人说。
“其实这个伟大的进程早已开始,”丁一说,“互联网、移动互联、可穿戴设备、VR、物联网……记得吗?几十年前父母们居然责怪孩子们沉溺于网络,而现在,断开网络沉溺于现实是最让人不耻的懒惰和堕落。今天的突破,让人类迈过IT伊甸园的最后一道门槛。”
“外星人先生,”有人说,“你能想象一下人类未来的IT天堂吗?”
“未来的虚拟世界确实是天堂,在那里面每个人确实是上帝,其美妙是任何想象都难以企及的。我只想像一下那时的现实世界。开始,现实中的人会越来越少,虚拟天堂那么好,谁还愿意呆在苦逼的现实中,都争相上载自己。地球渐渐变成人烟稀少的地方,最后,现实中一个人都没有了,世界回到人类出现前的样子,森林和植被覆盖着一切,大群的野生动物在自由地漫游和飞翔……只是在某个大陆的某个角落,有一个深深的地下室,其中运行着一台大电脑,电脑中生活着几百亿虚拟人类。”
“哇,好诗意!小李,再弄瓶酒去,哦不用,外星人先生,去和我们一起吃庆功宴去!”丁一搂着G的肩膀说。
G摇摇头,把手中的空酒瓶放进垃圾篓,弯腰拾起扫帚,开始打扫经过几天通宵工作凌乱的实验室,他在做的时候用梦呓般的声音轻声说:“与总设计师同志分别后,我在太空中漫游,又探访过无数的世界,那些行星,蓝的、红的、黄的……各种颜色的子宫,智慧文明在其中孕育,在现实中成长,飞向太空,却在虚拟世界中熄灭,像荷塘中的荧火虫,一闪一闪,最终消失在暗夜里。你们看看星空,一片寂静,知道为什么了吧……哦各位,很抱歉我的笑话不可笑。”
G拿起垃圾篓,慢慢走了出去,他的背影显的苍老了许多。
“原来是个文青耶。”有人悄声说。
“呵呵,这就是所有文青的未来,只有虚拟世界才能救他们。”丁一说,引起几声窃笑。
在实验楼的大门,G大脑中的通讯单元把一条信息发往月球上的中转通讯站,由此发回母星:蓝星纪年蓝星纪年1961年4月12日疑似诞生节取消,2050年10月5日确定成为重大节日,暂命名:流产节。
无标题无名氏No.57005716
2023-04-23(日)12:07:04 ID: uEf7mp6 (PO主)
爷爷变成了幽灵
金.弗珀兹.艾克松
有一个小男孩叫艾斯本。
艾斯本最喜欢的人,就是他的爷爷霍尔格了。
可是,他再也没有爷爷了。
爷爷死了,爷爷突然倒在了大街上,死于心脏病发作。
艾斯本伤心极了,哭个不停。
那天晚上,妈妈坐在艾斯本的床上说:“爷爷去天堂了。”
“天堂?”艾斯本努力想像着天堂的样子。
“是,爷爷变成了天使。”
“天使?”可是,艾斯本怎么也想像不出来爷爷变成天使的样子。爷爷长着一对翅膀吗?爷爷穿着白色的长袍吗?
“这样想,你会不会好过一点呢?”妈妈摸着他的脸问。
“没有,一点都没有。”
在教堂里,举行了爷爷的葬礼。
“霍尔格是一个很爱家的人……”身穿黑色长袍的牧师讲了很长的一段话,可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爷爷睡在地上的棺材里,四周摆满了鲜花。
“他们要把爷爷送到哪里去?”艾斯本小声地问。
“爷爷要到地下去了,”爸爸搂着他说,“爷爷会变成泥土,然后就消失了。”
可是,艾斯本怎么也想像不出来爷爷变成泥土的样子。
艾斯本不相信妈妈的话,也不相信爸爸的话,爷爷既不会变成天使,也不会变成泥土。
这天晚上,爷爷回来了。
爷爷突然就回来了。
爷爷坐在艾斯本的橱柜上,瞪大了眼睛看着黑暗。
“爷爷?”艾斯本招呼道,“你在干什么?你不是死了吗?”
没有人告诉过他,爷爷会回来,会坐在他的橱柜上。
“我也以为我死了。”爷爷说。
“噢,我知道了,”艾斯本说,“你变成了幽灵!”
“这叫什么话呀!”爷爷叫了起来。
“你要是不信,我们就来试一试!”
艾斯本有一本关于幽灵的书,书上说,只要幽灵愿意,它们就可以穿墙而过。
“好吧,那我就来试一试吧。”
爷爷这么说,他也这么做了。
他穿墙走了过去……
……然后,又走了回来。
“哇,爷爷,你真的变成了一个幽灵,太好玩啦!”
“是吗?”爷爷摇了摇头,“我本不该在这里,却又在这里,这种感觉真让人心神不定呢!”
这天晚上,艾斯本根本就没有睡觉。天快亮的时候,爷爷消失了。
他才闭上眼睛,就被妈妈和爸爸给叫醒了。
“爷爷变成幽灵了,他整个晚上都和我在一起。”艾斯本告诉他们。
“我也梦见他了,”爸爸说,“我梦见他穿过墙壁,走进了我们的卧室。”
“这不是梦!爷爷确实能穿过墙壁,因为他是一个幽灵了!”
“噢,宝贝儿,”爸爸和妈妈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担心地说,“今天你别去幼儿园了,呆在家里吧。”
艾斯本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他很乐意呆在家里。
到了晚上,爷爷又来了,就像说好了的一样。
“爷爷,你试着说一声‘呜啊啊啊啊啊啊——’好吗?”艾斯本央求道。
“为什么?”
“电视上说,幽灵很擅长这个。”
“呜啊啊啊啊啊啊——”爷爷说了一声,他确实很擅长这个,艾斯本的后背窜起了一股凉气。
“哇,好冷啊!”他叫了起来。
“我一点都不快乐,我不能总是当一个幽灵。”爷爷说。
爷爷一遍一遍地穿过墙壁,又走回来。他入迷地读着那本关于幽灵的书,书上说,如果一个人在世的时候忘了做一件事,他就会变成幽灵。
“忘记了什么事呢?”艾斯本问。
“要是我知道就好了!”爷爷叹了一口气,这口气让艾斯本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完了,我肯定是忘记了一件什么事。”
艾斯本说:“那就把它找出来!会不会是忘记了爷爷家里的事?”
艾斯本从窗口爬了出去。爷爷嘛,当然是从墙壁里穿出去的了。
他们一路踮着脚尖,走到了爷爷过去的家。
门,当然是锁着的了,可是他们知道钥匙就放在门边的花盆下面,这和过去一样。
“你想起来了吗?”他们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时候,艾斯本问,“你想起来忘记了什么事吗?”
爷爷看着墙上的照片说:“我想起来了很多事。”
“当我还是一个小男孩时,哥哥把他的自行车送给了我。”
“和你奶奶约会时得到的那个吻。”
“我们有了你爸爸,他尿了我一身的尿。”
“我们养了一只猫,可买的一辆车,却有一股狗的味道。”
“我还想起来从院子里采来的草莓的味道,电视上看过的帆船的节目。”
“这很好,”艾斯本说,“你还没想起来你忘记的事吗?”
“没有。”爷爷说。
“不是你的眼镜吧?”艾斯本提醒说。
“不是。”
“不是你的假牙吧?”
“不是。”
“要不就是你的牙刷?”
“幽灵是不用这些东西的,”爷爷说,“幽灵只会不停地游荡,不停地叹息。”
第二天早上,艾斯本困得都睁不开眼睛了,
“妈妈也没有睡好,”妈妈说,“我梦到爷爷在叫,吓得连头发根都竖了起来。”
“你不是在做梦,”艾斯本解释说,“爷爷的声音是挺可怕的。”
听他这么一说,爸爸和妈妈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认为艾斯本今天最好还是呆在家里,不去幼儿园。
这正中他的下怀。“这样爷爷晚上来的时候,我就会更有精神了。”
到了夜里,艾斯本和爷爷在镇子上转来转去,看看爷爷能不能想出来他忘记了什么。
“你现在想起来什么事了吗?”
“太多啦。”爷爷说。
“我想起来博物馆有一个大象标本。在体育场看过一场激烈的拳击赛。有一回和好朋友卡尔喝醉了,头钻到了水桶里。和你奶奶坐出租车去机场,就为了飞到摩洛哥去看一眼单峰骆驼。在轧钢厂干过活。坐船去过北极圈。吃过青蛙腿,可是一点都不好吃。总是幻想着从飞机上跳伞,可是一次也没敢跳。为了听回声,对着山谷大喊大叫。把一封信放在了永远也不找到的瓶子里。”
“真是太多了,”艾斯本说,“不过,这里头没有你忘记的事吧?”
爷爷摇了摇头。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时,艾斯本更困了,趴在桌子上就快要睡着了。爸爸和妈妈只好又一次打消了送他去幼儿园的念头。
“这样下去,爷爷只能一直当一个幽灵了……”他揉着眼睛,不停地打哈欠。
“艾斯本,不要再说什么幽灵了!”
“可是……”
“噢,可怜的小傻瓜!”妈妈和爸爸把他又送回到了床上,“这不过是一个梦,因为你太想爷爷了。昨天晚上,我们也梦到你爷爷了,梦到你和他在镇子上转来转去。”
艾斯本知道他们是不会相信的,他睡着了。
这天晚上,艾斯本一直在等着爷爷,可是爷爷没有来。
他从窗户爬了出去,悄悄地围着房子找了一圈,呼唤道:“爷爷,爷爷,你在哪儿呢?”
他又去了爷爷家,又去了镇子上,一边走一边喊,可是没有找到。
最后,他疲惫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想不到爷爷正坐在橱柜上,冲着他咯咯地笑呢。
“有什么好笑的?”艾斯本问,他有点生气了。
“那件事就在我们的鼻子底下,”爷爷说,“是和你我有关的一件事。”
“是吗?”
“想想看,”爷爷说,“一切和你我有关的事。”
艾斯本想了想说:“我想起来了好多事。你带我去游乐场,我坐过山车时差点吐了。我们在你的花园里挖了一个大坑种树。我的球踢坏了你的郁金香,你冲我大吼大叫。我们在车展上看到了三辆漂亮的赛车。我们在看一场无聊的电影时呼呼地睡着了。”
“你总是把糖放在橱柜最上面的抽屉里。你帮我堆沙堡。奶奶烧猪肝时,我们在一边扮鬼脸。我们在她听不到的地方讲粗话。我们去钓鱼,可是一条也没钓上来。你使劲地挠我痒痒,我差一点没被一根棒棒糖给憋死。你有时候身上会有一股烟草味,你还会唱一首好玩的关于女人屁股的歌。”
“啊,对了,”爷爷说,“是这件事。”
“什么事?”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我忘记什么事了。”爷爷说,他不再笑了,“我忘记对你说再见了,我的小艾斯本!”
爷爷和艾斯本都哭了。
爷爷对艾斯本说,你要乖一点(但也不用太乖),他们还说好了要时不时地想着对方(不过,不用一直想着)。
当艾斯本说要把爷爷的照片挂到墙上去时,爷爷开心极了,对着艾斯本的耳朵就吹了一口气,吹得他的脚尖都痒了起来。
“也许,我又要见到你奶奶了,”他说,“我会代你向她问好。”
最后,爷爷穿过墙壁走了,走进花园,走到了马路上。
艾斯本站在窗口挥着手。
他目送着爷爷消失在了黑暗中,不见了。
“好了,”他舒了口气,爬到了床上,“我想明天我可以去幼儿园了。”
无标题无名氏No.57101837
2023-04-28(五)08:35:29 ID: uEf7mp6 (PO主)
给我一个岛
席慕蓉
你知道吗?在那个夏天的海洋上,我多希望能够像她一样,拥有一个小小的岛。
她的岛实在很小,小到每一个住在岛上的居民都不能不相识,不能不相知。
船本来已经离开码头,已经准备驶往另一个更大的岛去了,但是,忽然之间,船头换了方向,又朝小岛驶了回去。
我问她为什么?是出了什么事吗?
她微微一笑,指着把舵的少年说:“不是啦,是他的哥哥有事找他。”
码头上并没有什么人,只看见远远的山路上,有辆摩托车正在往这边驶来。天很蓝,海很安静,我们也都静静地坐在甲板上等待着,等待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达的声音。
果然,是少年的哥哥要他去马公带一些修船的零件回来,样品从码头上那只粗壮黝黑的手臂中抛出,轻缓而又准确地,被船上另一只同样粗壮黝黑的手臂接住了。没听到有人说谢谢,也没听到什么人说再见。只有船上的少年微微向岸上挥一下手,船就离开了。
回头望过去,小岛静静地躺在湛蓝的海上,在几丛毗邻的房屋之间,孩子们正在游戏追逐,用石砌成的屋墙听说可以支持一千年,灰色的石块在阳光下有一种令人觉得踏实和安稳的色泽。
再延伸过来,在岛的这一边,是连绵着的又细又白又温暖的沙滩,长长的一直伸到海里。天气很晴朗,海水因而几乎是透明的,从船边望下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海底的珊瑚礁。
我问她:“这里,是你的家乡吗?”
“是我先生的,他是在这个岛上出生的。”
她的回答有一种不自觉的欢喜与自豪,让我不得不羡慕起她来。
船在海上慢慢地走着,在广阔的海洋上,船是多么自由啊!从小到大,一直喜欢坐船,喜欢那一种乘风破浪的欢畅,不论在哪里,往前走的船永远能给我一种欢乐和自由的感觉。但是,我现在才明白,所有的欢乐和自由都必须要有一个据点,要有一个岛在心里,在扬帆出发的时候,知道自己随时可以回来,那样的旅程才会有真正的快乐。原来,自由的后面也要有一种不变的依恋,才能成为真正的自由。
我多希望,也能够有一个小小的岛,在这个岛上,有我熟悉的朋友,有我亲爱的家人。
我多希望,也能够有一个岛,在不变的海洋上等待着我。
不管我会在旅途上遭逢到什么样的挫折,不管我会在多么遥远的地方停留下来,不管我会在他乡停留多久,半生甚至一生!只要我心里知道,在不变的海洋上有一个不变的岛在等待着我,那么,这人世间一切的颠沛与艰难都是可以忍受并且可以克服的了。
你说,我的希望和要求算不算过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