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地上，以格外妖娆的姿势朝后看：

李叔握着菜刀，胳膊垂在身体两侧，曾经洗得发旧的白衬衫上全是血迹，他低着脑袋看向地面，导致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我的发小背朝天，倒在他的脚下，后脑勺处有个格外狰狞的伤口，像是被人从内部生生扯开了。

“李叔……”

我忍不住开口喊道，然而，传进自己耳朵里的却是“咕噜咕噜”的低呼声。

李叔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低着头，整个人看着软绵绵的，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

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腿上没有一点力气，尝试无果后，我只能两手扒拉地面，慢慢靠近地面上的发小。

“别碰他。”

李叔终于有了反应，他嘴上这么说，自己却俯下身子，把发小抱了起来。

“他染上落水女了，我本来应该早点注意到的……”

李叔的声音很小，但格外清楚，他抱着发小慢慢往远处走。

他走进雾里，让人看不清楚，只能瞅见个模糊的身影。

一阵噼里啪啦的刺耳响声过后，雾以极快的速度散去，李叔蹲在远处，盯着地面上的一摊灰，手里拿着根点燃的香烟。

“李叔!”我大声喊道，想要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李叔就那么蹲着，连头也不会。

我心里着急，又站不起来，靠着双手扒拉着，在地上艰难蠕动着。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只搁浅的鱼。

抱歉，前段时间刚入职，忙着工作，没有更新，昨天试用期被裁了，过几天会恢复更新的。

再次醒来时，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让我下意识地想要揉揉鼻子，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胳膊被紧紧地绑在身体两侧，动弹不得。
“叮叮叮……叮叮叮！”
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响起，紧接着，房门被重重推开，我挣扎着想要看清楚四周，但只能徒劳地在床上左右扭动，什么也看不清楚。
像条砧板上的鱼。
“柒柒！”
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我妈哭喊着冲了过来，她紧紧搂住我，不断地重复喊着我的名字，撕心裂肺，盖过了旁边的警报声。
我余光瞥见近处站着一排白大褂，为首的朝着身后的人低声呢喃，其他人全都捧着一本黑皮笔记本，手上的笔始终没有停下。

“妈……”

我张口正欲讲话，为首那人却像是察觉到什么，闭嘴快步向前。

“李培呢？”

“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师，姓王……”

我的提问被对方的声音盖了过去，我不死心，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

那人顿了顿，似乎朝身边的人比划着什么。立马有两名白大褂走到我旁边，我的右手被放进了一个装满了温热液体的容器，那液体黏糊糊的，腥味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紧接着，一股子凉意从我右手弥漫全身，我的脑袋轻飘飘的，几乎无法思考，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王医生继续开口讲道：“你在三天前因为食物中毒被送到我院，尽管经过抢救已脱离生命危险，但是可能存在一些后遗症，出现嗜睡，记忆力衰退，甚至产生幻觉的状况。目前最好还是不要和外界接触，需要多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说完，她不等我做出任何回答，“哒哒哒”地踩着高跟鞋，转身就向外走。

周围没有其他声音，我妈妈没有再哭喊，她没有说任何话，跟在医生后面走了出去。

只留下“哒哒哒”在房间里回荡。

不知道各位是否有过这样的经历：明明知道自己睡着了，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睁开眼皮的过程就是在和某种东西搏斗。上学的时候，我经常因为这个原因迟到，在第N次被老师罚站并通知家长以后，我妈妈忍无可忍，带着我去县城里有名的那座道观里拜了拜。

道观的名气很大，却没有牌匾，只有一名老道士，平日里总是懒洋洋坐在门口摇椅上，眯着眼，怀里抱着一只同样年纪不小的橘猫。面对香客爱答不理，偶尔被人纠缠久了，还会烦躁地关上道观大门，把香客们都赶出去。

我是在23年的6月21日去的道观，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个工作日，道观里没什么人，天气有些热，老道依旧是那副慵懒模样。

我妈朝她行了个礼，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来意。

“被魇住了。”老道没有睁眼，不耐烦地摆摆手，把身子背了过去。

他身上躺着那只胖橘猫轻巧地跳下来，抖擞抖擞毛，伸了个懒腰，绕着我慢慢转圈，紧接着，“喵”地一声，狠狠地撞向了我的肚皮。

我没有丝毫防备，被这只大胖橘撞了个人仰马翻。

“好了。”

老道在躺椅上背对着我们，轻飘飘地说出一句。

说来也奇怪，被撞过以后，确实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睡眠质量也要好上不少。

直到现在，躺在病房里，曾经的那种感觉再度袭来，甚至更加严重。

病房没有窗户，天花板的灯是常亮的，虽不刺眼，却让人很难辨明时间。平时除了日常护士进来输液，换药，再也没见到过其他人，害得我忍不住怀疑，自己到底在这里躺了多久，怎么既不用进食，也没有便意。

我在病房里的生活很简单，堪称两点一线，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护士换药，换完药以后眼皮就开始打架，几乎是护士离开病房的下一秒，我就睡着了。这个过程不断循环，让我难免有些恍惚。

我是谁？我在这里干什么？

“余醒了……”

“加大剂量……”

“余的生理状况良好……”

偶尔能听到换药时，护士之间的小声交谈，渐渐地，我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我叫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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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完结，预计总共有五部分，会从“我”，发小，母亲，李叔，老道的视角来讲述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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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培第一次见到李叔是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午后。

当时他刚上小学三年级，正是闹腾的年级，哪怕下着大雨也在家待不住，独自跑到河边看钓鱼去了。

钓鱼的人不多，两三个老头坐在小马扎上，身后立着把大伞，嘴里叼着自己卷的土烟，一言不发。伴随着“啪嗒啪嗒”的雨声，李培来回地在两个老头之间穿梭，嘴里还不停地问着“钓到了吗？钓到了吗？”老头们倒也不嫌烦，只是摇头，时不时还摸摸他的头，显然早已习惯了这闹腾的小子。

可惜，鱼竿始终一动不动的，不见有鱼咬钩。老头也有些奇怪，平常下雨时，这条河里的鱼最欢了，今日却不知怎么回事。他正犹豫要不要换个地方时，突然听见有人在高喊“钓到了！钓到了！好大的鱼！”

老头循声望去，瞧见李培不知何时跑到了稍远处的另一位钓鱼人那里。

那人没有打伞，穿着一身蓑衣，手里拿的鱼竿格外简陋，只是在旧竹竿上简单缠了几根线。

这条河上钓鱼的人们家都住在附近，彼此都很熟悉，唯有那蓑衣人，平时总不见，只在下雨时出现过，之前倒也有人试着搭过话，却从没得到过回应，渐渐地，大家也就不再自讨没趣。

乖乖，好大的鱼。

饶是在这条河边钓了一辈子鱼的老头，也忍不住在心里惊叹道。

巨大的水花在河面上不断炸开，蓑衣人两手紧紧握住鱼竿，但却没有起身，仍旧盘坐在地。

老头犹豫要不要上前帮一把，这样的大鱼，虽然不是自己钓上来的，但是能搭把手也挺过瘾的。

他起身，朝着对方小步跑去。

“起！”

明明下着大雨，老头却格外清楚地听到了这个字。

那蓑衣人依旧盘坐在地，双手扬过头顶，水花猛然炸开，淋了几米远的老头一脸水。

他连忙抹把脸，想要看看究竟钓到了什么大鱼。

磅礴大雨中，竹竿上缠着的那根线像是消失了一样。

老头看见了只和人一样大的章鱼在空中飞。

老头连忙揉了揉眼睛，河里怎么会有章鱼呢？

再仔细一看，果然不是章鱼，确实是条河鱼，只是鱼脑袋下面长了好几个身子罢了。

老头吓得两腿一软，跌倒在地，他伸出手，想喊李培过来，离那人远一点，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叔叔，这是什么鱼啊？能摸吗？”

此时，那鱼已经被提到岸上，李培看着这条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鱼，竟然也不知道害怕，反而围着他打转，甚至跃跃欲试，想要戳一戳。他好奇地问道。

“谯明之山，谯水出焉，西流注于河。其中多何罗之鱼，一首而十身，其音如吠犬……”

蓑衣人看起来心情不错，意外地回答了这问题。只是，显然仅上三年级的李培完全听不懂这话。

“何罗鱼，这是何罗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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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蓑衣人笑了笑，接着，他又说道：“你我有缘，今天你既观我钓鱼，我当有物赠于你，只是这鱼属实珍贵。”

他说完顿了顿，思考片刻，右手一伸，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菜刀，明明下着大雨，可那菜刀却闪闪发光。

“十六年后，我有机缘赠你。”

蓑衣人持刀朝着李培直愣愣地砍了下去。

上面的今天原本写的是今日，我还在想非法词语是哪个(ﾉ)`ω´(ヾ)

李培的生活称不上幸福，酒鬼老爸终日不见身影，偶尔归家，也只会爆发争吵。每当父母展开歇斯底里的骂战时，李培总是一言不发，缩在角落。

“这小孩儿，性子怪得很。”这是班主任对他的评价。

幸好，在这个下雨天里，李培的命运迎来了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改变。

在被砍下那一刀后，李培便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匆匆赶来的李母在热心邻居的拥簇下，哭喊着将他送到了县城里最好的医院。尽管做了各种详细的检查，可医生看着手里那份没有任何异样的报告，实在解释不出来，为什么这个连道伤口都没有的小孩就是昏迷不醒。

看着办公桌前紧紧抓着旁人哭诉“没有我儿子，我该怎么活啊”的李母。刚毕业三年的年轻医生心里直犯嘀咕。

“妈 ，李培死了吗？”

担心自己伙伴的小柒并没有得到回答，遭了妈妈一个白眼，并结结实实地挨上一巴掌后，他决定离开这间难闻的房子，去看看病床上的李培。

雨一直在下，明明还是下午，天色却格外昏暗，平时总是吵闹的医院走廊上如今却没有几个人。

小柒凭着记忆，推开了病房门，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半拉着，窗户留着条小缝，打湿了地板。

正要往房间里迈，小柒却被吓了一跳。

病床前站着个人，穿一身黑，一声不吭。

“你是谁！”

小柒壮着胆子，大声喊道。

那人似乎此时才意识到房间里进来了人，他缓缓抬头，望向来人。似乎有些诧异。

小柒没有得到回答，不敢再往里走。

“我来看他！”再次大声喊道，同时小心翼翼地看向房间里那人。

什么也不看不清。

那人盯着小柒，迟疑了片刻，发出重重一声叹息，张口说道：“对不起。”

“什么？”小柒没有反应过来，正要追问，却发现房间里哪有什么人眼，只有床头边的地板上有着一大片水渍。

小柒揉了揉眼睛，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天色渐暗，来探望的大人们纷纷告辞，小柒向父母讲述着自己遇到的这件怪事，却被当作小孩子在胡说八道。

“王柒瑞，你以后少和李培那孩子玩。”

突然被喊大名，害得小柒有些紧张，听到后面那句话时，他有些奇怪，反问道：“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在你成年以前，不许和李培玩了！”

向来好脾气的妈妈突然发起了火，小柒也不敢追问，缩着脖子，一言不发。

李培在病房里躺了三天，县城里连下了三天大雨。

“培培……培培！”

醒来的李培觉得浑身酸痛，四肢使不上一点力气。听见呼喊声，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

“妈，我……”

他话没能说完，就被搂进怀里，李母放声大哭。

“我想吃鱼。”

李培的声音闷闷的，却格外清晰。

李母连连点头，“好，晚上给你煲鱼汤，我把你送回家就去菜市场买鱼。”她心里现在只顾得上高兴，丝毫不感到奇怪，从小就不喜欢吃鱼的儿子怎么突然转了性。

李培最终还是没能吃上鱼，他的酒鬼老爸听到儿子醒了，便匆匆拎着只烧鸡回了家。

“这烧鸡在餐桌上没人动过，我特意给你拎回来的。来，吃个鸡腿。”

李父神采飞扬，扯下来只鸡腿递给李培。

“怎么样？好吃吧！这烧鸡可是……”

他的话没能讲完。

买鱼回来的李母见到失踪了三天的丈夫，气不打一处来，骂战再次展开。

“你就死在酒桌麻将桌上得了……”

“你懂什么！我给儿子求好东西去了！”

李父中气十足，边说边从裤兜里往外掏东西。

李母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一时有些没底，骂人的声音也渐渐降低，可看清楚被重重拍在餐桌上的物件时。李母再也忍不了了，抄起扫把，就往对方身上挥去。

混乱中，李培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那张被爸爸拿出来的“幺鸡”牌。

幺鸡牌最终还是被李培留了下来，毕竟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收到爸爸送的礼物。尽管有围观大爷们的口供，可警方筛遍了周围的住所，也没找到符合描述的犯人，再加上李培身体并无异样，所以这件事情很快就不了了之。

时间过得很快，在李培上高中以后，这件事也渐渐地很少再有人提起。幺鸡牌依旧被他带着身上，时不时拿出来把玩，原本常见的麻将牌在日积月累的摩挲下，看起来倒也有些不寻常。

李父依旧痴迷麻将，只是不知怎得，自从在河边出了那件事情后，他的运气越来越好，十赌七胜，连带着李培家里的条件也有所改善。

等李培大学毕业时，他家已经算是方圆十里排得上号的富裕人家了，那年他二十四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找到了份还不错的工作，和女友感情稳定，迈入谈婚论嫁的阶段，父亲还大包大揽地表示国内任何一个城市，随便挑，房子的事情他都包了。

那时，李培以为自己的美好人生不过刚揭开一角。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的人生确实才揭开了一角，只是并不太美好。

接到李叔电话时，李培整个人恍惚了一下。

他家和这位邻居其实并不相熟，李叔平时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鱼，偏偏李培对鱼过敏，哪怕是周围的空气带点鱼腥味就浑身发痒，双方自然就来往的少了。

“小培，我是李叔，还记得我吗？”

“啊……记得，记得，有什么事吗？”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电话那头轻声呢喃道，像是松了口气，接着就是长久的沉默，以至于李培都怀疑是不是信号出了问题。

“十六年前，许你的那项机缘备好了，国庆回来取吧，”

李叔突然开口，语速极快，刚说完话就立马挂断电话。

李培却听得很清楚，还来得及细想，脑子里就“嗡”地一声，眼前一白，剧烈的疼痛从头顶向下蔓延，像是有人拿着刀将他从头顶劈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