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着创作了一篇描写湘西风土人情的小说,还希望肥肥们能给些意见,我们一起交流一下🍴( 'ч'๑ )
《哀郢》
又是一个漂泊的雨夜,小船稳稳停靠在一块巨石的背风处,腊月寒风不时倒灌其中,零落的月光透过竹 帘间的缝隙洒在小艄公忧愁的脸上,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于是索性取了块松明,带上斗笠,到岸边的小镇上寻些乐子。“国民党在沅江吃了瘪,龟到了镇里,不想让我这把老骨头再给你收尸,就哪都别去。”一旁缝补着蓑衣的老舵手头也不抬地说到,小艄公听后只觉越加烦闷,便头也不回地跳上了岸。雨愈发淅沥,抬眼间,乌云已遮住了半个月亮。
说是小镇,先前也不过是靠着船夫们不得以歇脚才冒出的几栋吊脚楼,日子就这么平凡地过着,这些年来了几个外国人,说了几句话,然后一批批的毛竹啊,红木啊源源不断地从上游流经这里,这里也从原先几栋破楼逐渐发展成一眼望不到头的街道,船夫、游人络绎不绝,好不热闹。到如今放眼望去,却是一副百废待兴的景象,家家户户门扉紧闭,街道上泥泞万分,小艄公想寻着记忆去“天下行”商行取些碎银,在还有百余步时就闻到一缕烧焦味,来到跟前,发现原来富甲一方的大商行如今却是满地狼籍,“天下行,行天下,到头来却是这番模样。”小艄公戏谑地说道。雨势依旧不减,它冲刷着小镇的破败,却洗不净这里死寂一般的悲哀。
小艄公惶惶地伫立在满天雨幕中,一声突兀的犬吠打断了他的惆怅,他大喜过望,寻着声音来到一家茶肆,这茶肆虽大门紧闭、旗幡残缺,几口窗户甚至封上了木条,但仍可见点点火光,悄静之处,还能听获几声不易捉摸的耳语。小艄公试探着拍了拍门,细微的说话声霎时没了声响,隔了半晌才有一个年迈的声音传来:“谁?”,“一个艄公,想讨碗水喝。”小艄公回应到,又是一阵寂静,小艄公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于是补充到“嬢嬢,我是三爷的徒弟,大丰山那位。”话音刚落,门徐徐打开,大堂里浓郁的线香味扑鼻而来,小艄公愣愣地跟在老妪身后,朝着几块崭新的灵位点了点头,随后进到内堂,借助炉子微弱的火光,小艄公这才发现屋子里竟还有一位年轻妇人,只见她未言先含笑,朱唇轻启道“大丰山?莫不是十年前被鬼子洗劫一空的那个地方。”话音刚落,久远的记忆霎时涌上心头,日日夜夜所思念的人与时时刻刻放不下的仇恨冲击着这位不满二十岁的毛孩,老妪不愧是混江湖的,小艄公脸上一闪而过的抽搐让老妪看在眼里,“先做下吧,绣红,给这位小哥拿点橘子上点茶。”老妪一面招呼着年轻妇人,一面凑近些来“她也是可怜女人,刚出嫁,也没什么家当,留下这么个银簪,男人被什么国民党抓去充军了,让她好生等,这镇上别说是外人,熟人都没几个了,说了不中听的话,你也别见怪。”小艄公也不好多说什么,忽然又想起什么,开口问道:“您也认识三爷?”老妪依旧咧嘴笑道:“这十里八方的谁还不认识杀鬼子的好汉,虽说现在手里头握着的是舵,在当年可是货真价实的闸子枪。”老妪意犹未尽地继续说下去“现在鬼子跑了,又来了个国民党,要我看,就是换了皮的鬼子。”小艄公讪讪笑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说话间,妇人笑语盈盈地端着盘子走了出来,头上的银簪也跟着欢快地跳动着。“话说,打从大丰山那一战过后,澧水这带就很少听闻他的风声了,他也无妻无子的,怎么多了你……”妇人说到一半发觉小艄公正怔怔地望着火炉,那火光猛地一闪,在他眼前炸开,恍惚间不再是温暖的炉火,而是冲天的烈焰,吞噬着山间的木楼。女人凄厉的哭喊、齐天的炮火、还有那双把他死死塞进地窖、最后抹了一把在他脸上的粗糙大手……熟悉的焦糊味混杂着血腥气,仿佛从未从鼻腔里散去。他喉头一紧,几乎要干呕出来,瞳仁里映着跳动的火焰,却又像一潭凝滞不动的深水,将那团光亮沉沉地吞噬了。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便识趣地停住了嘴,在卸下防备的冷场里,苍凉的天花板与空洞的地面都充斥着应当文饰的苦痛。老妪不忍心小艄公如此暗自神伤,便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缓慢而又重复着抚摸他的手背。屋外,雨势愈加猛烈,屋内却充盈着难得的安详,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有节奏的拍打声、老妪嘴里含糊不清的呢喃声,小艄公安然沉湎其中,暂时忘却了一切。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这份安宁,老妪面不改色,一边示意其余人安静,一边将炉子里的柴火堆灭一些,做完了这些,强有力的敲门声却不想给她机会,“快开门老乡,雨太大了。”老妪暗自发怵,听着声响,外头的人绝不止一个,大抵还来者不善,正当她决定不动声色企图蒙混过关时,一声犀利的枪响瞬间划破沉默的雨夜,屋子里的三人面面相觑,这不速之客似乎已经咬紧了眼前的猎物,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很有可能引发他们更强烈的撕咬。门,还是打开了,老妪尽量稳住被惊吓后踉跄的身形,岁月侵蚀的脸上则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她看清了来者的面目,“两位军爷,里边请,这不狂风暴雨的,想着没什么生意就提早打烊了。”黑暗中又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显然不是眼前的两个卫兵发出的,“没事大娘,都是自己人,这么晚了还打扰您休息,只是这风雨交加的,我跟兄弟们想跟您讨个住处。”话音刚落,旋即两个卫兵利落地夺门而入,两双警觉的眼神打量着屋内的一切,年轻妇人显然是被这居高临下的来势给唬住了,刚想起身离开,明晃晃的刺刀却挡住了她的去路。黑暗中,一个精瘦的身影逐渐显现,伴随着的是一双更为狡黠的锐眼,不断游离在眼前这位风姿绰约的妇人身上,妇人不觉毛骨悚然,好似游蛇缠旋般窒息,身子整个软了下去。“军老爷,先坐下吧。”老妪及时挡住军官那赤裸裸的凝视,拉扯着让其做到靠门的位置,“还不赶紧上茶!”老妪狠狠瞪了妇人一眼,用平素未有过的严肃吩咐到。妇人当然明白这是开脱的良机,便强装镇定地缓缓起身,朝茶水间走去。军官见此情形只是一笑,便给身旁的卫兵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露出玩味的神情紧随其后。老妪面色铁青,她似乎已经预知到随后的灾难,便用颤抖的声音恳求道:“军爷,她只是去取点茶水。”军官不语,只是一味地用丝绸手帕擦拭带泥的德式军靴。半柱香的功夫,卫兵拖拽着妇人走了出来,只见妇人披头散发,姣好的面容凭空印着几道巴掌印,泼辣的性格使她即使受人钳制也在放声大骂,难听的话语只是加重了卫兵的暴行。“扑通”,老妪瞬间跪倒在地,双膝缓慢地凑向军官,两只手颤巍巍地向前伸出,像忠实的天主教徒,为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而殷勤祷告。“老爷,您要杀要剐就冲我来吧,她丈夫还是您的手下,行行好吧。”老妪呜咽道。军官闻言露出他那令人不适的笑,齐整的牙齿仿佛食人无数。“残花败柳怎比得上二八年华,至于她丈夫,可能在沅江哪条鱼的肚子里吧。”原本还在挣扎的妇人听到这番话逐渐消停了下来,最终像具死尸一样瘫软在卫兵怀里。
小艄公哪见过这场面,顿时手足无措,他有想过夺枪救人,但奈何对方人多势众,轻举妄动恐怕会被射成篓子。“师父那应该有枪,对!有枪就能收拾这群畜牲。”小艄公不确定这是不是个明智之举,不过只要自己能脱身就有救老妪二人的希望。“只要我能出去。”小艄公一下燃起了信心,拿出平日招待船客的解数讨好军官。“军爷,我就一破撑船的,来这只是讨碗水喝,您看……”小艄公话说一半打住,用讨好的眼神撇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妇人,“我在这也妨碍您办事。”说着便从身上摸出几块碎银,分别打点给卫兵和眼前的军官。军官见他如此上道,便冷哼一句“滚吧。”小艄公点头哈腰,欠身退出了房间。妇人透过杂乱的头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恶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愤恨地骂道:“没种的东西!”军官款款起身,一脚踢开求情的老妪,漫步走到妇人跟前,轻轻托起她的下巴,便挥手示意卫兵送到卧房。
湘西多雨,尤其是春夏交接之际,若是看惯了别处的雨,只会觉得这儿的雨格外疯狂,一连好几天,只顾着下得洒脱,下得惊心动魄。小艄公奔驰在这样的雨中,内心的愤懑不灭反升,一股巨大的冲击直抵住他的喉头,压得他放声大叫,他恨啊,恨这世道为何有如此多的不公,善良的人永远没有善终;他痛啊,身边的人蒙遭苦难,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冰冷的雨水使他恍若隔世,他又想起了那一天,师父从废墟中将他拉出,转眼就继续与鬼子厮杀在一块。雨水冲刷着他触目惊心的伤痕,他于废墟之中矗立,宛若降世的天兵,“孬种们不敢杀的鬼子我来杀!”那一天也是这么个雨天。小艄公猛然停下脚步,大口地与密集的雨滴争抢空气。逃跑的每一步都像是深入泥潭,再不抽身这辈子就完了。“嘭!嘭!”突然的两声枪响将他猛然惊醒,也炸碎了他最后的犹豫。他转身伫立在倾盆大雨中,踌躇的脚步纠结地指向不可置信的方向——那不是逃离的方向,而是返回茶肆的路。
又是一年中秋节,周遭的战乱暂时告一段落,人们从四面八方聚拢,小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家家户户在庭院前摆上香案,祈求流年的平安;孩子们在河边追逐嬉闹,谋划着晚上去偷谁家的瓜。芦笙声从山那边响起,在飘渺的云雾间揉合,混杂着女人们打糍粑的杵舂声,传到人们的耳朵里。“妈妈,今天晚上我不想听落花洞女的故事了。我来给你讲个我今天看到的稀奇事吧。”一个小毛孩醒着鼻涕对枕边的母亲说到,“哦?说说看。”妈妈含笑轻拍着他的后背。“我跟隔壁家阿强准备去二伯家偷瓜,路过茶肆,那房子都榻一半了,黑漆漆的,有一个背着枪的男人跪在废墟前大哭。还一直叫嚷着人都去哪了,怪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