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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50013012 - 无标题 - 都市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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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50013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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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点冷,我去把门guansaoijdizhxuiohdasohdegbasd

无标题 无名氏 2022-06-20(一)08:46:25 ID:TPL2edz [举报] [订阅] [只看PO] No.50013012 [回应] 管理
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打过一份零工。

我家说不上穷困吧,但也肯定不富裕。每个月的生活费刚好够用的样子,挤挤还能偶尔腐败一下。那个时候也没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天天就混日子。

为什么我会去打零工呢?这个还真不是我缺钱。关于这个,要从那年六月份我收到的一个包裹开始讲起。



那天我上课上得好好的,突然接到条短信。我有两台手机,平时用的那台是静音的,另一台是我很久以前的号码。这号码从我小学有手机开始就跟着我,到大学有感情了,我就没注销它,而是充了一堆流量拿来上网用。当然咯,平时这号码从来不用,我也懒得静音……结果它就在课堂上响起来了。那堂课是小教室,所以虽然只响了一下,老师还是瞪了我一眼。

我手忙脚乱地掏出来那手机一看,是一条快递短信。我当时仔细想了想,最近实在是没有买东西啊?虽然满头雾水,我下了课还是跑去把快递拿了。

这快递是个包裹,大概一张A4纸那么大吧。我看了下快递单,寄件人地址那块被什么暗红色的东西糊了一大片,看不清楚了,倒是寄件人的名字清晰可见。

这个名字我倒还有印象,但是是比较模糊的那种了。这里姑且给他起个外号,叫大猫。

大猫是我的初中同学。上初中的时候,他是全班共同欺负的对象。原因大概就是这家伙看起来傻乎乎的,而且瘦小,一看就好欺负。班里的人都以欺负他为乐,我呢,当时虽然觉得他们有点过分,但是大猫这个人有点……怎么说呢,脏兮兮的。而且他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傻,大家都欺负他,笑他脏,他就拿自己的脏当武器,什么眼看要被揍就到处洒鼻涕之类的。最传奇的一次是听说他被堵在厕所里出不去,就拿着自己的屎当投射武器,追着几个平时身强力壮的男孩子满学校嗷嗷乱跑。

因为他的脏,就连老师也对他没什么好印象。我当然也是,虽然偶尔会同情他,但怎么也提不起劲去阻止那群恶劣的同学。不过始终也没加入过他们就是了。

想不到他还记得我。也难怪快递短信会发到这个陈年手机号上了……

不管怎么说,回寝室之后我就把那包裹拆了。拆掉外面的纸壳,里面垫了一大堆黑乎乎的东西,触感相当恶心,看起来像是……头发。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时候我就该觉得它不对了。不过当时宿舍光天化日的,我也没想那么多,把那堆头发扫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Tips 无名氏 2099-01-01 00:00:01 ID:Tips超级公民 [举报] No.9999999 管理
| ω・´) X岛除默认举报理由外没有自删功能。
无标题 无名氏 2022-06-20(一)11:44:50 ID:4x6tges [举报] No.50017297 管理
>>No.50016343
po前面说了是搬运man
无标题 无名氏 2022-06-20(一)11:47:43 ID:tpKoS78 [举报] No.50017379 管理
回来啦!(^o^)ノ
无标题 无名氏 2022-06-20(一)11:48:59 ID:tpKoS78 [举报] No.50017419 管理
感谢搬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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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标题 无名氏 2022-06-20(一)12:19:50 ID:TPL2edz (PO主) [举报] No.50018424 管理
>>No.50014145
无标题 无名氏 2022-06-20(一)12:21:45 ID:TPL2edz (PO主) [举报] No.50018486 管理
>>No.50016660
(´゚Д゚`)我合成的图好清晰的!
被压缩了(=゚ω゚)=
无标题 无名氏 2022-06-20(一)12:23:26 ID:TPL2edz (PO主) [举报] No.50018538 管理
>>No.50018486
发了半个月的传单,我终于还是要开学了。

没错,我的暑假就只有可悲的一个月多一点。剩下的时间是小学期,主要的任务就是做些焊接设计的活。我跟十九说了我要回去上课的事,十九出乎意料地没有说什么,只是要求我没事的时候就到店里来。

事实上我的学校离梧桐街19号并不远,只有短短的几公里路,踩个自行车十分钟就到了。这条件可以说是宽厚无比了,我当然心怀感激地答应了下来。于是,我那混日子的无聊生活又开始了——我原本是这么以为的。



说这件事前,我有必要介绍一下我们的班长。

班长是个很厉害的人,无论在谁看来都是。成绩优秀,年年奖学金都有他的名字。人际关系、学生工作,哪一方面他都不落下。在我印象里,班长无论对谁都是笑着的。这人好像从没有沮丧的时候,永远谦和平静,我连他发怒都没有见过。

我跟他一个寝室,几个人各自都有外号,就他一个人顶着班长的名头。我和他关系不错——倒不如说,他和每个人关系都不错。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和他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薄墙壁。

开学那天我理所当然地在寝室里见到了他。一个暑假过去,班长什么变化都没有,我拖着箱子走进寝室的时候,他正一如既往地坐在桌边看书。我瞄了一眼封面,尼采。我们这学机电的破专业,换别人看尼采我肯定会怀疑他装比。但是班长看这个我就提不起这想法,他给我的印象就是会读这种书的人。

我花了十分钟把我的行李摊开。差不多时候,寝室另外两个室友也到了。这两个人外号分别是猴子和老四,猴子人如其名,根本是个多动症患者;老四是个闷瓶子,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猴子一进来,放完了东西,就习惯性地开始到处乱戳。这算他的坏习惯,闲着无聊抓着什么东西总想玩两下。他先拿我的笔在我去年用剩的试卷上画了个王八,被我轰走以后又去玩老四的usb风扇。玩了一会没意思了,就跑去看班长的书架。

班长的书架着实有些壮观。大一开学不到半年,班长的书就填满了桌上原本的空位。他不得不自己用实验室剩下的边角料搭了个铁框架,从桌沿一直平伸出来半米宽。又过了一年,那铁书架也被填满了,他的座位简直跟mc里那个附魔台一样,别人一步也踏不进去。多的书只好被堆在上面,就这么又过了半年,现在的高度实在是蔚为壮观。

猴子走到书架旁边,开始戳班长的书。他随手抽出来一本厚实的,奥威尔的《1984》,翻了两页,显然提不起太大兴趣,又放了回去,转而翻另一本。他翻到第三本的时候,班长说话了:“猴子,别玩了。”

猴子哦了一声,手上却不停下。他又抽了一本村上春树出来,下一本是东野圭吾。尼尔盖曼,刘慈欣。没想到这时候,突然班长一声怒喝:“我说别玩了你听见没?”

我跟老四都蒙了,整齐划一地转头。猴子自己也蒙了,班长瞪着他,手里那本尼采封面都被他捏皱了。

说实话,猴子这习惯虽然欠,但我们几个也从不觉得他讨厌。主要原因在于他虽然手欠,但是他从来都是当着你面玩,而且他玩完会原样放回去,一根毛都不带少的。但今天他被班长吼了,被那个从不脾气的班长吼了。

我们三个集体傻了。班长瞪了猴子几秒,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不对,态度一下子软了。

“呃……不好意思啊猴子,心情不太好。”

我和老四面面相觑,怎么也不信班长会心情不好。准确地说,是不信他“会因为心情不好而迁怒于人”。但话都这么摆出来了,我们也不好再问。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隔了两天他再来上课的时候,脸色明显变得很糟糕。上课的时候照例他坐在第一排,竟然破天荒地走了神。我跟猴子和老四商量了一下,都觉得他不对头,肯定有事瞒着我们。

显然班长并不想说,三个大老爷们讨论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最后老四出了个馊主意,拉他去喝酒。老四信誓旦旦地说,喝醉了什么都说得出来,他有亲身体会。我想了想,兴许他这闷蛋毛病就是这么来的。

于是我们三个拉班长出去吃夜宵。平时这种活动班长是鲜少参加的,他一般留在寝室看书。但今天他书摊在桌上,黑着眼圈,一脸神游天外的表情。我看他那样就知道他看不进书,过去问他要不要出去吃夜宵,他犹豫了一小会,果然同意了。



我们四个在学校南门外找了个烧烤摊子,一人点了一盘烤串,接着开始一瓶瓶灌啤酒。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为什么当初我会觉得试图灌班长酒是个馊主意——猴子跟老四这两傻货根本不能喝。我们点了半打啤酒,这两人总共才干掉一瓶半就躺了。留下我哭笑不得地看着满桌的烤串和一堆啤酒。

班长什么话都不说,闷头灌酒。我才喝到第二瓶,他已经把那点啤酒全灌进肚子里了。眼见他挥手又叫了半打,我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我酝酿了半天,开口问,班长,你最近有点奇怪啊。

“嗯。最近事有点多,心情不好。”班长闷闷地应声。

我说你别蒙我了,说点真的。

这次班长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正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开口了。

“小白啊,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笑话?如果有一个会消除记忆的按钮摆在你面前,会怎么样?”

这笑话我还记得,算是比致远星还远二十光年的老笑话了。我说:“是不是,‘啊这里有个按钮,按一下看看……啊这里有个按钮,按一下看看……’这样?”

很冷的笑话,但班长却笑出了声。

“哈哈哈,没错。就是这样……但如果我告诉你,是真的有这么一个按钮呢?”

我愣住了。如果换成一个月前的我,大概根本不会信班长的话,只会觉得他在鬼扯。但是这个月里我认识了十九,知道了世间其实有许许多多的怪异,甚至还成了我到现在都没什么实感的巡灯人。因此我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已经相信了,只等班长的解释。

“如果你愿意的话,听我讲个故事吧。”班长说。



“我上高中那年,嗯……高二的时候。那个时候……家里出了点问题吧。反正对我造成了很大影响,成绩一落千丈。我压力很大,学业,家庭,之类之类的破事,总之那段时间弄得我很绝望。有一天我走到未远江桥上,呆呆地看着江水。”

“那一瞬间我动了一下跳下去的念头。我看了二十分钟,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叫住了我。是个中年人,穿着搭配很难看的衣服,头发乱七八糟的。他问我,是不是很苦恼?我说是,然后他就给了我这个。”

班长撩开后颈的衣领,给我看他的脖子。我凑过去,夜间昏暗的灯光下,我依稀看见他的皮肤上有一块微微的隆起,正圆形,不仔细看的话可能会以为是个蚊子咬的包。

“就是这个,手术植入进去的,代号是Painkiller,‘止痛剂’。只要按下它,我就能忘掉一小时内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在笔记本上记好一小时内发生的事,然后按下按钮,我对那一小时的记忆便仅剩那几行文字了。”

我恍然大悟。难怪我从不见他有负面情绪——他只需要一按按钮,再大的烦恼和愤怒都一忘而空。对他来说,忘记了的事情等于纸上短短的几条记录,而对这样没有实感的事情,人是很难生气的。

“现在你明白了么?我其实是个骗子啊。”班长自嘲地笑。

“可是你还没说,为什么你会突然这么……呃……”我一下子有点词穷。班长接道:“不正常?”

“嗯,对。为什么你突然就不正常了?”

班长叹了口气。“因为它失效了……Painkiller,失效了……”

“抹去记忆的时间正在逐渐变短。”班长灌了两大口酒,说。“一开始只是一两分钟。五十九分钟,五十八分钟……后来是以十分钟为单位减少。直到现在,抹去记忆的时限已经只剩十五分钟了。我不知道如果这个时限扣到0,我的生活该怎么继续……”

我沉默了。——我无法回答他。

班长似乎本来也没有指望我回答。他喝完了最后一瓶啤酒,看着一片狼藉的桌子,眼神有些迷离。他看了看表。

“白羽啊,到现在,正好十分钟。今晚这点谈话,我不会记下来。到了明天,我只会记得‘我告诉过你Painkiller存在’这件事,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班长满意地笑了。他带着酒后的微醺,把手伸向自己的后颈。那动作就像是被虫子咬了一下,伸手去挠——但我看到,他的眼里有些光彩一下子消失了。

也许是醉了吧,他嘟囔着趴倒在桌上。早已是深夜了,黑沉沉的夜里安静得只有蝉鸣,路灯和烧烤摊的灯泡把昏黄的光洒在闷热的夏夜里。



我没再去问他那个晚上的事情。班长的本意也许是让我再问他一次,来证明他确实忘记了——可我不需要证明,我已经相信了。

那天之后班长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他的压力兴许已经在那几杯酒间消去了不少。我意识到,即使是这种听起来像是科幻小说的技术,大概也没办法抹去所有的烦闷和苦恼——像这样大醉一场,对班长来说可能才是最好的。但我心中始终有些隐忧,如同晴空中飘荡的阴霾。

班长这么下去真的好吗?
无标题 无名氏 2022-06-20(一)12:25:21 ID:TPL2edz (PO主) [举报] No.50018588 管理
>>No.50018538
我无法确定,所以那一周我去梧桐街19号的时候,把这件事告诉了十九。

听我说完,十九纤细的眉头好看地卷了起来。“这不是现在该出现的东西。”她说。

“什么意思?”我原本只想请她帮我出个主意,又或者只听我说说也好,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

十九没说话,抬起头看了一眼我身后。元宵软绵绵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字面上的意思,这技术现在不该出现。”

带着花香的凉风拂过我身侧,落在了我身边的空位上。元宵在我身边坐下了,我隐约能感觉到她的存在,甚至视野边缘还有偶尔浮现的裙角,但转头去看,旁边的座位又空无一人。

“巡灯人不止要管妖异精怪,连黑科技也是要管的。”元宵用了个梗味十足的词。“有些技术就是会莫名地出现在世界上,在它出现之前找不到任何相关研究。这种‘凭空出现’的技术,多半都对这世界没什么好影响。巡灯人巡守万家灯火,这些会造成混乱的技术,也在我们的业务范围内。”

我说,我觉得“Painkiller”好像也没什么危害啊?

元宵冷笑一声。“你再想想你那班长,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我哑口无言。

十九拍了拍手,“好了,元宵说得对,这事我们确实要管。我不懂这方面,让元宵跟着你吧。”

我说元宵不是出不了这个院子吗?

“没错,我出不去。但是我并不用出去啊……”元宵轻轻地笑了。



我答应过班长不把Painkiller的事告诉别人,但我已经告诉了十九和元宵,姑且算食言了。我当然知道这不太好,所以我还是打算跟班长如实交代。



元宵对此不是很赞同。“明明现在瞒着他比较方便……”



其实这是我个人的一点执着。但是元宵既然这么说了,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从更实用主义一点的角度说服她:“现在告诉他的话,说不定我们还能得到更多的信息。这多少能节约一点时间吧?”



元宵拖长了声音,“嗯……既然你这么坚持的话。”



我知道她同意了。于是,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我在回寝室的路上截住了班长。



班长今天仍然是老样子,下课别人都去食堂吃饭,只有他直奔寝室,手里还端着本书。他有记日记的习惯,使用Painkiller之前他一定会记下之前发生的事。现在他一定也把日记带在身边吧?我这么想着,对他说:“班长,我们谈谈。”



“嗯?怎么了?我要回去看书……”



“是关于,‘那个东西’的。”我压低了声音,刻意地做出明显的唇语。班长立刻懂了,他收起手里的书,转过身,“跟我来,找个安静的地方。”



我跟着他返回了教学楼,走进实验室楼层,看着他掏出钥匙,打开一间实验室。班长跟老师关系很好,会有实验室的钥匙我并不奇怪。我走进实验室,顺手带上了门。



这是一间化学实验室,靠墙的橱柜里摆着琳琅满目的化学药剂。班长坐在桌子上,手里仍然拿着那本书。



“说吧,什么事?”



“嗯……首先,我要向你道个歉。”我稍微低下头,吸了口气,“关于Painkiller的事,我告诉别人了。”



班长的神色立刻变了,变得有些冰冷,隐含着怒意。我知道他要生气了,抢在他说话之前,我给出了我的筹码。



“我没有透露任何关于你的信息。对方也不认识你,不会找到你头上的,放心吧。而且……”



从这句话开始就是在骗人了,我在心里苦笑。元宵不在此地,但这位电子幽灵却确实地已经把班长看了个清清楚楚了——借助从我口袋里探出来的手机摄像头,和手机的麦克风。



但对于这个我倒是没有负罪感。而且我也并不担心他翻脸,因为我还有决定性的底牌。



“……Painkiller在逐渐失效对吧?”



“我连这个也告诉你了?”



“嗯。对方说,也许可以帮你找到当时提供Painkiller给你的那个人。”



班长猛地凑近过来。我没预料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一时间还有点意外。



“真的?对方是什么人?”他说。



“她们是……”我刚想说,耳/机里却传来元宵的提醒:“小白,别说。”



她这一声提醒突兀得很,我根本来不及反应。我话卡在嘴边,支吾了两下,忽然急中生智:“呃……我也说不太清楚,总之很厉害的,我见过她黑进数据系统。”



“是吗……”班长带着怀疑,坐了回去。



我好不容易才勉强兜住这个卡壳,但肯定还是被他注意到了。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全信,不过哪怕信一半,也算我赢了。



耳/机里,元宵也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原来鬼也有松口气这功能的么?回去之后要问问元宵——我一边想,一边开始问班长。



“关于那个人的信息,你还记得多少?”



“我是在未远江桥上遇见那个人的。当时我正打算跳下去,那个人拦住了我,给了我Painkiller。”班长低着头,咬着拇指上的死皮。“他看起来有点老,但是白发不多,也没有秃顶,只是头发跟鸟窝一样乱糟糟的。他说他是天京大学的教授,退休之前做出了这份成果,但经费不足,临床验证无法进行了,所以才会上街找志愿者。嗯……另外,他的衣服穿得乱七八糟的,很奇怪。”



有点老,天京大学,乱七八糟的衣着和发型。我以隐蔽的动作将放着手机的衣袋前倾了些,确保元宵那边能够听见,然后问:“还有吗?”



“我……我想不起来更多了。”

我看着班长,他仍捂着额头,皱着眉头苦想。我仔细审视着他,试图在他的眉眼间找到些犹疑,或是别的什么破绽,可理所当然地我没找到。我只得老老实实地放弃。



“好吧,这些我会转达给那个人的。如果你能想起什么别的,再跟我说吧。”



留下这句话,我转过身,打算离开。可是门把手不知为什么根本转不动,我试了半天,班长才注意到。



“实验室的门有点问题,你往上抬一下。”他说。我依言向上抬了抬门,门把才咔地一声转动了。我回身带好门,离开了教学楼,“如何?”



“我又不是神仙。”元宵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需要一些时间,你找个时间来一次店里吧。”



下午下课之后,我放弃了在食堂吃晚饭的计划,踩起我的小自行车,直奔梧桐街19号。十九给了我这里的钥匙,我打开门,钻进平时待客用的那幢小楼。



这里也是十九的办公室,放着一排排的档案柜。十九今天不在,我按惯例坐到她桌子对面的沙发上。这个位置平时是给客人用的,不待客的时候就是我的专座。我刚坐下,元宵的声音忽然从我背后冒了出来。



“我找不到这么一个人。”她说,“天京大学,我查了近10年来退休或者将近退休的所有教授名单,并没有研究这一方面的。”



“那外貌方面的线索呢?”我不抱什么希望地问。元宵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头:“笨啊,几年前的外貌特征到现在还有什么用啊。几年时间,对方就算是去变个性都够了。”

这下子线索断了。原因可能有两个,要么是那人没有说真话,要么就是……班长也在骗我。



“我现在正在检索近几年来国内国际发表的相关论/文和研究成果,不过我觉得希望不大。”元宵绕过沙发,在我斜对面坐了下来。我还是看不到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感觉得到她在那儿,“不该出现的禁忌技术大部分就是这样,无头无尾,好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突兀。我让十九去想办法了,你这边最好也试着找找其他线索。”



原来十九是干这个去了。我有点好奇她到底会有什么办法,却突然听见元宵的要求。“我?我怎么找?”



“线索断裂的原因可能有很多。比如,你想过没有,也许是你的班长自己给自己编织了一个谎言?他只要在日记上写下精心编制的故事,然后让自己失去60分钟记忆,就能连自己也骗过去。”



我想了想,顿时吸了口凉气。这么说,班长对我们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不是真的……



“另外,既然那个给他Painkiller的人可以让他忘记一小时内的事,那是不是也可以让他忘记更多呢?”我感觉到元宵理了理头发,把垂下的发梢顺到耳后。“这些可能性都是存在的。我们没办法否定它们,所以在十九去‘想办法’的时间里,你就试着去找找这些吧。”



“我要怎么做?”我问。



“不是太难。首先,想办法找一找他的日记吧。



按照班长那样的生活方式,日记一定是不可缺少的。并且他一定会把它带在身边,从不离身——因为他随时有可能需要在上面做记录。我印象里班长没有带笔记本的习惯,所以他的日记应该是存在手机里。



手机还算好对付,我让元宵顺着共用的wifi黑了进去。果然,在他手机的备忘录里,我们翻出了以兆计的文字记录。这些文字记录非常琐碎,记录的内容主要是班长认为比较重要的事情,每一小时记录一次。例如答应了某人某事,或者向某某传达了什么消息之类,根本是彻头彻尾的流水账。
无标题 无名氏 2022-06-20(一)12:26:55 ID:TPL2edz (PO主) [举报] No.50018645 管理
>>No.50018588
这堆流水账里偶尔还夹杂着莫名其妙的尼采语录,有时候还有非常情绪化的青年文摘式尬句。最新的一条里我看了半个小时,实在是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还弄得自己头晕眼花,干脆把手机一扔,倒在床上。



现在我完全没有头绪,能想到的办法只有等元宵找到那个给了班长Painkiller的人。这种时候如果十九在这里,她肯定有办法。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十九根本没有手机,想联系她要费好大一番功夫。我这么想着,从旁边随手抽了一本书来。



我旁边就是班长的书架,顺手抽出来的正好是一本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班长看来很崇拜尼采,页面的空白处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和笔记。我读了两页就读不下去了,尼采跟我相性确实不好,越看越头大,于是我干脆看起了班长的批注。刚翻了一小会,有人从我手里把书抽了去。



“就你,看得懂尼采么?”班长一边损我,一边把书签放好,塞回书架去。



“看不懂,不过看批注挺有意思的。”



班长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很快就把书放了回去,四下打量了一圈,刻意压低声音问我:“你找到那个人了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指的是给他Painkiller的那个罪魁祸首。我想了想,答道:“还没有。找了天京大学最近10年的人事档案,没有一个跟你说的沾的上边的,现在正在翻学术期刊和论/文记录。”



“能不能……快一点?”班长问。



“怎么了?Painkiller撑不住了?”



“嗯……它的递减速度越来越快,到现在已经只剩三分钟了。按这个速度,明天就会降到0……我不知道那之后会发生什么。”



我皱起眉头。就算他这么说,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元宵也不是神仙。于是我说:“好吧,我去跟她说……”



话说到一半,我的手机响了。



第二天早上,我又一次去了梧桐街19号。这一次随行的还有班长。



十九早在店里等着我了,看见我走进来,她对我笑了笑。昨天正是她打电话来,告诉我那件事有头绪了。



“你说的人……就是她?”班长问我。他看起来相当焦躁,连声音都懒得掩饰。还没等我回答,远远坐着的十九忽然开口了。



“很遗憾,我们没能找到任何关于你说的那件研究的信息。”十九端坐在桌子后面,那把转椅对她来说有些大得过分,看上去就像是她整个人都陷在里面一样。“人事调动记录、学术文献,甚至全国每一所大学的科研经费流向我们都查过了。”



“那为什么要让我过来?耍我玩吗?”班长问。



“那是因为,我通过一些……嗯,关系,找到了类似的东西。”



十九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在桌上。她从里面取出一根小小的玻璃管,里面装着一株看起来像是草叶的什么植物。



“这是什么?蒜苗?”我凑过去,仔细端详那玩意。那根草叶生/长在一小份土壤里,密封的玻璃管里它仍然鲜艳欲滴。十九轻轻敲了下我的头,示意我先一边去,然后说:“我听小白说,Painkiller的效力快要消失了对吧?”



“对,我早上试了一下,效果已经只剩90秒了。”班长盯着那根草叶,好像要把它看出花来。“如果你有什么办法……”他顿了一下,努力放软了语气,“请赶紧帮我解决了吧。”



他的神经已经绷成了一条线,我看得出来。他快被巨大的不安和压力压垮了。



“先不要着急。”十九露出温和的笑容来。“你知道吧,依赖Painkiller而活着是畸形的。”



班长猛地抬起头:“我姑且还用不着别人来教我做人。”



十九摆了摆手,“不,没有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趁Painkiller失效的这个机会,要不要试着离开它?你自己也知道吧,这种扭曲的人生不会有好的结局。”



我吃了一惊。十九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不是等于在刺激班长么?班长压力已经很大,万一他那根神经崩断了,现场的气氛可就糟糕了。我把目光转向十九,她脸上仍然带着微微的笑容。



“……你说的我也知道。”



这次声音居然是班长。我在他脸上竟然看见了犹豫和不安。



“我以前也想过停止使用它,可是……体会过一次方便之后就再也忘不掉了。人有那么多痛苦的回忆,有那么多不想面对的东西,只需要按一个键就可以全部扔掉,不好吗?”



“不好。不能任性地选择想要的记忆,不能逃避讨厌的东西,这才是人类。”十九一字一顿地说。



这一次班长沉默了好久,久到我都以为他站着睡着了。但他终于还是抬起头来。



“你说得对。”



艰难地说出这四个字后,他好像一下子轻松了。“你说得对——我要去面对我该面对的一切。那棵草就请收回去吧,我不需要它了。”他把手伸到脑后,“我现在就把Painkiller用完,从此之后它就和我再无关联了。”



啪嗒。我听见微小的按压声,班长眼里随即茫然了一瞬间。他很快又按了一次,一次,啪嗒,啪嗒。终于,他带着笑容放下手来。



“好了,现在我无论怎么按,记忆都不会消失了。Painkiller用完了,我要和它告……”



忽然间,他的瞳孔缩小了。班长僵直在那儿,一动不动,连笑容也凝固在脸上。透过他的眼瞳,我看到的竟然是巨大的恐惧。



“小白,看好他。”元宵轻轻地在我耳边说。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我还是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



“给我……”从班长口中,发出梦呓般的低语。十九的笑容早消失不见了,她冷着脸,问:“给你什么?”



“别装傻。刚才那棵草,不是能让Painkiller恢复作用么?”



十九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想起来了是吧?”



班长显然很吃惊,他抬起头来,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阴鸷,和惊讶。“你怎么……”



十九用纤细的双指捏住那根玻璃管,把它竖在空气里。她答非所问地曼声长吟,是悠扬如鸟歌的古音。我从没听过这样的发音,只知道她说的是中文。



“北百三十里,曰发枞之山。其上有忘忧之草,食之已忧思。”元宵悄悄地给我解说,“山海经。这是灰卷的内容,只有历任的凰才知道的。”



“灰卷?凰?”我一脑子问号。班长显然也没听懂,他低声吼道:“你在唱什么东西……!”



“忘忧草。”十九回答道,“传闻忘忧草的叶子入口即化,但只要还含在嘴里,就会像你这样失去记忆。等嘴里的叶子化掉,过上一会,那些失去的记忆就会回来。我想你那所谓的Painkiller,恐怕只是将忘忧草提取出来注入了你的身体,按一下按钮就释放一点。这几年来,为了保持你的回忆不浮起来,那些被注入进去的忘忧草精华每一天都在消耗。再加上你不断地使用,到了今天,终于耗尽了……”



班长忽然安静下来。



“……那也就是说,只要把那棵草吃下去,就能忘掉?”



“是的。”



“把它给我。”



“不行。”十九缓缓摇头,“直接吃,会死。”



“我说,把它给我!”



班长猛地暴起,扑向十九的桌子!



我现在才理解为什么元宵让我早提防他。事情都这样了,我想也不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把班长按倒在地。本来班长就是个书呆子型的人物,此刻尽管他红着眼睛死命挣扎,却仍然逃不脱我的钳制。



“ntm到底想干嘛!”我贴近了冲他大吼。班长一边挣扎,一边发出疯子般的狂吼:“你不懂!有些东西我tmd不能想起来,绝对不能!放开!”



“跟你说了直接吃会死,你特么神经病吧!”



“我不能想起来!不能!!!”



他撕破喉咙般狂啸,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一挣。我心思放在跟他说话上,手上不免松了些,竟然被他脱出了手来。我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那根玻璃管死死地抓在了手里。



班长毫不犹豫地将玻璃管塞进了嘴里,咔嚓一声咬碎了。他嘴上根本没有留力,锋利的玻璃碎片扎进了他的舌头和嘴唇,插进牙龈和上颚。鲜血很快从他嘴里往外渗了出来,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露出了终于安下心来一般的安详表情。



这场面实在太诡异了,我不自觉地松开了手,班长便软软地倒在了桌面上。



“他已经疯了,小白。”十九说。我抬眼看去,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而我背后,元宵好像轻声地叹了一口气。



班长进了手术室,医生说要把他口腔里的玻璃碎片摘出来。十九陪我来了,我们两个坐在手术室外面的座椅上, 旁边也有零零散散的人,却都是焦急的儿女或是父母, 要么就是来回踱着步的丈夫。我们这两个不怎么着急的倒显得有些突兀。
无标题 无名氏 2022-06-20(一)12:29:01 ID:TPL2edz (PO主) [举报] No.50018712 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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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十九并肩坐着, 沉默了很久。正在我想开口说话的时候,十九清澈的声音传来。她的语声低低的,像是有些沉重。



”我很久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了。生离死别,人间悲喜,不过于此。”她说。



这实在不像是年轻人该说的话,我有点好奇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但还是忍住了。十九吸了口气,换了一个话题:”你知道吗?忘忧草是有成瘾性的。”



“成瘾性?”



”是的。就像是那个英文名字, Painkiller。就连止痛药,有些也是有成瘾性的。而忘忧草和药物不同,它的成瘾性并非药理上的,而是心理。”



我的药理学知识仅限于常识级别,但十九说到这里,我想了想,也明白了。



”的确,选择逃避也是会有惯性的。”



”懦弱的人选择逃避,逃来逃去, 最后只会把自己陷进火坑而已。从前忘忧草还没有现在这么稀少,仔细找找也能够找得到。那时候人们收集忘忧草, 用水和酒浸出汁液,当做解忧的灵药...那时候,也不乏像他这样,为了不想起以前的事或者为了忘记一切而直接服下忘忧草的人。”



我有些不祥的预感,“那些人.... 班长,最后会怎么样?”



十九摇了摇头。我还想追问的时候,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聊天软件的消息提示,对方的头像是个圆滚滚的包子幽灵,是元宵。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查到了点你可能会感兴趣的事情。”



我看了眼十九她正凝视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我打字回道:”找到那个卖假药的了?”



元宵回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总觉得带着满满的恶意。



“卖假药的没找到,倒是找到个假人。”



”假人?什么玩意?”



元宵顿了一下,然后刷刷刷地发过来一堆文件。我翻了翻系统的流量统计, 这个月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流量了。可我又按捺不住好奇心,最后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点了批量接收。



这些文件各种格式的都有,PDF,图片,表格。我看了很多张,才勉强理清楚,这是一个叫做吴尘的人的履历。元宵发给我的顺序是按照时间排列的,我重新点开第一个文件,顺着一路翻下去,终于在脑内断断续续地拼凑起了这个人的人生轨迹。



二十年前他出生。他六岁那年上学,九岁的时候,父母离异,判决书照片显示他被判给了父亲。直到十五岁初中毕业,期间总共进了22次医院,都是淤伤、烫伤一类的皮外伤,最严重的一次骨折两根。没有高中入学记录,在十八岁那年,吴尘这个人就好像消失不见了。他应该十九岁的那年,我看见了他父亲的死亡证明。



“所以呢?”我问元宵。



元宵又发了个冷笑的表情,她再次传过来一张图。我点开一看,是一张表格,申请变更姓名。原名是吴尘,而申请变更的那个名字……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是班长的本名。



“你是说,这个吴尘就是班长?”



“吴尘这个人,父母离婚之后,父亲开始抽烟、酗酒。他喝醉之后就对他施加暴力,22次进医院就是这么来的。初中毕业后,他应该是被迫辍学,四处打工来偿还他父亲的赌债。18岁那年,他买了一张火车票,一个人去了最近的大城市……也就是上沙。那之后半年,刚过年关不久,他的父亲欠的高利贷无法偿还,成了河里的浮尸。这次死亡被登记为意外,吴尘回到家乡,办了变更姓名的手续。你能想象他那段时间在做什么吗?”



我闭上眼睛。如果没有什么契机,班长应该不可能下定决心逃离家乡,那么他一定是向我们说谎了。他在他的家乡,那个我在他出生证明上看见的小镇子里,就得到了Painkiller。他下定决心去了上沙,他一定做好了彻底摆脱过去的一切准备。那么,如果是我的话会怎么做呢?



他花了半年或者一年时间,靠打工或者别的什么,可能还有积蓄,存下了足够自己生活一年的资金。他知道没了自己不断地给父亲钱,父亲很快就会出事,因此他一边存钱一边等,耐心地等到那一天,回去办了变更姓名的申请。他很可能还提前联系好了高中,在那里借读一年。然后,这一切都准备好之后——



“不对啊,”我问元宵,“Painkiller不是只能消除一小时记忆吗?”



元宵说:“笨蛋,谁告诉你那个按钮只能按一次了?忘忧草的效力可是很恐怖的。”



我恍然,继而一点点汗毛倒竖。



年轻的班长,在某一天做好了全部准备之后,穿上自己最正式的服装。他给自己写好了巨细无遗的日记,就放在一眼能看见的床头,然后他微笑着按动那个按钮。



——“如果有一个会消除记忆的按钮摆在你面前,会怎么样?”



他按,按,按。直到所有痛苦的回忆都从他脑子里清空,他回到了快乐的九岁之前。这时候的他又变成了幼儿,不过没关系,他成年人的大脑还在,他也给自己留了足够的时间。他花了一年时间掌握初中的课程,一年时间在高中借读度过,他一定是以惊人的毅力和才能,才在两年前成功地考上了现在这所虽然并不出名,但也不坏的大学,成为了我的室友。



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那么恐惧。那不仅是对无法选择逃避的迷茫,更是痛苦不堪的过去重新降临的绝望。当年的日记他还留着,不过一定是藏在了没那么容易找到的地方。他给自己留下钥匙,以作最终的保险。二十二岁的班长,一定找到了那把钥匙,看过了记录下来的可怕过去,因此他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在逐渐返回的时候,立刻知道那些东西也会一起回来。



作出了这样的推断之后,我便意识到了,那柄钥匙被他藏在哪儿。



“尼采。”我喃喃自语道。



“什么?”十九偏过头问。我却来不及回答她,我以最快的手速给元宵打字:“尼采!尼采尼采尼采!”



“我也想到了,所以趁你们两个演言情剧的时候,我已经把他的这份日记找出来了。”元宵回道,“他以尼采语录作为标记,写了一份目录。”



“批注,他的书上是写了批注的……这恐怕是解读批注的顺序。可是那本书在他的书架上……”



我刚点下发送,从旁边递过来一本熟悉的书。《查拉图斯特拉》。



“他的包里找到的。”十九说。我这才反应过来,班长是背了包出门的。我道了声谢,按照元宵整理的目录,翻阅起批注来。



那条目录涵盖了尼采全集,写在《查拉图斯特拉》上的只有中间的一小段和最末尾的一段。



很累。钱快存够了。



他死了。是时候摆脱陈旧的自己了。



……



实验室的门需要特别手法才能从里面打开。里面存有危险的化学药剂。



打火机和酒精在门旁边的柜子里。



……



带他去了那里。



只有这几句,但我的背后却滚过如针刺一般的寒意。



正在这时,手术室里推门出来一位医生。他问:“刚才送进来那个学生的家属在吗?”



我犹豫了一会,等到医生喊到第三遍的时候,我还是站了起来。



“医生,我是他的室友,怎么了?”



我硬挤出来的笑容一定很别扭。医生看了我一眼,摇摇头。



“病人去世了。”



这次我吃了一惊:“怎么会?不是只有口腔里嵌入了玻璃碎片吗?”



“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服用了什么药物……”医生也皱起眉头,“上病床二十分钟,病人的呼吸和心跳都消失了。我们从没见过这种症状,就好像他自己突然不会呼吸了一样……目前推测是因药物造成的小脑麻痹失能……”



我愣住了。我终于知道十九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忘了过去的人,最终如愿没有想起任何一点东西。作为代价,他连呼吸和心跳都忘记了。
无标题 无名氏 2022-06-20(一)12:30:25 ID:TPL2edz (PO主) [举报] No.50018756 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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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长死了。 他没有亲人在世,328宿舍剩下的三个人凑了点钱,给他办了个简单的葬礼。我把他的尼采全集和他一起烧了,权当是随葬。剩的那堆书则被我们捐给了山区和图书馆。 说实话,一个人的死其实翻不起多大浪花。从那之后过了一两个月,我们还时不时地会想起班长,可生活里已经没他的影子了。 直到某一天晚上。 猴子睡我对床,是个重度手游玩家。有时候他会为了清体力什么的而玩手机到三四点钟,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他还在那里窝着,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一张惨白的脸。最早我看到的时候还觉得有点瘆人,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这天晚上,我玩手机玩着玩着就过了点,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两点多了。我抬眼看看寝室,老四那里漆黑一片,显然是躺了;猴子还窝在那里,手上动作不停。我眼皮有点打架,把手机一扔,打算下床上个厕所就睡。 我刚跳下床,猴子就打了个激灵,猛地弹起来。我正打算开门,他一把按住我的手。 “老白,别,别开!” 我疑惑地转过头去,看到的是猴子苍白的脸。猴子本来脸白,但此刻我眼里他的脸却白得异常,血色都没了多少。他呼吸颤抖,眼睛死死地瞪着。这种表情我最近见得不少,我意识到,他在恐惧。 “怎么的,怕黑?”我说。 猴子用力摇头。他一只手按住门把,用另一只手把我拉到门边,示意我凑上去听。我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把耳朵贴到门上。 凌晨两点的宿舍很安静,只有夏日微微的虫鸣声。我耳朵贴着门,就连虫鸣声也听不见了,只有那种极度安静环境下才听得见的蜂鸣。我听了好一会,耳朵里听见的仍然是深海般的沉重寂静。 我渐渐有点不耐烦了。我把耳朵从门上拿开,看向猴子:“什么都没有啊?” 猴子此刻也正贴在门上,他一把捂住我的嘴,也不回答,全神贯注地听着。忽然,他浑身一抖,像是触了电般缩了回来。他凑近我,夸张地向我做着口型。 我只注意到他满脑门细密的冷汗,以及不自觉颤抖着的手。猴子似乎一点声音都不想发出来,我花了好久才读懂他想说什么。 来了。他说“仔细听,外面有东西。”



我再一次试图集中起注意力,可很快我就发现我其实并不用这么做。那声音一点点出现了,从远处而来,越来越响,已经不用刻意去听也能听见。是脚步声。 似乎是一群人,从寝室门口的那条走廊里缓步路过。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脚步声带着一种怪异的暮气,死气沉沉,好像一群人不约而同地趿拉着鞋,抽了骨头似的走过。这脚步声越发地近了,我一边听,一边向猴子投去疑惑的目光。 只不过是半夜有群人在走廊里走过而已,我没懂他到底在怕什么。 猴子拿手机打了几个字,递给我。“再听仔细一点,千万别发出声音。” 我不明所以,只好努力地听。那些软塌塌的脚步声在我脑海里越发清晰了起来,大概七八个人,有点像是一群丧尸,没一个会好好走路的。他们越来越近,拖拉着走过隔壁。我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这群人怪怪的,让我背后有点发毛。等到他们走到我们门前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了我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 太安静了。没有人说话,没有任何一点其他的声音,就只有脚步声,频率固定死板的脚步。更深的寒意从我背后浮现,因为我听见那脚步声里,有一个似曾相识——

脚步声突然停了。

我的神经绷成紧紧的一条线。脚步声停了,这意味着——要么那群人可以凭空消失,要么……他们就在门外! 咚咚。有人用指节敲了两下门。我差点叫出声来,好悬没有憋住。我旁边的猴子被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脸色白得像厕纸。我脑子发麻,手上异样地热起来,像是突然浸入了暖水一样。 别出声,别出声。我努力咬住牙关,连呼吸都屏住了。 门外的东西好一会没有动静。就在我有了‘是不是离开了’这念头的那一瞬间,门外忽然响起嘶哑的声音。 “是我。”那个‘东西’说。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这声音出现的一瞬间,我还是感觉自己心脏漏跳了一拍。没有错,那声音虽然嘶哑沉闷,但我还是听得出,那是班长的声音! 妈的,人都死了,我亲眼看着他埋进水泥地里……外面说话的是个什么? 又是一会儿没了动静。我手都开始发麻了,我隐约察觉到,门外的东西还在那儿。我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靠近了我的床。 “你要干嘛”猴子抖抖索索地用手机打字给我看。他连句号都忘了打,脸色惨白如鬼。
无标题 无名氏 2022-06-20(一)12:32:06 ID:TPL2edz (PO主) [举报] No.50018809 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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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回答他,我踮起脚,伸手到床上去摸手机。 刚才下来的时候,我把手机随手扔在了床上,不过我多少还记得它的位置。门外那玩意还在,我花了三十秒,终于够到了我的手机。我颤抖着打开锁屏,手机发出一声轻响。 我死死地按住手机扩音器,点开了通话界面,按了一串4,拨了出去。通话的嘟嘟声再怎么按也按不住,狭小的室内回响起这单调的蜂鸣声。 “猴子?小白?老四?你们倒是给我开个门啊?”外面又传来不耐烦般的呼叫。猴子按着门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拨电话的蜂鸣声一下下敲在我的鼓膜上。 终于,电话通了。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没睡醒般的声音:“谁啊?干嘛?” “救命啊!!!!!!”我压着声音喊。



“怎么了你?见鬼了?”元宵叹了口气。 “见鬼了!” “那你怕什么?你忘了你是谁了?” 我这才想起,我身上有巡灯人的灯火护身,理论上是不怕这些东西的,一时语塞。 “……我旁边有人哎。”憋了半天,我挤出这么一句。 元宵又叹了口气,“唉……算了,让我听听吧。” “听?怎么听?这样?”我把手机翻过来,话筒举到门边。和元宵说了几句话,我的恐惧奇妙地消失了,而被我这么一搅,猴子的脸也回复了几分血色。 “你在干嘛?”他总算不再用手机打字了,而是压着声音问我。还没等我回答,我手机的扩音器里突然爆出一阵尖锐的啸叫声。被这么一震,我手机差点掉地上去,刺耳的声音在深夜的宿舍里回荡。 猴子被吓得大吼,声如雷震。宿舍另一头,老四翻了个身,不耐烦地嘟囔:“你们三个搞什么鬼……” “三……三个……?”猴子颤颤巍巍地喘着粗气。 “好了,没事了。”元宵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我手机切到了免提状态,这句话也是从扩音器里发出来的。 “什么没事了?” “……走了。”我代替元宵补上最后一句。



“你们说,班长回来了?”老四脚趾挂着拖鞋,拿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猴子,“猴子啊,我知道你最近晚上在看灵异文章,有点代入感没什么问题,可是班长都……都走了,你拿他开玩笑不太好啊。” “没特么逗你。”我没好气地说,“你昨天晚上被吵醒了记不记得?” 老四皱起眉头。“你这么说,好像是有点印象……” “你记不记得你说了什么?” “嗯……我好像问了一句,你们三个搞什么鬼……” “你们几个?” “你们三个……卧槽……”老四脸色也变了。“我好像是听到了第三个声音……” “他回来啦。”我有气无力地笑。“还带了一大群咧。说不定是他的新室友……停尸间的。” 老四呆了片刻,忽然一个激灵:“卧槽老白,这地方住不得了啊!” “是啊是啊,要不我们去跟学工处申请换寝室吧……” “不,不用,”我说,“你们两个先出去待两天,我想点办法。” 说到想办法,用膝盖想也知道,肯定只有找十九菩萨搬救兵这招。开门的是元宵,依然看不到人,但她那睡不醒的懒散表情已经自动浮现在我脑海里了。 “昨晚没吵到你吧?”我问。 元宵不耐烦地摆摆手——天知道我为什么会察觉到她在摆手。“你听过鬼要睡觉的?” “啊哈哈……”我只好挠头尴尬地笑。 “以后别打那个破号码,差点就没接到。我等会把手机号发给你。另外你要是想找老板的话,她在她那个工作间里。” 我道了个谢,钻进那扇对我来说稍微有点矮的门。我跟架子上摆着的章鱼打了个招呼,顺着架子间的通路走到十九桌前。 她的架子上果然又多了几件藏品。有个玻璃罩里封着一个油腻腻的PS4手柄,另一根小小的玻璃棱柱里则封着一片眼熟的草叶。 “之前也跟你说过,这里都是纪念品。每解决一件事,我就在这里留个纪念,到现在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十九说。 “你在干嘛?” “印名片。”十九头也不抬。 探/头到她身后,这才看清楚她手下的动作。她戴着那副黑手套,手背上的凤凰刺绣散发着深红的光,像是刚烧热的铁。她从身边高高的一摞黑色纸片里抽出一张,用右手盖住,再松开时那上面便已多了一只展翅欲飞的暗金色凤凰。 “昨晚你打电话来了?”她把印好的名片放进盒子里,问。 “嗯……见鬼了……” “已死的人深夜在走廊上游荡?”听完我说的话,十九感兴趣地摸了摸下巴。“你们宿舍能进女生么?”她突然问。 “能倒是能……” “好,那带我去看看吧。”



带女生进宿舍不是什么难事。我们的宿舍楼管得并不严,理论上真的带女孩子来过夜也不会被发现。问题在于,我要想办法对付我的同学。 ——万一被误会送上同步轨道就不好了。 下午我特地没有带书包去上课,最后一节单片机原理课间休息的时候,我插着口袋溜了出去。我到校门口把十九领了进来,趁大部分人都在上课,我成功地把她带进了328宿舍。 十九一进门就开始四处打量:“哎,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啊。”我这才想起事前忘记收拾东西,桌子上乱如狗窝,不禁有点不好意思。十九倒不像在意的样子,她从我椅子上清了两件衣服走,然后坐了下来,舒服地眯起眼睛。 “真软……挺会享受的嘛,小白。” 享受个屁啊,我默默地流了一头冷汗:“不是我会享受,而是这个椅子它自己会长出衣服……” 十九眨了眨眼睛,噗地笑出声来。我一愣,随即意识到她那冷笑话属性又发作了。 “不知道为什么,你一笑,我总有种奇妙的挫败感……”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感觉自己的幽默感很失败吧。”我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了,刚才进来你有察觉到哪里有问题吗?” “没有。”十九稍微严肃了点,“白天人多,即使真有邪气我也感觉不到。不过,如果直觉也可信的话……” “直觉?” “嗯,我确实觉得有点奇怪。看来今晚确实要在你这里待通/宵了。来,这个拿着。”十九从她不离身的那个小包里摸出一块什么方方正正的东西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竟然是店里的名片。 “如果真有什么东西靠近,它会有反应的,你还记得吧?你虽然有灯火护身,但还感受不到邪气,就把它当参考用吧。” 我于是把那叠名片收进口袋里。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估计是同学们下课回来了,我赶紧去把门关好,灯也按灭了。 “为什么要关灯?”十九问。 “今晚这间寝室我得让它看起来没有人……” 我把猴子的椅子扯过来,放在十九对面,一屁/股坐下。猴子的椅子上不长衣服,他平时压根不怎么用这张椅子,我坐着感觉硬邦邦的。大概是昨晚闹腾太晚的缘故,一坐下来,一股困意就从我天灵盖底下翻上来。 我打了个呵欠,看向对面的十九,她从我书架上拿了本书在看。我书架上都是乱七八糟的小说,她看的那本是……呃,是《高等数学B》。见我看过来,十九抬起头:“困了是吧?” 我点点头,眼皮都开始打架了。 “睡吧,晚上叫你。” 这句话给了我奇妙的安心感。我出了口气,合上眼皮。
周围是一片深沉的黑暗。我晃晃脑袋,适应了一会,才看见从窗边漏进来的一点月光。 我还坐在那张椅子上,只是身上盖了件衣服,想来是十九的手笔。我看了看猴子桌上摆着的表,那是块老式的指针表盘,没有表带,猴子平时把它放在文具袋里当钟用。 现在是晚上九点。寝室里没开灯,门缝里也没透出光,说明走廊灯也没开。外面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这也正常,九点的时候男生们的夜生活还没开始,我住的这间328也不是什么偏僻的地方,有人路过是经常的事。 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加关心,十九到哪去了? 我睡前十九坐在我的椅子上,拿着那本我不幸挂掉了的高数下在看。现在那本书放在桌面上,封底朝上,估计是翻完了。我那搭着衣服的椅子上留着十九坐过的痕迹,我伸手去试了一下,没有余温。 她不会去上厕所了吧?我不禁一阵头疼。很不幸,我们这栋宿舍是没有女/卫生间的,要上厕所得先出门到走廊上去。十九要是跑去上厕所,我试图假装寝室没人的努力基本也就等于做了无用功了。 不管她到底去干嘛了,我现在反正只能坐在这里等她。十九没带手机的习惯,而我要是出了门,她回来的话可没有钥匙。我开了自己的台灯,把那本高数书放回书架上,一屁/股坐下来。 咚咚咚。 刚坐下来,门口就响起了敲门的声音。我挪到门口,贴着门,从门框上面的小窗看了看门外。 外面一片漆黑,门外站着的是个小个子的身影。是十九。 我打开门让她进来,十九一言不发地钻进门里,径直找了个地方坐下。我把门关好,坐回自己的位置,问:“你干嘛去了?” 十九没回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耸耸肩膀,决定还是不打扰她了。 昨天我碰见脚步声是在三点多,现在才九点,要到那个时候还得六个多小时。我揭开笔记本的盖子,想把电脑打开,没想到却有一张纸条落到我手里。 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小白,我出去一下,不要开门” 我愣了一下,立刻如坠冰窖。那是十九的笔迹。在这个时候,电脑开了机,屏幕上的时钟赫然显示着——三点三十四分。



我咽了口唾沫,伸手捏住了兜里那盒名片,手感是温热的,甚至还带着一丝灼热。十九说让我不要开门,我开了门……那我放进来了个什么东西? 我偷偷地抬眼去看对面坐着的“十九”,她正交叠着纤细的双腿,坐在那张本该属于班长的空荡荡的桌子边。看不清楚表情。



我盯着电脑桌面,背后冷汗涔涔而下。



我肯定是被猴子那破表坑了。环境太暗,那个表盘又没有数字,于是我看倒了,三点半变成了九点。



“十九”仍然没有动静。我不打算去刺激那玩意,于是就这么干坐着,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往上跳。就这么坐了两分钟,我脖子都快僵硬了的时候,外面又一次传来脚步声。



这次是我熟悉的声音了。拖沓而沉闷,像是丧尸电影片场。我甚至可以想象出门外一群人如提线木偶般滑稽地前进的样子。



他们来了。



我口袋里的那叠名片开始发烫,不知什么时候它的温度已经高到足够隔着口袋让我感觉到了。脚步声离门口越来越近,我的心跳如击鼓一般闷响,简直整个房间都听得到了。



旁边的“十九”忽然站起身来。我脑子一炸,这玩意终于要发难了是不是!
无标题 无名氏 2022-06-20(一)12:33:48 ID:TPL2edz (PO主) [举报] No.50018862 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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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了。然后,是有气无力的三下叩门声。



“老白?老四?猴子?”是沉闷而沙哑的班长声线,“没带钥匙,开个门啊?”



开个屁的门,门里还有个妖怪咧。要不然你们两个进来打个昆特牌决定地盘归谁,我先撤?



在这种时候我的脑子反倒活跃得异常,像个尖叫的开水壶一样往外喷射摆烂的念头。



班长又叫了一次,听起来倒很不耐烦。没人应他。



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



我差点吓得跳起来,是那个“十九”的手!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也是班长的声线,听起来好像被谁踢了蛋一样痛苦,而且绝望。小皮靴踏地板的声音响起,然后是我熟悉的声音:“小白?”



是十九——



“是我,开个门。”



我不敢动。



肩上那只手拍了拍我,松开了。我听得见脚步声,屋内的“十九”正走向门口。



我脑子里出现一个疯狂的想法。她的步伐比我小,也就是说我现在要是跳起来,能先一步摸到门把手。可是……这个“十九”真的是假十九吗?门外的十九真的是真十九吗?



然后我意识到一个问题:不管哪个是真十九,只要打开门,假的那个绝对完蛋。



我咬了咬牙,右手伸进口袋,捏紧了那叠名片,飞身而起!



咔嚓,门打开了。门外站着另一个十九,正保持着敲门的姿势。门框就像一面镜子,两个衣着一致、长相也一样的女孩隔着门对立。



我愣了愣,立刻发现了她们之间唯一的不同点。有一个素净的小手藏在袖子里,只露出半截指尖,而另一个则戴着黑色的手套。



我想都没想,跟李小龙一样怪叫一声,一叠名片当砖头糊了出去。



那烫手的名片糊在“十九”脸上,倒真像是一块红砖。门外那个“十九”倒飞出去,整个脑袋都散成了一团烟雾。而我身边的十九,手上亮起了刺目的炽金色光芒。



“亏你还不算太笨……”她显然已经明白过来了,瞪了我一眼。稍远处,散发着暗金色光芒的名片散落一地,中间是一团蒸汽般看不太清楚的东西。十九持着光焰一步步走过去,它尖叫着试图逃窜,十九的火光却忽地一闪。那光亮得灼目,我本能地闭眼,但慢了一步,没能躲掉闪光。闪光在我视野上留下一片青紫色的亮斑,我依稀看见,那团烟雾就像是太阳下的……不,太阳表面的冰块,一眨眼间就蒸发了。



十九又一次霸占了我的椅子,我只好又窝回猴子那个梆硬的板凳上。



“你以为我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吧?”十九说。她恨铁不成钢地摇头:“我就出去上个厕所而已,你个笨蛋啊……”



我自知理亏,点头哈腰地承认错误。十九敲了我脑袋一下:“听好了,要是那玩意真进来了,你的灯火早该有反应了。”



“可是你给我的名片的确亮了啊……”



“唉……亮了只是表示有东西,真到你身边的话它会自己烧起来的。”



我吓了一跳:“卧槽,那我还把它装裤子里……”



“不会烧掉东西的,最多烫你一下。”



十九一边叹气一边又从我架子上摸出一本书来,这次是《模拟电子电路》。我问:“外面那东西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啊,我刚才上厕所的时候顺便看了一下。你们这栋楼是回字的封闭回廊结构,阳台都在外侧,走廊上连个窗子都没有。所以那东西……迷路了。”



“什么玩意?还能迷路的?”



“是的。”十九随口答道,“最开始恐怕只是意外死了个人吧。那个人的灵就在楼里徘徊不去,他本来应该走楼梯出去的,但是你们那楼梯口……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挂了面镜子。”



我这才想起来,确实,每一个楼梯口都挂着镜子,正对着楼道。



“要么是碰巧,要么就是故意的,总之这些镜子一个又一个地把楼里死去的灵全部封死在这里了。像是你那个室友,他死后灵回到了最熟悉的这栋寝室楼,再想出去就出不去了。这些灵白天阳气盛的时候不出现,深夜人气不足的时候就在这条走廊里徘徊,敲响他们认识的门,要是有人开了……”



“开了就怎么样?”



“我不知道。”十九摇摇头。“我猜可能你也会加入他们吧。”



我想了想,不禁毛骨悚然。要是那天晚上我和猴子开了门,我可能没事,猴子和老四怕是……



“哎不对啊,以前也没听说过我们这里有人失踪啊?”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它应该是今年六月左右才沾上邪气开始害人的。具体我不太清楚,但是六月份好像有一次大规模的什么事件,那之后我们的工作量多了不少。”



“六月份?”我开始搜刮自己的记忆。十九摇着头说:“别想啦,我都不知道,你更不会知道的。反正关系不大,就让它过去吧。”



我总有点不好的预感,但是十九这么说了,我也懒得去想了。我下巴搭着椅子背,眯了眯眼睛。



“今天你已经累了吧?快睡吧。”十九说。



“睡……我呸!你是哪里来的大头蠢猫吗!”



“嗯?不对吗?”十九挠挠脸颊:“元宵叫我这么说的,她说对你有特殊伤害补正。”



“那个家伙……肯定又翻了我的购买记录之类的……”我一阵无力。虽然这句话本身很让人生气,但是我还真是累了,尤其是刚才冷汗出了一身,现在浑身都是疲惫感。



“唉,算了……今天就不去泡咖啡了……”我叹了口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这件事情大概算结束了吧。



那天我睡到第二天上午,起来的时候十九早不在了,猴子和老四窝在各自的位置上玩游戏,我则不知道为什么会躺在我自己的椅子上。而且脖子姿势还不对,落枕了。



我歪着脖子问老四:“你们有没有看到……呃……”



“看到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是吧?上午九点人最多的时候她从你这里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全班至少有一半人看见了。”猴子说:“去你大爷的,把我们两个支出去,自己带了个妹子回来过夜……你最好别让我找到什么不正常的痕迹。”



我一头砸在枕头上,无力地辩解:“不是你想的那样,什么都没干……那是我的老板……”



老四发出不屑的轻蔑鼻音,我估计我是洗不白了。
无标题 无名氏 2022-06-20(一)12:35:56 ID:TPL2edz (PO主) [举报] No.50018919 管理
>>No.50018862
>White>:((



>元宵>你真闲啊



>White>你知道我胆子小的



>White>比起这个,我在哪里你知道吧?之前那家公司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元宵>又不是我们的生意,懒得查



>White>爸爸



>元宵>……



>元宵>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White>我要死啦啦啦啦



>元宵>……



>元宵>好吧,你先死一会,我去翻翻
无标题 无名氏 2022-06-20(一)12:37:19 ID:TPL2edz (PO主) [举报] No.50018961 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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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了下一条信息出去,还没按发送键,电梯门却突然合上了。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猛地抬头看楼层显示,向下的箭头恰好亮了起来。





轿厢抖动了一下,平稳地向下落去。它毫无悬念地停在了六楼半,电梯门自己打开来。门外黑漆漆的,只有电梯门里照出去的白光和贴着墙根摆放的应急标志那惨绿的光色。我和上阳并肩站着,无言地盯着过道里的光。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我站得腿都有点累了,四周仍然静悄悄的。上阳安静地举着伞,眼眸低垂,大概是在养精蓄锐。我小心地打量了几眼她的侧颜,我模糊的记忆没有出错,她的确是非常漂亮的,甚至带着某种不真实感。



“好看吗?”上阳冷不丁地问。



我没想到她看起来低着视线,却还能注意到我在看她。我一下子有些尴尬,只好讪讪地笑,习惯性地摸出手机。我正想把手机按亮,一瞥间黑乎乎的屏幕上却闪过一张脸。



我差点把手机飞出去。



好在这么多天吓来吓去我多少也有了点抗性,手机还是拿稳了。我咽了口唾沫,拍拍上阳的肩膀。



“这次又干嘛?”她偏过头。我举起手机,打开了自拍相机,示意她往里面看。



——画面里,从我那张衰脸和上阳精致的小脸中间,我的肩膀上,冒出来一个白色的脑袋。它没有具体的五官,脸上五官的位置画着涂鸦似的简笔画。



涂鸦这个东西,有些人画得可以很可爱,有些人画得就没法救。可是这副涂鸦的五官不知为何,只让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恶意和恐惧。它的嘴角以怪异的角度扭曲着裂开,眼角吊着,半哭半笑,脸上挂着和涂鸦用的颜料相同颜色的泪水。极深的红褐色,如同干涸的血迹。



上阳一下转过身去,雨伞也随着一转。我跟着她往后看,立刻看见了那张脸的主人。那是一个高大的人体模型,跟我差不多高,所以它的脑袋才能出现在我肩膀上。它手里提着公文包,左手抬着,摆着一个看表的姿势。



“这老哥还挺赶时间?”我说。上阳白了我一眼:“能讲出这么不好笑的烂话,难怪凰十九会收你。”



我一时无言以对……只好别过头去。



刚才我被上阳推进来的时候,整个电梯里的人体模型都被我弄倒了。而且,那些模型的脸都是和这个完全不同的写实画风。那这个模特是哪里来的呢?



就在这时候,上阳抓起我的右边袖子,不由分说地往外一伸。



我立刻看见那张涂鸦的脸有了变化。它仿佛活了一般,从嘴角长出锋利的犬齿,变成了一副疯狂而凶戾的神情。它竟然哗啦一下动了起来,名牌的公文包落在地下,右手狠狠地钳住了我的手腕。有层雾气般的东西落在我的手背上,我用力挣扎,却发现手越来越僵硬。



越来越有……塑料感。





“喂!”上阳突然大声喊道,“你不是巡灯人吗!”



她看着我,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焦急。



“我是啊!”



“那你的引路人难道不是凰十九?你的印记呢?”



“印记?什么玩意?”我的注意力还在右手上,那只手表面已经变成了惨白惨白的塑料质感,一阵幻觉般的可怕疼痛袭来。简直像是有人把我的手斩下来,一刀刀切碎,扔进搅拌机——我闷哼一声。



上阳显然也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她咬了咬牙,捏紧伞柄啪地一收,紧接着将伞当成剑一样狠狠地戳进人体模型腹部。入体的声音并非我想象的脆响,却是血肉撕裂的闷声。



然而那玩意根本无动于衷,它只是表情变得更加疯狂了,带着痛苦。上阳用力去抽伞,但那柄伞居然跟混凝土浇筑般卡在里面,巍然不动。



上阳试了几次都没能拔出来,我的手却还在渐渐地变成塑料。她急得直跺脚:“我不能松开伞……混蛋!你就没有什么地方发烫……啊!”



她惊呼一声。我这才发现我的左手不知何时和她的手紧扣在一起,由于疼痛我下意识地用力,也许是捏疼她了。



我赶紧想要松手,但上阳却反手抓住我左手腕,双指划过我手背的皮肤。



“在这里!”她喊道。



她碰到的那片地方,我的左手背,正传来阵阵灼烧般的疼痛。我脑子里划过一道灵感,猛地把左手也伸出去,抓住了人体模型的手腕。



我的左手背上,某个模糊的纹样发出灼目的光来。人体模型的那张脸肉眼可见地变得惊恐,它发出无声的嚎叫。我用力捏紧它的手腕,疼痛带来的血性让我报复性地一握,那截手腕竟然跟饼干一样断裂开来。我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在它的脸上。



炽烈的光烧灼一般亮了起来。感觉就像是电焊,亮得足够在视网膜上留下光斑,还会疯狂地往外喷射火星。电梯门狠狠地合拢了,因为速度过快,两扇门砸出一声让人不安的巨响。惨白的灯光啪地切断,电梯里只余一片黑暗,和我左手上残留的光。那个印记就像是凝/固的钢水一样颜色逐渐暗淡。



我眼前毫无征兆地一黑。紧接着,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明亮的办公室。





“啊?”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刚才不是还在电梯里吗?但很快我就发现我的状态有点奇怪——我感觉不到我的身体了。



我现在就像放VR电影一样,只剩个视点,只能四处旋转视角,没有一点与环境互动的能力。我面前是个女人,穿着标准的西装筒裙。她的容貌平庸,只能说是最常见的那种女性,一样的西装筒裙,在她身上居然绷得跟纸板一样,扣子几欲迸飞出去。



不是胸口的,是肚子上的扣子。



我围着她看了半天,才看明白,她正忙碌着什么。她哼着歌,正在往办公室中央立着的一尊人体模型上喷涂颜料。



那人体模型就是商场里常见的那种,只不过这一具好像格外用心,连腹肌和……和丁丁的形状都做出来了。女人正往上面一层又一层地喷白色的颜料。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圆圆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感,露出不知为什么让我觉得不寒而栗的温柔笑容。



“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她柔声念着,扔下手里的颜料罐,张开双臂,如燕投怀般抱住了那具人体模型。我终于意识到了为什么她的笑会让我背后发毛:她那并不是看一件作品、一个死物的眼神,而是看向恋人的甜蜜。



对象是一个人体模型。



我看了看地上那个被扔掉的颜料罐,忽然发现那并不是颜料,而是喷涂式的塑料涂层。刺骨的寒意袭向我的脊椎——



啪,眼前的画面像是老式显像管电视一样消失了。我马上又有了躯体的实感,隐隐作痛的右手和后脑勺,微热的左手背。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上阳的脸。她在我对面坐着,也像我一样靠在墙壁上。



“醒了?”上阳说,“刚才你把那玩意打翻之后忽然就晕过去了。临时工,真不靠谱。”



我无言以对,只好尴尬地笑了两声,问:“那东西呢?”



“送走了。”



她说‘送走了’,那估计是解决掉了。我毛都不懂,自然不打算去质疑上阳的业务水平,于是把自己从椅子上拔了出来。我醒来的时候坐在一楼,大概是上阳把我搬到那里的,只消几步就出了大楼。



外头天色渐渐暗淡,我们在大楼里竟然花了几个小时。上阳在我前面站住,回头看了我一眼,说:“就在这里分别吧,临时工。希望下次你能靠谱一点……”



“……还有别那么重。”她丢下这半句话,自顾自地撑开了油纸伞,走远了。



我在心里耸耸肩膀。上阳从头到尾对我就没什么好脸色,可要说讨厌她的话,我也实在讨厌不起来。她那焦急的神情可不是作假的。



我们大概还会见面吧。我这么想着,摸出手机打算打个车回家。可我先看到的是元宵发来的信息。



>元宵>没死在外面吧?



>元宵>我刚才查了一下,那个地方确实闹出过事儿。大概五年前,那里还是个服装公司,他们的主管有天突然失踪了,至今还没找到。



>元宵>警方定性为意外失踪。这个人失踪前一切正常,只是个人生活作风不正,同时和公司里的好几位女性保持着关系。警方怀疑是情杀,但怎么也找不到他的尸体,只好作罢。



>元宵>过了一周的样子,他的其中一个情人也失踪了。她是公司里管仓库和道具的,警方在卷宗里定性为自杀。也是一样,至今没找到尸体。



>元宵>喂你真的还活着?



最后一条信息发来是大概半小时前。我顺手回了条消息,把手机收进口袋里。
无标题 无名氏 2022-06-20(一)12:40:02 ID:TPL2edz (PO主) [举报] No.50019039 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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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找到那个主管在哪了——他一定是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才能招女性喜欢。而且……



我突然没来由地背后一寒,好像有人盯着我看。我回过头,视线最终定格在那幢大楼的七层。透过反着光的窗户玻璃,我看见一具人体模型,它戴着假发,穿着宽松的OL短裙,与我遥遥对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它在笑。

一周过去,我在十九的办公室里看完了半本山海经灰卷,她才回来。我正好赶上她从外面进来,十九拖着小拉杆箱,见到我,她少见地嫣然一笑。



“这几天有没有生意?”她问。我被这么一问,立刻记起上周那个人体模型的案件来。那件事绝对还没完——我的直觉这么对我说。我正打算向十九说这件事,电话却忽然来了。



十九把拉杆箱立在墙边,绕到办公桌后面,接起了那个电话。她和那边交谈了几句,就放下电话,对我说:“小白,麻烦你去外面接个人。”



我在梧桐街十九号打了这么久零工,上门的客人也只见过两三个。一般来说,只有那些觉得自己被缠上了的顾客才会选择上门,平时都是我跟十九出去见他们。我很快在巷口见到了那位客人: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大约三四十岁,皮鞋擦得锃亮,意气风发。令我奇怪的是他看起来和其他客人并不一样,那些客人们很多都看起来近乎神经质,连续不断的精神压力让他们几乎疯狂。这个人却似乎毫无恐惧,也没有客人们身上常见的神经衰弱的现象。



我带着他进了小院,在那张我坐了一周的沙发上正对十九的位置坐下,我自己则坐在侧面。十九从桌后抬起头来:“湛先生,对吧?”



男人正了正领带,扬起下巴,自我介绍道:“湛新海。”



“湛先生。您能打进电话来,说明您确实碰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请说说吧。”



湛新海当然不会拒绝,接下来的半小时,他给我们讲了一个有些离奇的故事。





事情发生的时候,湛新海毕业已经八年,在一家IT公司做运营维护。说起来有些讽刺,他的本科是理论物理学专业的。成绩一般,拿得出手的只有一张证书——现实把他逼到了这么个岗位上。



公司是个小公司,加班却加出了跨国巨头的风采。他每天要在公司待到两点多,才能回自己的小窝休息一小会,偶尔过年过节服务器负载增大,他还得在公司打地铺。



他说到这里,我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他几眼。现在的湛新海完全看不出当时的落魄,他的西装整洁如新,剪裁细腻;他的无名指上还有戒指的凹陷,显然已经结过婚了。到底是什么才能把一个看起来没什么前途的小白领变成这样的成功人士呢?我把注意力放回湛新海的讲述上。



湛新海的住处在离公司不远的小区里,是一间三人合租的狭小公寓。他的两个室友,一个天天把女朋友往房间里带,另一个则是能把房间弄得像垃圾堆的神人。湛新海每晚回房间都必须忍受隔壁隐隐约约的恶臭,有时另一边的床板还会令人烦躁地吱呀乱响。他在这里住了一年,渐渐地已经习惯了,只是睡不着的时候会躺在狭窄的床板上梦想有一天能搬出去。湛新海讲到这里的时候脸上仍然带着笑,他好像不是在回忆灰暗的日子,反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然后,他说到了他碰到的那件事。



在他下班的路上,每天晚上快两点半的时候,他都会经过同一条小巷。这条小巷在公司楼下的角落里,虽然不起眼,却是到他住处最快的路线。这条小巷有些年头了,两侧的墙壁白漆片片剥落,水泥电线杆和办证广告伴着发黑的红砖墙壁。巷口竖着一个老旧的电话亭,漆着绿色油漆的铁皮顶盖上锈迹斑斑,电话的按钮早连数字都看不清了。湛新海一直以为那是个摆设,直到有一天他经过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铃声也很老式,叮铃铃铃,像装在罐头里的石块晃动般沉闷。湛新海被吓了一跳,他当然没敢接,快步逃掉了。可是第二天他经过的时候,电话又一次催命般响起来,响得声嘶力竭。人不能一直怂下去,湛新海于是点亮手机,用那老式的国产机喇叭放起好汉歌壮胆,然后拿起了听筒。



“你有什么愿望?”电话那头有人问。那是一个轻快的,带着笑意的年轻男声。



湛新海愣住了。但鬼使神差般,他真的说出了自己的愿望。他想,反正对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和一个陌生人谈谈也并不坏。



“我想从现在的住处搬出去……不,如果现在的室友都搬走就好了。”他说。说这话的时候,湛新海脑子里全是他那惹人厌恶的合租者,一个不修边幅如垃圾场里的猩猩,另一个则满脸痤疮,说话阴阳怪气。上次他深夜回去的响动大了一点,猩猩就敲门说影响了他休息;他有一次早起去上班,竟然在公用的沙发上捡到一只用过的安全套。



他实在是受够了。



电话那头的年轻人笑了笑:“哦,祝你的愿望能实现。”说完这没营养的祝福后,他就挂了电话。湛新海愣了愣,也放下听筒。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好像变好了一些——他将这归结于倾诉的魔力。那天他踏着好汉歌的节奏一摇一摆地穿过小巷,睡得格外踏实。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一周之后,他的垃圾场猩猩室友被发现死在垃圾堆里,被发现的时候已经严重腐烂,臭味完美地融入了他房间里本来就有的那股恶臭。法医尸检的结果是过度劳累造成的猝死,他过于不规律的生活把他送进了坟墓。



猩猩被抬走之后死现充室友立刻就不愿意待在房子里了。他联手他那又黑又健壮的女朋友,在电话里敲诈房东——房东败给了他们的不要脸,退还了押金和房租。死过人的房子再也没人愿意租住,就这样,房间里只剩湛新海一人了。



他的生活毫无疑问地变好了。没有了隐约传来的恶臭和矫揉造作到足够拿小金人的喘息声,下班之后他终于可以倒在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了。但湛新海有些不安,他忘不了那一通电话,和电话后面带着笑意的年轻声音。



是巧合吗?他躺在床上,这么问自己。睡意阵阵袭来,但他却被脑海里缠绕的疑问纠缠得无法入眠。那一通深夜的电话,沉闷嘶哑的铃声,连星光也没有的暗夜,城市的天空泛着铁锈般的褐红色。一切简直像是梦境,朦胧而诡异,只有那道铃声深深地刻在湛新海脑子里。



低沉而沙哑,像是牢笼里的怪物濒死的呼吸。



于是,当下一次铃声响起的时候,湛新海一点也没有惊讶。



“你有什么愿望?”



湛新海犹豫了片刻,但一种无法言说的冲动让他将胸中最隐秘、最黑暗的想法倾倒出来。



“我想……如果我的上司能顺利让我升迁就好了。”



直到说出了这句话,他才惊觉,原来这个愿望已经在他心里藏了这么久。自从上一个愿望实现开始,下一个愿望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滋长起来,像是阴沟里的霉菌。



湛新海想起了他上司那张油腻的脸。上司是个令人厌恶的中年人,一直都是。他把自己的工作扔包袱般丢给下属,每天坐在专属于他的办公室里看网络小说。他对下属颐指气使,对上级点头哈腰;对办公室的女员工动手动脚,还会侵吞别人做出来的成果。



是的,湛新海又想起了他花了一个月时间加班做的设计案和报告。他详细考察了公司机房的状况,总结出一份精细到每一点改进建议的汇报,交给上司。上司面色铁青地骂了他一顿,三天后,上司就因为发现了一处硬件隐患,‘考察仔细’,‘为公司避免了巨大损失’而获得了表彰。湛新海被分配了维修工作,他绝望地发现那正是自己写在报告第一条的内容。



满怀着恶意和私欲的念头发酵成致命的毒液,从他唇齿间滴落。如果这个愿望也会实现,也会以上一个愿望那样的方式实现……



湛新海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听筒对面传来年轻人的声音。“哦,祝你的愿望实现。”他还是这句话,依旧带着笑意。说完,他又把电话挂断了。



听到这里我差不多也猜到了后面的剧情。确实,一切正如我所预料,也如同湛新海的预料。他那油腻的上司在办公室里失足,撞上了玻璃幕墙;而正巧那面玻璃幕墙早已老化,他就这么从24层直直地落了下去,在柏油马路上拍成一团令人作呕的肉饼。公司在他的办公电脑里找到了那份他借以被表彰的报告,内容更加充实详细,署名却是湛新海。



——部门群龙无首,取回了应有的功绩之后的湛新海顺理成章地补上了原来上司的位置。他坐在原本看着就会心烦的那间办公室里,盯着天花板,心里满是报复的快意。



他明白了,自己的愿望被实现了——不仅仅是他说出来的愿望。连他没说出来的恶毒和阴暗一起,一切都被实现了。



不安渐渐地消逝,取而代之的是贪婪。



当他下一次接起电话的时候,他向年轻人许愿,想要一位妻子。



妻子的人选也是决定好了的。湛新海有一位青梅竹马,她和他认识二十几年,彼此熟悉而合拍。但与平凡的湛新海不同的是,青梅竹马优秀得无以复加:她聪明乖巧,她善解人意,她美丽动人。她一直把湛新海当做最好的朋友,湛新海知道这一点。但他却暗暗地把她当做恋人。她是最好的,湛新海如此确信。



但她早已名花有主,时不时地还会向他倾诉恋爱的烦恼。



那个男人配不上她。他迟钝又木讷,察觉不到她的委屈;他会和她吵架,过后涎着脸来讨原谅;他甚至不知道她真正想要什么。湛新海厌恶那个男人,但他又不情愿放弃和她聊天的机会,每次听她说起关于那个男人的事,他都只能压抑着赔笑。



但那个男人终究不是坏人。湛新海也犹豫过,他不想害死无辜的人——他最终决定,只得到她,让年轻人放过他。
无标题 无名氏 2022-06-20(一)12:41:08 ID:TPL2edz (PO主) [举报] No.50019068 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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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越发欢快了。他简直像是看见了曙光的鸟儿。还不等湛新海说出后半句话,年轻人便笑着挂断了电话。

消息来得很快。当天深夜他就接到了青梅竹马的电话——那个男人被发现倒在黑暗的边城区小巷里,身上插着雪亮的厨刀。那里是出了名的脏乱差,男人被发现时已经去了大半条命。无助的她只能向这个城市里唯一信得过的他求助。湛新海套上衣服赶了过去,垫付了抢救费用,帮忙安排一切,陪着她在手术室外等待。



青梅竹马埋着头低声啜泣,他却比她更加不安。手术室里那个男人生死未卜。湛新海虽然厌恶他,却并不至于觉得他一无是处。他焦虑不安,他一根又一根地吸着香烟。两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熄灭了。



和医生的谈话只花了一分钟不到。湛新海吐干净了肺里所有的烟气,简直像是要把肺也一起吐出来那样。他默默地把声嘶力竭地大哭的青梅竹马揽进怀里。



一年后,他们订婚了。湛新海早已不如之前的自卑胆怯,他等待了很久,终于选了合适的时机表白——孤独又痛苦的她心里早已有了他的影子。她答应了。



在那天晚上,电话又一次响了。湛新海早已不去那条小巷了,可这一次电话直接打到了他手机上。号码是一串令人心悸的空白,他看着凄厉地长鸣的电话,有种宿命接近的荒谬预感。



“你还有什么愿望吗?”年轻人的声音。



“没有了。”



年轻人一愣:“嗯?真的没有了吗?”湛新海于是重复道:“没有了。我虽然仍有很多想要的东西,但我绝不愿意靠一次又一次地杀害别人来得到。”



“啊……我明白了。你终于得到了够多,开始恐惧代价了。”年轻人冷笑起来。“你以为这样就能让你摆脱道德和良知——真可笑,这个词会从我嘴里说出来。我是说,现在你该意识到了,你已经杀了两个人了。”



“所以我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你觉得能把自己摘出去是么?是你,你的愿望,你那肮脏的欲望杀了他们!那个死宅,我不过是让他的心跳停了一拍;你的上司,我在他身下的玻璃里添了一小条裂缝。而你厌恶的那个男人颇让我花了几分心思,我故意让他迷路到混乱的边城区,然后弹了一下他的钱包,让它从口袋里露出来一丁点……你看,这多容易啊!不过是一秒钟,不过是敲一下玻璃的力度,不过是巧妙的一根手指。而你,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我现在最后说一遍——”



年轻人的声音狰狞得近乎低吼。“你,是个杀人犯,从别人尸体上攫取利益的食腐鸟!而现在你还成了一个伪善者。我再问你一遍,你还有什么愿望?”



湛新海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再一次开口。



“好吧,那么我希望这一切能够停止。”他说,“没有人会再因为我的愿望死去,我能平安幸福地过完一生。”



“你这混账!”年轻人暴吼道。但他很快平静下来,又换回欢快的语调:“祝你的愿望实现。”



电话又一次挂断了。



说到这里,湛新海停止了讲述。我正听得入神,觉得这个故事该有个结局——但故事却戛然而止。我忍不住问:“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那是一年前的事了,之后再也没有电话打来过。我现在确实过的很开心。”湛新海说。他微笑着看了看表,说:“那么,故事讲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一直没有发话的十九说:“那就不送了。”



湛新海于是站起身来,提起公文包向门外走去。他的步伐有力,很快就要跨出门口,但十九却在最后一步叫住了他。



“你不想听听我的感想吗?”



湛新海回过头:“我很乐意。”



十九面带着微笑,冰冷地说:“活该。”



湛新海的面色僵了僵,最终仍然保持着微笑转身走了。等他出了门,我立刻凑到十九面前:“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十九看着我,叹了口气。她取下自己的发圈,黑缎般的长发流散下来。旁边不知何时出现的元宵递过来一只手机,她把发圈和手机一起交给我。我好奇地把发圈穿在手上,看向手机,那上面是一张湛新海的照片,显然就是刚才元宵站在旁边拍的。



他的表情带着扭曲而痛苦的狞笑。



“那个电话——那是一种叫做金珠奁的妖怪。它以人的贪欲和恶意为食,找上落魄的家伙,以故事里讲的那种手法实现他的愿望。人的贪欲总是无止境的,金珠奁每实现人一个愿望,人的贪欲就会成倍地增长。实现过第四个愿望,金珠奁就会把那人吃掉,而后再寻找下一个目标,所谓的奁这时候就成了棺椁。”



“所以湛新海是怕再被它缠上吗?还是已经被再一次缠上了?”我问。



“在这之前,谁告诉你他成功地甩掉了金珠奁的?”十九反问道。我呆住了:“什么?”



“你见到的已经不是湛新海了。他离婚了,你注意到没有?”



我愣了愣,才想起他手上那一道本应属于戒指的凹陷。确实,如果按照他的说法,他一年前才结婚,他爱了青梅竹马那么久,一年内就离婚……未免也太人渣了一点。



“金珠奁一旦盯上一个人,在他的愿望全部实现前是不能离开的。他的最后一个愿望是不要有人再死去,金珠奁不得不完成了这个愿望。但其实还是有个人死了……那就是湛新海。”十九缓缓道,“金珠奁一点点地吃掉了他,刚才你面对的其实是被困在他身体里的妖物。”



“那他……它来找你干嘛?”



“我这里可不止管人类的事儿,巡灯人的工作是让人间维持它该有的样子,不是斩妖除魔……虽然大部分时间我们确实在干这个。”



十九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她一边等待电话接通,一边说:“湛新海其实没有输。他虽然不知道金珠奁是什么,却还是无意间给它留下了诅咒。金珠奁一旦没能替他过完这一生,他的最后一个愿望就不算完成;没能完成愿望的金珠奁就会死掉。它本来是不死不灭的,这一下却多了致命的弱点。它多半是算准我现在烧不死它,才大着胆子到我这里来求助。”



我不禁动容。湛新海这一介凡人,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将这不死不灭的妖怪困锁在了有形而脆弱的身躯里,给它留下了致命的伤痕。



“灯火烧不死它么?”我问,在我印象里这玩意跟圣光一样诸邪避易,应该不至于拿妖怪没办法才对。十九摇摇头:“不行,现在它被束缚在人的躯壳里,灯火拿它没办法。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总有人会有办法的。”十九一笑。电话就在这时通了,那边传来我熟悉的声音:“干什么?”



是上阳。



金珠奁的问题就交给上阳去处理了。巡灯人管不着,但上阳身为守城人,这些玩意一律在她的工作范围之内。



具体是怎么处理的我不知道,但总之上阳暂时不见了。好像金珠奁对她来说也是个麻烦物事,得要准备一会才搞得定。我就这么又摸了半个月鱼。期中考要来了,我又花了一周在突击复习上,好不容易才混过去。



成绩单照旧稀松平常,不过多少也能给家里个交代。
无标题 无名氏 2022-06-20(一)12:44:35 ID:2Sbn0ad [举报] No.50019168 管理
我去!巡!
无标题 无名氏 2022-06-20(一)12:44:54 ID:TPL2edz (PO主) [举报] No.50019172 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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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试我就窝在寝室了,我家住的还挺远,而且刚刚开发,周围无论是买东西还是什么都很不方便,虽然待在家比较舒服,但放假之前还是就待在学校吧。



晚上睡觉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叫了一声“鬼啊!”



我和猴子都醒了,打开台灯,发现老四坐在地上。



“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干嘛?”猴子问,“你不是睡上铺吗?”



老四又颤巍巍地指着桌子说有鬼。



我循着方向看了过去,除了老四堆的零食袋子,并没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猴子不耐烦的说老四肯定又梦游了,让他有什么事天亮了说,然后埋头就睡。



老四对着桌子干瞪眼,也只好作罢。



早上我一起来,老四就在桌子旁边坐着。猴子似乎出去了,没看见他的人。



见我醒了,他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我。



“老四,你怎么回事?”我惊道。



猴子正好回来了,把一碗粥放在桌子上,“早上我看他这样,吓我一跳,我一问才知道他后半夜就没睡了。”



老四于是描述起了昨晚的事情。



昨晚三点多时,老四被饿醒了,那种饿,就像是有人拧着他的肠子,他迷迷糊糊的下床吃点零食。虽然一直在吃,却越吃越饿,一抬头看见有一个“人”在拿着零食,老四正要出声,发现那“人”竟然有一张浮肿腐烂的脸。老四当即吓倒在地上,就把我们都吵醒了。



“你最近没遇上什么不寻常的事?”一般来说,鬼不会随意找上人,还和人抢饭吃。



“说起来,前两天晚上我路过咱学校旁边的公园,看见树上用铁钉挂了一袋烤鸭,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饿得吐水,没忍住就拿了一块。”老四吞吞吐吐的说。



我和猴子眼珠都快瞪出来了,来路不明的东西你也敢吃?



“我本来是不敢的,但是你是不知道,当时我感觉前胸都要贴到后背了,就像给人狠饿了三天。”老四委屈的说。



这件事确实奇怪得紧,不太像单纯的鬼魂作祟。



不过我又注意到一件事,老四从刚才开始,手上的动作就没有停下来。



“老四,这些都是你吃的?”我指着桌子上的一片狼藉。



老四也吓了一跳,“我怎么吃了那么多?”



据老四说,从那天晚上开始,无论他吃什么东西,都没有任何饱腹感,换句话说,他吃了等于没吃。但饥饿又让他不得不吃,昨天一天没有饿昏几乎是靠喝饮料补充能量。



我自己当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找梧桐街十九号求助。



我躲上阳台,打了元宵的电话。



“我马上就成你的全职保姆了,你有什么事不能自己解决吗?”电话一接通,就传来元宵那疲惫的语调。



我要是能自己解决就不劳驾您了。我在心中默念这句话,苦笑了一下。



“元宵姐姐,我这不是遇事尚浅,自己解决不了吗?”我捂着嘴,尽量不让猴子他们听见,压低着声音说。



“算了,你说说你又遇到什么鬼了?”



“不是我见鬼了,是我有一个朋友遇见鬼了。”



“你的这个朋友...好了开玩笑,详细说说。”



这鬼居然还玩梗,我一头黑线得继续说“前几天他吃了一棵树上挂的烤鸭,然后就没法吃东西了,呃..准确的说,是有一个鬼把他的东西吃了。”我想了想,挑了重点说,“现在大概饿了两天了。”



“他不会是吃了人家的祭品吧,这不是活该吗?”元宵的语气顿时透出一股鄙夷。



“我觉得大概没这么简单吧。因为以我的了解,他不是嘴馋手欠的人,他是经过的时候才突然饿起来的。”我向元宵解释道。“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饿出病来。”



“哦,那你等会吧,老板今早有事出去了。”元宵懒洋洋地说。



我只好挂断电话,回到宿舍。



老四早就把能吃的都吃了,还是饿的两眼发直。



“老四,我问你,你是在哪看见的烤鸭?”



他有气无力的说,“就在公园最北边,大石碑和一个长椅中间的那棵。”



我把地点记下来,然后发给了元宵。



我和猴子去给老四请了假,似乎这种情况没限制他喝什么,猴子就去给他买饮料去了,这样至少可以补充点能量,还能撑撑肚子。



本来我们约好至少得有一个人照看着,结果还是出了岔子。



傍晚时我去药店买了葡萄糖回来,发现老四就不见了,我以为他们去上厕所了,结果只等来了猴子。原来是猴子自己去了厕所,结果老四趁着这点空隙不知跑哪去了。我和猴子在学校里找了半天,一直打听到八点,还是没有老四的踪迹。



我正找得焦头烂额,电话又响了。



“小白?你现在在哪,方便我来一趟吗?”十九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不知为什么,我紧张的心情突然缓和了许多。



“先别,你直接来我这。我估计下次跟你打电话就是在近地轨道上了。我给元宵发了一个位置,你到那去就行了。”我压低声音说。



“嗯..那地方我不知道具体在哪,我直接在公园门口等你吧。”十九挂断了电话。





学校离公园比梧桐街近很多,我到了之后又等了一会,才看到十九从附近的公交车站走来。



现在的时间段,吃完饭散步的人都不多了,十九也很快看到了我,一路小跑。



“具体情况我听元宵说了,他大概是吃了鬼的祭品,而鬼恰好行动能力比较强,本能地来和他抢东西吃。”十九整理了一下头发,“我本来以为是你被争食了,不过想来你也没有这么傻。”



“这算是夸我吗...不过鬼需要和人争食吗?”我用手稍微揽了一下,示意十九跟上。



“罕见。一般人死后是不需要吃东西的,祭品也不过就是满足一下他们的念头。除非他对吃东西有很强的执念,或者祭品经过特殊的方法制作,有招鬼的效果。这两种情况,误食祭品就有可能被争食。”十九跟在我右侧,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石砖路,“祭品就是要放在游魂的栖身之所,应该能会会那个鬼。”



走了一会,我已经能看见那块石碑了,石碑和右边的长椅确实夹着一棵树,我看清树下的情况后,马上拉着十九往路边的灌木丛一躲。



“怎么了?”十九一直没看路,忽然被拉进灌木丛有些疑惑。



“你看,”我指着树下,“那个人,好像就是被争食的那个,我们叫他老四。”他正用树枝捣鼓一堆树叶子,还能看见有火苗窜动,嘴里念念有词地拿出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手指。



“不好。”十九戴上手套跑过去。



老四的血从手指滴进火堆里,火焰倏的灭了,然后一只肉眼可见的手拍上了他的肩。



十九见状断喝一声,那只手触电般的缩了回去。



“老四,你在干什么?”我把他拉起来。



“是,是刘志恒告诉我的,他让我每天来一次,说是能把鬼请回去。”老四被刚才的情况吓得脸色发白,胆怯的说。



刘志恒?那不是隔壁班的小帅吗,以前和老四一个高中来着……



“你来几天了?”十九皱着眉头。



“两天。”见十九那么严肃,他虽然不认识,但还是老实说了。



“算你命大,两天居然还没死。”十九冷哼一声,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什么情况?”我偷偷问十九。



“灭灯,巡灯人有护身灯火,普通人也有一定的人间灯火,不是很容易灭,但也不是不会灭,这个仪式就好像隔着几米去吹它,能不能继续烧纯看运气。但可以肯定的是,肯定越吹越虚弱,三次就和没有没什么区别了。”十九说着绕着树转了一圈,摸了摸树干。
无标题 无名氏 2022-06-20(一)12:46:23 ID:TPL2edz (PO主) [举报] No.50019210 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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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有什么问题吗?”



“这烤鸭的来头,可能是个熟人。”十九的脸色有点阴沉。



“可是,他为什么要害我呀?”老四听说会死,也是一脸惊愕。



“先带他去吃饭吧,一时半会这鬼还不敢回来。”十九没理他。



我把他们带到附近的快餐店,这么晚只有这种快餐店还在营业。老四狼吞虎咽的时候,我向十九询问烤鸭的事。



“就给你大概讲一下吧。”十九说。



“清晚期,上沙城内有一家术士家族周氏,通晓引鬼之术,正统传人甚至可以控制鬼的行动,由于与众门派度化的方法反其道而行,于是受到的监督也比较多,甚至后来就没收过外门弟子,上沙目前的周氏引鬼师就一个。”



“那有没有可能就是他干的?”说半天我也没听太懂,只知道好像还挺厉害。



“叫他去他也不一定肯干,他脑袋里没那么多歪念,只不过一向见钱眼开,恐怕在这件事里有推波助澜。”十九摇了摇头,比了个钱的手势“这样吧,你先叫人把他带走,然后跟我去一趟周氏的据点。”



我掏出手机,打电话给猴子说老四找到了,让他带回去。“有钱能使鬼推磨啊”我如此感叹道



老四吃饱了之后就跟麻雀一样欢快,话也多起来。



“老白,什么时候把人家介绍介绍,我好感谢一下?”



“你可闭嘴吧,就该多饿你一晚。”我给他使眼色,赶忙给他推走了。







还好,十九对这句调侃毫无反应,我松了口气。



让我比较意外的是,目的地似乎不是什么深宅老巷,十九直接把我带上了步行街。然后在一排五花八门的店面里找到了一家“周氏烤鸭店”



看她径直走了进去,我也只能甩开所有疑问跟进去。



店里甚至还有人在排队,除了在前台忙活的店员,还有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坐在柜台后面打盹。那人戴着黑色西瓜帽,老气的小圆片镜,还穿了一身铜钱图案的马甲,活脱脱的旧社会商贾模样。



“欢迎...”他睁开眼看了一下,脸上忽然变了色,起身就钻进了内间,“哎呦,来的不巧,小人内急。”



“周承德,你不记得我了?”十九追了进去,我赶紧跟上。



“哦——凰十九,我有眼不识泰山,有失远迎。”周承德忽然没了动作,看着十九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怎么感觉有点像是债主讨债,周承德简直对十九趋之若鹜。



“别跟我玩虚的,你这几天卖过烤鸭没有?”十九只瞪了他一眼,却吓得他不敢直视十九。



周承德比我还高半头左右,讨好的表情异常喜感。“您看我开的就是烤鸭店,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你当我傻吗?我问的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十九一副不买账的表情,然后把两根手指比到周承德面前,“我问你最后一次,‘那个东西’你卖了没有?”



“卖了卖了卖了,我让他自己挑的,一张买腿,一张买这儿。”周承德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头。



“还指,脑袋我看你是不想要了。”十九举起手佯作要打他,他吓得往后一退。“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再不干正事,我就把你这店拆了。”



十九没再管他,带着我走出店门。



我问她刚才那是什么情况,十九解释道,“我刚才问他有没有卖符,他卖了两张,一张驱鬼,一张换魂。”



还没等我说话,十九接着说,“换魂的范围很大,只要双方条件符合,可以做到把鬼换进人的身体里。不过被换的人至少得半只脚都进棺材了,这个时候灯火极弱,才有可能趁虚而入。这样来看,争食极有可能只是他目标一部分,为的就是让他一步步灭掉灯火。”



“那岂不是就是那个刘志恒干的?他那么着急让老四去灭灯,你就让老四自己回去了?”我反应过来。



“我偷偷在你朋友身上放了东西,他没办法得手,让你朋友自己回去就是为了钓上刘志恒。”十九加快了步伐。



估算这刘志恒该上钩了,我和十九来到了寝室门前。“小白,开门。”



我掏出钥匙,果不其然,门是反锁的。



“小白!”十九提高了声调。



我立即会意,一脚踹在那老式栓锁上,伴随着铝合金的脆响,门开了。



里面竟然有四个身影,除了猴子和老四倒在地上,还有一个臃肿的胖子站在中间一动不动。



这个应该就是争食的那个鬼了,它本来就很胖,再加上有些浮肿,整个就像一个肉球,寝室里那点空地几乎装不下它。


“驱使鬼魂,你就是那个刘志恒吧?想要用歪门邪道控制人,你当没有人治得了你吗?”十九对着最后那个身影冷冷地说。



他没有说话,只是简单的挥了挥手,那个鬼晃了晃,就要扑上来。



“自作聪明,以这个鬼的本事,还不够小白打的。”十九右手手套上绣的凤凰图案立即发出鎏金般的光,那鬼一遇光,就像撞到了一面硬墙,连连后退,喉咙里只能发出“咯、咯”的气声。



他见状似乎有些惊讶,但随即冷笑一声,抽出了一个明晃晃的东西。



是水果刀!



我认出来时,他已经径直冲向了十九。



十九来不及抽出手抵挡,情急之下,我一脚踢在他的脚踝上,然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这个动作我碰了无数运气,要是一个不好,就有可能被反击。



好在他一失手把刀甩在了门板上,但我这一下没绊倒他,他站稳之后又扑向了我,我和他扭打起来,我是半个宅男,体力不支,没一会就被打倒在地。



收拾完我,他又转向了十九。



我一咬牙爬起来,抄起寝室里的大垃圾桶倒扣在他头上。



“卧槽,什么东西?”



“嘿!”我一脚侧踢在他的后腰上。



“哎呦!”慌乱之中他倒在地上,我立马上去一顿踩踹。



“大哥,大哥别打了,我投降。”那人喊。



我把他头上的垃圾桶拿开,瞪大了眼。“齐峰,怎么是你?”



“不是刘志恒?刘志恒呢?”十九也没料想到,质问着齐峰。



齐峰指了指那鬼的脚下,“在,在...”



十九走上前,从鬼的脑袋里扯出一张符纸,它怪叫一声,就消失不见了。



我这才看见,刘志恒躺在鬼的脚后面。



这时老四醒了,说了一句,“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把刘志恒和齐峰捆起来之后,他们俩才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刘志恒,齐峰,老四合伙买了一张彩票,一共中了十二万,刘志恒知道老四家里有钱,就想让老四放弃,让他多分一些。被老四拒绝之后,就想到用鬼威胁他的歪法。



谁知道齐峰的打算和他如出一辙,知道周承德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就让他在符上做手脚,自己来个黄雀在后...



我报了警,虽然没和警察提到鬼神之说,但是故意伤害已经够让他们进去受点教育了。



本来以为这事也就差不多了,谁想还没到一天,我就被他们传成勇斗两人一鬼的神仙了。



在教导主任找我之前,我只好先躲到了梧桐街。



我和十九说完我的遭遇之后,她立即笑得花枝乱颤。



“不还挺好的吗?至少没给巡灯人丢脸。”过了好一会,她才捋顺呼吸说道。



“哪里好了,要是我不丢脸,就不会跑到这来了。”



“勇斗两人一鬼,哪里有丢脸?”十九依然是一副好玩的表情。



“没搞错吧,冒领功是要杀头的。”我一到这种时候就没头没脑的说烂话。



十九也毫不意外的笑得更厉害了。我盯着她的笑容,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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