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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做梦，吴老高反而就显得很怯懦：

所有工友都知道他怕做梦，尤其怕做鬼梦。

有几次他清早做梦都是嘶吼哭喊着醒来的，恐惧的程度甚至会让他尿床，他也不怕别人笑话，扯了被罩就丢给厂里做工的寡妇们。

无赖归无赖，我但对吴老高的恐惧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做噩梦时的那种『反差』造成的：

因为我当时虽然是刚考上大学的年纪，但有一说一是从来没有见过大人的『哭号』的，特别是日常生活里这样一个『恶人』的哭号：

和默默的流泪不同，吴老高做噩梦鬼压床或是被不知什么被从梦中吓醒时发出的声音——更像是殡仪店死了人一样的、不太像是人声的怪异哭嚎。

那声音丝毫不像他平时的嗓音，更像是女人或者小孩的那种带一点尖利的惨叫，而且绵连不断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和他一起的工友都知道他喜怒无常，就算他做噩梦也没人敢叫醒他，老一点的工友和他即使和吴老人混熟了顶天也就是吼一嗓子……

所以在所有人都觉得习以为常的时候，我对吴老高的噩梦和嘶嚎以及他醒与不醒全凭运气的现状感到十分好奇……

厂里职工们都心知肚明大爷古怪行为背后吃狗肉，做鬼梦，乃至宁愿打光棍也不娶妻生子的原因。

这里已经流传了太久——

关于他撞上“不干净的东西”而犯的这些恐怖忌讳的传说了。

椒麻鸡皮|∀ﾟ

传闻要从他还是后生时的一个光棍舅舅说起。

在吴老高还是小孩的时候，他的舅舅因为邋遢的缘故，单身到五十几岁还没娶媳妇。

也是半辈子几乎都在混日子的光景，吴老高的家里人看着实在没办法，就给他那个舅舅包办、买了个外地的媳妇。

当时的年景，从南方买女人在村里其实见怪不怪，大家没有什么法律意识，拐卖妇女在村里人看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小事。

但可能是那时候家里用来打点的钱没给够，他舅妈来到他家时很瘦很矮，虽然有一头北方少见的好看长头发，但是却不会说话，也就是吧嗓子（哑巴），不知道是天生的毛病还是后天受了什么难。

吴老高当时年纪小，对那女人的唯一印象就是不爱干净。

挺好看的长头发每天都不打理，不会自己洗脸，也从不收拾家。

吴老高说过，他的嫂子当时就像个好看的泥娃娃一样脏着脸，从不说话。

但是舅妈对他极好，经常跳自编的奇怪舞逗还是小孩的吴老高开心：

甚至有一次他亲眼看到夜里舅妈偷偷剪了头发给他做小孩子玩的毛人和毽子。

日子久了，待到吴老高也稍微懂事的时候：

他开始听到大人们说她舅妈的小话：总是鬼鬼祟祟、一惊一乍的。

耳濡目染，再加上她舅妈因为不会说话都没法判断人是不是智力到底有没有问题，他就和大人们一样——开始逐渐疏远她舅妈。

当时村里人都说这样的女子不吉利、有鬼祟。加之后来连着怀了几胎，不是小产就是葡萄胎……

直到精神受了刺激，就在家里剃了头发还喝药自杀了，死的时候是凌晨。

在夜里把家里养的牲畜全部用刀放血，并拿用吃饭用的锅碗瓢盆一一接满。

用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牲畜的血，在他家的屋顶写满了脏话和认不清字迹的笔划——

传闻全村的人都能听到她临死前用尖利的怪声咒骂吴老人的全家绝后，最后把绳套接在高高的房梁上，一跃而下……

都说老高家大梁至那之后就上粘了晦气。

毕竟哑巴都能开口骂人，玄而又玄的；

加上他们家房梁那么高，谣传都说八成不是那女人那样的矮个子可以把血涂写到上面的。


后来的吴老高的家道光景真就应了村民的话：

先是他舅家，然后是他家，都碰上了恶病，花了不少钱大人们也没治回来。

所谓家道中落。

后来在外打工的吴老高还碰上黑心矿主，被炸断了手掌落得个残疾。

赔偿金全花在医药费上了。

吴老人每年都会给厂子里的人们讲这个故事。

这个时候“鬼”还没有出现。

但他接下来每次讲的故事都会不太一样，其中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一个他和鬼聊天的故事。

每年夏末时节厂子里的鸡苗都会出库。

届时所有的厂房全部会搬空回库，劳动力们会返家务农，只留下吴老人一人看门下夜。

他的工作简单，也就是每天拿着手电走一遭偌大的厂子。


虽然厂里总有懂点白事的工友说过，这地方没了人气的时候阴气极重，但和乱七八糟的东西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吴老人从来不信自己还能撞邪；


他总说只要注意别被当地的穷鬼和乞丐住进厂房或偷或损坏厂里的电器就完事了。

（厂房放满鸡苗的时候是这样。）

80年代婴儿潮建起来的厂子地皮都极其刁钻，那时候公用设施特别是学校、妇幼医院之类全中国都奇缺。

为了满足大量新生儿就医、上学，老师傅们其实没少把医院和学校都建在一些“便宜”的地皮上：

无非已经找不出人名的乱葬岗以及人都死绝的的废宅之类。

我打工的这厂子比我的岁数都大，当年划地的时候村里的好几所希望小学也在建。

村里人其实都知道那时候打地基挖出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都填在了这一片的土里，老人们给小孩子讲鬼故事的时候

都说远远的这里都能闻到一股，不知道是鸡屎还是腐尸的怪异味道。

这些吴老人其实都是知晓的，但他——

只信自己的恶，从来都不信邪。

08年夏末有几场大雨，好些天连着都阴霾着。

吴老人当时一个人看厂子，适逢阴雨连天，再加上年轻时候落下的旧伤复发，他自己懒得买药只能天天借酒入睡。

有一天半夜的时候突然下起暴雨，雨越下越大，吴老高在门卫室喝了一肚子酒，他知道今天夜里有雨就没想着出去下夜（工作）。

借着醉意开着电视正迷糊呢，突然门卫室的门开了。

进来一个女人.

一身大红色的衣服颜色鲜艳，按老高的话来说，就是“色儿挺翘”。

两人最开始有说有笑的。

女人话特别多，声音清脆好听，而且说话时眼睛就盯着老高，神采飞扬的。

只是那女人说话极快，而且操着南方的方言，老高有点醉意接不上话……

就那样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胡乱聊着。

吴老人当时真就一点都不觉的怪，那女人他越看越熟悉……但醉意一上来他实在是 想不起来这到底是谁了。

但他很快就觉得 不对劲了。

因为那女人嘴里说的话越来越怪，声音也越来越尖，你不细听根本听不出来是在说啥。


但那天吴老高听出来了：

那是他大舅、他爸、他妈等等他家里去世的人名。

字字清晰连贯，就像念经一样从那女人涂了红的嘴里没有语调的蹦出——

他的酒气一下就清醒了，人们常说鬼话连篇也就不过如此。

抬眼看坐他对面正不停滔滔说着鬼话的：

正是死了快30年的吴老高的哑巴舅妈。

她身上的大红衣裳看着鲜艳，但丝罗绸缎做的再好看、在吴老高眼里却不能细看。

因为他越看就越像是那种廉价玩意儿：给死人用的东西。

吴老高想，他看到的，可能正是是人们说的“鬼相”。

这是迷信的村人听了要吐唾沫骂人的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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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恶人就是恶人。

吴老高恶相胆边生，咬咬牙，听着外面的雨：

斗着胆子和对面那东西——喝起酒来了。

两面的对话其实彼此狗屁不通。

一个在不停的念死人名字，一个有一句没一句的在骂娘。

吴老高喝进肚子里的酒在那几分钟里全变成了冷汗，不停的淌下。

不一会儿，他就已经开始听不懂那东西的话了。

越听越毛。

吴老高终于忍无可忍，咽了口唾沫就开口就大声问道：

“你TM从哪儿来的？”

酒意掉了八分，吴老高突然发现对面那女人突然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