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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想来,我也不知当时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想法,只是觉得活了这么久,突然被人活生生拽了出来。
望着那名为“忆贤”的陌生皮囊,有人想把我塞回去,劝我继续如往常般活着。
他明明知道都是徒劳。
物品碎掉便无法恢复原样,而人一旦离心,也永远回不到过去了。
在那个深夜,我坐在门廊下,脑中闪过的全是父亲先前的眼神和话语,想到他的期盼和希冀,都是对着另一个人说的,我只觉得如坠冰窟,寒心透骨。
我恨他吗?应当是不恨的,毕竟多年养育之恩,我没有理由说出这般昧心的话,但我却是再也无法顶着“忆贤”的名头活下去了。
也正是如此,那日之后,姚坊主极少与我交流,他将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外出义诊和采买药材上。旁人没看出他有什么变化,大概整日劳碌在转移丧子之痛上发挥的功效,和抚养我是差不多的。
一次,我曾向姚坊主询问自己的身世,他借口身体劳累,只肯说出“石云溪”这三个字,却又用某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过去的事情,你何必去纠结呢?”
“我没有纠结,只是不想再做忆贤了而已。”
我与姚坊主吵了一架,他伤心之下,扔给了我一支竹笛:“这支短笛,当年就放在你的襁褓里!你若是不想做我的儿子,就看看它能给你什么吧!”
拿到那支竹笛,我却并未有什么欣喜。它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竹节,上面被人用刀挖了几个粗糙的孔,第一次吹奏时,我的嘴唇还被毛刺扎得流了血,若说要从它身上体会到什么素未谋面的温暖,那也太好笑了。
但我还是会带上它,时不时地去石云溪边转转,伴着潺潺流水吹几段即兴的小调。没有人教过我学笛子,但我仿佛无师自通一般,很快得了趣味,甚至还将一些鸟雀吸引了过来。它们落在我坐的青石上,跳着脚啄食我带来的稻谷,有些胆大的还会飞到我的手上,用小小的尖喙在掌心敲击。
那真是一段难得的平静日子,平静到我快要忘记内心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