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终于终于再次见面
我们在满志和的卤煮门口路过，那味从里屋就漫出来了，鼻子一进气，唾液立刻就分泌。
要不就这家了？
你吃这个成吗？我还想着带你去下馆子呢。
这个蛮好的。
一个大铁锅，里面鸡脚猪脚，肝脏挤在一起咕嘟咕嘟的住在一起，一个大料包布的，挤在那些肉中间，满满当当的在锅里翻滚。
买了四个猪蹄大半碗鸡爪，看到有猪耳朵说能切，就让切了二，两涛哥让我再挑点内脏，每个都来了一点，他觉得还是不够就又让老板夹了半拉血肠和那种里面是紫色糯米的糍粑，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码在一起。
店家问葱花香菜吃不吃，我说吃。
人家立刻拿切了一大把，葱香菜还有蒜，绿油油切成一大堆小小的碎，迎着热气往肉里一拌，在往里面灌满金黄的卤汤。
全部打包，装了四大满盒。
秤上一称，143.2，给你抹个零，143就得。
她好说歹说一定要请客，我说不用，
“你这样，不成那就是看不起我。”
得，话说到这了，那你结吧。
她那支付宝扫了一会，她在某个页面僵持了一分多钟，那个支付小盒子就响起了顾客取消支付的提示。
“你们店能用花呗吗？”
…………
没地方坐啊这也，提着大包小包的，不能在马路牙子上就这灰吃吧。
我说去隔壁的家乐福吧，那里还有空调，可以坐着吃。
她说不用，去她家吧。
“去你家干嘛？”
“吃饭呗顺便聊聊天。”
“不会给我下药待会我醒来肾给我切了吧。”
“不能。”
她环着手满满摇头，她说不会的。
“我们手足情深，我不会害你的。”
人都这么说了。
涛哥带我去了她家，在一个老工人村里面，七拐八拐钻了五六个巷子才到门口，这一栋楼似乎就她一个人，她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我看到门上有个牌子写着小葵花画室。
进去有个很大的教室旁边就是宿舍，教室的空气里有颜料还有……鸡屎的味道。
她住这个屋子的开间还真和我的宿舍差不多，连睡的都是同款铁架床，坐上去滋梗一下的响，看到这些不由得触景生情，想到了很多上大学时候的事。
我记得那是三月份的时候，十七还是十八号，就是在这种宿舍里，我室友借了我他的steam账号玩一款大名鼎鼎的动作冒险游戏，艾尔登法环。
说实话，很久没这么爽了。
那是一个毕业季，导员一天给我打七个电话，我的选修课还差三分修满，她很急，好言相劝，威逼利诱，以至于在凌晨四点问我在哪她说她急得要尿血了，你还活着吗？
我的实习一点着落都没有，但当我在那片诡谲的大陆上翻滚的时候，我觉得我是快乐的。
我花了三个小时用一个穿着大头盔的初始角色拿一把破剑硬生生磨死了一个大树守卫，
在两百个小时的死亡，冒险和探索之后，我迎来了结局我的角色坐上了王位，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太好了，这下一切都结束了。
在快乐与许久的释然之后，我便立刻意识到我把大学最后的时间毫无保留的浪费到了这款旷世巨著上。
我不得不回到了现实，那个我无法翻滚用无敌帧躲避攻击也无法用快捷键战斗的世界。
我环顾四周，我意识到我将于这熟悉的一切告别，我拍了一张照作为纪念，
现在回头再看那照片，
真是一个狗窝。
那是我温暖，柔软，隔音，一团乱麻，和我最好的朋友一起居住了五年的巢穴，我们睡了很多好觉，我们也说了很多肝胆相照的话，也最后在一地狼藉里结束，我们离开了那里，离开了那个狭窄潮湿的宿舍，唯一留下的痕迹就是常年靠在墙上的汗斑了。
“你就住这？”
“不好吗？”
“挺好的很怀旧，很有生活感。”
我们在一个干净的床板上面坐下，她和我的宿舍一样拥挤一样温暖，她买了一个电扇，她给开了嗡嗡的响着，给这个小房间带来一阵凉风。
我问她你住这里房租多少一个月，她说没给钱这是朋友的房子，住在这里挤一点也方便，他以前办补习班，就改了这个宿舍给孩子们，现在政府不让了租期还有半年就留给我住。
“我破产以后一直住在这里。”
她这么讲的时候可骄傲了，小脑袋朝着左边就昂起来了，像是等着我在夸她。
她pose这么一摆我就有点绷不住了。
“姐，咱还是别破产了，你还发迹过？上辈子发迹过吧姐，咱吃个大肠头都用花呗。”
“不和闹，我不是说上辈子的事，就是今生今世，就是两年前，我卡里还有四百万呢，我本想着花一部分给你留一点，要是在找到阿桃就给他也留一点，但没想钱那么快就花完了。”
“嗯呢，姐，你请了饭你说啥就是啥。”
我扒拉两口葱就着葱吃了一大口鸡爪，满嘴软滑，但涛哥像是生气了，也不开盒子，只是看着我。
这让我有点不自然的感觉，她的皮肤本来就白，屋子里光线还差就显得她白的渗人，像会刚刚上完腊的石像，只能从眼睛里看到活的气息。
“我和你讲那些……你是不是一个字都不信，觉得我是自己导管导出幻觉了？”
“……。”
“你等着，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见我不回话，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箱子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她翻出来一个vivo的手机递给我，手机找出来又翻了一会才找出来老安卓的头给手机充电。
没一会给整开机了，它把微信给登上了。
通讯录往下一滑，大片大片的人名随着她手指的滑动涌了上来。
康康保健 离
中医药大学 李
音乐学 赵
奥迪销售 王晓 （带病）
舞蹈 婷婷
研究生湖北 李（有男友）
健身 华路
健身 华理
……
……
“你哪整的这么多失足联系方式，不是，你哪搞的这些，真的假的啊？”
“之前挣了钱消费的，嗯呢我和说了这辈子是真发迹过的。”
“你挣多少？这个人头像好看有肌肉这个，赵丽华。”
“几百个吧。”
“几百个你咋挣的。”
“挣钱不容易，我当时从学校出来先是自己考考了个挖掘机的证，给当时在东莞的一个老板给人代工，压鱼塘什么的散活先垫着，干了三四年接着我攒了八万多就贷款和几个工友租车去包小项目。”
“接着你就发了？”
“不的，接着就麻烦大了，那些干工程的可司马了，欠了我们老些款子不给借，但你一去要她就讲没钱，从年前一直拖到年尾，底下干活的兄弟恨不得给我切成片了，我把剩下那点积蓄给兄弟们把账结了，但还差几万最后没办法我去卖沟子给兄弟们把款子换完。”
涛哥说这话的时候怂了耸肩，把鞋子给蹬了，一个劲的搓自己的脚，像是踩到狗屎了。
“啊？”
“那我没辙了，我这，那么多号人要养家的，我这要再不给人结，杀了我都是少的，说白了你出去做事都是哥哥弟弟的，人本来在工程队干的好好的跑来和你干，你最后没本事要不来账，最后跟着你的人孩子要上学，老婆要买外套，家里老人要治病，不卖钩子能咋办”
“然后呢。”
“然后去报了个夜校去学计算机，
考了计算机的证，
接着就去学人写代码，后来干了两年没挣啥钱，就去学做瓷砖，找一个兄弟带着做，但他那边也是半死不活的，干马农挣那点钱几下就亏光了。
就又回去开挖机。”
她顿了一下，下意识的找烟，但她忘了剩下半包都在我这，我给她递上点着了。
后来有老乡和我讲我老家建高速你祖坟给刨了，
我和她讲你别和我闹。
她说没和我闹，真的。
我当时打了个早上最早的高铁回去了。
搁着八百米进村我就看到施工队往这一世，我生我长不出意外也是我死的老屋，喷上了个拆字。
来真的啊，卧槽。
房子那一年五月就推了，第二年二月手续办完政府补了一套房外加一百五十万，我这就算发家了。
……
讲完发家就轮到讲讲怎么破产了。
这个倒是没那么折腾，一个字就搞定。
“赌。”
她想了一一项又补了一个。
“凿”
“靠嫩娘的，你玩多大输这么几百个？”
“钱是这样的，来了就来了，没了就没了，
上辈子，打下来那么多东西，最后不也是大梦一场，有时便是有，无是也是无，
也没那么多念想，
吃过了，
见过了，钱没了再挣就是，我一向是不在乎这些的，重要的是我又找到你了，要是再找到阿桃我们三兄弟就算是团聚了，钱没了就没了，没事的，无所谓的。”
她一直在说无所谓的，但我大肠都炫了一盒了，她连盖子都没打开，
一边抽烟，一边和我讲她没那么在乎。
“你现在还剩多少？”
“几十个吧。”
“几十万？”
“对，只欠几十万了。”
她坐在我对面，几乎是骄傲的讲出这句话，见我不说话了，就突然走过来捏我的脸，我这是才发现她裤子袜子都蹬掉了，就穿了件阿玛尼的短袖在屋里晃悠。
“诶”我指了指她。“别这样，我还在这呢，别这么……随便。”
涛哥笑了，黑色的衬衣让她的皮肤显得更白，她走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好听的咯哒声。
我很小的时候在无翼鸟小说网站上面用我外婆的手机看过一个本子，讲的什么不记得，开始是什么时候不记得了，结局是什么不记得了，就记得最后和一个精灵公主凿了，那个精灵公主我记了很久，身子细长细长的给人干的五脊六兽的，老带劲了。
而涛哥远远比那个精灵公主好看多了，
如果一定要比喻，那就是维也纳雕塑，穿了个丁字裤说可以和你凿一凿。
洁白，圣洁，但又无比亵渎。
“能别捏了吗。”
“你这脸上的肉长得真结实。”涛哥用力的拍了两下我的脸蛋，直到我把她推开她才停手。
“别这样我家里有人了。”
她识趣的松开手，但眼睛仍然满意的打量这我，嘴角露出了母亲般慈祥几乎是安详的笑
最后居然流出泪来。
“真是不可思议，”
她说道。
“居然真的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