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五日。
大卢基周边。
「约瑟芙·维萨涅维奇。列兵。三分钟前中弹被送来这里。」
两个「医生」围在一个士兵的身边,尝试用止血带包住她的伤口,其中一个冷静地分析起对方的伤势:「腹腔中弹,很明显的贯穿伤口,这里,和这里。在刚中弹的时候做了止血,但不成功。」
约瑟芙身上,被子弹击穿的伤口已经绽开,露出内部深红色的肌肉和破裂的内脏,她的背后,弹片撕开了巨大的创口,内脏完全靠军服包着才没像番茄浓汤一样流的到处都是。
她无力的呻吟着,推开医生们靠近她伤口的手指:「……让我一个人待着吧……我冷……神啊,我冷……」
急救所内,浓重的血腥气混着周边伤员伤口发炎化脓的味道,几乎能熏晕任何一个没戴口罩的人。
站在约瑟芙左边的医生戴着已经发黄的口罩,眉头紧皱:「得送到后方去,在这里没法治疗她。」
话音刚落,掩蔽处便受到了一轮炮击,经过加固的顶盖一阵颤抖,勉强扛住了炮火。
「怎么送到后方?」另一个医生在爆炸声间摇了摇头:「卡车早就不够用了,只能用马车,运过去得一两天,这样的伤势撑不住颠簸和长时间运输的。」
「光是失血就能在抵达后方医院前要了她的命。叶莲娜,她没救了。」
脏兮兮的手指拽过还算干净的止血带,铺在伤口上,叶莲娜抬头瞪了对方一眼:「有没有救不是我们两个上了一个月临时培训的前线医生能决定的,除了伤员自己,只有后方的专业医生能决定她的死活——把酒精给我。」
「……与其把酒精浪费在没救的伤员身上,不如留给其他轻伤员,我是这么认为的。」对方叹了口气,还是将酒精递给了叶莲娜:「再这么挥霍,等到七月我们就得用烈酒替代酒精了。」
在她们沟通时,约瑟芙始终以一副迷茫痛苦的表情注视医生们,她被痛苦搅乱的大脑难以理解这两个穿着白袍子的人打算对自己做什么。她只是一次次的呻吟着,近乎无声地说她很冷。
*第八集团军前线急救所伤员报告。
*约瑟芙·维萨涅维奇,受枪伤,送往后方医院,途中不治身亡。
*以利娅·特诺瓦,受枪伤,经前线处理,已回到所属部队。
*…………
*据统计,第八集团军本月前线共新增三百一十名伤员,经前线急救所处理回到战线者九十七名,后送治疗者二百一十三名,其中不治身亡者五十四名,相比进行战地医疗教育前,伤员死亡率下降了百分之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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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一日。
纳尔瓦。
汉萨同盟前线。
阿斯特丽德安静地注视头顶简陋的帐篷,与周围痛呼的其他伤员不同,她沉默地体验着生命的消逝。腰间的创口被包在发黑的绷带里,时不时传来的抽痛相比起绝望完全算不上什么。
「阿斯特丽德,二等兵,腰部被弹片划伤。」医生的面孔被眼镜和口罩遮了个严严实实,她毫不客气地扯开绷带,完全无视阿斯特丽德因突兀受力而皱起的眉头:「……已经感染了。」
「为什么不早点送过来?」医生回首看向阿斯特丽德的战友:「她受伤后在前线躺了多久?」
「差不多三天。」对方低着头:「部队一直在受到炮火骚扰,战地医院的卡车不愿意直接开到第一线,还是医疗兵到了之后用担架把她抬过来的。」
「……」医生丢下绷带,毫不留情地宣判:「Senza speranza.抱歉,但是我们没有多余的药品浪费在cadavere身上了。」
「医生!求求您,她还有两个孩子和……」战友猛地拉住医生的手臂,也被对方猛地甩开:「昨天还有个家里有五口人要养的人,被我做了相同的判决,我们的药品最多救轻伤员,没有余力浪费给死人了!」
「医生……」战友怔在原地:「可是,这样,不。」
她激动地质问医生:「你不是医生吗?!治疗伤病是你的职责啊!」
「……是的。」
医生回过头,疲惫的面孔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摘下眼镜,指着自己满是血丝的眼睛:「我是医生,所以我才会在这里连做四十个小时的手术。」
「现在,我作为军医,再说一遍,我救不了她——找个地方把她埋了吧,这就是我唯一能建议的。」
「要问为什么,就去问那些至今没整顿好北部铁轨的政客吧。」医生面无表情地抓住另外一个伤员的伤口:「提拉,一等兵,贯穿性枪伤……」
纳尔瓦城外,「cadavere」的宣判声充斥战地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