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人，应该说……
先是一个人，后是一群人。
为首的那个男人耳鬓如剑戟，头有一对骇人的双角。
如果换做多年前的我，恐怕已经被这位骇人的外表吓出疯病来了吧？
可……
（喘气声）
可我只是喘着粗气……
我经历了太多，生而为人不该见到的画面。
…………
…………
“小航，把灶火撤了，这肉汤马上就好了……”
“这！……爸，这是……什么……啊……？”
“是猪肉啊，好不容易从山上猎来的。”
“可……为什么这汤里会有……一绺头发？”
…………
“阿诚，我是要死的人啦……有些事情我想了一辈子也没个结果，你能帮我想想吗？”
“你说，我们活这一辈子，要是注定要遭到这样的战乱，注定要吃虫子、啃草根，注定受这些罪的话，我们为什么还要来呢？”
…………
“海哥，再给我们讲个故事吧，赵大叔是个文化人，你肚子里肯定也不少故事，万一说出来我们可能就不饿了呢？”
“海哥？”
“…………”
“他手里攥着的，是一时不肯吃的果子，还留着啊……他这是留给……”
“（哀嚎声）别说了！”
…………
魔军屠城，一座二十万人居住的城池，到处都是燃烧的大火，我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活下来的幸存者……
我在心里苦笑一声。
或许能死在这乱世才是所谓的幸运儿吧？幸存者的幸字，已经是一个笑话了……
我的肚子哀鸣多久了？肚里的树皮怕不是已经能撑死我了。
还有几批难民，北冥城的搜救队伍人手不够，还不是离开的时候。
哈，已经看到了这么多离谱的事情，这里果然是地狱吧？也不知我犯了什么错，现在眼前就算见到了恶鬼，我也不奇怪了……
“你好久没吃饭了……”
哈？
一个要把我带走的恶鬼，第一句话竟然是问我吃没吃饭？
“走吧，宛渠不能再待下去了。”
“去哪？”
我苦笑一声……
我还能去哪？
“跟着姬辕和姜魁他们，离开这里吧……”
听到我有机会能摆脱即将赴死的命运，终于能像个正常人似的继续活着了。我竟然没有手舞足蹈，竟没有欣喜若狂。
我将拳头攥的很紧，冒出了青筋。
“董颖！那个老贼如今在何方？！”
我几乎吼出了声，随后又有些懊悔。
毕竟眼前这个人的第一句话是在关心自己。
但这句话我憋了很久，才喊了出来，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呐喊，不希望让这个声音再次消失在天空之下。
替那些能喊出来的……替那些再也喊不出来的……
“对不起……我……”
后知后觉的我还是愧疚的道了歉，至少我不该向眼前的人输出情绪，不该把这位设想成恶鬼……
“那么……你愿意和我们走吗？”
“向何处去？”
“为所有人，讨一个公道。”
为首的人体格壮硕，身材高大，他宛如一位救困扶危的巨侠，难怪我会仰望着他。
“巨侠高义，斗胆请教尊姓大名。”
以前学进肚里的墨水，搜刮了半天也只剩这样一句话。
不过，眼前的大侠并不在意，便报上了一个日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尊名。
“黎枫。”
节选自《宛渠：一世将倾》
王岳杰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