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岭侧峰·顾云归视角】
这一日来得比我预想中更早些。
“只要熔铸顺利,解毒一事总会有所进展。即便有些风险,但值得赌上一赌。”
神采灵秀的少年意气风发地谈起与友人相商后的筹划,言语间尽是为我考量,带着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轻慢。
换作旁人,或许会感念于他的一片赤诚,满心信赖。
而我却在想。
沧澜并非第一次坦言愿为我赴死。
但却从未说过想为我而生。
望着由我亲自以血启灵,由我赋名,由我教养,容易心软却也执拗的师弟,我心中再度权衡。
四成胜算,是否值得让他冒着被兑子的风险,去受这一场熔铸?
答案确切无疑。
不值得。
因此我要添上更多砝码,让天平向我期望的一侧倾斜。
五种手段,沧澜在第三种才败下阵来。
我并未虚言,他的确颇有长进。
甚至叫我中途起了些为难的心思,只为探一探他作何反应。
而师弟在我与他唇瓣相贴的一瞬便惊得瞪圆双眼,手中青锋坠地,竟是连本体都握持不住。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一时觉得颇有趣味,便一手顺势嵌入他松了剑的指缝。十指相扣间,他掌心局促地轻颤,似是要瑟缩收拢成拳,但此刻也只能将我的手扣得更紧,指尖泛白,瞧上去倒有些可怜。
此举也并非我全然心血来潮。
风月之事乃红尘俗欲之一,在人人放浪形骸的九幽实属常见,韩千魄便是其中声名颇显者。只是先前被我如同其他荒唐恶行一般有意隔绝,沧澜才鲜少听闻。
对过去的师弟而言,不通此事无伤大雅,可既然他执意要走上更广阔的天地,却不能不识这一道人性关窍。
与其一味防备着魑魅魍魉欺他不谙个中滋味,以此将他引诱蒙骗,不若由我来叫他知晓其中并无玄虚奥妙。
待到众生痴妄皆成过眼云烟,他便能认清何人方才值得长久信赖。
无论红尘炼心还是风月情事,我都自信能够做到其中佼佼。
情爱之事于我而言,不过是照见人心软弱处的破局之刃。用得巧了,往往能以四两拨千斤,收获千百倍的成效,却断然没有自己沉溺其中的道理。
不过我垂眸细细忖度沧澜神色,实在觉得他无措的模样颇为有趣,不似曾识旖旎念头,倒仿佛一册尘封已久的书卷,猝然被窗外裹着残梅的风雪扑了满身,卷了页角。
叶无晏不惜以身入局,却从未在他心头染上半分旖念,也不知该称之为正人君子还是别有所图。
左右我日后自会判明。
念在师弟初尝其中滋味,我不欲做得过火,只是辗转含住他下唇轻咬,随即撬开齿关,厮磨勾缠任我施为的舌尖。
瞥见他随我动作深入微颤的睫羽,我轻轻一笑。
即便眼下沧澜尚可借由沉默逃避回应,可我清楚,往后的许多个晨昏昼夜,他终将不得不一次次忆起此时此刻。
在神念微动的刹那,在梦境乍破的午夜,在欲忘未忘的挣扎之间。
我将耐心等候,直至这份预见成真。
少顷,我退开半寸,指腹抚过他湿润唇角,碾出几分艳色,随后催动溯梦归真阵,于虚实之间重塑过往。
诸般经历叫我深知,即便天赋异禀,心怀死志之人终将奔向死亡的怀抱,无论命运与旁人如何垂青。
是以言语难解,强迫无益,唯有以往昔为镜,照见慨然奔赴下深藏的诸多缺憾,酿出一丝牵挂的执念,才能叫霜雪凝就的剑心不再将轻掷性命视作仅有的归途。
而代价则是他将离我更近几分,知晓我并非天生游刃有余、行止端方,并亲眼见识那已随过往埋藏的稚拙与尖锐。
这算得上一场豪赌。
但我从不在一无所知时押注。
幻景散去,室内重归静谧。
我凝眸望着那空空如也的对席,片刻后转身离开。
在师弟归来,落下那枚宣告我胜局的终子之前。
可不能叫叶无晏横插一手,搅了这盘残局。
【横岭侧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