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
01


/00
我从床上惊醒。后背的衣料黏在皮肤上，脖颈挥发的冷汗带走着热度。

寂静的深夜，我听到了自己无规律的剧烈呼吸声。
过了半晌，悸动的心脏平静下来。血液逐渐流进大脑，让意识从空白中恢复过来。

即便如此，梦中的情景也仍烙印在视网膜中，耳畔仍尤回荡着那恶魔般的低语。仿佛只要再次睁眼，那副景象就会再次重现。

我又梦到了“那个”。纵使事件已经落幕许久，纵然我极力想要忘却，“那个”也仍能清晰地出现在我的梦中。

到了这种地步，简直就像是诅咒了。

……不，按照“那个”的性质而言，恐怕这已经不是比喻，而是名副其实的描述了。

我转头看向床侧，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了日历上的数字。

2004年5月13日。

距离那个事故——那扭曲了我迄今为止的人生的事故，已经过去了两年。

/01

我叫雾岛透，就读于兀仓丘高等学校。相貌平平，家世也一般，就读的不过是县里的普通高中——就如字面意思上，我只是个无甚出奇的，随处可见的高中生。

五月的风尚且相当凉爽，按理来说是个适合悠哉度日的时段。不过，由于最近发生的各种事，恐怕镇上的多数人都没那个心情吧。

想着可有可无的事，推开食堂的大门，坐到惯用的座位。

比起平时熙熙攘攘的样子，今天食堂的显得有些冷清。

双手合十，正准备开动时，毫不掩饰的脚步声飞快接近。哪怕没有抬头，我仍立马知道了来人是谁。

“哟，有村。”我头也不抬地打了个招呼。

粗鲁地拉开椅子，大刺刺坐到对面的是我的发小，有村将吾。剃着过短的寸头，行事带着田径社员特有的豪放风格，这家伙简直像是刻板印象里走出来的体育生。

扫了眼我的盘子后，这家伙脸上露出了露骨的不满：“啧，我说雾岛，你这家伙的午饭怎么又是咖喱。”

顺带一提，他的碗里是分量过头的乌冬面。呵呵，没品的拉面星人。

我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他这句找茬。

不过，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转了性子。换做以往的话，他大概会针对饮食品位怼上我几句，但现在他却露出了有些心虚的表情。

在环视一圈，确认没人注意到我们后，他把头靠过来，压低声音说到：“喂雾岛，你听说了吗，B班好像也有人失踪了。”

“只是缺勤而已吧。”我说。“还有，声音小点你这白痴，别把这种没头没尾的事到处嚷嚷啊。”

尽管他自认为声音很小，但是实际上恰恰相反。四周射来的目光实在让人皮肤发痛，真是让人想要假装不认识他。

惹人注目也要有个限度。真是难以想象，为什么我会和这种家伙成为朋友。

“哈，什么嘛，那不就是失踪吗？”那家伙不满地嘀咕几句，低头扒起面条来。“雾岛你这家伙，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实际上也笃定那人是失踪了吧。”

……一语中的。这家伙的直觉一如既往地敏锐。

没错，听说了那件事后，即便是乐观如我，也不认为那只是简单的缺勤而已。

要说原因的话，最近的镇里的治安实在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恶劣。

我所在的兀仓町并不是什么大地方，常居人口不到六万人，交通不算发达，民风大抵还算淳朴。在这种地方，以往一年都未必会有一起命案。

然而，就在最近短短一个多月内，这里却发生了五起骇人听闻的凶杀案。

发生了这种事，镇上人心浮动也是难免的事。就连学校也强制取消了社团活动，勒令学生在六点前归家，大抵是为了担心学生有什么三长两短，影响学校的立场吧。

而在这种情况下莫名缺勤的学生……如果只是缺课在家倒还好，要是与家里也失联的话，很难让人不产生些不好的联想。

“说起来，新田这名字你有印象吗？”有村问道。

我摇头。

“就是B班那个失……缺勤的女生啦。你知道她没来上学，却不清楚她的名字吗？”

“嗯，这么一说稍微有点印象了。”

稍微回忆了一下，课间听到的传闻里，似乎确实有提到这个名字。

“该说是缺乏对周围的关心吗，你这人还真是冷淡啊。”这家伙神态做作地摇着头，“雾岛，你这样可不会交到什么朋友啊。”

“真失礼，别把人说的像是冷血动物一样。”我耸了耸肩，“只是不感兴趣而已，有限的精力就该用在合适的地方才对。”

“好~好~，就当是这样吧。”有村边明显地敷衍边大口扒着面。这厮进食的速度真是快的反常，明明都在边说边吃，他那碗拉面竟然已经快见底了，我的咖喱饭反倒只动了不到一半。

“虽然那么说你，但其实我也不怎么认识新田啦，只是知道名字，在走廊里碰面过几次的程度。那家伙就是典型的不良女生，据说和校外的某些团体也有联系，平日里总是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风评差到连我都有所耳闻啊。”

“这次她没来，或许是因为和不良团体勾连而扯上了麻烦也说不定。”有村推测到。

这已经不是仅仅有所耳闻的程度了。

这家伙恐怕是在平日里趴在桌上睡觉的时候，会把周围的闲谈一字不漏地听完的那种人吧。

“不过，也有那种传闻啊，说不定她是被杀人鬼干掉了呢。”有村冷不丁地说道，“'被在杀人电话里记名了'，之类的。”

“……什么？”

难以听过就算的词。

我将视线从午饭上挪开，移到有村的脸上，“刚刚那句话，能详细解释下吗？”

“哪句？”

“'被在杀人电话里记名了'——什么是杀人电话？”

这家伙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接着露出了看白痴一样的表情。

“呜哇，你这家伙真的不是什么原始人吗？那个恶劣的都市传说，已经流行到我们学校人尽皆知了哦。”

“……”

我认真地反省起来。或许确实该多关注周围。竟然被这家伙嘲笑了，简直孰不可忍。

拌嘴几句后，这家伙大抵是觉得没趣，干脆地讲起了他的听闻。

正如字面意思，所谓的杀人电话，是打通后就能杀掉某人的电话——据说杀人鬼会接通打来的电话，并根据心情决定是否杀掉打电话的家伙，倘若心情够好，就会放对方一马，顺便答应“杀掉想杀的某人”的要求。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个恶趣味到恶俗的都市传说。

甚至有好事者将其命名为'恶魔热线'。真是难以认同这种无事生非的心态。

不过说实话，这种传闻会不胫而走，某种程度上是能够理解的——这个月内的凶杀案中，有三起都牵扯到了我们学校的学生。

在月初，学生里刚出现受害者时，这个传闻就在年级上下传开了。

被震惊和恐惧的情绪煽动起来的学生们，很容易就接受了这套说法。更有甚者，变本加厉地修改传言，把内容以更骇人听闻的版本告知他人。

最终的结果，就是这个无聊的传言。

“……所以我才不喜欢这类传闻。归根到底，都只是好事者的空穴来风罢了。”我不做表情地评价道。且不论他人如何，我对背后非议不幸丧命的同校同学没有丝毫兴趣。不想多管闲事，更不觉得妄论死者有什么正当性。

有村则一副“啊果然如此”的表情，只是耸了耸肩便继续埋头扒面。他大抵对这类事也没什么兴趣。对这个家伙来说，毫无根据的传闻远不如放课后的田径社训练来的有趣吧。

不过，虽说确实是听了就让人不舒服的无聊传闻，倒也有几个值得在意的地方。

“喂有村，那个所谓杀人电话的号码，你清楚吗？”

“呜哇，莫非你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吗？还以为你会嗤之以鼻来着。”有村看起来相当惊讶。

“稍微有点在意罢了。如果连具体的号码都杜撰出来了，那学生们的精神健康还真是令人担忧。”我摇头道，“说到底，杀人电话之流只能是无稽之谈。真要有这种便利的东西，只怕兀仓的警察们都要过劳死了。”

毕竟，人类就是生产恶意如呼吸般自然的生物，如果只需打个电话就能让讨厌的家伙消失的话，不知道多少人会毫不犹豫地按下拨号键。

“嘛，也是啦。这种都市怪谈，听作消遣就够了，会认真对待的恐怕只有白痴吧。”把空拉面碗放到一旁，有村很无聊般打个呵欠。这家伙明明说话就没停过，竟然还是先一步吃完了。真是令人惊叹的绝技。

“不过，你说的不对啊，雾岛。”

“哈？”

意料之外的话让我挑起眉毛。

“——我知道那个号码啊。”有村说，“倒不如说，不知道才奇怪吧。”

在食堂和有村分别后，我回到了教室。

距离午休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对传闻有些在意，或许可以问问可能知情的那个人。

午休还没结束。现在的话，应该能在老地方找到那家伙。

走上楼梯，穿过走廊，在位于三楼的学生会室前停下脚步。

……老实说，不是很想和那人打交道。总感觉一开口就会被牵着鼻子走，扯进什么麻烦事里。

不过，只是问点东西的话，应该不至于吧。大概。

想着自己都觉得没多少可信度的说辞，稍微下定决心，我拉开了学生会室的门。

不出所料，用来办公的长桌侧面坐着眼熟的苗条身形。似乎正专心注视着手头的文件，即便门被推开，她也并未投来视线。

秀直黑发披落肩头，侧脸给人以恬静柔和之感。那般专注的模样像是幅完美的画，令人不忍心破坏这般氛围。

哎，真是欺诈性十足的外观。如果不知晓其恶劣本性的话，恐怕真会有人因为这一幕而迷上这家伙吧。

轻轻敲门后，她的视线从文件上移开，落到我的面孔上——而后，露出了欣然的神色。

“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雾岛同学。正好有事找你，倒是省去了找人的时间。”

……这家伙，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妙的话？

“入须，稍微有些事想问问你，能占用些时间吗？”

我决定暂且忽略她那句意味不明的话。

“可以啊。”她很是爽快地回答道，“毕竟，雾岛同学这种怠懒的性格，也只会在有事相求的时候才会来这里吧。作为副会长，是完全失格的呢。”

“唔，好过分的话。”

真是毫不留情到令人咂舌的评价，虽说也相当地击中要害就是了。

是的，面前的这位黑发丽人正是本校的学生会长，在全校“最想要继任的校干部”投票中排名第一，以卓越的人格魅力与手腕掌控着学生会及整个学校，名为入须澪的可怕恶魔。

至于我，只是因为阴差阳错而被强行拉上职位的无能副会长罢了。与其说是副会长，不如说是被某人使唤的奴隶。

“总感觉你在想些失礼的事呢。”入须冷不丁地说道，“是我的错觉吗，雾岛同学？”

“谁知道呢，大抵是吧。”我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有时候真希望这女人的直觉能别那么敏锐。

“先不谈这些……入须，关于最近校内人尽皆知的那个传言，你知道多少？”

“传言啊，是说那个所谓的杀人电话吗？”她略为惊讶地挑起细眉，随即觉得有趣般眯起眼睛，“嘿诶~雾岛同学竟然对这种都市传说感兴趣吗？完全看不出来呢。”

“……总感觉之前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毕竟雾岛同学看起来就是这样啊。不论对他人还是自己都一样冷淡，是那种地球快被小行星毁灭时也会若无其事地感慨‘看来今天不用上学了呢’而后悠哉度日的家伙呢。”

该说这个比喻夸张还是准确呢，完全没有一点反驳的欲望。

“不过，那个传言啊……如果是想知道号码的话，我现在就能告诉你哦。”学生会长随手抽出张白纸，以惊人的速度写下号码，“喏，这些就是。”

被白皙手掌递过来的纸面上，有着超过十行的数字长串。

“这些，全部都是？”在意识到这些全都是电话号码后，我忍不住问道。

而她则理所当然般点头答道：

“当然了，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哦。”

“只是兴趣使然地收集了情报而已，不用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吧。还是说，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黑发丽人毫无淑女风度地撩起二郎腿，斜睨着呆立不动的我。“要说正统性的话，近乎全部版本的流言提到的号码都在这里，我想不会有比这更齐全的杀人电话簿了哦。”

“你可以试着去一个个拨号，没准真能打通呢。顺带一提，除了新加的倒数两行之外的我都试过了——很遗憾，全都是空号呢。”

真不愧是这家伙。不，对她而言做到这个地步才算正常吧……不过，其实还有另一件事更值得感慨。

“校服是长裙真是太好了。”我发自内心地感谢道。

“你刚才说了什么吗？”入须不解地眨眨眼。

“只是感慨我校服饰设计的优越性罢了。”

说实话，真希望这家伙能对自己的行为有些自觉。要是不慎看到的话，恐怕兀仓市死于凶杀案的家伙又要增加一个了吧。

不过，这样的话，就和那家伙说的一致了。

回忆起了先前在食堂时，有村说过的话：“被传的煞有介事的杀人号码，版本可是相当之多，一般人多少会有所耳闻吧。即便是我，也知道其中的一两个哦。”

“不过，说到底只是可以随意杜撰的东西罢了，劝你不要有过高的期待就是了。”当时，这家伙若有所指地，像是告诫般说道。

……果然只是想多了吗。在意这种无聊的事，我还真是像个白痴一样。

“说起来，万一打通了怎么办？”出于好奇，我向入须问道，“你有设想过类似的情况吗？”

“正常来说，即便不是空号也只会是打错到某家而已吧。但如果真的打通给了某个杀人鬼的话……呵呵，感觉会很有趣呢。”入须若无其事地吐出骇人的话语，“可以的话，还真想和这种怪胎在电话里谈谈，对于增进见闻想必大有裨益呢。”

不妙，这女人的眼神没在开玩笑。莫非这人其实是比杀人鬼还危险的可怕人物？

解决微不足道的疑惑后，似乎没了留在这里的理由。

然而，正当要转身离开时，手腕被抓住了。冷汗自后颈渗出，神色僵硬地回过头时，映入眼中的是学生会长微笑着的美丽脸庞。

“这么急着走吗，雾岛同学？我不是说过有事要找你吗，记性真差呢。”

呵呵，该说不愧是入须吗，果然没能蒙混过去……是说，这女人怎么会有这种怪力，再这样下去手腕都要被捏断了！

集美江畔

椒麻鸡皮

　σ　σ
σ(　´ρ`)σ[F5]
　σ　σ

jmj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