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时顺便上香已经成了来到第三天的我的日常习惯,双腿不假思索地就走向了讲经堂。
我往香炉里插上了新的香,想着是不是该给架子上的玻璃缸换些水草了而望向北面的墙。就在那时,我最先感到的是出于直觉闪过「哎」的一念。昏暗的房间里,回游打转不止鱼鳍烁烁闪动着鲜红色光芒的还是那些金鱼,但今天早上的情形较之昨天却似乎有哪里不对。当我走向架子想要近看时,踩在木板室地板上的脚底踩到的是水。到这时我才发现,原本养在玻璃缸里的四条金鱼少了一条。凝神注视着用木铺就的地板,水的痕迹从架子脚下断断续续地延伸开去,从木板室通向室外。沿着痕迹追寻,那条失踪的金鱼死在了走廊的中央。恐怕是跃出了鱼缸水面后一跳一蹦跶才逃到这的。
我是第一次直接用手捧起这条无力地躺在地板上的小红鱼。捏着比海鱼稍大的鱼鳍能感觉它既薄又柔软,实在想不到它竟能跳离鱼缸所在的架子直逃到走廊去。鳍的末端已有些微微发白了。
不知如何是好的我单手捧着金鱼登上了山门的台阶撞响了钟。即便大家起身开始做起晨间打扫,我也还是捧着金鱼徘徊不定。在大家打扫时找到于大殿诵经的圣,向她请教。圣说「把它埋在水边吧。由村纱来为它做超度法事」。想来圣的话语中所遵循的次序可能只是出于理所当然的安排,但这时的我着实大吃一惊。我没成想竟要在预定的葬礼开始之前,自己独立完成另一件超度法事。
我听从圣的吩咐,决定在院里的池塘边挖个坑把金鱼埋了。把金鱼放进黑乎乎的泥坑里时,金红色的鱼鳞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向体表尚留有些湿润的它身上覆上了泥土后,小小的坑和小小的金鱼很快就被掩埋得再也无从辨识了。我感觉这就像是自己慑于他人目光而要隐藏自己的弱点一般。
从院里回头看向讲经堂的檐廊,穿过敞开的纸门可以看到置于墙上架子的玻璃缸。看到响子正拿着抹布沿着从檐廊通往藏经阁的回廊走过,很快我也要离开这个庭院去帮着干活了。那样的话,这片泥地上的湿润色泽也会变得干燥,最终可能连把金鱼埋在了哪儿都给忘记掉了。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一个没有名字、没有语言的生命死去这事,比载着大群人类的船只于一片纷乱中被水吞噬更让人无动于衷,如此想来实在可悲。
我猛地受到启发,跑进藏经阁找来一块空白的牌位放在庭院里。我决定不为它取戒名。于朝阳下往土地上投下小小影子的金鱼冢,就如同是船幽灵第一次独力为生命进行超度法事的纪念。
最终,这天也没有出现尸体的认领人。
时值傍晚,圣召集大家聚到讲经堂,指示她们为明天的葬礼做准备。说是准备葬礼,但因为既没亲属亦没主丧人给她烧香,所以只需在讲经堂的大厅里搭好祭坛,准备好坐的坐垫即可,大家通力协作晚饭前就能完成。供花是一轮到人里买回来的白百合。她双手各捧着两束包装有五枝鲜花的花束,得意地问我「你猜猜这花了我多少文钱?」看来她是想方设法地讨价还价过一番了。我请求一轮匀给我一枝花,将其供在了庭院里金鱼的牌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