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立刻注意到,门外的景象已非往昔。你眼前是一片葱郁的花园,向前铺展到外侧的栅栏。一条路从你家门前经过,在右侧分出一个丁字路口:左边的路往上,右边的路往下。这里大致是郊区,街道两旁排着一幢幢半独立式建筑。街上显得颇为幽暗,每户人家的窗户都漆黑一片。照亮街道的,只有人行道上那排钠灯。空气里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凉意,让你不由自主在心里记上一笔。自此以后,无论如何你都不该发出任何声音。头顶的天空像窗户般漆黑,整片区域也完全寂静,除了偶尔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无声地走到花园尽头,别回头,推开并穿过尽头那扇陈旧生锈的花园大门,深吸一口气,向右转。走到道路尽头,那里也是一个丁字路口。向右转,取右手那条路。沿着路往下走,直到再遇一个丁字路口。这一次,向左,继续下行,直到你经过一个敞开的“门道”,左右各有一根齐腰高的栅栏柱。沿这条路走,两侧是葱郁的橡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你的右手边会是某座残破的古老教堂的长边,没有一面墙或一块砖逃得过风雨与时光的侵蚀。继续走,直到你又穿过一道由两张竖立且相对的公园长椅自然形成的“门”。穿过去,你会与一条宽阔的大街呈直角相对,这条街向两边延伸,仿佛无限无尽。沿街间隔伫立着钠灯,把街道照亮。你的正前方会显出一座大钟楼。它会显示一个时间——别信它,看你的个人计时器。最后,向右拐上这条路,沿着人行道走。你必须在凌晨 3:00 之前走到这条路的尽头。按理来说这段路只需 10 到 15 分钟即可走完,但最好别耽搁。这里的时间密度似乎并不均匀,你会发现这一点,所以不建议在此逗留。把计时器收好,往前走。街道两旁是商店、写字楼和其他商业门面,所有窗户都被彻底封黑,无论你怎样凝视,都看不见任何东西,别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你一迈开步子,就会听见一个声音,既不像来自前方,也不像来自身后,而像是从你脑子里发出来的。不要回应,不要停下。
那个声音会告诉你只看前方;听它的。你也可能会听见第二道低语,嗓音更粗粝、更沙哑,更重要的是——它并非你自己。从现在起,你的安全不再有保障,因为这条街上你已不再独行。
如果你忍不住偷瞄身后(我再怎么强调都不为过:千万别这么做),你会看到一个身影,站在你身后不远处。它的外貌因人而异,但有一些共同的特征:它总是很高,至少比你高出一个头加一副肩膀。它看似人形,但细看便处处“不对劲”:四肢稍显过长,手指细而枯槁,头发纠缠打结,而那用作“眼睛”的漆黑空洞里投来的凝视,过于刺人。它身披一件单薄、破旧的灰色长袍,除此之外不见其他衣物。它没有笑容,事实上连嘴都没有,也没有其他面部特征能传达情绪,仅有一双令人不安的黑洞般的“眼睛”。
当你直视它时,它不会说话,也不会移动;可从你意识到它存在的那一刻起,它就会跟着你。
接下来这条忠告或许是最重要的:绝对不要让它碰到你。
凡是让这道幻影追上自己的人,事后都不再有能力描述发生了什么。你脑海中的那个声音会回来;在接下来的路程里,你必须服从它发出的单字指令,分秒不差。稍有怠慢,你就会被逮住。
- 当它说“走”时,按原样前进,别加速,也别减速。
- 当它说“快”时,加快步伐,并保持到下一条指令。
- 当它说“慢”时,立刻放慢脚步。这听上去不合常理,但若它觉得你与它之间的距离太远,那东西可能会选择“跳到你前面”。若真发生这种情况,我只能向你致以最诚挚的歉意与哀悼。
- 当它说“跑”时,赶快跑。用尽全力地冲刺,哪怕双腿支撑不住,也要保持奔跑的动作。别理会那些不属于你的脚步声。直到那个声音再度下令之前,绝不要停。
只要你谨记它的指令,那个追逐者就不该逼近。
当你抵达路的尽头,它会分出一个十字路口。这里风会骤起:轻风转为怒号。有人把这解读为对决心的最后考验,也有人把它视作变革之风开始鼓荡。深吸一口气,稳稳地穿过马路,脚步坚定,心神不乱。从这一刻起,空气中的某些东西就已经变了。
等你走到对面,可以转身回望。你会看到那个身影仍立在路的那边。它的目光会停在你身上,偶尔抽动一下,但会一动不动,也不会试图穿过马路靠近你。
仿佛不管它是什么,它都在以某种方式为你送行。
最后看它一眼,也最后看一眼你曾经熟悉的旧生活,然后转身,继续走。你脑海里的声音会在一个地方让你停下:路两侧各竖着一个“停”字标志,头顶是一盏嗡嗡作响的孤灯,标志外侧两边各有一棵橡树。两棵树的枝桠彼此交织,形成一道天然的拱门,更确切地说,是一道“门”。
一阵轻柔的微风会从你身后吹来。随之而来的,是低低的发动机嗡鸣,一辆黑色加长轿车会正好在你脚边的人行道旁停稳。车窗贴着漆黑的膜,你无法看清车内。右侧驾驶位的车窗随后降下,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掌心平摊。
载你去往新生活的公交到了,而你也该付车费了。把手伸进口袋——那个装着你珍爱纪念物的口袋。它已经不见了。不要寻找,不要懊悔。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大硬币,类似达布隆(西班牙金币),通体金黄、毫无斑驳,硬币两面都刻着太阳系的示意图。把这枚硬币放到那只伸来的手上。它会握紧硬币,随即缩回阴影。同一侧的后排乘客门随之打开。别迟疑,上车,并关好门。车内与常见的加长轿车无异,但有一个颇为引人之处:内饰是靛蓝色。前方一块黑色隔音隔板把你与司机隔开,你无法与之交流。你一坐稳,车辆便会启动。你会注意到两侧的车窗并不像其余地方那样漆黑,你可以自由向外眺望。
当车辆穿过那道由树枝形成的天然之门,你会发现,天空不再漆黑,而是布满了你前所未见的繁星,比你想象过的还要多。星系与行星在你眼前一一展开,宇宙的景象无与伦比。远处将浮现几幢高楼,而你们行驶的这条路,似乎正笔直通向它们。我不会责怪你被这份美景震慑住——走到这一步,你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的决心。现在可以稍稍放松了,因为,你的新旅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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