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目的光芒叫人睁不开眼,可哪怕闭上眼睛,眼前也是白茫茫的一片。这光太过强烈,刺得眼睛生疼,连全身也跟着发起麻来,耳畔更是鸣叫得不停。
你缓了好一会儿,等到身体因强光带来的麻木褪去,方才缓缓睁开眼睛。但所得见的与闭眼之时无甚区别——闪耀的光芒洗去了一切事物的色彩和轮廓,眼前仅有比阿卡菲尔的白色荒原更白的空间,除此之外……
你看见了“人”。
仿佛眼睛在逐渐适应强光,逐渐有人出现在你周遭——伊修尔人、费勒人、莫修尔族类、圆耳朵的异族……那些人当中有的你比较熟悉,有的有过一面之缘,他们皆失丧了颜色,你仅能依靠些许阴影来确定他们的形体和面庞的模样。
但是……这里不是宙域吗?
这些人为什么会以肉身的姿态,漂浮在宙域当中?
你四下环顾之际,却看见了身旁的叶夫根尼。他低垂双目,表情肃穆如大理石像,亦如大理石像般不动分毫。在他身后,撒泽雅和第西亚牵手抵肩,静滞的无色脸庞上,亦是维持着无悲无喜的神情。
而再往后,是仅能看见轮廓的,千千万万的人。
为什么叶夫根尼不在自己的P13上?为什么撒泽雅和第西亚会出现在宙域?
你的P113在哪里?
疑惑一件接着一件涌上心头,远处的雷声却打断了你的思绪。你朝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纯白的空间当中浮现出一个宏伟的形体。
那是一条手臂。一条从小臂开始整齐地断掉,手掌自然下垂的庞然大物。
它犹如一座倒置的纪念碑,下垂的指尖是它尖细的底端,而平整的断口是纪念碑方正的顶部,又有光亮的黄铜制成的臂环戴在上面,遮掩着断臂的伤口。
它仿佛环绕着无形的结界,朝着你们缓慢靠近之时,最外层那些空余白色,只有轮廓的“人”也缓缓燃烧了起来,飞扬的异色灰烬构筑出来的长线,仿佛就是死亡本身的行进标识。
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是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未知、无力,繁杂的情感令你手足无措,呆站在原地。
以及恐惧。
名为恐惧的情绪,从你的内心当中自然而然地萌发了。恐惧被那条死亡之线越过,恐惧那远超自身所能理解之极限的巨手……
恐惧熟悉的一切灰飞烟灭。
而所有的恐惧均无济于事。
你有力量,可如今只是一纸空谈,双腿迈不开、动不了,嘴也因为战栗而发不出声音。
那些熟悉的机师被死亡吞没了,往日熟悉的背影化为齑粉,再也无法触及。很快就会轮到你和叶夫根尼,然后是撒泽雅和第西亚,再然后是所有人。
你在惶惶的恐惧中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却绝望地发现静谧的黑暗并未出现,眼前仍旧白茫茫的一片,人们的轮廓、巨手的模样、纷飞的灰烬线依然存在着,无法回避,无法阻挡。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你得见视界的边缘,出现了唯一一抹色彩。
或许不够斑斓也不够华丽,但那是除却巨手之上的铜臂环外有颜色的东西。
黑。
一个与叶夫根尼般的圆耳异族,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黑色的古代甲胄,一手握着黑色的长矛,其头顶悬浮着如心脏般悸动的黑球,微棕的皮肤完美无瑕。
即便面临死亡迫近也无动于衷的诸多白色轮廓,在此刻却自然而然地朝黑色的异族双膝下跪,五体投地。
仿佛自亘古以来的本能。
他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之线,微微开口,其声细若蚊蝇,其势震如惊雷。
“滚。”
下一刻,灰烬停止翻涌,明显的死亡之线快步退却,此前被磨灭的轮廓随即复原,就连巨手也消失在了苍白之中,如时光倒流。
你忽然有了力气。
迈开双腿,扭动脖子,用口发声。
却见着获救的人们,自发地朝着黑色的异族走去。
时间与空间在此刻失去了意义,无论是身处遥远边界的,还是似你这般靠近他的,都在瞬间汇聚于他的身旁,他们的轮廓逐渐消融在他黑色的古代甲胄上,眨眼间,这片苍白之中就只剩下了你和他。
你下意识地朝着他靠拢,是想浸没于他的甲胄之上,还是想要他把撒泽雅、第西亚和叶夫根尼这些人还回来,其动机已无从分辨。
而黑色的异族仅是把手搭在你肩上。
他轻轻一推,便叫你失了立足之处,无所适从地跌穿了这片苍白,视界随之被飞快蔓延的黑暗侵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