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很不擅长说话，不过据说已经会被村民/主动打招呼了。

我有时候也会去检查那些翡翠，感觉她对灵力的掌控也渐渐熟练了。翡翠本身被打磨成圆润的玉形，也许也有助于灵力附着。

「……翡翠啊。」


这种石头其实挺罕见的。至少，命之助是这么说的。
不像金银那样被视为贵重之物，但平常也不常见。

我把这块奇怪的石头举到太阳底下，对着光线比照，果然——它无法透光。于是我将它随手丢进了灌木丛中。


——然后，那块翡翠被某只从虚空中伸出的手给接住了。


「……谁？」


事情发生得毫无征兆。
那是什么？那只手臂？

毫无预兆地伸出的苍白手臂，让我的本能许久未有地敲起了警钟。

「曾几何时，翡翠可是世上最昂贵的宝石之一。在这片土地，也曾作为与海外交易的稀罕物，广受欢迎，是众多咒具的主要原料。」

空气撕裂开来，一名女子现身。
一头妖艳的金发垂落下来，她眼角带笑，一副满脸“我就不看你”样的神情，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手中的翡翠上。

「但如今，人们已将翡翠的美丽、硬度、力量与价值全然遗忘。它只不过成了随处可见的绿色石头，不值一提。既然已是无人问津的路边之物——那么，就算‘试着’把它引入这片乡土，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吧？」

她将翡翠丢还给我，我接住了。
这块石头，并未被注入任何力量。

「这样的宝物，丢了可惜。不如还是收着吧。」
「……你是？」
「呵呵。……初次见面，第二代博丽巫女。我叫八云 紫。首先……请让我向你致谢。」
「致谢？」

第一次见面，我不觉得她有什么值得感谢我的理由啊。

「别太紧张。我观察你许久，已经大致了解你的为人。所以才决定亲自来见你一面，表示谢意。」

自称八云紫的妖怪露出一抹疲惫的笑容。

……虽然她身上确实透着股可疑劲，但那股子“可疑”，又让我感到一丝奇妙的亲切感。
原来如此，她可能也有她的难处吧。

「……总之，先来杯茶吧？」
「哎呀太好了。谢谢你啦。」

这就是我和紫的初次相遇。
至少在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没料到——今后会有那么长的牵绊。

第五百六十八话 塾

「请吧。只是我根据记忆里熟悉的味道，尽力复原出来的茶而已」
「哎呀，谢谢了。味道好特别啊」

八云紫只轻轻啜了一口茶，就立刻愣住了。

「还有这味道……也挺特别的」
「村里人也都这么说呢」

果然就连妖怪的角度来看，这味道也不怎么讨喜。
我一边回想着在“埃索特利亚”的那家店喝到的那种味道，一边混入了些香草调制出来这款茶，自认为还挺像那么回事的。结果几乎所有人都不喜欢这味道的话……看来那家店原本就不好喝吧。

「起初我还以为你是个专门混入人群、讨好人的奇怪妖怪……」
「唔，这是在说我吗？」
「没错。但是你被选为巫女，又这么受村民的信赖……我很快就打消了那样的疑念」
「那你究竟是谁啊？」

我直接问了出口。
眼前这个金发的妖怪到底是什么来头，我压根不知道。
在搞清楚之前，连闲聊都没法进行。她一直在打马虎眼。

「我是管理员。整个幻想乡的」
「……管理员」
「人类与妖怪共存的地方，幻想的最后乐园。我算是这里的守护人吧」

她一边又喝了一口这估计也没多好喝的茶，一边这样说道。

「你从天狗那里救出了三位被囚的人类，对吧」
「……你一直在看着？」
「是的。你和高鼻天狗打斗的一幕我也都见到了。……但对幻想乡而言重要的并不是你的力量，而是你施展慈悲的方式。你在选择谁该救、谁该放手时表现出来的感性，与我所秉持的理念很接近。我因此对你产生了兴趣」

慈悲的方向、取舍的判断、感性——
……原来如此，看来她并不觉得我麻烦。

「你感兴趣了，那然后呢？要怎么对我？」
「哎呀哎呀，什么都不打算做啦。我是心存感激的，真的哦？如果你需要谢礼，我甚至愿意准备相称的报答呢」

她似乎刚准备喝第三口茶，却临时打消了念头。
轻轻把茶放下，带着温和的笑容看向我。

「最近我忙着调停妖怪之间的势力平衡，实在顾不上人类那边……说实话就是这么回事。而这时候，你出现了」
「……我也不是自愿留下来的啊」
「你的意思是？」
「就是这个啊」

我从怀里取出一直藏着的小阴阳玉，恢复原状展示给她看。
紫看到后微微睁大了眼……看起来像是哑口无言的样子。

「既然你是幻想乡的管理者，能不能想点办法呢。虽然我对供奉在神社的神明是心怀敬意的……但作为巫女被束缚在这片土地上，我并不愿意。而这颗阴阳玉又像是这片土地所必须的东西……我想留下它，但它就是不肯离开我啊」
「……唔……阴阳玉是无法转让的呢」

紫露出难色，靠着桌子叹了口气。

「……这的确是个难题。老实说，我们对阴阳玉的了解其实还很有限。关于它的继承机制，也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
「我其实是想把它传给现在住在我这里的灵威，你觉得怎么样？阴阳玉能继承给别人吗？」
「唔嗯……」

我们两个陷入了苦思。
看样子她也挺认真在帮我想办法，我挺感激的。

「……据说从设定上来说，是看霊力的强弱来判断继承人的。听说这也不只限于人类。例如红小姐你的第一代前任，那位就是半妖」
「啊，好像叫玉绪来着？会不会只有妖怪才能用啊」
「我不愿意这么想……不过现在为止确实没有人类成功使用的先例」

真是麻烦啊……明明我只想出去旅行一趟。

我和紫都陷入沉思，气氛沉重。

「……就我们幻想乡的管理方来说，还是希望阴阳玉能由人类来掌握的，这是我的真心话」
「嗯。我也觉得应该如此，毕竟现在是他们的时代了」
「你现在照顾的那位灵威……是吧。要不要让我也参与她灵力养成的指导呢？」
「欸，真的吗？那可真是帮大忙了」

老实讲，我对术法这类事一窍不通。
能请她这种看起来聪明的家伙出手帮忙，求之不得。

「我、我回来了——」

就在我们聊着这事的时候，外头传来了灵威的声音。
看来她刚完成今天的修炼。正是时候。

「灵威，家里来了客人。洗洗手脚，快点进来吧」
「欸……好、好的」

请人进家里来这事其实很罕见。灵威又有点怕生，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
不过，她迟早得习惯这种事。

「……我这样就可以吗？」
「当然啦。啊，要不要再来点茶？」
「不用了」

我们正聊着天，灵威就慌慌张张地回来了。
她一看到坐在我对面的紫小姐，立刻像是被吓到了似的缩成一团，跪在了我身后。
……你这样不是看不到人了吗。

「灵威，这位是八云紫小姐」
「初次见面，灵威小姐。如你所见，我是个妖怪哦」
「……妖怪……」
「她不是敌人，不用太担心。她身上没有什么恶意的气息」

灵威从我身侧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满脸狐疑地观察起紫小姐来。
嗯，她确实有种神秘的氛围，警惕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是因为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无法抗衡的力量差距，才选择干脆敞开心扉罢了。

「你和红小姐感情真好呢」
「是她依赖我啦。她年纪还小，被我捡回来之后就一直这样了」
「别用那种像是要甩开的语气嘛……不过仔细一看，她确实有霊力方面的潜质呢」

紫小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扇子，轻轻遮住了嘴。
灵威对她的每一个举动都过度地紧张，虽然眼睛却一直没有移开。

因为我告诉她，不许逃避目光。

「……这样吧。关于巫女的技巧，一天里抽出几个时辰……我来教她好了。说不定以后，她能被阴阳玉选中呢」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那、那个……你们、你们在说什么……？」

啊啊，这种事也不该瞒着她的。

「灵威，我只能教你一些灵力的大致使用方式。而且作为巫女我还有很多职责，不能一直看着你。所以这段时间，你就跟紫小姐学习技巧吧」
「……」

她没有回应。果然还是不安吗。气在动摇。

「虽然这么突然你可能心里有些想法，但又不是让你永远跟着她，先学一段时间看看吧。要是你哪天觉得不满意了，到时候我们再商量……行吧？」
「……嗯」

灵威点了点头。真乖。

「呵呵。她应该是第一次离开依靠的人，被别人指引吧。我能理解她的恐慌。别担心，慢慢来。我们也要一点点建立起信任，不是吗？」

虽然她是想安抚灵威，但灵威看起来反而更紧张了。

「……那我就先告辞了。灵威小姐的事，我们明天开始吧。啊对了，我今天来这里的事，还请不要让村子里的人知道。免得他们徒增不安」

说完，紫小姐滑入了凭空出现的空间裂缝中，消失不见。
嗯……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居然能这样轻松地毫无动静地划破异界。

「……好可怕」

紫小姐的气息完全消失之后，灵威像是筋疲力尽一般直接瘫坐在原地。
也许是平日训练用来感知魔力的能力反而让她被妖怪的气息压得更吃不消了吧。

「嘛，也不必那么害怕啦，灵威」
「……红小姐，妳不觉得她可怕吗……？」
「当然也会觉得可怕啊。不过，不需要太过害怕就是了」

只要是能讲道理的对手，就没必要全身紧绷。
如果有力量差距，那就更不该硬抗。

「遇到强敌时也不慌张——灵威你也许也需要这种训练呢」
「……饶了我吧……」
「呵呵，开玩笑的啦」

虽然说是开玩笑……但我也不是没认真想过喔。

第五百六十九话 儿

灵术训练成了每天的功课。
灵威的老师，是一个自称八云紫的妖怪。光是看上一眼就知道她非常强大，不过她本人的气质却不像会炫耀自己力量的那种……大概吧。

早上巡村、向石头祈祷结束后，我就会去主屋帮忙，然后再进行修行。
是这么安排的，没错。

「你这让她做什么啊？」
「在做护符的制作哦。作为巫女，这种事不会做的话可是说不过去的呢」

灵威被安排的训练，比我想象的还要朴素。
她只是坐在桌前，一笔一划地慢慢写着红色的文字在纸符上。好像有把灵力注入笔端，但那点灵力量实在少得可怜。
唔……这真的算是训练吗？

「红小姐你不是在帮她提升灵力量的底子嘛，所以我这边就优先教她身为巫女该有的技巧啦」
「学的东西很多吗？」
「那还用说。不过，她的资质确实不错。乖巧就是一种美德哦」

灵威默默地挥笔，把放在一旁的范字仔细地临摹下来。
能老老实实听从一个最近才认识的、又来历不明的妖怪的指导，确实挺不容易的——这么一说，她确实有些不寻常的天赋。

「灵力修行的精髓确实是冥想，这点没错。但是她们这些人类啊，为了生活，还得处理各种杂务。所以说，与其一心指望冥想，不如在日常的行为举止中培养专注、统一精神的习惯，这才是捷径呢」
「唔，原来如此」

看来人类的灵力，并不是靠单纯的修行就能掌握的东西。
仔细想想也是。人类应该有属于他们自己的锻炼方式……

「当然啦，红小姐。我也觉得你的教法很不错呢。只是……你这个妖怪为什么能这么擅长运用灵力啊？你有特别修行过？」
「哎呀，我可没做过什么像样的修行哦」

……我感觉她在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我。
但只有眼神。气息却察觉不到——是她遮掩起来了？……这也是她的能力之一吗。

「别那样怀疑啦。真的啦，我真的没修行过。反倒是看到灵威的样子，我才想着要不要重新开始修行试试看呢」
「重新修行……？可妖怪不是没有纯粹的生命力吗，那灵力的产出是有极限的啊……」
「诶，是这样啊」
「你、你不知道吗……？」
「唔，是啦……不过，这样不也挺好吗？也就是说，灵威将来一定能超越我咯？」
「嘛，倒也能这么说吧」

人类在灵力的运用上更擅长。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那灵威肯定会成为一个超越我的巫女。到那时，也许就会是我真正启程的日子了。



修行的日子一晃就是好几年。
日子还是老样子。做着人类维持生活所需的各种杂务，在其间抽空修行。就只是这样，不停地重复。
当然我也希望灵威能活得像个普通人类，所以让她多和村里人来往。

……只是灵威这孩子好像本来话就不多。虽然村民们都接纳了她，但她自己似乎并没有想更进一步亲近的意思，平时几乎都没有太多日常对话。

能说上的话，大概也就是打招呼和处理事务性巫女工作的交流而已。
我也觉得这样不太好，但她把本职工作做得很好，也不能骂她。还想着是不是她不擅长说话，于是特地教她语言，但发现问题根本不在那儿，反倒是学会了复杂的词汇之后，整个人变得更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气场了。

「红大人。今天的修行也请多多指教」
「嗯哼」

不过，成长就是成长。
灵威的饭量变大之后，个子也高了不少，五官也愈发立体精致。
比起村里同龄的男孩子，她的发育可是好得多。再加上她彬彬有礼又坚强刚毅，几乎可以说是无可挑剔。

「放马过来吧」

看到人类显著的成长，我居然感到高兴。

看到一个能超越我、并且承担起我职责的存在，我感到欣慰。

「哈啊！」
「太嫩了、太慢了！收招的动作还没练好！让我说几次才行！？」
「呃……！」
「妖魔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弱者就只是弱者！想活下去就别抱幻想！把我当成妖怪来对待！别再软弱了！」
「是、是的！」

我朝她挥出一记重击，趁着她灵力有破绽的时候，狠狠打了过去。

在教授巫女修行的过程中，我也开始教她近身格斗。
我可不想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巫女被妖怪吃掉早死。所以我认为必须在我离开之后，她还能保护这个村子，那她的战斗能力就必须磨练。

我不懂护符和符针的用法，阴阳玉也不太会用。
就连灵力的运用也远不如紫。正因为如此，我唯一能教的，只有我最擅长的格斗术。

「哈啊！」
「！」

灵威一记上踢，正中我的腹部。
我明明看清了她的动作，也能应对，
但我还是接下了这一下。因为这是一记值得我接下的、美丽一击。

「……很好！非常精彩的一击，灵威！」
「哈啊、哈啊……！」

就算是开心的时候，灵威也不会乱蹦乱跳。跟小恶魔那孩子完全不一样。
但我一看她的脸就明白了。她那睁得大大的双眼闪闪发亮。
她是真的在为自己打出了完美的一击而高兴。

「灵力的运转也越来越像样了。体术也很不错。……只要不是那种山里特别强的妖怪，一般的你已经足够应付得来啦」
「……！」
「但别得意忘形了。你确实变强了，但还远远不够。人类本身就比妖怪弱。所以你必须不停修炼，不能松懈哦」
「是、是的！」

虽然我没告诉灵威，但就算她再怎么锻炼自己，只要包围这个村子的妖怪们认真起来，人类也就彻底完了。
如果真的要分胜负，那从一开始就注定输了。所以她真正应该学会的不是杀妖，而是制止妖怪的方法。
从紫专注教她封印术的教学方针也能看出这一点。博丽巫女并不是为了将妖魔全部歼灭而存在的。

「啊」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我怀中掉出了一颗小小的球。

一颗红白相间、鲜艳漂亮的球体。它咕噜噜地滚落，最后停在了灵威的脚边。

「……那、那个。红大人，这个、这是……？」
「试试看，摸摸看」
「……好的」

灵威伸手触碰脚边的阴阳玉，捧了起来。
听紫和村民说，只要到了这一步，就已经决定了。

能碰触阴阳玉、能使用它的，只有被选中的那一个人。

「恭喜你，灵威。你的灵力，从这一刻开始，已经超过我了」
「……诶？」
「阴阳玉就是最好的证明。……从现在起，你也……不，应该说你已经是博丽神社的巫女了呢」
「……不要。我不要！」
「诶？」

我本以为这是一句祝福，可灵威却一脸困惑地向我喊了出来。

「我……我一直很努力！我真的变强了……！……所以，红，别走啊……！」
「……呃，那个……」

表情一向淡然的灵威，现在却满脸泪水，死死抱着我，比初见时还要显得软弱无助。

……唔。
这种时候，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第五百七十话 电

那是在魔都潘多摩尼乌姆的臙脂学派新研究所的藏书室里，我正在查阅关于恶魔们创造出来的几何结界魔法的资料时发生的事。
藏在长袍里的某张翻译咒符，忽然发出了仿佛水琴窟般清脆刺耳的鸣响。

「嗯？是红发来的？」

那张纸从袖子中滑落而出，立刻便浮在空中，将红写下的文字逐字转写出来，并转化成声音。
而我这边的回应则会被文字化后传送过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是一种结合了信件与电话的魔法道具。

不过红才刚刚踏上地上世界，时间应该还不算久。究竟发生了什么？

『拝啓、Lionel様』
「啊啊，红。这不是像普通信件那样一次写完的内容，而是边写边发送的形式，用平时说话的方式写也没关系哦」
『是吗，明白了。』

我一边对着飘浮着的翻译咒符说话，一边把原本正在翻阅的资料收起来。
臙脂学派的研究进度暂且放一放吧，看起来还有不少内容没完成。

『其实……现在我有点头疼的事情。』
「头疼的事情？」
『是的，事情要从我刚抵达大宿直村……不对，从刚来到幻想乡开始说起。那时我被那里的阴阳玉选中，变成了博丽的巫女。』
「诶……」

阴阳玉……博丽的巫女……那东西确实是依照灵力的资质来决定归属者的。而红的灵力……当然也是能用的。
再者，那颗阴阳玉的材料本就是来自于红的前世——龙的骨骸。由它选中红，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你能不能跟我仔细讲讲经过？」
『好的。』

接下来，红便将她自从降临日本以来的经历，向我一一道来，讲得相当详细。




「……原来如此。你把阴阳玉的所有权成功地转交给了那个叫灵威的孩子，但她却不愿和你分开？」
『是的。我暂时安抚了她，说自己不会立刻离开。她可能是哭累了，现在正睡在隔壁的房间。』
「她今年才虚岁十三岁吧？那么，她舍不得离开像母亲一样照顾她的你，也很自然。」
『像母亲一样……吗。』

古时候的人，也就是那个年代的生灵，成年得都很早。年过二十还未嫁人，都会被说成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这固然是因为平均寿命较短，也说明那时的社会没有余裕让孩子们慢慢长大。
只要身体长成、没有夭折，就会被当作大人对待，这在那个时代并不稀奇。
但……孩子毕竟还是孩子。精神的成长并不会随着时代变化而加快。灵威的年龄虽然不小，可心理上还未准备好离开“母亲”。

『我以前也养育过小恶魔，跟魔人的孩子打过不少交道。但人类的孩子……感觉总是难以捉摸。我总担心，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灵威才会这样。』
「啊啊，不。你没有错，红。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你一直是个很会照顾人、心地温柔的魔族。这根本不是你需要责备自己的事。」

红对自己抚养灵威的方式似乎没什么自信，不过光是从她的描述来看，我已经可以断言，问题不在她。

「人类啊……不像魔族那样一出生就拥有清晰的自我意识，也不像魔人那般在一定阶段后便进入稳定状态。他们要从出生起，一点一点地被父母养育、扶持，直到身心俱全前都是不稳定的存在。」
『所以灵威的心，还不够成熟吗？』
「多半是的。她本来就是孤儿吧？那么在你身边生活，便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拥有真正意义上的‘亲人’。虽然已经一起度过了一段时间，但她才十三岁啊。正是个最黏人、最渴望被依赖的年龄。」
『依赖……灵威是在依赖我吗？』
「这再正常不过了。唔……这么说吧，如果你还不急着离开，那就在她身边多留几年吧。三年左右如何？这段时间里慢慢引导她培养自立的意识，让她做好独立生活的准备。我想，只要三年，她的内心就能完成转变，即便你离开，也不会崩溃……应该吧。」
『三年……』

这个时间到底是长还是短，因人而异。就算以人类时代的感性来衡量，也说不准。
如果想着是与亲人离别前最后的三年，也许显得短暂；可这又不是生离死别。要建立起心理上的断舍离，这三年已经绰绰有余。

『三年没有问题。我也并没有什么非要立刻完成的事情。谢谢您愿意听我倾诉，Lionel大人。』
「那就好。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说就是。」
『对了。关于您为母亲设立供奉一事，我非常感激。真希望我也能为您做点什么回礼……』
「不用放在心上。恢复天野的名誉，本来就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虽说也能趁这机会吐槽一下她那分别时强行推开的态度，但嘛……那时红有她自己的坚持，我也理解。

『灵威好像醒了。那么我就先结束这封信吧。』
「啊啊，正好你那边是夜晚吧。嗯，那下次再聊。要好好相处哦。」
『好的。』

随着这一句落下，翻译咒符便失去了魔力，缓缓飘落下来。
我伸手将它接住，它便像是被吸进去似地，安静地藏回了我的袖中。房间里恢复了寂静。

「嗯……博丽神社的巫女继承仪式看来进行得挺顺利。起初我还挺担心的，不过目前为止好像没什么问题啊……」
「你在干涉地上界的事务吗，Lionel·blackmore？」

房间一角，原本一直沉默的某个恶魔忽然开口。
赤色肌肤，眼神深邃，说话时总是微微掩着嘴角——
就是那个在智识大会上也帮过我不少忙的红皮恶魔。

「嗯，多少算是吧。虽然大多还是围绕魔法研究的事，不过这次……算是特例。」
「真意外。我一直以为你只对魔法感兴趣。」
「活得久了，多少会有些变化嘛。」
「听起来颇有深意。」

他发出咯咯的笑声，颇具恶魔气质地笑着，又重新拿起书本。

「当然，我最感兴趣的还是魔法，这点没错。」
「我想也是。」

我也和他一样，再次翻开另一份资料。
臙脂学派的新研究所是按小时收费的，而且价格可以说是天价。只要一延时，那金额会像滚雪球一样往上堆。要查的资料，得赶紧查完才行。
无论是作为研究振兴会代表的赤肌，还是身为伟大魔法使的我，都不例外。恶魔的交易，向来都是狡猾又高昂的。

「那么，继续读书吧。」

并不是说我对养育孩子完全没有兴趣……但果然，这个还是我最热爱的事。

>>No.66073442
天野到后面就没出场啦

第五百七十一话 猶

「三年吧，灵威。我决定，在这三年里守望你的成长。」

我和灵威面对面坐着，开始了一段重要的对话。
灵威低垂着那张哭肿的脸，默默地听着。

「你已经很出色了，这点毫无疑问。但，灵威，你太依赖我了。你一直在依靠我。你的内心……太脆弱了。」
「……」
「所以我决定，在这三年里，把你那脆弱的心重新锤炼一遍。我离开村子，就在那之后。」

灵威依旧低着头，轻轻地摇了摇。大概是表示“不想”的意思。

「……唉，现在这样也无妨吧。」
「……」
「不过，从明天起就要有觉悟了。你已经是一位真正的巫女了，我不会再手下留情。我会把你心中那份软弱，彻底地打碎、磨灭掉。」

灵威一脸不安，但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没办法。
如果我让她成为一个没有我就什么都做不了的人，那我就等于亲手歪曲了她的整个人生。这种事，实在无法接受。
既然决定要养育，就要送她到最后，直到她能独自飞翔为止。



从第二天开始，我稍微调整了训练方针。
每天的日程几乎没有变化，只是我不再频繁地出手帮她了。

本来我就已经不再是巫女了。
自己原本该承担的职责逐渐远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听说阴阳玉传给了灵威之后，村里人都露出了单纯的惊讶，和……某种安心的神情。
果然，阴阳玉还是由人类来继承比较好吧。
但奇怪的是，大家都不太表现出喜悦的情绪，反倒有点在揣测我的脸色。……虽然我确实卸任了巫女，但我又不是会袭击村子的妖怪啊。

「红大人……」
「灵威，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巫女了，职责也要你自己来担。你已经学了那么多，肯定能做到的。」
「……是。」

博丽的巫女，是守护村落的存在。
换句话说，灵威从今往后，必须亲自面对那些觊觎村子的妖怪们。

在我看来，那份责任依旧太过沉重。
但要改变她的意识，这正是一个好机会。

「灵威，你必须变得比任何人都强。至少，要强到让所有妖怪都对你心生畏惧，不敢生出争斗之念，无法靠近村子半步。」
「……我……做不到的，红大人。」
「不，你能做到。阴阳玉选择了你，说明你有这个素质。」
「但我连怎么使用它都不知道……」
「阴阳玉嘛……反正踢一脚或者砸过去，把它扔妖怪脸上就行了。」
「……真的可以这么用吗？」
「呃啊……大概可以吧。重点不是阴阳玉，而是你自己。你自己的力量，不能懈怠。」
「……是……」

一开始虽然有些勉强，但灵威还是接受了作为巫女的职责。
……希望她能慢慢地，真正把守护幻想乡的意识融入心中。

为此，首先就是——锻炼。




「灵威，你知道妖怪的力量很强吧？」
「嗯。」
「所以不能让他们轻易靠近你。若要靠近，也必须是你自己主动的意志。你得学会这个。」

我用灌注了气的右脚踩向地面。
轰的一声，大地坍陷。那股余波延展至几乎整片农田那么远，直到灵威脚边才停下，地面裂开一道痕。
灵威被突如其来的地裂和震动吓得跌坐在地……还是太胆小了。

「小看魔族和妖怪的力量，后果就是这样。明白了吗？」
「是、是、明白了……」
「不过你还没完全理解。来，开始对练。」
「诶……？」
「实战中去学妖怪的力量吧。」

新加上的每日训练，是锻炼方式的改变。
原先还会对人类力量稍加克制，现在则是用“妖怪级别”的力量来练习。

「あっ、呃……太、太快了……！」
「会死的哦？」
「呜啊……！」

我挥出的拳头沉重有力，灵威拼命地躲避。根本不像是在对练，更像是实战中的追击。
但这样才好。无谓的温柔只会让她变得软弱。
现在这个阶段，即使她开始对我疏远，哪怕同住的关系开始破裂，我也不在意了。
我已经决意，要彻底锻炼她，不再抱持任何温柔。

「站起来。你是守护者，就算死，也要履行职责。带着这个觉悟来迎战。」
「哈……哈……红大人……我真的不行了……」
「别软弱了。」

我一脚将跪倒在地的灵威踢飞，摔在柔软的土地上。
虽然不会受重伤，但肯定会疼。她开始咳嗽了。

「我不是你母亲。也不是和你一样的人类。不要依赖错了对象。你觉得向捕食者讨好，就能换来怜悯吗？」

只剩三年时间了。三年内，我必须让灵威独立、离巢。
三年……真是短暂得令人不安。所以更要无情地将她推出去。

「咳、咳咳……红大人，其实你……并不是坏人……」
「……」

必须推开她才行，可我却做得很勉强。
与灵威相处的时光太久了，想装冷漠也装不像。
说谎的话术，也不够熟练。

「我会努力……我会锻炼的……所以，请别讨厌我……」
「……哎呀，真是的。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呢。虽然我会对你很严厉就是了。……来，站起来，别养成总是坐着不动的坏习惯。」
「……嗯！」

我是她的养母，仅此而已。
但要说我只是把她当成责任转嫁的对象，那也太无情了。毕竟，我也早就对她动了真感情。

人类，真是麻烦啊。

「我去给你准备热水，先把身上的土拍一拍，然后回屋子吧。」
「好！」

还有三年。
人类成长得很快，但能强到什么程度呢。

……就试试看吧。

第五百七十二话 币

三年的教育方针定下来之后，我再次向Lionel大人报告，得到了「这种方法也没问题吧」的认可。
虽说他也提醒说人的精神是有限的，太过严苛可能不好，但若是为了让她自立，那也就无可奈何了。而就现状而言，这种强度反倒刚刚好。
我打算一边密切关注灵威的状态，一边继续推进下去。

「你还真是教得够严厉的啊」
「是啊，也不算什么大事。打算再锻炼她三年左右，之后我就离开了」
「明明巫女的职责已经转交给她了，你还真温柔呢」
「……半途而废的话只会变得一团糟。既然开始了，就得做到底」
「呵呵」

八云紫在灵威正式成为巫女之后，仍然不时作为她的指南役照拂着她。
秋冬季节时她露面的机会不多，不过一到天气暖和就恢复正常了。她熟悉一些我不懂的巫女礼仪，这点让我非常感激。
毕竟我能教的也就只有战斗和生存之道。

「话说回来，紫你也对灵威挺温柔的嘛，明明是妖怪」
「虽然是妖怪，但我无妨。这一切都是为了幻想乡」
「哼哼，是真是假呢」
「明明我对她那么温柔，可灵威至今都没完全信任我呢，这点让我有点伤脑筋。虽然她很乖倒是帮了大忙，但我们之间总觉得有点距离感呢」
「是不是你老是故作神秘，用扇子挡着嘴说话惹人怀疑？」
「……这点我会考虑看看」

后来听说紫也努力了几天，但灵威依旧没有敞开心扉。
唔。嘛，也许还有别的原因吧，加油吧，紫。



教育方针变更之后的日子过得还算顺利。
灵威可能是知道自己还有三年时间，这段时间变得格外努力，修行时的气势与以往判若两人，生怕浪费了每一分每一秒。
在这段高强度的修炼中，她的灵力日益增强，如今早已超越了我自身的潜在量。

灵力——从生命力与灵魂中孕育而出的正性质魔力。嗯，原来如此。确实是对妖魔很有效。就算只是强力释放灵力猛地砸过去，也足够让我们吃不消。
最近训练的时候，她攻击我的频率也多了不少，而且那一击的分量也越来越实在。
现代的神明与妖怪据说是依靠人类的信仰与敬畏来获得庞大力量的——确实有道理。人类的灵力能动摇我们的根基也不足为奇。越来越多妖魔选择不杀人、不吸人，只偷走恐惧之念为生，也不难理解了。

「红小姐……刚才那一击，您没事吧？」
「用不着你担心啦，灵威。我可没那么脆弱」
「对、对不起！」

那是一天训练结束时，灵威挥舞大幣打中我。
那记攻击结结实实砸在我手臂上。明明我已经用气护体了，结果还是很疼。这种“重伤”跟魔族之间的斗争中受的伤不太一样，是那种麻到骨子里、整个人都虚脱的痛。

「唔……虽说早就听说了，但人类的成长速度还真是惊人啊」
「这都是托红小姐的教导之福」
「也得把紫算进去。虽然你说得没错啦。但我还是很吃惊你们能成长这么快呢」

不仅仅是灵威。从我来到这座村子以来，许多人的面貌也发生了变化。
有的人老去死去了，但更多的是孩子们个头长了快一倍。曾经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他们，如今却像大人一样清晰地说话、干练地行动。看着这一切实在是令人惊叹。而他们的成长方式，又和魔人那种快进式的一生完全不同，别有趣味。

「不过说到使用灵力的对练的话……可能已经到头了呢」
「诶……这、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的身体撑不住了。看来魔族的身体还是太脆弱，不适合承受那种凝聚了灵力的一击啊」
「对、对不起！ 还是说，真的很疼吗……！？」
「疼是疼啦，但没关系。你做得很好，该夸你」

如果我把气贯注全身来进行对练，问题自然能迎刃而解。那样一来，就算对方是散发着灵力的灵威，我也能毫发无伤地战斗下去。
可是这样反倒变成我的力量太强，稍有不慎就可能把灵威伤到。我的伤随时能治，可灵威可不一样。人类在这方面太麻烦了。
而且如果不让她释放灵力地战斗，她的动作习惯会变，原本人类独有的优点也会因此丧失，这就有点可惜了……


「唔——……」


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替代我成为灵威对练的对象呢……

「好，就这么办！」
「那、那是什么事吗……？」
「没什么啦，只是想到要找某人商量而已，碰到棘手问题，自然就会想到他啦」
「……是紫大人吗？」

话说回来，灵威每次提到紫的时候，语气都不太热情呢。
看来她真的不怎么信任她啊。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紫那股神秘兮兮的气质？可怜的紫……

「找紫也不是不行啦，但这次不是她。是另一位我认识很久的旧识。那位住在所谓‘魔界’的地方」
「魔界……就是以前红小姐待过的那个地方？」
「没错，我不是说过嘛。那边住着一位非常亲切的……妖怪？魔人？魔族？……咦，现在想想，那位到底是什么存在来着……」
「？」
「总之吧，是个非常可靠的人。所以我决定写封信去问问他」
「……为了我，谢谢您，红小姐」
「没事啦，也有我自身技艺不够的原因」

要是我当初能更好地掌握分寸，或许就不会变成这样了，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好啦好啦，得写封信给Lionel大人……信的内容就写：我的能力无法胜任与灵威对练，所以……

「……啊对了，灵威」
「在、在！」
「你跟紫的修行还顺利吗？」
「是的。现在在学一些关于巫女结界的操控与修复之类的事……」
「唔，听起来很难。你那边没问题吧？」
「目前并没有特别困难的地方」
「那就好」

唔。灵威自己也很少提起紫的事呢。
紫那边也是一副淡淡地在教的样子，该不会把一些重要的环节都忽略了吧……

第五百七十三话 棺

向Lionel大人商量之后，过了几天便收到了回复。

「红大人，本殿前好像……」
「看起来是按预定送来了呢。」

本来信里就说了“会把或许能解决烦恼的东西放在神社前面”，所以我们一直在等它送来。
不过关于这个能解决烦恼的“东西”具体是啥，我其实也没听说。我还以为会是某种指导书之类的呢……

「是个大箱子呢……」
「是啊……」

清晨时分，本殿前静悄悄地出现了一个足够装下人的巨大箱子。
乍一看，它就像是魔界中有时候用来安置遗体的棺材。灵威显然完全没见过这种东西，一脸陌生，不过怎么看都是个不太吉利的礼物。
不过是Lionel大人送来的，应该不是什么坏东西吧。

「总之先打开看看吧……」
「等等等一下！」

我正准备打开那口竖着放的棺材时，身后传来制止的声音。
回头一看，只见紫从异界的缝隙里半个身子探了出来——表情罕见地焦急。

「八云大人，早上好。」
「早安，灵威。不过现在可不是打招呼的时候……红，那是？」
「是恩人送的礼物啦。不是坏东西……啊，对了，好像还没跟你说过，是Lionel大人寄来的。」
「……Lionel。啊……」

啊。紫从缝隙里滑了出来。怎么回事啊她？

「紫大人，小心弄脏衣服啦……」
「……谢谢你，灵威。那个……嗯……Lionel。你说的，是住在魔界的那个Lionel？」
「住不住魔界我也说不准……但应该就是那个Lionel大人啦。Lionel……诶，好像是blackmore？」
「……个子高，声音很低的那个Lionel？」
「没错，就是那位啦。虽然高，也就比我高出一个头而已。」

紫到底怎么了，突然跑来还一副蔫掉的样子。

「难不成紫你认识Lionel大人？」
「……应该说，是我单方面认识啦……也不是没见过啦……」

语气吞吞吐吐，脸色也不好。她该不会特别怕Lionel大人吧。
虽然那位的确有点摸不清底细，但我不觉得他是坏人。

「……还是告诉你吧，红。没想到你居然跟那位是旧识，这太出人意料了……既然如此再藏着掖着只会让我更可疑了。」
「你平常就很可疑。」
「你也别觉得自己事不关己，红。」

说话间，紫的眼神突然变得严肃。
那种眼神，逼得我都不由得挺直了背。

「Lionel·blackmore制造出来的东西，一定会引发巨大的涟漪。他本人是否意识到这一点也不清楚，但总之，必然会掀起大风浪。你想啊，要是掉进水里的不是小石子而是沉重的岩块，那泛起波澜是理所当然的事。就像堪萨斯州吹来的暴风能把蝴蝶撕成碎片一样。蝴蝶是没法反抗的。」
「……我知道他是个很有力量的人……但我刚才也说了，他不是坏人啦。」
「是的，他本人或许并无恶意。可正因如此才更麻烦。暴风无论如何挣扎，也不可能变成温柔的微风。」
「你是对他有警戒心吧。」
「那当然。在这幻想乡里，所有事物都依靠脆弱的平衡维系着，而Lionel·blackmore正是那种会打破平衡的存在。他的影响力太强了。不仅他本人，他制造出来的一切也一样。」

我偷偷看了眼灵威，她正有些不安地看着那口棺材。
哎呀，紫你这么一吓唬，她当然会害怕啦。

「那你就自己去跟Lionel大人说好了，“请不要来”之类的……」
「我才不要呢。我甚至不想让他知道我存在。身份、据点、能力、整个人都不想被知道。你也懂的吧？当然，我也不希望他来，但就算开口了能不能拦得住还真不好说……」
「哎你这有点太夸张了吧？」
「不是夸张，是实情。你这警惕心到底去哪了……？」
「不是啊，他是我的恩人嘛……你太敏感啦。我看这礼物肯定也没问题的……」
「哎哎等一下别开！要开也得先布好安全防护啦！」
「他不会专门送一个一开就出事的危险物吧……」

就在紫发出一声细若蚊吟的悲鸣时，我已经把棺材盖子猛地掀开了。

「……你好啊。」
「……」

那里面正是Lionel·blackmore本人，头戴着奇怪的头盔，手上套着圆滚滚的手套，一副标准格斗装备的模样，就这么蜷在里面。

「呜哇，出现了！」

啊，紫逃回缝隙里了。还布结界了……不，是认真的那种！你到底干嘛啦，多少层啦！
不对，先放下那边。

「……你这是在干嘛？」
「……嗯。听说你们需要个适合肉搏练习的对手。我本来也想准备个战斗用傀儡什么的，但读了你的信以后，又很在意灵威的情况……所以……想着来个惊喜……」
「所以你一直待在里面？」
「嗯……」

这人……到底在干嘛啊。
啊，灵威看到骷髅脸已经进入战斗模式了。不错不错，有好好听我的教诲。不过不用担心啦，虽然他确实有点怪，但应该不至于造成实际危害。虽然刚才听紫说的，我也有点动摇了……

「就像是在打扫教室的扫除柜子里听到别人说自己坏话的小学生……就是那种感觉啦……嗯，那位，应该是紫小姐？」
「呜哇……」
「被“呜哇”了一下。」

啊，紫还在啊。没逃走倒是挺坚强的。

「……有何贵干？Lionel·blackmore。」

紫仍旧一副高度警戒的样子，只露出个头从缝隙里说话，摆明了随时可以撤退。
但她还是尽量摆出支配者的架势，挺不容易的。我有点同情她了。

「那个……我如果是个麻烦的话……嗯。是不是不该来了呢……？」
「……」

虽然很想立刻回话，但当着本人面要说出口还是需要点勇气的，于是她露出一副犹豫的神情。

「真的……对不起啦……嗯……连摩多罗隐岐奈那个神族都说我不该待在这类地方……」
「……改天再来吧。」
「诶……？」

紫沉默了一下，脸色复杂地再次看向Lionel大人。

「……改天吧，等幻想乡稳定了再邀请你过来。等制度完善、秩序恢复之时，再请你光临。说实话，现在的幻想乡就像一层薄玻璃工艺品，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碎裂，而且下一次恐怕再也修复不了了。不，其实这也有你不小的责任啦。」
「真的很抱歉……」
「所以暂时……拜托你先离开这段时间……嗯……」
「……好……我明白了……那就这样吧……」

说完这句带着明显低落的告别语，Lionel大人所在的那口棺材，便慢慢地自己合上了盖子。
等它彻底闭合后，那棺材也悄然无声地消失了。

紫低声抱怨「就是因为老是轻易操纵这种无法解析的力量……」一边扶着额头一脸疲惫。
嗯。原来如此，我好像稍微明白她的辛苦了。

……不过，Lionel大人是被紫亲自下了禁令啦。
那接下来——

「灵威的训练，要怎么办呢……」
「……呃，我感觉这都不是能讨论训练的氛围了……红大人……」
「这也是很重要的事啦。」

好了，趁着紫已经累到不想动了，接下来的替代方案，就拜托她来吧。

第五百七十四话 尻

「吾名为摩多罗 隐岐奈。是究极的绝对秘神。」

隔天的事了。
我和灵威在拜殿前等着，却又一次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
为什么这个村子的人都喜欢从别人背后来啊。

「您好，初次见面。我叫红。」
「初次见面。我叫灵威。」
「……哈啊。我还以为你们会有点更有趣的反应呢。」

昨天，送走了Lionel大人之后，紫也显得相当疲惫。
不过直接把她送回去的话，灵威就没有指导者了。所以我趁她要钻回隙间的时候把她拦下，拜托她安排个代替的人选。
大概是真的不想再卷进更多麻烦事了吧，紫很快就答应了，说「明天我会派个合适的指导者过来」。而眼前这位自称摩多罗隐岐奈的神明，大概就是她派来的吧。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她肯定是比我更强大的神族。

「那个……我可以叫你隐岐奈吗？」
「……嘛，也行啦。接了这种差事也没什么神秘可言了。话我从隙间妖怪那里听过了……我要锻炼的是那边这位巫女，对吧？」
「是、是的。请您多多指教！」

灵威深深低下了头。尽管隐岐奈散发着神圣的气息，灵威却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畏惧。
也许正是因为她这份坚韧，让隐岐奈感到不悦，她皱起眉头凝视着灵威。

「……以人类来说，这精神够坚韧的嘛。」
「她到现在能有这程度，是我稍微锻炼过的成果。」
「唔哼……你是……」
「只是个妖怪啦。」
「……是吗？你看起来可不像是普通的妖怪……」
「我怎么样无所谓，问题在灵威身上。」
「啊呜。」

我拎起灵威的衣领，把她递到隐岐奈面前。

「虽然紫大概跟你说过了，但还是再重复一遍。这孩子的体术，就拜托你来锻炼了。」
「我可以，不过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
「只要你别把她打坏了就没问题。」
「……是嘛。是你冷血呢，还是你淡泊……还是说这其实是你爱的方式……」

隐岐奈微微压低身形，面对灵威摆好了架势。
战斗姿态。这下灵威也下意识地拉开距离，摆好架势。这是我早就灌输给她的常在战场的本能。

「不管是培养也好，锻炼也罢，都得先来场试炼。来吧……第三代博丽巫女。就让我们看看人类的力量能不能让本神稍感兴趣吧。」
「……！是的！我要上了！」
「那我就坐那边看戏啦～」

于是，灵威和隐岐奈之间的训练正式开始。



战斗一开场，我立刻注意到的一点就是，隐岐奈的格斗技巧相当高明。
她作为神族，却相当习惯打架，技巧娴熟地防御着灵威的攻击，不断弹开她的连打。
灵威也毫不示弱地持续攻势，但隐岐奈却轻松应对，毫无吃力的样子。
灵力与掌打一同炸响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悦耳，但效果似乎远没有声音来得有力。不愧是神族。光靠灵力攻击果然打不出实质性的伤害。

……嗯。她的动作不错。看来拜托紫、找来了隐岐奈，确实是个正确的选择。
她的格斗动作虽然看着有点不熟悉，但挺好……很有新意的风格……嗯，嗯嗯。

不行，我现在都想去学学那种武术了。

「就到这吧。」

大概是对灵威的攻击节奏有了判断，隐岐奈反守为攻。
果不其然，这波攻势灵威抵挡不住，连续挨了好几下。如果要叫停，现在正是时候。

「哈、哈啊……！」

灵威倒在石阶上，汗水一滴滴地落下。已经是极限了。

「呼嗯。原来如此，就这水平……本来我是想这么说的……不过啊……你这年纪就能打成这样，人类是不是已经超规格了？到底用了什么训练方法才能把人类练成这样啊？」
「唔？是吗？」

亲身感受过灵威的实力后，隐岐奈的评价意外地还不错。

「首先，妳每一击的灵力都够重。我虽然对这类攻击有抗性，但换成妖怪来承受，可未必撑得住。就算是天狗，大概也不会想正面硬碰吧？」
「是吗？不过她还没法应付天狗那种速度就是了。」
「妳是打算让她超过全力以赴的天狗吗？哎哟哟，那可不可能啊。就算能做到也不该去尝试。人类的动态视觉可是有极限的。与其勉强去强化不擅长的地方，不如专注优势。」
「不行啊，不设法突破那点，灵威就会死的。拜托你了。」
「你啊……」
「就三年时间哦。」

我望向趴在石阶上的灵威。
她一身汗水，抬头用仰视的角度偷偷看着我。

「我之前也说过，只要你别失手，什么都好。看完她刚才的表现，我也不担心了。隐岐奈，我把她交给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也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妖怪了啊。」

我不是早就说过我是妖怪了吗。说是魔族其实也更贴切些。

「可以啦。既然你们想要的话，我就严格一点训练她吧。只要你们真的希望如此的话。」
「嗯？」
「要是那边的灵威亲口说“不想练了”，我就立刻停手。我只是来帮你们一把，推你们一把而已。但屁股我可不会替你们拍。」

——也就是说，只要这边的意志没崩，就会继续下去。

「……我明白了。」

灵威慢慢站起来，和隐岐奈面对面。

「我不会喊累的。绝对不会。……所以，隐岐奈大人，接下来请您多多关照。」

看着她低头致意，隐岐奈挠了挠额头。

「……看着乖，其实很倔吧。看来这段关系会拉得挺长呢。」

她原本大概以为这段特训会很快结束吧。

真可惜啦。
灵威是那种轻易不会喊苦喊累的人。要她不说，她就绝对不会说。这孩子就是这么固执、坚强。

「变强吧，灵威。」
「是！」
「唔～……这下麻烦了啊……」

就这样，灵威的特训变得越来越严苛了。

隐岐奈擅长格斗这一段大概在照应秦河胜
没有进一步描写毕竟可惜啦

第五百七十五话 棺

「Lionel，你在干嘛呢？」
「我死了……」
「看起来一点也不好睡啊」
「嗯……」

我是在装进棺材的状态下回到魔界的。

大宿直村。现在改名叫幻想乡了……然后……我……唔。
好像暂时还不能去那里……为什么呢，我就不说了。我懂，也能接受……可就是，很难过啊……

「记住这个教训吧，神绮……这就是外界臭名昭著的魔女审判的风俗啊……」
「我觉得这大概不是那个意思啦。好了好了，快起来吧。你这样躺在潘德莫尼乌姆的大街上，小心哪天被哪个性格不好的家伙给直接火葬了哦」
「谢谢你，神绮……」

我被神绮从棺材里拉了出来。
拳手装实在是太惨了，我干脆用黑色火焰一烧了之，又换回了平常的斗篷装。

「对了，话说回来，魔女审判是不是差不多就要发生了？」
「这个嘛……我对那类事其实也不是很了解……」
「听说外面有很多魔法使会被杀掉呢」
「唔。嘛，毕竟这事历史上很有名，应该是肯定会发生的吧。虽然不太清楚具体是欧洲哪里。不过嘛，再怎么着魔法使也不会全灭的啦」

魔女审判的悲剧，其实大部分应该都是那些被误认为是魔女的无辜女性为主吧。真·魔女可没那么容易就被普通人给抓住甚至处死。真正会死掉的，大概也就是普通的女人而已。
为什么会发生这么荒唐的种族灭绝活动呢，说实话我真的很疑惑。可你也不能对人类的行为期待太多的合理性啊。人类这种生物啊，受气氛影响、靠一股劲头、靠误会或者迷信就能干出事来。搞不好真去细细调查，最后也只是些无聊到不行的真相而已。我隐约也能猜出点缘由啦。

「有些魔女会死。但也有很多魔女不会死。魔女，是能活下来的」
「比如说像爱丽丝那种魔女吗？」
「啊——爱丽丝啊，她是不可能死的。她的魔法水准已经高到不是人类能对付的程度了」

我一边拉着棺材，一边走在魔都的大街上。
路过的人们看我这个拉着棺材的奇怪家伙……不，其实大多数视线都集中在我旁边的神绮身上。明显感觉到人群有点骚动。

……哼，哪怕只是这样稍微走一圈，我也能发现人群中夹杂着不少人类的身影。
他们大概是通过哪座门过来的吧。不知道是魔法使，还是别的什么存在。能在这魔都里闲逛，想来对魔也多少有点认知才对。
要是魔女审判愈演愈烈，或者人类社会对神秘的排斥越来越严重的话，这条街上说不定人类会越来越多呢。

「对了，那个棺材你打算怎么处理？」
「唔……要不送去臙脂学派的新研究所好了？」
「他们会收下吗？」
「当个纪念品送过去，应该没问题吧」
「原来如此？」



臙脂学派是魔都里最大的学派。
这个由肤色青白的恶魔·纳哈特拉所率领的组织，在那次问答大会之后，存在感更是飙升了一大截。
毕竟，组织的首领要是精通魔法，那想追随的人自然也就多了。很多原本在别的学派的恶魔都投奔到了臙脂学派。

臙脂学派的新研究所建在魔都的黄金地段。
偌大的地皮上建了好几栋研究楼，里头灯火通明，魔法研究昼夜不息。
也许是受到纳哈特拉的影响，臙脂学派对外来者非常开放。哪怕是像我这样的外人，到了门口也不会被拒之门外。

「请等一下，那里那位骨头，那棺材是……」

……刚说完就被拦下来了。看来棺材果然是不被允许带进来的吗？

「不……请问您是……Lionel·blackmore大人吗？」
「你好啊，又来打扰了」
「哼，原来里面是这样啊……问一下，那入场费是多少钱啊？」
「！神、神绮大人……请，请进请进！」

唔，有神绮在，根本搞不清这到底是欢迎外人还是不欢迎。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时候进展快点也省事儿，就不计较啦。



外来者中，部分魔法使是可以使用研究所的某些设施的。
我最近也沉迷于这里的研究与阅览，同时还在这看到那位红皮肤的身影。

「哟，红皮」
「……」

在书架密密麻麻的阅览室里，正安静看书的红皮，看我拎着棺材走来，先是露出一副狐疑的眼神……很快就注意到了旁边的神绮，顿时睁大了眼。

「唔……」

他先把书合上，接着揉了揉眉心，然后终于重新看向了我。

「为何魔界的创世神神绮大人会来到此地……？」
「我只是来参观的。魔法什么的我也不太懂哦」
「……原来如此」
「啊，说得更准确点的话，我是陪着Lionel来的。棺材只是顺带带着的，不用太在意」
「……神绮大人。请不要读我心思」

「哎呀不好意思……咦，读不到了。原来你还有这手防心术啊。了不起呢」

能稍微读懂别人心思的神绮，以及通情达理的红皮，两人之间的对话倒是颇为顺畅。
不过呢，大多数恶魔可不会喜欢自己内心被窥探。虽然有读心能力的魔族确实不少，但正因如此，反制手段也丰富得很。

「那我就先走一圈了，这里看起来挺无聊的」
「好，慢走啊～」

对这朴素到乏味的阅览室早早失去兴趣的神绮，走掉了。

……留下的红皮倒是从刚才开始一直用手捂住嘴，保持着沉默，真让人在意。

「红皮，你干嘛一句话也不说？」
「……那我反过来问你吧，为啥你会带着魔神一起过来？」
「刚不是说了嘛，她是我的随行顾问啊」
「……虽然听起来无害，但压力大到减寿啊」

红皮和小恶魔酱一样，似乎对这类事特别敏感。
真要论实际危险程度的话，我倒觉得梦月、幻月、幽香她们才更危险得多呢。

「所以呢，Lionel·blackmore。你带着一口谁都不住的棺材，来这里干嘛？」
「当然是来接着阅览啊」
「？你不是说你在外面还有事吗？这么快就没事了？」
「嗯……那边的事嘛，突然就……没了。发生了一些事……各种各样的……」
「……唉，好吧。先坐下吧。要聊聊天的话，我还是可以听一会儿的」
「这事儿要说起来可就长了哦……」
「哎呀哎呀」

第五百七十六话 后

距离我结束对灵威的照看，还有整整一年。
她已经成长为一位坚强又端丽的少女。

「早上好，灵威酱。今天也谢谢你啦」
「是」

一头垂落至腰际的黑发，凛然挺立的气质，寡言却有礼的应对方式。
她或许不是村民们的“中心人物”，但却逐渐成为了一个值得敬重的存在。
如今的她，已不再是那个需要我留下来作为巫女的孩子了。曾几何时，还会有村人对我离开这件事感到不安，如今却没人再对灵威身为博丽巫女有任何质疑。
灵威已经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巫女了。

「灵威酱，今天也辛苦了。……上次的鬼火退治，真是帮大忙了」
「不，这本就是我的职责。你能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

我与隠岐奈亲自锤炼的体术，再加上每日不断打磨的灵术，
如今的她，早已具备了无需我协助就能打倒多个妖怪的实力。
连我自己都清楚，要是稍有松懈，挨她几下也不是开玩笑的。

……特别是那颗阴阳玉，要是她“认真”动用了那东西，我可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我虽然也未必了解阴阳玉的一切，但就算只发挥出其中的三四成力量，灵威恐怕也能压制周围大半的妖怪。
所以，从「作为巫女」的职责来看，依赖阴阳玉或许才是正道，
这也是身为博丽巫女的一种形态吧。
但是，我并没有朝那个方向去培养她。
我希望灵威在成为博丽巫女的同时，也拥有其他选择的道路。

一味依赖魔道具的生存方式，终究会引来毁灭。
我不希望灵威走到那一步。

就算是那颗阴阳玉，作为我曾经的半身、作为母亲的依凭，
她也可以毫不犹豫地用脚踹，用拳头砸。
遗骨不只是供奉与敬畏的对象，道具嘛——本就应该适度地被使用才对。

若有一天你受伤了，到时候，阴阳玉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但在那之前，你要靠自己的力量，双脚踏地，独自生活下去。




「变得太强了呢」

某天，在神社前，隠岐奈这样轻轻地说道。
那天灵威不在，话题却毫无疑问是关于她的。我很清楚她想说什么。

「我明明已经用斯巴达兵式那种超严格的方式教她了，这孩子还是可怕得不行。我们教的东西，她立马就吸收下来，还总想着如何真正掌握。她不怕受伤，也不会逃避自己的弱点……到底是什么样的基础教育才能养出这种孩子啊」
「人类的学习能力还真是好啊」
「喂你别装成事不关己的人啊」

隠岐奈的教导方式清晰明了，技巧高超。
毕竟是神明，魔力的运用尤其得心应手。而将这种能力和格斗术结合起来的战斗方式也堪称完美。连我都在旁边偷学了不少。

「隠岐奈，她太强会带来什么麻烦吗？」
「幻想乡的势力平衡会崩的」

她的顾虑多少有点软弱。
毕竟只要妖怪们认真起来，灭掉人类只需一瞬吧。

「当然啦，如果幻想乡的妖怪真要抹掉人类村子，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只要附近的家伙们一起动手，就完了。灵威也拦不住……但问题是，如果她突然投身到某个势力里去，那可就……」
「会毁掉一个势力？」
「多半是」

是啊，灵威确实变得很强，强到有些过头了。
我自己都没想到人类可以在面对妖怪时变得如此强大，感到吃惊的同时，也不禁感叹——
专为克制妖怪而研磨出的灵术，原来真的能强到这个地步。

「当然灵威自己没这打算啦，但周围的妖怪明显开始紧张了。都已经到了无法预判他们会做出什么的程度」
「维持妖怪的秩序不正是你们的工作吗？」
「唉……你这话真戳心。我是有在尽量调节他们的潜在欲望啦，可这也只是妖怪之间的事啊。现在势力图里混进个人类，那就难搞了啊，真的」

说着，隠岐奈抬起手对着我挥了一下，释放出某种力量。

「哦，身体一下子轻松了」

体内充满了力量，完全不觉得难受，反倒有种很舒服的感觉。

「这是我能力的一部分。平常我会把它用得更隐晦些，用来调整势力的走向」
「好厉害。这样的话说不定能挡住灵威的全力一击呢」
「好了结束了」
「咦，力气一下子全没了……」
「这就撑不住了？……总之，我想说的是——现在有些势力已经开始把灵威当成威胁了，很危险」
「……」

灵威被视作威胁了吗……

「尤其是天狗那一派。估计是你以前那次出手太狠，他们对巫女有点积怨了。现在他们好像很想在新巫女面前展现一下实力，动作频繁得很」
「啊——」

也是，当初我折断了那个高傲天狗的鼻子，怕也是因此留下了结。
可那时候再不出手的话，说不定灵威和整个人类都没命了啊，现在讲这些也太晚了。

「更可怕的是灵威本人太有干劲了。虽然身为巫女理所当然……但她对退治妖怪这件事也太积极了吧」
「她是认真孩子嘛」
「认真得都让人头大了啊……」

灵威无论好坏，都像一部机器。
她总是严格执行命令，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后退，贯彻到底。
所以她从不偷懒，从不玩耍。一旦决定要退治妖怪，就会反复挑战，直到打败为止。
结果也就变成了有些“太过显眼”。

「唉……灵威那孩子，真的是一点也不懂得变通呢……」
「就是太笨拙了点……」

容貌出众，文武双全。可灵威还是有弱点的。
她有时候会大大咧咧地，做事不够细致。
所以她至今都没能建立起深入的人际关系，也无法拥有自己的时间。
或许她早就习惯了那种总是绷紧神经的生活方式，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不，现在这个情况可能已经称得上“火烧眉毛”了。

「得想办法，把灵威的兴趣或注意力，引导到妖怪势力之外的方向才行啊……」

隠岐奈的打算，是想让灵威从“退治妖怪”这件事上脱身。
不过她也明白，战斗不持续的话，身体会生锈。
她最近苦恼的，是想给灵威安排一个能全力以赴又不会出事的对手。
而且她自己也没办法一直陪在灵威身边。

「……我知道了，那我就去请教一下Lionel大人吧」

于是我又一次打算向Lionel大人求助。
这招最稳妥了。

「……紫跟我提过了，你们关系有这么好？」
「是不是好，我也说不准啦。但确实受他不少照顾，也没别的人可以依靠」
「……你这人际关系太极端了点。既然要踏上旅途，就多交点朋友吧」
「嗯……这建议挺有道理？」

虽然被她莫名其妙地提醒了一句，但我还是决定先写封信给Lionel大人。

第五百七十七话 任

红又来找我商量事了。

「嗯嗯。」
「Lionel，这次又是什么事啊？」
「啊啊，好像是红对她养的那个人类有点烦恼。」
「哦哦——」

那是在赛姆特利亚的窝里，我正忙着做一台拳击魔像的试作机。
神绮看起来也很闲，一边玩弄着砖块雕刻一边跑来读信了。

「……嗯嗯……原来是那个叫灵威的孩子太调皮，让人头疼啊。是个怎样的孩子呢？」
「长这样。呼——」

我在吐息里混入了一点黑烟，朝地板轻轻一吹。
淡淡的烟雾受魔力操控，渐渐构成了我脑中所想的形状，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精致的人形。

虽然还带着些稚气，但五官漂亮得很。
一身神官装扮，看样子是继承了红的巫女衣装。

我那不会退化的记忆，在重现景象这方面可是一等一的本事。

「哎呀，是个挺可爱的孩子呢。要是在人类里，这样的外貌……大概有二十岁吧？」
「应该只有十岁出头吧。可能也就十五岁左右。」
「真年轻啊——」

嘛，相较我们来说当然是年轻了。就连爱莲和爱丽丝也差不多吧。

「你打算怎么办？Lionel。又要跑到地上去了？」
「不，我不打算去幻想乡。应该说我去不了。去不了啊……」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让她来魔界就好。」
「啊，原来如此。」

神绮啪地一拍手。

「既然在幻想乡捣乱不太方便，那就把她带来魔界呗。说起来也确实有道理。」
「我记得后山的钟乳洞里还有个传送门，我就临时调整一下，让那个门通往魔界特别设立的区块好了。顺便也让灵威小姐接受一下锻炼，和魔界的家伙们打一打。她要是在魔界忙起来了，幻想乡那边的妖怪应该也会安分点吧。」

说到底，魔界可是远比外界还要混乱的人外世界。
灵威小姑娘如果真热衷除妖，那在魔界来一趟特别战斗之旅她肯定乐在其中。

「那灵威的对手要是谁呢？要是放出那些解开枷锁的上级恶魔，她反倒会被杀了吧？」
「那种事当然要找有分寸的家伙来。我打算拜托萨丽艾尔，她应该能应付得来。」
「原来如此，那确实不错！」

就这样，我虽然没亲自去幻想乡，但也算答应了暂时帮一把。
把回信寄给红后，她看起来相当高兴。



「所以你是说，要我去应付那个叫灵威的人类？」
「嗯哼。萨丽艾尔你也不是完全没兴趣吧？」
「不，我其实……真没多大兴趣……」

在堕落神殿中找萨丽艾尔商量时，她的回答比我预想的还要冷淡。意外之外啊。

「最近从外界穿过传送门来的家伙越来越多，我现在正忙着监视他们呢，没那么多闲工夫。」
「这个我当然明白啦。正因为今后可能会有更多人类跑来魔界嘛。」
「比现在还多……那肯定会多的，人类嘛。」
「肯定会多的。人类啊，在哈柏发明了合成氨之后，人口就直接炸到七十亿了。」
「我虽然听不太懂，但总之是会暴涨……所以你还是想让我接这个活？」
「嗯哼。」

我一边看着萨丽艾尔那逐渐认真起来的表情，一边点了点头。

「幻想乡是个很有趣的地方，管理者稳稳当当地扎根在那里，这点很棒。我觉得，那地方值得长期关注。再说了，博丽巫女那些麻烦事，要追根究底……嘛，说来惭愧，其实我也有点、那么一点、脱不了干系。」
「……哈啊。也罢，看在是你拜托我的份上，就当是魔界的公务好了。」
「谢了，萨丽艾尔。」
「没事，顺便让伊利斯也干点活。她最近又开始松懈下来了，这事就当是给她的锻炼。」

伊利斯是萨丽艾尔的魔仆，一直勤勤恳恳地干活。看来她这次也会来帮忙。
虽然还没问过她的意见，但只要契约者萨丽艾尔点头了，那就是没问题的。

「嗯——顺便一提，萨丽艾尔。」
「什么？」
「幻想乡所在的日本，那边也有八意永琳在吧。」
「唔。」
「灵威这孩子可能能从当事者视角讲讲日本现今的文化，对你跟永琳交流时或许也算是个谈资？」
「……Lionel，你这意思是想拿她当诱饵让我提起干劲吧？」

是不是太直白了点……

「确实是这样没错。反正都见面了，聊两句总没坏处吧。」
「会聊的。」
「真会聊？」
「当然会聊。」
「有干劲了吗？」
「当然有了。」

于是，稍微有点干劲的萨丽艾尔就被任命为灵威小姑娘的陪练对手了。

第五百七十八话 导

某个清晨的事。
「呜哇——！灵威！出大事啦！」

随着“哗啦啦”一声响，拉门被猛地拉开，红大喊了一声。
大概是在破晓之前的时间。

「红、红小姐……出大事了是指……？」

刚睡醒、眼皮还沉重的灵威，在这突如其来的高声叫喊下也彻底清醒了。
平时一向冷静沉稳的红难得发出这种声音，感受到不寻常气息也实属正常。

「魔界……啊不是不是！是那个！去拜殿前面看看吧！还有，快去把衣服穿好！真的出大事啦！」

红说话混乱得让人跟不上节奏，丢下一通话就急匆匆跑掉了。
明明都说了是大事，却又要自己先整理仪容……虽说行为奇怪，但灵威还是决定先把疑问放一边，乖乖开始日常的巫女打扮。

「让您久等了」
「啊，来了啊……真是太好了！」

灵威手脚很快地整理好巫女装束来到拜殿前，却看到红似乎相当清闲地在那练着武术的招式。
在她面前立着一块木制的立式看板。地面还是原本的石板路，灵威一开始还以为看板的支柱插进了石板里，一惊，但仔细一看只是放在石板上，靠着奇怪的重心才没倒。

「红小姐，这块看板是怎么回事……？」
「你问得好……灵威，这就是异变！不对……那个……对了！灵威！你先把上面写的看完！」
「啊、好……」

虽然觉得红的举止很怪，但灵威还是照她说的，开始读看板上的字。
那是用非常工整的字写成的：

“博丽的巫女啊。这块立式看板是永远无法移动的被诅咒的看板。若想要解除其上的诅咒，便前往钟乳洞的最深处，通过那里的门，进入魔界吧。若你能跨越无数苦难，打败我——死之天使萨丽艾尔，那我便会撤掉此看板。”

看起来像是一封犯案声明。
无法移走的诅咒之看板。灵威用自己清明的脑袋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这威胁到底在哪。说是妨碍确实有点，但说是威胁，好像又没到那种程度。

「啊啊！灵威，事情真的糟糕了！」
「诶！？啊，是、是吗……？嗯……好像……是吧？」
「要是在博丽神社的拜殿前就这么放着这样一块看板，简直再碍事不过了！这下可头大了灵威！」
「……真的挪不动吗……」

灵威试着去搬了一下看板的支柱。
动不了，纹丝不动。她试图灌注灵力来拔出，结果却像是与地底深深连结了一样，毫无动静。

「哈咿！」
「哇！」

于是她干脆来个带灵力的飞踢，结果看板虽然当场碎裂了一瞬，但很快就像时间倒流一样恢复了原样。

「……那这个呢！」

她又试着朝它扔出阴阳玉，依然无效。
看来这块看板上确实附着着非常强大的咒术。绝对不是那种单纯为了恶作剧才用上的等级。
之后灵威又折腾了几分钟，但看板一点变化也没有。

「……真的，拿它没办法啊……」
「灵威，这是异变！」
「是的，是异变呢……」
「魔界已经向博丽神社，进而是向你这位巫女下战帖了！灵威，做好觉悟吧。接下来你将要面对的，是潜伏在魔界中的那些强大得可怕的魔族与神族……」
「……那个，红小姐。我说啊，红小姐您今天从早上开始，是不是有点反常……？」
「等等，让我讲完……在这拜殿后的山里，有座钟乳洞，里面藏着通往异界的门，被称为‘门扉’。你的敌人就存在于穿越那扇门之后的地方……」

红边说话边不时偷瞄自己的手掌。

「现在已经不是还能悠哉地去对付村里的妖怪的时候了！走吧灵威！为了守护幻想乡的未来——！」
「……」
「……懂了吗？」
「欸……啊……懂了。也就是说，我要从钟乳洞里前往叫做魔界的地方对吧？」
「对的。」
「……我明白了。」

事情发展得跟TRPG开场似的顺利，灵威的目标就这么定了。
敌人是潜伏于魔界深处的死之天使——萨丽艾尔。
只是想请他把碍事的看板拿走而已……虽然说不上多有危机感，但看板确实碍事到自己也无能为力，于是灵威下定了决心前往魔界。

「不过灵威，就算去了那边，也千万不要忘了基本的礼貌。」
「诶？」
「还有啊，如果肚子饿了、或是体力跟不上了，就立刻回来休息。特别是晚饭前一定得回来哦。」
「……可是不是异变吗……？」
「那是那，这是这。像这种异变……对，就是要沉下心来好好应对才行。因为非常严重嘛。」
「是、是的……明白了……」

就这样，一场对幻想乡几乎没有什么重大影响的异变，就此拉开了序幕。

据说——也可能没有——这会被后人传为魔界企图入侵现世、与博丽巫女展开的长期死斗的开端……




「红，那啥破烂演技是怎么回事」
「不行吗，隠岐奈小姐」
「我体内掌管艺术的那部分只要再大一点点，可能就会被气死当场了」
「唔嗯？」

下一章叫做东方灵异传，也就是说正式进入旧作时间线
此时小说已经连载七年了

东方灵异传
第五百七十九话 鸠

这里是东方之国一处不起眼的小神社——博丽神社。

土地确实肥沃，但由于周围潜藏着许多怪事、妖怪，也就是「非人之物」，所以一般人很少愿意靠近这片地方。

不过，即便如此，这片土地上依然有人居住。
人们相互依偎，开垦出人类村落，几十年来在此生活着。

而那些「非人之物」之所以不靠近人类村落，是有理由的。
因为在这村落的守护之地——博丽神社中，居住着一位巫女。

第三代博丽巫女——博丽灵威。
在小小神社生活，这位仍年幼得可称作少女的她，正是守护人类村落的巫女。
她继承了自幻想乡还被称为“大宿直村”时期开始，一直流传至今的退魔之力。

曾经，退魔者人数众多。
为了镇压从大宿直村出现的妖魔，许多有本事的修行者、驱邪师等人自发聚集，保护着人类的村落。
然而，在封印「大恶灵」的那场大战中，牺牲极其惨重，集结而来的那些人无一幸免。
如今，能将退魔之术传承至实战层面的，只剩下灵威一人。

自「大恶灵」的惨剧过去多年，村里的人口才渐渐恢复。
但那些失传的退魔技艺，随着时间推移，也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如今，在面对妖魔问题时，能挺身而出的，已只剩博丽的巫女一人了。可以想见，她背负的重担，无论是身心，都极为沉重。
作为神社的巫女，为了让「非人之物」无法接近人类的村落，她拼尽全力修行，哪怕面对原本无法战胜的敌人，也依然孤身一人，为此赌上一生。

　
某天，灵威在博丽神社前发现了一块牌子。
虽然上面没写太详细的内容，但显然，如果不做点什么，是不能把那块牌子撤掉的。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灵威其实并不是很想理会。可在这幻想乡里，能处理这种和妖魔有关事件的人，只有她一个人而已。既然没人可替代，那也只能由她出面了。

灵威不是那种天真乐观的人。她是个努力又谨慎的女孩。
能让她都感到提不起劲的事件，确实非常罕见。但她已经决定好要去讨伐幕后黑手了。
既然下定了决心，那接下来就只有一个选择——去做。
　

现实世界与异界之间的「门」。

潜伏在那门背后的对手，使用什么术法能起作用还不得而知。
但如果使用博丽神社最强的秘宝——「阴阳玉」，也许就能有所突破。

「只要能好好运用阴阳玉的话，应该没问题的……」

在灵威眼前，是一个张着黑暗大口的钟乳洞。
洞穴深处泄出奇异波长的魔力，一直蔓延到她的脚边。

「……那我走了」

就这样，博丽巫女的冒险，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