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肥脑中嗡的一声,晌时那点残留酒意瞬间化作冷汗。急急间手脚并用爬将过去,便要将阿清由那血泊中抱起。
才抱起阿清,便觉他身体尚温,鼻尖尚有一丝气息,但这身体却轻如幼兽。又看他苍白手指扔死死攥住那柄残剑,这分量又让小肥手臂发颤,一颗心也沉甸甸地往下坠。
小肥踉跄着冲进屋内,也不管撞翻了桌椅,终把阿清安置在炕上。油灯下看那阿清脸上血痕交错,仍有殷红鲜血渗出。看他此时模样,不过是幼齿少年,但胸前那惨烈伤口却叫人触之心惊。
此时已是夜色低垂,小肥指尖触到阿清鼻下那缕游丝般气息,心中那点侥幸彻底碎了。他猛地撞开门冲进夜色,也不管一路上耳边人声嘈杂,只管把那医馆的门板拍得山响。
小肥只觉此生从未尝过如此惶急,更不管那老大夫披衣开门面露难色,只管将手中银子一股脑塞了去。可怜这老儿须发皆白,却被小肥扯得如同纸鸢一般,几番便欲飞起,终是落在阿清床前。
不知是阿清命大或是冥冥中自有垂怜,一番施救后小肥又守了三日,这阿清才悠悠转醒。
阿清见小肥守在床前,口中声音嘶哑,仍是唤他小肥哥。小肥又惊又喜忙与他灌了几口温水,才知他这条命总算保下了。
如此伤重,阿清眼中神色却似了却了什么心事,只缓缓说道这些日子出门,也并非什么游历玩耍。
阿清却说却咳,气息仍弱。又说几次听小肥醉后,梦中哭喊满穗之名,便猜想满穗应是小肥哥牵挂之人,定要弄清楚满穗究竟何人,又有何事发生。
于是这连日里,阿清借游历之名四下打听,终于查清前因。又得知此地那谢鳞节上所谢之鳞君,原是湖中一条青鱼。
这青鱼多年里在这湖中,常以法术向四下里施些恩惠换得香火供奉,倒也不曾害人,只一心想要求个正神敕封。但天道无情,区区精怪想得正果又谈何容易?
这鱼精便动了心思要去贿赂那册封神官,但它一水族小怪又何来奇珍异宝。他知那神官喜嗜收生魂炼宝,尤喜纯净阴魂。又不敢随意造下杀孽,唯恐损了道行污了前程。
正自苦时,鱼精无意发觉有一女独居城外,似是无亲无友。细察一番又知她果真是个全家死绝的孤女,且又是玄阴处子,便是取了她生魂也无后患之忧,这孤苦少女便正是满穗了。
阿清说到此处声音渐弱,是见小肥猛地攥紧被角,指节已无血色。便喘了喘又低声道那青鱼之后便使手段,自称什么江南富贾将满穗诓走。又不加刀剑,只将她弃于湖心破船,如此困她多日,叫她在绝望中冻饿而死。
可怜满穗困于湖心,这绝望冻饿之中所煎生魂怨而不戾,最为纯净,那青鱼便是如此取了满穗神魂。
小肥听到此处只觉浑身冰冷,早不知已泪流满面。阿清说了这一会话,气息急促,眼中却似燃着火光。只以手轻拍小肥,口中只道等了多日,终是等到这谢鳞之日。趁那青鱼贪享供奉懈怠之时,终将那鱼精斩了。小肥哥莫再伤心,今日阿清总是为满穗姐报了仇。
阿清说起此事种种,神色却是淡然。但想在这万众欢腾祭祀神明之日,如此单薄少年孤身一人向那妖物提剑斩去,小肥又觉心中有如被沸油煎煮一般。
话到此处,阿清似是耗尽力气,终是又闭眼睡去。小肥在他床前坐了半夜,只管盯那油灯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