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捱过几日,小肥除过买药买菜之外绝不出门。虽说街上官差渐少,再无人敲门查问甚么凶犯,但那日素娘所言却如同心头锈针,时不时叫小肥心底发冷。
这几日小肥几番踌躇,终是收拾了偌大个行囊,要叫阿清且回师门庇佑,说着便要雇车。阿清却从床上跳下,笑道家师神通厉害,且自己伤势渐好,便是真有水族又怎怕他。小肥仍是求他,阿清却执拗不肯。
小肥无法,只得拉着阿清手腕,逼他应下若终有一日遇险,打不过便逃,切勿逞强。阿清看小肥认真神色,便笑着点头应了。
许是那医馆医术高明,或是阿清身体健旺。这日阿清竟自己下了炕,在那院中活动了手脚又打一趟拳。日光正好,阿清运动一番脸上更见血色,又缠了小肥要吃肉喝酒。
小肥忧心他伤未尽愈,但阿清从未在这吃喝之事上开口相求,便揣了银子出门,将那肥鸭酱肉买了一堆,又叫送来几坛好酒。
平日里小肥整日醉醺醺,这阿清却甚少喝酒,今日一碗酒入肚便咳了一阵,脸已见红。又是几碗下去,便又笑又闹,真个显出孩童性子来。一下说小时在山里学艺辛苦,又是讲将来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小肥看他吃得尽兴,便也吃了不少,二人笑闹了不知多久,不觉间便醉了过去。
待小肥再醒时却已是睡在炕上,待掀了被下地看时,只见屋内残酒剩羹早已收拾干净,桌上灯影微摇,下面压着一张纸。
那纸上字迹歪歪扭扭,写道本欲诈称已回师门,然此乃生平首书,不忍执笔便以妄语污之。前日闻猫妖所言,已知此事难以善了。此去便要与那水府作一了断,以免祸及旁人。阿清自幼失怙,蒙肥哥多日照拂,自此才知棠棣之华。兄尝嘱力不能敌便当遁走,但世间亦有诸事,明知不敌,却偏不能逃。
小肥看到此处如坠冰窟,跌跌撞撞便冲出小院,也不管赤脚冰冷便向城外狂奔。
未至湖边,便已闻得血腥扑鼻。昔日那鳞神庙后一片树林此时已化作修罗场一般。四下里树木折断,周围地上或是深坑,或是爪痕,更有那残肢断骸遍布,皆是鱼虾水族,鳞甲钳肢混着暗红血肉,在惨白月下泛起幽光。
小肥才走两步便滑跌一跤,才见脚下滑腻腻早已被内脏血肉搅成一片泥泞。再等他挣扎站起,来不及抹去脸上血泥,便看到那战场正中,一块巨石边黑黢黢靠着一物。
小肥凑近看时,那阿清半边身子浸在血里,左臂早已齐肩而断,伤口那血早已紫黑成团,右腿也早没了踪影,只留一截破烂裤管。平日如玉般白净的脸上早已看不清五官,唯有那双眼在听得小肥哭喊时重又艰难亮起,有如残星。
阿清见小肥落泪,右手便松了手中剑柄,轻声问道:
小肥哥,你闻闻这好大的鱼腥气,可像那天你带我吃的生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