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空蝉’是什么意思啊?”嘈杂的教室中,一个模糊的胖胖的身影伸头看向身边女性的笔记本。
女性显得有些害羞,抑或是不情愿,一言不发地将自己手中的笔记本紧紧合上。
“又是从动漫里看来的吧。哎,小迹,你肯定知道吧?”另一个瘦高的男性身影将头转向我这边,“你平时也没少看动漫啊。”
“我哪知道,早就不看动漫了,在虚拟世界里寻找的存在感多少有点虚假。”我开口了,但在这里,连”我“的声音都是模糊不清的。“能不能去办公室把空调遥控器偷出来,外面三十多度屋里开二十九度要热死了。”我不断挥舞着手里的书页,但在浑身黏糊糊像是被热气包裹一样的湿热环境中形成的的也是热风。回头看向窗外,许多模糊的身影在远处奔跑着,叫喊着互相传球或嬉戏。
在这里,唯一看得清的是天空。澄澈,湛蓝到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如果是在空调房内看到这样的天空,那么会让人有种喝下冰镇气泡水一样的爽快感吧。
“你俩有人听我说话吗?要么就让小萤去假装问问题给顺出lai——”回过头,我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身后闹腾的身影已经不见了。窗外的喧闹声依旧,但身边却格外安静。
教室中除了我,只剩下一个人坐在我的身边,她没有变得模糊,而是清晰地呈现在我的眼前。望着她,我的心中并没有环境产生变化的紧张感,有的只是无比的亲切感。
“你真的不知道空蝉是什么意思?”她低着头认真在笔记本上画着什么东西,黑框眼镜下带着一丝笑意问我。
“不知道啊,但我不反感这个词,听上去是很有夏天气息的词。”我耸耸肩,她笑笑,两人都没再说话。
空调的压缩机声,窗外的喧闹声,教室外树上的蝉声成为了背景音。终于还是由她开了话头。
“蝉的一生可是很短暂的,类比到人也差不多。”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向教室前门走去。“他们已经去上体育课了,你不走吗?”
我摆摆手,“我再吹两分钟空调,毕竟外面的气温和屋里相比可是地狱。这空调怎么不凉快啊?”
“那我等着你一起好了。”说罢,她又坐在了第一排某人的位置上,教室门突然被推开了,一阵热风随着门扉开启钻进了教室,“你俩怎么还不去操场?”胖胖的身影和瘦高的身影进来了。我连忙冲向前门。
“哎我*,你俩把门给关上,热死了。”
“热死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的一片黑暗,睁开眼还是一片黑暗,我猛地掀开自己身上的棉被,带着一身大汗坐了起来。原来是个梦啊。感到头发湿湿的贴在额头上,我一把将右手五根手指插入发间,用力向后推,让头发向上扬起露出自己的额头。同时左手摸向台灯。
打开台灯,拔下正在充电中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为2024年12月11日凌晨3点25分,正是北方供暖的时节,怪不得梦里空调怎么吹都不凉快。
下床,拿起杯子喝口水,拉开窗帘,眼前霎时白茫茫一片。“下雪了啊...但屋里还是很热。”这么想着,我随手把窗帘一丢,走回床上,一本睡前读的书映入了眼帘,是紫式部的《源氏物语》,托短视频和碎片化时间的福,我大致已经失去了认真读完一本书的耐性,虽说我选择读这部上中下三卷的长篇文学也多少有想磨砺心性的目的在里面。但看了没几页就困意大发的我没资格说这种话。
翻开睡前做的书签,书签那页的标题赫然出现在眼前,“空蝉”。合着梦里有这句话是出自这里啊。不过梦中的场景我还记得,在六年前那个夏天的某日,确实发生过和梦中的桥段几乎一样的事,但具体讨论的是什么,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我看向书桌,上面摆着一幅照片,照片上算上我在内的三男一女的笑容都略显青涩,但是伪装不来的开心。其中戴眼镜的两个男生,我深知他们长大后的样子。我又把视线转向那个扎着单马尾但额头略宽,戴着黑框眼镜,在三个男生的最后面笑得很甜的女生。
“你要是还在,会是什么样子呢?”我默念出自己曾无数次在心中提出的问题,然而这个问题永远得不到回答,回答我的只有照片上那被定格的笑容。
说来,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梦了。我躺回床上,从我们失去她的那天起,从我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的那天起,就时不时会做这种梦。我关上台灯,借着窗外路灯的光看着雪花扬扬洒洒地往下飘落,叹了口气。解锁手机,借着微弱的荧光,我看到了在睡觉时李然发在三人群里的消息。
“刚下飞机,明天出来聚聚?你明天有课不?@陈迹”
“上午上完就没课了。可以,睡醒再说。”我在屏幕上敲下这些字,同时@胡式。
点开这二人的朋友圈,胖胖的李然现如今已不再丰满,成为了全国各地发展搜罗主播的一把好手。瘦高的胡式依旧瘦高,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腱子肉,凭借家族的关系开始出入各种高档场所谈生意。而我,只是一介平平无奇大学生罢了。我回到聊天软件首页,在联系人中翻到了那个六年前就没有变动过的头像,最后一条朋友圈停留在了2018年8月15号。“茉莉花茶还是热的好喝。@陈迹。”然而就在半个月后,她的时间就在上学路上彻底停止了,没有一丝征兆地。在她逐渐冰冷的手边保温杯装着的,就是热热的茉莉花茶。
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在一旁,刚扔下的手机显示了一条消息弹窗。
胡式:“可以,去哪吃,我这边也刚结束。”然后发了张本市最豪华酒店房间落地窗的鸟瞰图,从照片里甚至可以看到我家的楼,合着大家都没休息,我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换了薄被子又一次陷入黑暗前的最后记忆,是李然在群里发了定位,是本市挺有名的一家音乐酒馆,集餐厅和酒馆为一体。
在睡着后的我无法感知到的窗外,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飘着,像是要将一切都掩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