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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肢解现实与疯人一梦
“我看清了,我们所有活着的人,都只不过是空幻的影子,虚无的梦。”—索福克勒斯
自从戏剧家以一种既直观又娱乐的方式把幸福的人生是彻头彻尾的矛盾展现在人们面前。他们在面对痛苦时的感受好似也没那么强烈了,死亡也不再被视作是某种可怕事,恰相反屡屡成为可讥讽与嘲弄的对象。悲剧若想不断得在人间反复上演,就决不能将死亡这种笑柄当成终点。由此外在的恐惧移至内在的焦虑,死亡突然被人为的加快脚步,迅速以坚毅的姿态归来,而疯癫恰是死亡的到场。
在上一小节,本文一直试图强调作品的悲剧源于现实的痛苦。可这是十分矛盾的,一方面欣赏艺术需要保持与作品的距离,无论其中描写的多么真实也要审美者置身事外视同虚构;另一方面如果不能从虚构中发掘出真实那么艺术则不能真得为人所享。至此,作为客体的现实在艺术这条路上已经不可避免的走向末路。这主要是因为没有比文艺作品更加缺乏现实的东西,现实所做的一切就是对虚构之物采取排拒措施,以实在的威权与理性的光辉压抑欲望,使其要么沦为现实被动的接受,要么被理智的世界所排斥出去。
鉴于艺术一直是现实最大的消费者。不尽意的是人的经历总是有限,敏感性的探查必然被一般化所取代。为了使欲望彻底从实在手中篡取这份真实性,艺术必须要寻求到更好的替代品,满足其肆意发展的需求。
还记得在第一章中我们曾提到作为文学的符号“可肢解性”吗?既然文学可以被分解为质料重构起来,它的原料更没理由不能这样,现实无非是个表象/一小段经验…几幅图与声音的混合体,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能将之重组起来,如此便得到了无意识的梦幻。¹
①首先是在绘画与雕塑上被确立的,而后被应用到于电影与电子音乐当中。鲁迅曾在叶紫作《丰收》序言中提到“描神画鬼,毫无对证…就是在常见的人体上,增加了眼睛一只,增长了颈子二三尺而已。”抛开原意不谈,这段话已经说明了实质,梦幻并没有创新某种现实,但却在重复与裁剪挪移中形成了新的质料。就像电子音乐重复某种声音与旋律或是电影的重复镜头,将时空顺序打乱填入暗示镜头的蒙太奇手法等…都可以看作对现实的肢解与重构,我将之视作图形/造型的诗歌化与现代泛艺术形式的符号化。这种以发掘诗的原子并以炼金的方式将之熔炼在一起,在现代主要以超现实主义的实践运动被人们所熟知,更确切的说是自动写作与“绝妙的僵尸将要喝新酒”。
梦幻提供给眠者数以不记得意象,如同大树般枝条繁杂华丽,只是树上结出的每一个都是虚无之果。有必要补充的是随着符号作用的增强,贫弱的形象被重叠的意义压垮,迫使质料与有秩序的形式分离,结构不再意味着某种可供形成的支撑,而是演变为束缚。从艺术的角度来说,这是一次形式的转变,而就社会的角度而言,则是文化的革新。非理性思想就是这样借由挣脱的名义一次次死灰复燃。
可无论艺术现在或将来是什么,最终还是人的艺术。在虚假中寻求现实是毫无疑问的正常行为,可若谁把这种虚假当真,那他一定是疯了。疯癫者生理上/兽性的感受,却无法在实在中找到相对应的客体(无目的的谵妄)因为病理的原因无法分清这种事实而把幻感作为真实而抒发且作用,这种症状通常被称为臆想症。讽刺的是这或许正是我们所提出的艺术作品中虚构与现实的矛盾,为了更好的表达欲望的想象力,现在我们不得宣告自己的精神疾病。好在这并不令人感到诧异,自伟大的革命家与心理学家相继离世后,公众的黑暗时代早就来了。现在地球上的每位公民都有作为资本主义时期精神病人的觉悟。
当然这种内在考量不光是非理性的疯癫将不服从于文学形式,必然招致毁灭的结果。也是与当今一切文化决裂的象征。道德无法忍受虚无对于价值的颠覆,自文明诞生以来,与之相伴随的权威用批评使有意识的盲目转为受压抑的无意识,使彻头彻尾的谬误变成无意的过失。于是颇为讽刺的一幕出现了,人要将野兽视为老师…动物绝对不是人,却比人更像人。²
②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回归原始,更像是在清空口袋之前,弄清楚里面究竟有什么。
再来看看我们曾细数的那些深陷痛苦的倒霉蛋吧,在有道德的世界疯狂具有三种类型。
第一乃是普罗米修斯的妄自尊大,无功无禄者病院里的国王。莫名产生自恋式极为矛盾的自我认同,这种认同把受苦视为可供感动的欢愉,把密不透风的囚禁处视为彰显自由的绝佳场。
第二种类型是俄狄浦斯式的受虐狂,挣脱命运者受命运之罚最重。狂信徒般寻求正义的严惩,戳瞎双眼和自我流放不足以抵刑。这种惩罚不会随刑期而递减,相反随着一切行动而无限延长,直至永恒。
第三也是最后的美狄亚绝望的激情,沾染死亡的激情终成此局。(我本想再多写些刻薄话,可这个话题再谈下去便不礼貌了。)
总之疯狂更像是一种自由的权利,拒绝它则意味着要以正常的的方式把现有的一切全盘接受,这才是最不可理喻的地方。尽管文明一再试图遮掩,文学创想无非就是一种谵妄的精神疾病,当文学作家构成时,他的中心将成为空虚,如果想使作品存续,这份空虚更加依仗众人填补。真正的文学必将是所有人的文学,人民的文学,我们从未感到能有如此接近,且这种形式正在现代越发成为可能。
(到现在为止,我们虽然一直都在讨论艺术,可貌似却离它越来越远。借由梦幻的超现实主义使文字回归了它最纯粹的功能,隔着书页或屏幕灼蚀人翻动的手指,毒害直视另一个虚假世界的眼球与心灵。这已经不再是艺术,是一场与艺术之间的战争,一场看着艺术上翻眼白,下身失禁的血腥屠杀。而这些文字则会钻进人的脖颈,会刺进人的皮肤,直达神经中枢,如同一条毒蛇般的鞋带。就像恩格斯说到的“鞋带是鞋带,鞋带又不是鞋带,鞋带最终还是鞋带。”让人在多年后的梦中突然惊醒。当然这些也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