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绅士,读作丧尸 X岛揭示板
顺猴者昌 逆猴者亡 首页版规 |用户系统 |移动客户端下载 | 丧尸路标 | | 常用图串及路标 | 请关注 公众号:【矛盾苇草】| 人,是会思考的芦苇
常用串:·豆知识·跑团板聊天室·公告汇总串·X岛路标

No.52011914 - 无标题 - 都市怪谈


回应模式
No.52011914
名 称
E-mail
标题
颜文字
正文
附加图片
好像有点冷,我去把门guansaoijdizhxuiohdasohdegbasd

无标题 无名氏 2022-09-15(四)12:50:25 ID:3Wl37t3 [举报] [订阅] [只看PO] No.52011914 [回应] 管理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下头的男的。

这件事情大概还要从去年,也就是大三的暑假说起。当时我们还在学校,因为我们系的考试周总是被安排在很后面,所以我和小米把大作业都交掉后已经是七月下旬了,学校里除了大四考研的,几乎就看不到什么人。我们买的车票是在三四天后,中间几天无所事事,那个下午,小米带着相机鬼鬼祟祟问我,你想不想去后山拍照?

后山在我们学校这一片还蛮有名的,我刚入学时报了个社团,社团里还会有学长拿后山的鬼故事吓唬人。那座山就在学校外面,并不高,有几座南宋的祠堂,门匾破败得像是鬼宅,在下山路上有一片公墓,天气好的时候,会有学生组队去爬山,但一到夜里,施工队的蓝色大灯亮起来后,氛围可想而知。现在放暑假,学生都离校了,小米想拉我去后山拍一组人像照。

小米是我室友,个子很高,其他……如果说还有什么特征的话,那一定是化妆了吧?她化妆很厉害,不夸张地说,小米在小红书或抖音上刷到什么妆容,只要看一遍就能复刻下来。我经常被她充当作练手的工具,她说我的骨相好,五官很立体,也就是说,各种妆容都有在我脸上被填充的空间。

其实我一直对自己的长相没什么概念,小米说的话听起来总是太过于善意,毕竟我要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让她折腾几个小时,不过,我们把拍的写真发到网上后,确实收到了不少反响。在后山拍的那组是数据最好的,那天小米给我画了蓝绿色的眼影,我们两个女孩子在半夜的山里用丝绸、簪子琢磨各种想法,拍出来的效果的确很好,只是每次看时,我总是感到一种遥远的陌生感,评论里也有类似的回复,但大多数都在夸我们拍出了氛围感。尽管数据很好,但我其实很少打开那组图看。

在那之后,我们开始运营一个账号,偶尔也会收到一些品牌方的私信,大多数都是化妆品、护肤品、香薰蜡烛之类的品牌,但也有很离谱的产品方找到我们,当然,也会有骚扰的私信。这些事情全是小米在打理,她很擅长和人交际,小米会挑选其中靠谱的接下,然后给我化妆、打光、拍照、后期,我们编辑文案给甲方,甲方通过以后就可以发布了。我们运营这个账号大概一年,也攒下了一笔钱。
Tips 无名氏 2099-01-01 00:00:01 ID:Tips超级公民 [举报] No.9999999 管理
(  ;´Д`  )说谁肥人呢
无标题 白色的会永远存活 2023-04-16(日)03:03:26 ID:3Wl37t3 (PO主) [举报] No.56855073 管理
在那道合金门被关上的瞬间,黑鸟彻底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一股截然不同、裹挟着寒意的空气进入肺中,酒店四楼的走廊再次像另一个完全迥异的世界一样呈现在我面前,狭窄的过道里,昏黄的、绘着无数花纹的墙皮像被水浸泡过一样颓圮在墙体上。在走廊的尽头处,那个八音盒的声音也随着我走出房间而变得更响、更清晰,那缓慢的节奏混杂着如同童谣的夜的质地,因尖锐音色在空间里回荡而产生的几乎耳鸣般的晕眩感,在低沉的吟唱声中竟被烘托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却又无法自拔的神圣……
我几乎要克制不住那股想要前往那个方向的冲动了,身体毫不自知地朝着走廊尽头处挪动,直到逼近那个转弯处的拐角口,我盯着墙角出神,恍惚中忽然想起小米从两次从那扇门中出来后冰冷、陌生的语气,那种不由分说的漠然仿佛那不是她。
我感到自己几乎已经沉溺在八音盒旋律的深海里了,那些细节历历在目地重新浮现出来——她独自进过两次门,在第一次从门里出来后,小米明显因为受到了某种惊吓而表现出十分应激的反应,我记得她当时说“不行……我要再看一次,我要确定那就是……”她显然不愿意告诉我在会议厅里看到了什么。她在第二次进入并出门后就完全像变了个人,我到现在都还清晰地记得,她从我身前缓缓转过头来,以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冷冷说道:“你最好是没有。”
无标题 白色的会永远存活 2023-04-16(日)03:03:44 ID:3Wl37t3 (PO主) [举报] No.56855075 管理
……我猛然从幻觉中惊醒,头也不回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很快穿过了那条走廊,用之前的方法回到了电梯中。即使电梯开始上升,空气里的潮湿、血腥被酒店的熏香代替,上升时的重力感给人一种回到真实现实的安稳,但那些印象却根本无法抹去……尤其是八音盒,八音盒的声音像世界的一种底调,永恒不断地演奏着……为什么它永远不会停止?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从那里逃出来。
电梯门上的镜子照出我苍白的面色,我看着出神,直到这一刻我才开始认真回想那段用八音盒演奏的熟悉的旋律,为什么一回想那个旋律就能想起小米呢?我的眼皮沉重得不像话,人似乎只有从危险的最中心离开之后,才会从心有余悸开始漫长的恐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感受到那股恐怖的如影随形……
在电梯六面金属外壳的反光中,一个名字开始逐渐像浮出雾中的水面一样在记忆里若隐若现,我尝试抓住它,心里却像剥开一阵遥远的情绪一样泛起剧烈的酥麻,不禁全身颤抖了一下,在一阵惊愕中,我再次看到了那个名字,或者说,那个名字连同那些记忆碎片出现在这凌晨四点的酒店电梯的镜子中——那是《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的第一乐章,如果你没有印象,那它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月光奏鸣曲》,作者正是维也纳古典乐派绝对的大师——路德维希·凡·贝多芬。
我已经无暇再去顾及为什么一家集团酒店的会议厅会在凌晨举办狂欢,以及为什么在狂欢中会用八音盒来演奏《月光》了,我所回想起的事情更令我毛骨悚然……大一开学时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学校主干路的摊子上找自己的学院签到,摊位上的学长学姐会告诉你被分配到了哪个寝室。我和小米是一起去杭州的,因为之前在教务系统调过,我们理所当然地被分到了同一个寝室。因为是只有我们两人结伴来的,从高铁站打车到学校后离寝室还有挺长的一段路,我们的行李还是挺难拿的。
当然,后来在参加学生会和社团活动时我知道了学校每年迎新的时候,都会有男生抢着去报志愿者,目的就是在帮新生搬行李的时候加到学妹的微信,当时同学院的几个学长带我们签完到后,有一个个子高挑的男生想要帮我拎行李,接着一旁的几个男生便开始起哄:“人家两个女生,你怎么就挑好看的帮?”
我担心小米听到这话会不高兴,就想要拒绝他。开学都是九月吧,杭州的九月还是挺热的,那个高个子男生的脸似乎是红了,他很轻地说了一句“不是啊”,接着就低头凑到小米身边想要帮小米拿她手里的袋子,小米不愿意给他,他就说:“没事的学妹,我们来就行,你们连寝室在哪一栋楼都认不清。”
大概是没想到小米会不肯松手,他显然是使了一些力气,那袋子的一根绳还抓在小米手中,随着那个男生的拉拽,袋子里的东西斜着倾倒了出来,除了一些档案和书之外,一只木质的精致匣子摔在了地上,掉落出的零件在阳光照射的沥青路上滚了一圈停在小米的鞋子旁,显得格外刺目。那几个男生忙道歉着不知所措,我看见小米低着头,发丝垂下来遮住了脸,她一把将袋子从那个高个子男生手里拽了回来,然后很缓慢地蹲在地上,像某种仪式一样极其小心地将那个八音盒和掉出的零件拾起,很轻地装回到袋子里,然后径直就朝一栋楼的方向走去了。
无标题 白色的会永远存活 2023-04-16(日)03:04:22 ID:3Wl37t3 (PO主) [举报] No.56855081 管理
报道第一天晚上是新生破冰班会,我和小米坐在教室最后面,她一直在修她的八音盒,最终似乎是修好了,但因为小米始终低着头专注在修,轮到她自我介绍时她也只是站起来讲了一两句,班里很多人虽然在当时没有记住她,但都记住了有一个高高的女孩子有一个八音盒。
那个晚上班会结束后,我和小米一起回寝室,在路过操场的时候感觉到冷,于是我把手伸进了小米衣服的口袋里,几乎和她贴着走。我并没有问她什么,她是自己开口告诉我的,就在经过四百米起跑线的时候,她毫无预兆地开口告诉我,那只八音盒是她爸爸送给她的成年礼物。夜里的操场,有社团在足球草坪上义演唱歌,荧光夜跑的队伍在手腕上都缠着一根发光的塑料手环,经过我们时会在夜色中留下延迟摄影般的曲线。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小米,在我模糊印象里,小米的爸爸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工程师,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米和她爸爸的关系非常糟糕。
“他也许本来是试图要教会我一个道理,只要事先做好准备,事情就会像预期那样顺利发展。你可能不了解,蓝茵,八音盒是最不容易出现演奏失误的乐器,因为演奏者会事先将曲谱印在一张纸上,在演奏时只需要转动机括,让八音盒把曲谱吞进去,它就会根据印出来的点位发出对应的音调。”小米在口袋里握住了我的手,“但我不这么认为。我总是会在焦虑或紧张的时候用到这个东西,它并不会给我一种确定的感觉,它只是向我展示了一种……广度?在我把那张乐谱印出来的时候,演奏它时的情形就已经完全注定了。过去与未来是同时形成的,而在我们的身上,有更多我们根本无法察觉的、隐秘的注定,每当我想到这一点时我总是能感到释然,不会再有太多的执念。如果我们能够站在更高的角度看,一切都已经在不经意间被决定好了……人总是要放过自己的对吧?”

几个月后,学院举办了文艺汇演,小米在大多数时候都比我外向得多,所以很自然地就被安排进节目单里了。在晚会那一天的傍晚,小米突然在排练室给我发消息,说她的乐谱丢了,问我能不能帮她从寝室的电脑里拷贝一份乐谱文件去印出来。
小米那座八音盒乐谱的打印和普通打印不太一样,要用到特殊的设备,小米让我找的另一位玩音乐的同学,小米说他有设备。那个学长带着电脑和一台小型打印机下来后,我们在食堂找了个有插座的位置,我把u盘插进电脑接口里,学长打开文件后瞟了一眼说了句:“《月光》啊?”
我并不是很懂音乐,本打算就这么搪塞过去,看着食堂里来来往往的同学出神,直到那个学长叫了我一声,他问我:“其他文件呢?”
我被他问得也有些懵,我回答道:“就只有一份文件呀。”
“那就奇怪了。”学长深吸了一口气,反复端详着那张已经打印出来了的长长的曲谱,然后放在桌上指给我看,我是在那时才知道八音盒的琴谱原来是像答题卡一样的样式的,不同的音符对应了不同的空格,如果需要某个音符被奏响,那个空格就会被涂黑,学长向我解释道,“你看,这不是贝多芬的原调。她加了很多额外的音符进去,这等于在《月光》原主调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组对应的和弦。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很像是巴洛克时期的‘赋格’,两组和弦就像两个声部一样产生了‘对应主题’,最擅长这么做的人是谁呢?是约翰·塞班斯蒂安·巴赫,他一生都在用这种形式创作宗教康塔塔、受难曲、众赞歌、圣歌和咏叹调,这样的改编或许将会使《月光》产生一种很奇怪的神圣感。而且,一首曲子的主和弦一般都会作为‘回归’和弦作为整首曲子的结尾,但在这张谱子的改编中,‘回归’和弦本身就是休止。”
他盯着那张曲谱思索着,我不禁问他:“这意味着什么呢?”
他将目光从谱子上移开,像是同样困惑地看向我:“这意味着,这首曲子将没有终点,会永无止境地演奏下去。”
无标题 白色的会永远存活 2023-04-16(日)20:01:41 ID:3Wl37t3 (PO主) [举报] No.56867441 管理
也许是因为想得太过出神,我都没有察觉到电梯早就已经到达34层了。我匆匆用手挡住即将关闭的电梯门快步走了出去,在廊道上踱步前行时仍然魂不守舍,以至于当我几乎是在无意识下从口袋中摸出房卡刷开房门,并听到“滴”的一声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如果另一个我此时还醒着,那她岂不是会亲眼看到我?她在看到我后会作什么反应?会因为看到我而改变之后的所有决策从而导致这次回溯完全失效吗?
我紧张到冷汗沁湿了后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一点一点极其小心地拨动房门,很缓慢地朝房间里挪动。就在我伸出脖颈张望时,我清楚看到另一个自己正背对着我侧躺着,很久都没有动静,应该是睡着了。我木然地站在门口,一想到从没有人可以这样看到自己的后背,我还是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进入房间后,我就安静地坐在离床有一段距离的沙发上等待着——我是这样想的,在上一段时间里,我和小米从四楼上来后就各自回房了,我们都睡了很久直到第二天才有小米来敲我房门然后和我对话。而在这里,我和小米对于对话的内容的记忆之所以会产生差异,是因为这两场对话其实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只是从我的视角来看,我同时只能经历其中的一种情况。在上一段时间中,另一个我,也就是此刻正睡着的蓝茵经历的时间线中,小米说的是希望和赤藓的工作室能有进一步合作,那么为了补全整条时间线,我需要做的就是在另一个我醒来之前,等那个想要回家的小米来我房间并和她完成对话。
无标题 白色的会永远存活 2023-04-17(一)02:00:57 ID:3Wl37t3 (PO主) [举报] No.56873577 管理
尽管这样想难免会有一种“未来决定了过去”的错位感,因为从我的视角来看,我相当于已经提前知道了未来会发生什么,为了使得未来朝着那个我知道的方向发展,我需要配合未来进行表演。但按照黑鸟的说法,所有时间是在同时形成的,那么在时间上也就没有了先后之分。
就在沙发上等待的时候,我还想到了更多的情况。在我的印象里,那天从四楼回来后我的头就很昏沉,我甚至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几乎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此时我顺着视线看过去,床上的另一个我身上还穿着外套,也就是说,当时的我连外套都来不及脱就睡着了。我不清楚是因为四楼压抑的氛围,还是那里的某种气体甚至是长时间听八音盒导致了这个结果,但事实情况就是,正因为当时我睡得太沉,以至于一觉睡到下午才醒来,才致使此刻我可以进入到这个房间却没有惊醒她,她自然也没有机会见到我,因为当她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完成了和小米的另一场对话并且离开这里了,这也意味着就算之后我和小米要在这间房间里说话,应该也没法使她醒来。
一切都是严丝合缝的,我不禁设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究竟是我的自由意志在试图补全时间线来影响事态的发展,还是说,我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所有时间的已经形成意味着我必然会选择这样做,并且每一步都会按照逻辑的合轨被完成。
那种无处可逃的窒息感再次将我包裹住了……我站起身后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我朝着床的方向走去,在一个极其微妙的距离下凝视着另一张我自己的脸。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你们在回想梦或记忆的时候能看到自己的样子吗?如果其中的一些回想是以一个我们惯常但从未意识到诡异的第三人称角度进行的,那在梦或记忆发生的那个时刻,是谁在凝视着你呢?而更恐怖的一件事情是,如果我就是她,那么在我陷入死睡的时候,其实还有另一个我正站在床边无声无息地凝望着我……
我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了,一种对现实的麻木感笼罩了全身,我几乎是无意识地靠近她,侧过头看着她苍白中带着一点红润的脸,额头前没来得及整理的凌乱碎发,在疲惫的睡眠中似乎有特殊美感的五官,几乎……有一种要用双手掐住她的脖子的冲动。但在我伸出手时我就克制住了,我转而拿起了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当然,我用我自己的脸就可以扫开我自己的手机。我熟稔地点开微信,将那几条本应该发给黑鸟,但因为没有信号而显示发送失败的照片和信息取消发送,然后点开相册,将那段在四楼录制的影像导入到手机里另一个剪辑视频的应用里,将它拖到中间偏后的位置,把从那个点开始到最后的所有影像内容都处理成了马赛克乱码,接着将视频导回相册,替换调原来的视频,最后下滑控制中心,关掉手机的飞行模式。
做完这一切后,我重新回到沙发上,她没有醒,我的内心竟然产生了一种格外陌生的平静,尽管刚才我的手还在抖个不停——
我记得很清楚,在我和小米从前台拿到万能卡后发现电梯没有四楼,我们坐到五楼的Spa会所后走楼梯下了一层结果却到了三楼的餐厅,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的手机就不再能接收到信号了,因为担心在那个环境里被突如其来的短信或电话声音吓到,我索性打开了飞行模式。我接到黑鸟的信息时还是凌晨两点,当时我们还没从34楼下去,在进入四楼前的楼梯处,我开着飞行模式录制了那段视频,而我发照片和信息给黑鸟已经是从四楼出来,再次坐电梯返回34楼前了。因为头很昏沉,我只依稀记得“有黑鸟的信息要回”这么一件事,但根本记不起要把飞行模式打开了,回到房间后我就睡着了,也就是现在我眼前的这个自己的状况。
这意味着,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信息有机会从这个蓝茵的地方发送出去,直到我到达这个房间。不是什么引力或磁场干扰,也不是设备和通讯问题,黑鸟没有收到照片,无法提前得知我身上有“红”,是因为我取消了照片的发送,在积水的楼道里,我们无法准确判断酒店楼层结构的情况,是因为我处理了视频的关键部分,始终都是我自己,在和自己周旋,在不知不觉中就陷落进了这场不可脱身的周旋。

房间顶部的烟雾报警器像灯塔一样规律地闪烁出红光,大楼之外,台风显然已经很近了,大风席卷过窗户从缝隙中擦过发出尖利的声音,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立刻往我自己身上的口袋里摸去,发现的确还有一部我的手机在身上。
我首先检查了时间,很奇怪的是,即便我再次到达了之前的时间,手机上的日期却是正常的,也就是相对于此时来说的将近两天之后。接着,我又检查了和黑鸟的聊天框,如果那些照片和信息是因为其他因素没有发送成功,那大概率应该能在聊天框里看到记录,但我在查看后发现,聊天框里只有黑鸟发来的那句很奇怪的“可以给我一张照片吗?我想看看你的脸。”而那条信息底下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从我这边发出的回复……其实,既然之前一直开着飞行模式,那么阻止信息发送出去的方式是有很多种的,对吧?比如把黑鸟拉黑,把手机卡拔出扔掉,在这样的遭遇过后,我完全不会诧异自己能做出这些举动……但它们恰恰又咬合在一起了,我再一次在因和果的漩涡里感到眩晕,同时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闭塞感压得喘不过气,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呢?
就在我准备将手机熄屏时,我察觉到在通知栏里竟然还有几个红点,不过如果仔细回想的话,在拍摄的海湾高台上出事之后,除了给黑鸟展示相册里的视频之外,确实没有再看过手机。在滑开通知栏之前,我心中涌出一股很难说清楚的不安……
那是几通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全部来自小米,电话是连着打过来的,通话记录里在我们上一次通话挂断后,小米又拨来过几次,但我没有接。我按照那个时间推算,应该就是小米从高铁站返程之后打来的,那时我已经跟赤藓开始拍摄,所以没有接到小米的电话。她应该只是太担心我了吧?
而就在我点开那条短信的时候,几行字赫然写在屏幕上——

“蓝茵,如果你出去拍摄千万要小心台风。我现在正在过集美大桥,桥下面有一艘船被台风吹得好危险,我好像看到有人从船上掉到海里去了。”

我强压住内心毫无缘由的不安感,在脑海里将那未接来电和短信的时间做了一个简单的减法……也就是说,在小米发来这条信息的时候,其实我正在海湾处的高台上被绑着,即将被烧死。
一艘在台风里行驶的船,有人从船上掉进了海里……尽管我不知道小米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我还是对着那条消息木然地出神了好久。
无标题 白色的会永远存活 2023-04-17(一)18:19:26 ID:3Wl37t3 (PO主) [举报] No.56886164 管理
我应该是在沙发上很浅地睡着过一会儿,醒来时已经是早晨,但因为台风的缘故,纱帘背后的窗户外面灰蒙蒙的,天色完全没有要亮起来的意思。可能是由于楼层高,台风从窗框处钻过时发出的尖锐声音几乎可以用凄厉来形容,听得久了竟然也让人产生了一种虚幻的困意。我扶着额头,模糊地记起刚才做的一个混乱的梦的印象——

也是灰蒙蒙的,甚至是暗淡无光的天色,有一种世界末日般的感觉,我站在一片海域的滩涂旁等待着,我不知道我在等待什么,在梦里,我甚至看不清楚眼前海水的黑色和暗沉的黑色天空有什么分别,只是在直觉中就知道那是一片海。似乎有很多人跟在后面,但我同样看不清楚,他们应该是在不远处跪着、匍匐着,极其虔诚地保持着沉默,没有谁会逾越哪怕一点的距离,他们全部望向我或和我同样望着天空。这并没有让我感到不安,反而有一种“终于要结束了”的释然感,在梦里我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
因为没有光亮,所以根本看不清楚海水里正在翻涌的是什么。这描述听起来很奇怪吧?那潮声根本就不像是海浪,反而像是某种更浑浊、质地更粘稠的液体像海水那样拍腾在礁石上,发出很沉默的液体撞击的声音,让人几乎要以为在极远处的海的尽头,连接着整片天空和宇宙,都是某种活物,正在沉闷地、湿淋淋地呼吸……
随着一声漫长的、滚雷般的巨响,天空的正中央处撕开了一道裂缝,真的是撕开的,像伤口一样的巨大缝隙。在浑浊的光亮从那道垂直的口子里宣泄而下的时候,所有人都因为无法一下子适应那光而遮住了眼睛,狂风中,有什么东西从地底升起来了,盘旋在整个天空中。我极其困难地睁开了一丝眼缝,尽管我不知道这幅图景意味着什么,但那道黑色天空中的裂隙连同在灰雾的丁达尔效应中呈现出的四十五度光束,像半棵发光的世界树悬立在海面上,光路的分支让它看起来又像半个发光的肺,像一滩交错复杂的血管。在那团光的笼罩下,我终于看清楚了在天空中盘旋飞舞的是飞蛾,是无数的飞蛾,我不知道飞蛾是怎么能长到那么大的,它们环绕着形成枝叉的光柱,极其缓慢地被狂风托举着飞舞,那姿态竟然既优雅又痛苦,像一团团柔软的、随时会被扯碎、撕裂的布或茸毛,它们的身影在经过光柱的时候极其微小地遮住了那道裂缝的一部分,在那样高的宇宙尽头,它们残破的躯体在光晕里投下了一道道直穿地面的黑色阴影,竟然像是从那样微不足道的肉体之中投出的朗基努斯之枪。
那撕裂宇宙的光越来越强,梦在这个时候醒了,但那团光所留下的视觉残影竟然挥之不去,昏暗的房间显得一片亮白,最中间是由两道弧面相对的弧线所组成的黑色裂口,无论我怎么转头,那道深邃的裂口始终会跟上我的视线。我发现自己身上盗汗得厉害,在明显局促的呼吸和混乱的意识里,我迷迷糊糊地从那道裂口中想到了卡拉瓦乔的《圣托马斯的疑惑》,耶稣侧面被剖开的一道伤口像是向内极深地贯穿通往子宫,双手和双脚被钉穿在十字架后撕开同样形如新月般的血肉,像潮湿的阴道。
无标题 白色的会永远存活 2023-04-18(二)19:08:03 ID:3Wl37t3 (PO主) [举报] No.56908920 管理
就在这种极度疲惫的边缘,我又反复短暂地睡着过几次,最后还是意识到了这样做的危险性,因为不知道小米会在什么时候来敲门,所以我还是需要保持清醒,尽量在小米刚敲门时就让她进来,否则另一个我还是会有醒来的可能吧?毕竟在上一段时间里,就是小米的电话叫醒我的。
为了不让自己再睡着,我开始漫无目的地刷手机,但在看到自己的照片,哪怕只是刷到一些其他模特的产品合作图的时候,我仍然感到心有余悸。我很快就把手机关掉了,可是当意识逐渐清醒过来后,房间里的压抑就显得特别可怕——明明床上正在熟睡的那个人也是我,为什么我会那么害怕她醒来?
就这样强捱了一段时间过后,我忽然想到有一件事情是可以做的。我打开浏览器,首先找到了我现在所在的这家酒店的官网,但没有这家分店的单独网站,于是我又去找了酒店归属的集团的官网,是加拿大的一个集团,我回忆了从一楼前台值班表上看到过的Tin姐的名字,在那个网站里搜索,同样也没有找到任何信息。就在我准备放弃搜寻和Tin姐有关的线索的时候,我忽然间想起在积水的楼道里听Tin姐讲述时,她曾提到过她是在加拿大学的酒店管理,我再次尝试将“进修”、“交换生”、“Master”之类的关键词输入,竟然真的在六年前的一篇推文里找到了几张合照,标题是“优秀交换生结业合影”,我在最后一届的照片里找到了Tin姐,她当时站在前排的中间,看起来比现在要青涩很多,穿着一身标准的西服外套站在有阳光的雪地里笑,衣服甚至比她的身形还要大一些。我照着下面给出的学员名单比对,原来她当时的名字不叫Tin,难怪搜不到。
而当我将她之前用的英文名重新输回酒店官网时,结果里竟然出现了一些风格明显不同的标题,关于各种的都有,看起来似乎更像是……论坛?我点开其中的一条,页面跳转得很慢,但的确是另一个域名了。
在页面跳出来后,我发现那的确是酒店下面的一个用户论坛,而显示出来的结果应该都是Tin姐的账号在论坛里回复或发言过的帖子,大概有几十条,大部分都是一些很正常的咨询,比如酒店是否会提供接机服务,停车要收费吗,酒店下面的五缘湾帆船中心是归属酒店的吗,如果游玩是否要额外花钱等等,还有一些则是讨论酒店的设施、服务之类或单纯的吐槽。我随意点开了几条,发现准备来住的和已经住过酒店的客人在进行一些询问和讨论,帖子里也会有像Tin姐这样的酒店工作人员的账号对一些问题进行解答,基本都是有关酒店的设施和收费规则一类的、很条理化的信息,我看了一圈后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
就在我准备退出,索性就坐在沙发上干等的时候,一则标题为《各位老板有谁了解厦门这边的骨螺紫染料吗?大概是南北朝时期的一批佛像》的帖子让我不禁心头一紧。这不是酒店问询的论坛么?怎么会讨论到这个话题?

在点进那篇帖子之前,我还是有过迟疑的,可能是因为这个标题引起的紧张让我太过于专注,在我回过神时一度以为另一个我已经醒来,正坐在床头沉默地看着我,幸好只是失神时的错觉。我深吸了一口气,点开了那篇帖子。
在大概浏览过前面几楼后,我对这篇帖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店论坛上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是这样的,五缘湾因为连通了集美大桥、港口和高崎机场,交通条件很好,所以厦门国际会展中心就设在靠南一些的地方,尽管会展中心附近也有商务酒店,但有大型会展的时候那些酒店的承载能力还是不够的,五缘湾就通在二号线北面几站,加上集团和很多企业有商务合作,我们现在所住的这个酒店自然就成了有会展时那些与会人员会选择下榻的地方。
而之所以那篇帖子会聊到“骨螺紫染料”,就是因为每年七月国际染料展都会在厦门举办,那篇帖子是六月时发的,发帖人A应该是某个染料商或从业者,因为知道每年染料展的很多与会人员都是行业内极具影响力的人,并且都会住在这个酒店,他就在酒店的论坛里问了一些专业问题,也许是希望借着那次染料展的机会寻找合作的可能。

A在那篇帖子里介绍道,骨螺紫是一种极其古老、工艺特别复杂的染料,最早是在青铜时代的腓尼基生产的,因为制造难度极高,且独特的由紫到红的醒目渐变色特征,骨螺紫一度是欧洲最稀有、价格最昂贵的染料,以至于在拜占庭帝国时期,它是皇家御用的染料。
骨螺紫之所以难以生产,是因为它只能从贝类的腺体中提取,在地中海沿岸,当时的腓尼基人通过用诱饵捕捞一种叫做Murex brand aris的深海贝类,在将数千个贝壳捣碎后,他们从腐烂的肉壳混合物中提取出贝壳的腺体,放在太阳下烘烤后为布匹染色。
那篇帖子接下去的情况是这样的——

A:想问一下各位老板,有没有对这种工艺比较熟悉的?
B:听说过,但这个方法失传了吧?而且现在都是工业化生产的,走量走标准化的,那种纯手工的工艺谁来做啊?我们这边都是做工业自动化制品的,你去问问艺术家比较好吧?
A:确实提取效率和产量都很低,一万只贝壳只能提取1克左右的骨螺紫。
C:操,那他妈比黄金还贵吧?兄弟们现在转行还来得及吗,我让厂里所有人连夜买票去地中海挖贝壳。
D:带我一个!有钱一起挣,现在染料真不好做啊,不过我就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处理那些捣碎的贝壳的?如果要成规模地生产这种染料,那些被挖了腺体的贝壳得堆成山了吧?这处理起来不比我们的工业废料复杂么?
C:没准吃了吧?去年来厦门的时候吃了一家蚵仔煎是真好吃。
A:确实会比黄金贵。我之前看到过一篇记载,在罗马帝国时期,一磅紫色染料需要三磅的黄金。
E:你说的那种传统工艺,应该是在普林尼的《自然史》中记载的。
C:懂行的来了[大拇指]。
E:《自然史》里详细写过,制作骨螺紫时需要将盐加入贝类腺体的泥浆里,然后装进罐子里煮沸,随时观察罐中混合物的颜色变化,在颜色即将变化为正确的骨螺紫之前,要用极快的速度将毛皮浸入混合物中染色,这一过程的上色效率也很低,真正重要的衣物在它还是纤维时就需要多次重复这道工序才能够完成上色。
C:那这活我们能干吗?
E:我刚刚提到的仅仅只是工艺方法,一位真正有经验的骨螺紫制造者需要非常清楚地知道怎么通过水质和季节判断贝壳的活性,以及用怎样的顺序加入不同种类的贝壳腺体和特质的秘方,这样才能够产出真正称得上“皇家紫”的由紫向红渐变,在平时呈现深紫色,在光照下呈现深红色的骨螺紫染料。
D:大佬什么来头这么厉害,过几天开展了有机会认识一下吗?听了您的描述,我估计了一下如果掌握了详细的资料,要想复制这套工艺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我就还是之前两个疑惑,一个是这种染料只能从活贝身上提炼,不能像群青一样用工业方法制造吗?还有一个问题仍然是上面提到的,被割了腺体的贝壳一般会怎么处理呢?
E:骨螺紫之所以稀有,就是因为它根本不存在一套确定的制作工艺工序,现代工艺可以使用紫脲酸胺代替骨螺紫,但真正优质的骨螺紫染料在光线下呈现出来的那种渐变色是单纯化工染料根本无法实现的。而且,自从拜占庭帝国时期开始,在欧洲文化中骨螺紫就已经与地位、权力、名望联系在了一起,中世纪时期,紫色一直是神职人员的服饰颜色,在一些并不正规的注经中提到过,骨螺紫染制的衣物之所以能够维持数百年不褪色,是因为它是一种纯粹的生物制色,衣服上所染的并非是染料,而是贝类的血肉与腺体分泌物,它们的色彩作为灵的一部分被钉死在毛皮纤维上了,尽管这种说法并不主流,但还是在隐性文化中被大多数人接受的。至于你说的被捣烂的贝壳的处理方式,丢掉,就是丢掉处理,之前西顿和泰尔的郊区挖出过规模恐怖的贝壳坑,这类贝壳在腓尼基沿海一带几乎绝种,在西顿,被割掉腺体后的贝壳,连带着血水、碎壳和肉糜,能堆出40米高的山,那个在太阳下暴晒过后深海生物腐烂的味道是难以忍受的,这也就是了为什么西顿的染料工场建在城市南部14公里处的萨雷普塔。
A:感谢您的解答,真是太有帮助了!想请教您一下,您是否了解南北朝时期的一种类似的工艺吗?
E:你说的佛像,是这一批吧?[图片][图片][图片],南北朝的佛像都偏清瘦,眼睛一般都会被被雕刻成柳叶状。
C:这是刚出土的时候拍的吗?怎么感觉看起来有点恐怖……
A:对,就是这批佛雕,之所以会感到诡异也许就是因为眼睛,眼睛处上的一种深红色染料,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佛像身上的其他部分都褪色了,只有眼睛处依然保持着这么深邃的红。这批佛像出自一位不知名的佛雕师之手,我只查到他当年雕刻这批作品的时候所在的地点就是厦门这一片,南北朝时期应该叫“鹭岛”吧?我一直在找和这种红色染料有关的信息,在一些史料和地方志记载里,当时的皇帝对佛教有狂热信仰,在得到这批佛像后几乎就没有离过手,几乎到了着魔的程度,下令让那位佛雕师继续按照这种方法制作各种样式的佛像,但没过多久那个佛雕师就死了,而且很快皇帝也死了。我看到的一份资料中写到,当时的官员根据圣旨在海港边一座偏僻的荒废寺庙里找到那个佛雕师尸体的时候,在五百米开外就能闻到熏天的腐臭,碎掉的贝壳几乎要把寺庙堆满了,搜寻的一行官员在夜里抵达寺庙时,火光照射下庙里那座最高的石制佛像已经被死贝的碎壳和肉糜淹到只露出眼睛,当时记载说,那尊石佛的眼部以上都已经被熏红了,死贝的山发生过坍塌,把佛雕师埋在里面,挖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身上没有一块是不红的。
无标题 无名氏 2023-04-19(三)02:22:14 ID:yHeHlwc [举报] No.56918052 管理
荆门九派
无标题 白色的会永远存活 2023-04-19(三)20:16:44 ID:3Wl37t3 (PO主) [举报] No.56933413 管理
E:你想要问什么?
A:我想问,您是否知道这种红色染料和欧洲的骨螺紫制法是否相同?为什么佛像的眼睛会呈现出红色而不是紫色呢?
E:制法大致相同。我上面有讲过吧?一个经验丰富的骨螺紫提炼者应当能够清楚的判断季节、水域甚至洋流、气候等等因素对于骨螺活性的影响,这说明最终的成色和很多因素都有关系,从腓尼基到中国东南沿海,这些客观条件本身差异就很大,而且骨螺的品种也不一样。
A:我明白了,是因为地域差异和骨螺品种不同,使得即便那位佛雕师用同样的工艺提炼,最终得到的还是一种更偏红的染料?
E:我还可以再额外告诉你一件事,虽然目前仍然不知道那个佛雕师是从哪里习得这种工艺方法的,但他和那位皇帝之所以会接连暴毙,主要还是和紫螺有关。我之前做过调研,在南北朝地理和气候条件下,东南沿海能够满足提炼骨螺紫条件的亚种只分布在厦门一带,但这种亚种的腺体是有毒的,就像骨螺紫能数百年不褪色,就算毒素被暴晒后蒸发了一部分,残留在佛像眼睛上的毒素还是会随着手指触摸和呼吸吸入进入人体内,更不用说那个佛雕师竟然直接把成山的死螺堆在寺里了。
C:我靠我都要被你们吓得睡不着了,这钱真不好赚啊,我还是老实搞机器吧。
D:你们讲得太高端了,感觉融入不进你们了。我记得去年来的时候酒店楼下就是五缘湾帆船中心,去年办展会那几天正好下雨都没机会出海,不知道今年帆船中心还开着不,我去年听人说坐汽艇出海,不用到很远的地方,伸手在海面上捞,运气好都能捞到浮出来换气的鱼,如果玩深潜不知道能不能在水底找到你们说的那种螺啊?
Tin:尊敬的客人您好,我是酒店经理,目前的天气预报显示展会期间以晴天为主,海风强度适宜,您可以在办理入住时同前台人员登记,我们会为您预约帆船项目。
A:那有办法可以去除染料中的毒素吗?
E:办法是有的,我可以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南北朝时政权众多,对佛家有狂热信仰的不止那一个皇帝,不过在他死后,随着那几尊佛像和他一同陪葬,这种工艺方法就被官方明令禁止了,但私底下免不了还有人在尝试,官家的和私家的都有。改朝后又有一个皇帝,癖好收藏各种奇异的、甚至是邪祟的物件,就想把前朝的几尊佛像弄来,但又担心压不住邪物,毕竟当时的人也不知道是骨螺腺体里有毒。
A:这个事我有在一个话本里看到过,但讲到这里也就没有下文了,后面说了一些灾厄、凶象……什么的。
E:当然不会有下文了,因为没过多久那个朝代也覆灭了。但当时的皇帝花了钱派出去的人的确在鹭岛一带呆过很长一段时间。当时那批人在本岛的东北沿海处圈了一块地建起工坊,一边饲养,一边雇佣当地水性好的渔民到更深的海床下面去捕捞。因为临海,起初被割了腺体的牡蛎就随意抛进海里,更南方的渔民捕捞了被腺体内没挖干净的毒素污染了的鱼,死过一大批人。相较于毒死人带来的愧疚,那些人更担心的是染料的秘密泄露出去,因为皇帝坚信,那种寄存于红色之下的邪祟是有实体的,凝视那红色将失去心智、在幻象中迷失,最终可能和登仙、化舍利等有关。然而到了后来,那批所谓的“学者”还是选择了让当地的渔民协助来处理死螺,并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单纯因为海岸线较近处的一片滩涂已经被死螺填满了,这些学者每夜都需要拎着壳、肉、血水的混合物在死螺堆成的陆地上行走一百多米才能到达可以倾倒的地方,潮水已经不足以将这些贝壳带回大海了,它们在滩涂上缓缓沉积,彼此分泌出黏液粘合在一起,几乎成了一块巨型的肉。
A:那渔民是怎么处理那些肉的呢?
E:大部分都扔掉了。渔民都知道这些螺肉有问题,也很识趣地不去问他们,但渐渐地还是有人挑出混合物里还算完好的肉的部分丢给牲畜吃,当作是饲料了。起初,有一些牛和猪在吃了这种螺肉后变得容易暴躁、癫狂,这种症状在几天后逐渐平息,但很快在一个夜里,这些牲畜在睡着后突然发狂,有人说明明还能听到猪的鼾声,白天看时却发现它们全都在夜里撞到墙上撞死了,也就是说,它们像是在梦游时自杀了。
C:我操,猪这么牛逼还会梦游?
E:很快渔民们就不敢用死螺肉当饲料了,当时的一本医学材料记录过,那些渔民在一段时间后都出现了嗜睡、频繁做梦而且醒不过来的症状。
D:这不是鬼压床么?
C:好像不太一样,鬼压床是你意识已经醒了但身体没法醒来,就一直被压在那里看着自己躺着的身体动弹不了。大佬描述的那个情况吧,听起来更像是一直想睡觉,而且一直在做梦,你们有没有做过那种连环梦?很多人以为是梦中梦,就是你以为醒来了,看到了很现实的场景,甚至能记得刚刚还做了梦,还能回想起梦的内容,但其实仍然还是在梦里。很多人以为是掉进更深的梦里了,其实只是从一个梦跳到了另一个梦。这样根本醒不过来的,因为会把下一个梦当作是梦醒,其实根本没有醒来。
D:你要这么说我就理解了,我忙起来的时候也一睡能睡二十小时。
E:但很快,当地人发现有一户人用死螺肉喂了羊后,羊过了几天都没有任何异样。后来那批学者问这户人为什么别人都不愿意接死螺肉了,你还从没有拒绝过?那人如实交代,学者就把羊牵走了,那个时期,有一些算是从魏晋风气里遗留下来的,现在看应该算是博物学家的人,也在那批学者中,辨认出了那羊是北方的山羊,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那羊的主人交代称是一批走西域的商队里有人曾经欠他钱财,那时连年战乱一趟下来钱根本挣不回来,那人就把这头从北地易得的山羊拿来抵债,他没办法只好接受了。几天过去,羊非但没还回来,他再去看的时候,山羊早就被剖开悬挂在寺庙里了,南朝在各地落了许多寺庙,他夜里偷摸去看时那山羊腹部被剖开,四蹄张开捆住悬挂在不高的空中,各个内脏被一一取下,像灯笼一样悬挂在肋骨上,都发出红色的暗光。羊头低垂着,那个人看到两对尖锐的山羊角背后,古佛青灯在昏暗、废弃的寺庙里亮着血红的柳叶眼,滚着逃走了。
Tin:您讲的这个故事,之前好像听家里的老人提起过。我是厦门本地人,听他们说,家里的老一辈都知道这个故事,以前在靠近海湾的密林里还有一座山羊祠,不过连同很多南北朝寺庙都在民国时候被拆掉了。
A:为什么山羊不会发疯?
E:你要想那些学者为什么把山羊剖开来,将内脏摆成一排,尽管从现在来看,这种思维很违背常理,但当时的那批学者确实用了这个方法来观察是哪个器官在帮山羊排毒,这群人本身也很复杂,其中绝大部分因为长期接触骨螺,直接就死在工坊或庙里了。当时有材料写到,渔民被要求带回去处理的死螺肉里还能找到一些明显大得多的肉块,这些肉块混在腐烂的深海贝壳的流状肉里,几乎都快溶解了。这些肉块是什么呢?
C:……
E:虽然当时也做法事、烧经书来祛邪,但随着挂起来的器官慢慢烂掉,只有那颗羊胆像玛瑙、像血宝石一样在夜里发出深红色的光。到了近现代化学技术发展以后有研究证明,这个种的野生山羊居住的山地有大量有毒植物和真菌,即便当时被西域商人和牧民驯服和饲养,驯化的山羊还可以通过羊胆解毒,那批学者很快上书皇帝,皇帝命人走西域换来上千只山羊一路送至鹭岛,同时学者们也发现,随着毒素被羊胆分解,骨螺里真正可以用于上色的成分也同样被分解了,但在羊胆分解这些混合物过程中的某一个阶段,存在毒素已经被分解但染色成分仍然完好的一段时间。你也可以理解成蛇毒和血清之间的关系。
A: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只要将骨螺的腺体割下后作为饲料给山羊吃下,在特定的时间内为山羊剖腹,就可以得到干净的骨螺紫了……这还真像烧舍利子啊……
E:上面那个酒店的经理小姑娘,你家里人有没有和你讲过五缘湾山羊祠的祠碑上写了些什么?
Tin:那是很小的时候了,只记得听人说过“归于荒海,永不复矣”……其他的内容太复杂小时候没记住,但这句听人解释过。在那之后就总觉得海的深处或远处有另外的世界,很长一段时间在夜里都不敢长时间看海。
E:从曹操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就禁止立碑了,晋朝时为了削弱门阀世族也禁止私立祠碑,而山羊竟然可以立祠立碑。你没有记住碑文的前面部分是好事,那篇碑文记录了上千只山羊被剖腹后抛尸海中,散开的骨肉连同雕刻失败的残次品碎片和用来祛邪的经文漂在海上,海面变成了毛的白色和血的红色交错混合的样子。而之所以要立碑,是因为在那次雕佛事件之后,鹭岛东北一片就怪事不断,牲畜发疯、作物长成畸形、土里翻出血色等等,当地人也是噩梦不断,苦不堪言才不惜违抗政令也要请人立了这座碑。
D:被吓到了吗?都不说话了。
C:我再也不敢吃蚵仔煎了,牡蛎和生蚝也不敢吃了。
A:……太震撼了。我刚刚重新梳理了一遍,您解答了我很多困惑,真感谢您。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如果说那个种的山羊胆确实有某种方式可以分解这种呈红色的骨螺紫里的毒素,那现代工艺有可能可以复刻这一过程吗?让这种红色染料显得如此特别的原因到底是颜色本身还是其他因素?还有,您是否方便告知是从哪里获得这些资料的呢?
无标题 白色的会永远存活 2023-04-19(三)20:17:24 ID:3Wl37t3 (PO主) [举报] No.56933428 管理
E:前面两件事你都没有办法得知。一方面是因为那个种的山羊早就绝种了,最早一批从北方运来的山羊全部用于生产骨螺紫被扔到海里去了,北朝开始当地牧民驯化了那种山羊后不久,后几代的山羊也不具备解毒能力了。另一方面,那个亚种的骨螺是有生长周期的,只有水质、洋流、气候符合一个很微妙的条件的时候,这种骨螺才能够繁殖,自从南北朝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条件了。至于你说的资料,我之前在一个机构里任职过,里面有一批文件提到过在民国时期,那几尊随南朝皇帝下葬的佛像被挖出,连带着查到了鹭岛这一片在那个时候的事情,而且在民国时,五缘湾这一带还有规模很大的染料工坊,但当然不是生产骨螺紫的,至于他们是不是那一支学者队伍的后代就说不清楚了。
A:我也调查过厦门岛的染料发展史,但从没有听说过您说的这座工坊呀?按道理来讲民国相较于南北朝来说已经近得多了,这样规模的工坊就算后来被拆掉了,也不至于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吧?
Tin:这一点我倒是可以为这位先生证明。酒店楼下的五缘湾帆船中心在几十年前就是染料工坊,后来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工坊关掉被其他行业取代我就不清楚了,但那里在民国时期的确是很有规模的染料工坊,我家里老人有提到过在当时,他们的父辈、祖父辈,甚至可能更上面几辈的都在工坊里做过工。
E:小姑娘,你说你是那几代染料工人的后代啊。真好,哈哈,真好……以后我会来找你的。
Tin:欢迎您来入住我们酒店!我们将为您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A:先生,请问您会参加后天的染料展吗?到时候方便和我见一面吗?
(两天后)
A:有老板知道上面那位先生的身份吗?我在展会上没有找到他。
……
A:我在您的私信里留了联系方式。如果您看到我的留言,麻烦您来联系我好吗?
……
A:您说那个山羊种和骨螺亚种现在都已经绝迹了,那您是怎么知道之后的化学技术证明了山羊胆确实可以分解骨螺腺体里的毒素的呢?南朝的后一批学者用上千只山羊提取那种染料,他们理应制作了一大批染色后的品物,而且既然您知道民国时佛像已经被挖出来了,您是不是也知道这批佛像和那些学者的制品的下落?
……

帖子到这里就没有后续的回复了,我把手机熄屏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胸闷到呼吸不过来了,在读这篇帖文的过程时,其中的内容有好几次几乎让我眼前一黑要倒在地上,另一个蓝茵还在睡眠中,34楼外的风大到难以形容的凄厉,我甚至不敢往窗户的方向看,因为窗户外视野的不远处,就是那个曾经作为染料作坊存在的五缘湾帆船中心。
我的头快要裂开了,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前后牵连着交错在一起,却始终看不清楚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在暗中看着我……我将双手收紧,指甲深深嵌入手掌的肉里,好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我在脑海里再次梳理了一遍——
首先,那个染料作坊的位置和酒店位置的重叠是巧合吗?帖子中那个E提到的骨螺亚种腺体里提炼出的接近于深红的骨螺紫,和【红】有什么关联吗?还有他的身份……
想到这里时我连忙打开手机,点进那个E的个人主页,因为我记得A在帖子的最后提到过可以私信留言,那么也一定有主页可以查看。当那个页面出来的时候,我甚至连呼吸都乱了——
在帖子中看不出来,但在个人主页里是可以显示头像的,而那个E的头像,竟然是一只黑山羊,和第一次拍摄时赤藓让我举起来的黑山羊绘画、以及在他微博下面评论“这颗大脑的时间回溯了”的那个账号唯一发过的一张黑山羊照片完全一模一样的黑山羊……我强压着恐惧,再次回到那篇帖子,翻到E发出的那几张出土的佛像的图片。
真的无法相信,那几尊佛像的形制,就是最后一次在海湾高台上拍摄时,赤藓摆在高台上的那两尊佛像。
那种无处可逃的窒息感几乎要将我逼死了,就在我还无法接受和理解这一切时,头顶烟雾报警器的闪烁忽然变得清晰起来,我感受到仅仅一刹那的安静和被拉回现实的眩晕感。
这时敲门声响起,世界仿佛在顷刻之间停止了,我听见小米在门外呼唤我的声音——
“蓝茵。”
无标题 无名氏 2023-04-20(四)01:13:09 ID:yHeHlwc [举报] No.56939464 管理
( ;゚д゚)好精彩……多来点
无标题 无名氏 2023-04-21(五)18:56:03 ID:4fkE4h4 [举报] No.56971420 管理
好爽
无标题 白色的会永远存活 2023-04-22(六)16:45:21 ID:3Wl37t3 (PO主) [举报] No.56988975 管理
我几乎都意识不到自己是怎样就把门打开了,小米有些心不在焉地站在面前,看到我的脸色也同样糟糕时露出了一丝复杂的表情。
“你不准备让我进去坐吗?”
我这才想到自己还没能从那份不安宁中脱身哪怕一点,我拉起小米的手腕向房间里走,她的手腕冰得吓人,但很快,我又想起床上还躺着一个我呢,在开门前因为太紧张,我甚至忘了要做一些遮挡。我们缓慢地走进这间并不算小、却极其压抑的客房,我只能希冀时间的前后一致注定那个蓝茵不会就此醒来。
所幸的是,小米在进门后就斜坐到沙发上,只是向着床的方向瞟了一眼,随即就看向我,显然她要说的事情在她心里压得很难受,使她也没有多余心思再管别的。我坐在她身旁,装作不动声色地朝床的方向看了一眼,酒店的被子很蓬松,我的身材又属于偏瘦的,就算没有躺在里面,被子似乎也能呈现出这样一种中空隆起的状态,这让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我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打开和黑鸟的聊天记录给小米看,就是那些“我想按你的脸,我想试试按你的脖子……我不能再等待了”,尽管事到如今,黑鸟的那些话还是让我感到奇怪,不是他说这些话的动机和意义,而是他话里藏着的几乎汹涌的情绪……我不知道为什么,黑鸟有时候的确说话很奇怪,句子说得不像我们日常的句子,但他说这话时随字眼吐出来的情绪,好像真的为了什么痛苦的症结压抑了好几年。
小米低头沉默地对着那几行冒犯的请求看了好久,她的脸色真的好差,头顶的射灯打在她额头上,她看起来很疲惫,没有洗头,顺着发旋,我向下看到她眼眶里浮出的一层黑眼圈。狂风从窗口擦过仿佛我们坐在云上,她皱起眉头问:“他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
我按照记忆中的情形把在大巴车上的事情也告诉了小米,果然,小米在我的手机上对着黑鸟打下:“你他妈有病是吧?”然后把黑鸟拉黑了。

接着,小米将手机放在沙发上,一只手撑住身体,另一只手捂住了脸。我在心中默默回忆、排演着,如果一切照常进行,我和小米的对话很快就会结束,小米会离开酒店打车去往高铁站,也正因如此,我在前台询问时那个酒店前台会告诉我3411的客人在上午就已经退房了,监控录像拍到了小米提着行李离开酒店的画面。我真正需要担心和焦虑的是在这些之后的事情,我想要查的、需要查的事情都太多了。
小米果然讲到了她的妈妈,她想要在台风登陆前回家……我按部就班地仿照她曾告诉过我的记忆里的内容回答着,不过在回想那些细节时,我留意到一个之前也没想明白的点——在我的记忆里,小米说的是要下楼找赤藓谈进一步的合作,所以从这个情形来看,我说我想要在房间里再休息一会再去是完全合理的,可是在小米的视角里,我用这个理由来回答去高铁站不就太奇怪了吗?况且不说在车上同样可以休息,既然都要在台风前回家,无论是我还是小米,怎么可能分开独自回去呢?而在我此刻正在经历的这条时间线里,小米竟然会同意让我留在房间,而她独自退房离开了。
对话即将进行到记忆中的结尾,因为脑子里一直在想其他事情,我自己也知道自己表现得极其心神不宁,但一切也都按着记忆中的线路一步步行进,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小米像之前一样起身准备离开,然后又折返回来抱住我,一遍遍在我耳边说:“我爱你……蓝茵,我是爱你的……”

与记忆中不同的是,小米在这时哭了,那种极其凶狠、毫无克制的那种哭,一度让我以为那哭声肯定会将床上还在睡眠中的那个蓝茵吵醒,她不断地用哭腔询问我:“蓝茵,你跟我一起走吧……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呢……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呢?”我被她突然爆发的感情震住了。
不知道小米为什么会做出违背我们记忆的事情,因为之前发生过的一切都被验证了会同样原封不动地再发生一次,甚至会反过来验证未来……也许只能说明两种可能,无论处于什么原因,小米身上可能存在某种问题……或者,之前小米在车上和我复盘时做了隐瞒,但这件事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吗?而且,在我的记忆中也是没有这一段的,如果小米对我做出过挽留,难道我一句回应的话都没有说过吗?
但比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更让我无力应对的,是随着小米的哭声,一种像幻觉的场域一样将我层层笼罩起来的窒息感。小米从我的手臂下面将我的身体紧紧抱住,她把头放在我肩上的同时,我的头也在她的肩膀上,我们互相不能看见彼此的脸,在她的眼泪掉在我的肩胛骨,顺着手臂缓缓下滑、留下一道长长的湿润轨迹时,有一种开水滴在坚冰上的剧烈的灼烧感,那痛感拆骨碎心,几乎让我忍不住地在小米的拥抱中颤抖,我怔怔地睁大眼睛,徒劳无望般地看向我对面仅有的客房空间,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种比雷声、比雪崩、比高楼爆破后在面前轰然倒塌、比火灾时四面腾起的火舌更缠绕、更立体、更无法忍受的巨响在我脑海里不断地冲荡着,我根本没有闭过眼睛,眼泪就那样毫无预兆地渗出、流下了。

“小米,我……”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在那震耳欲聋的、根本就不存在的声音的震慑下,我说不出任何话来,我的余光留意到在我身旁的床上,那团蓬松的被褥竟然轻微地动了一下,我不知道是否是那个蓝茵即将醒来,但我已经根本无能为力。
我想起一个奇怪的梦,就在不久前的夜晚,我睡在眼前这个床上时,在梦中听到的八音盒和许多人的祈祷:“请赐予【红】吧……请您赐予我们【红】吧……”此刻那个场景竟然混杂着另一个梦的画面,更真实地出现在眼前,那道从海面上深黑色的天空中撕开的一道光的裂隙,那么多人匍匐着跪在身后,盘旋的巨型飞蛾就像被光柱贯穿刺死在半空中。

“蓝茵。”小米在这时握住我的肩膀,她的面孔透过交错缠绕的幻象如此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她悲伤地注视着我的眼睛,“在四楼,我去最里面的会议厅找感冒药的时候,你为什么丢下我先走了?”

我很想告诉小米我没有,我是和你一起上楼的,但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被那些幻觉牢牢抓住了。眼前小米的面孔时而清晰,时而迅速溶解在背后深沉的夜和大海里,天空中的那团光亮似乎烧起来了,我移不开眼睛,我连摇一下头都做不到,我甚至怀疑我是在做梦……我在黑鸟所在的四楼房间里再次醒来的时间,明明比我和小米走到会议厅的时间要晚,怎么可能从那时开始就存在两条时间呢?

手臂上被握住的触感消失了,是小米松开了手,到这时我才明白,小米之所以会独自离开酒店前往高铁站,是因为我在这时根本没有回答过她的问题。但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像是喝醉酒或吃了致幻的毒蘑菇那样,眼前的场景不断在变换,但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作出任何行为。
我听见小米停止了哭泣,她用手简单地擦拭了脸颊,眼神似乎从悲伤变成了某种极其无力的失落。没有叹气,也没有说什么,她很安静地、像一个发条即将用尽的木偶一样打开房间门离开了。我看着她的身影像融入夜色一样消失在昏暗、模糊的走廊中,幻象中的轰鸣却越来越响,那篇帖子里出现过的几个人竟然纷纷有了形象,尽管我都没有见过他们,无论他们此时生活在世界上任何地方,此刻我竟然看见他们像标本一样被挂在一座荒废的寺庙前,周围是深不见底的密林,交错的枝叶混杂在夜幕中像浅海上漂浮的海草,在他们的身前摆放着的是两尊即将要裂开的佛像,两对红得发烫的眼睛在夜色中几乎是刺眼的……
我无法再忍受了,我站起身却发现无处可逃。身后的祈祷声随着我的起身平息了仅仅一个片刻,随即变成更为狂热的哭喊:“求您赐予我们【红】吧……白色的圣母啊,请求您变成红色吧……”
那些纷繁的错乱印象像白色的透明幽灵一样漫天飞舞:“White Virgin……Have mercy……Have mercy upon us……”

“别对着我哭了。”我再也无法忍受,我用双手掩面再无克制、不顾一切地大声哭了出来,“别对着我哭了,我救不了你们,我救不了你们!”
哭声到了最后变成了几乎是发泄式的呐喊,我太痛苦了……然而,随着我的尖叫,那些幻象和祈祷声都像浮沫一样纷纷消散了,我再次站在那间客房的中心,床上的女孩还在沉睡,我发现自己只是呆滞地张开着嘴,像个哑巴一样作出嘶喊的模样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过,房间里空空荡荡无比寂静,只有那枚烟雾报警器仍然在节律地闪烁着。
无标题 无名氏 2023-04-23(日)02:21:59 ID:ezaoK07 [举报] No.57000893 管理
(*´д`)摩多摩多
无标题 无名氏 2023-04-23(日)08:55:24 ID:4fkE4h4 [举报] No.57002532 管理
就买机票
无标题 无名氏 2023-04-26(三)11:21:44 ID:O5HNM73 [举报] No.57067130 管理
(|||゚д゚)(|||゚д゚)好想看后续
无标题 白色的会永远存活 2023-04-27(四)15:32:56 ID:3Wl37t3 (PO主) [举报] No.57090246 管理
我下楼时没有选择坐电梯,而是从34楼走楼道下去,一方面是担心遇到其他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另一方面是感觉距离可以行动的时间点还有蛮长一段时间的。但一想到此时四楼正在准备狂欢庆典,上上下下总会有人,我索性就藏在34楼的楼道里,毕竟按照Tin姐之前的说法,34楼的房型只有我和小米在住。
那个楼道大概很少有人走吧?靠在墙上时蹭了一背的灰,我也懒得管了,楼道里是有声控灯的,起初我还隔一分钟跺下脚好让灯亮起来,后来也就习惯呆在黑暗里了,好像黑暗的环境真的有某种如同帘幕的安全感似的。我花了一些时间重新阅读了那篇论坛里的帖子,把那几个ID的发言也都翻了个遍,依然毫无头绪,但很多关键的点反复出现、重叠在一起,很难让人相信这只是巧合。
更多的时间里,我缩在没有窗户的角落里发呆,目光毫无目的地停留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墙面上,有时候会在恍惚中意识到我其实是在这个世界里多出来的人,只要时刻都躲藏好,谁都不会注意到我,这竟让让我感到一股短暂的轻松。但长时间身处无声的黑暗,那些幻觉残留下的印象又会像潮水一样袭来,真实得甚至都不像是梦。
就在这样混乱的状态里不知反复了多久,楼道外的走廊灯逐渐亮起来,应该是天就要黑了,很快,酒店外的暴雨声也响了起来,即使隔着厚厚的墙体,都能听到那些雨丝猛烈砸在外墙上的力度。而伴随雨势的骤增,楼道里的积水开始极其反常识地增多——当然,酒店的大楼已经在这时以四层为节点上下颠倒了,尽管之前和Tin姐从四楼向上爬了几层后回到了一楼大堂,那更高的楼层理应就不存在了,或者根本就是在地下?但无论如何,积水的沉积速度绝对是不正常的,我扶着墙壁开始向下爬,而楼道的墙壁似乎已经被湿气侵蚀显得颓软了。

在我的理解中,台风的登陆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时间节点,无论赤藓和黑鸟的最终目的有何不同,他们的计划都是希望我在台风登陆时处于某个特定的地方作出某些行为,Tin姐显然是被无意卷入其中的,此时小米早就退房离开酒店了,应当比我们都安全,既然黑鸟只要我在今晚始终呆在酒店里就好,那在台风彻底登陆前,只要我下楼找到不断在楼道里陷入莫比乌斯循环的Tin姐并找机会让她下到四层以下,她也就安全了,剩下的事情只需要等待黑鸟来就可以。尽管如此,我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对黑鸟抱有那么奇怪的信任,我只能告诉自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刚开始下楼时我还能数清楚自己所在的楼层,但在昏暗无光的积水楼道里行走,每一步都格外惊险,很快我就已经完全不清楚自己在第几层了。越往下走空气就越冷,混杂着的酒味也越浓郁,我知道是颠倒后位于五楼的酒廊冰柜里的酒被风吹倒裂开后流到积水里了,所以酒味越浓,就意味着我离五楼越近,但长时间处于那样的环境里……我已经不记得我向下举步维艰地走了多久,我的小腿早就已经被积水泡皱了。
到了后来,我几乎每向下走一步都要停留很久,漆黑、潮湿的楼道像是一座溶洞,积水形成的声音根本不是滴滴答答,而是像几股水流汇入河道那样激烈,不同的水的暗流正无时无刻不在水面下的任何方向彼此冲荡,那种恐惧再次涌上心头,而这一次只有我一个人。

就在这时,我听到下方传来明显不是水流的异动声,我立刻用手扶住墙并停止了所有动作,全神贯注地去听那个声音。空气中宁静了片刻,很快,那个像是小腿在水面下滑动所发出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惊喜还是紧张,竟然直接就喊出了声:“Tin姐?”
那句呼喊在狭窄、潮湿的楼道里不断回荡、最后以一种微弱的回声传入我的耳中令我不寒而栗——楼梯下面没有传来任何回应的声音,反而是那个在水中移动发出的声响,竟然在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向我靠近。
这个变故快到我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不知道该向上逃还是作出什么防备,经历过上一次恐怖遭遇,此刻我满脑子都是“在无光的水面下向你快速游来的未知生物”,随着声音的逼近,它最终停在了我面前三米左右的台阶上,我在黑暗中和那个甚至不知道什么形体的存在面面相觑,甚至不敢呼吸。
直到她打开手机的手电从下往上照亮自己的脸。

——是小米。

“你这算是什么表情?”小米把光打在我脸上,在她向我走来时我本能地后退,差点被台阶绊倒。
“你不可能是小米……”我一边用手挡住光,一边把头别了过去,“小米早就离开酒店了,你是谁?”
她也没有和我争辩什么,沉默了半晌后向上迈了几步到我身边,径直抓住我的手腕。我被她的举动吓到了,她握住我的手腕后将我的手向上拉拽,那力道根本无法挣脱,最后把我的手放在了她的脸上,我怔怔地看着她,手指情不自禁地在那张我无比熟悉的面孔上抚摸了几下,冰凉的触感里透着长时间置身水汽之中的湿涩,而小米并没有想让我的手就此离开,像是想要在这个逼仄的楼道里温暖我的同时,也需要我来温暖她。她将嘴巴埋在我的手掌里,说话时我都能从指缝间感觉到她冰冷的呼吸:“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鬼话蓝茵?”

后来我才想明白,这件事非但有可能,而且几乎是必然的。可能是因为太过于紧张,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自己身上,却忽略了显而易见的一点——如果之前的事情要继续顺利地、按照原样地发生,那么在我离开房间后,另一个我一定还会和小米有一段我早已经历过的对话,这也就意味着,还有另一个小米存在,而那个小米也就是此时我在楼道里遇到的小米。
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些也完全可以看出这一点,只是我因为疏忽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因为在完整的时间里,所有人作出的行为都和之前是一致的,只是其中有一些空缺需要填补,但小米和我的记忆是分岔成两段的,这意味着小米,或者说所有的小米作为整体,和我一样经历过两种时间走向,而这两条线又是不交错的,所以其实在一开始就可以推理出,除非小米在离开酒店后又折返回来分饰两角演了一出戏,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在完整的时间里同时存在着两个小米。我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前一种情形无论怎么看可能性都很小,而后一种情况恰恰又能够解释刚才在房间里,小米会质问我在四楼为什么会丢下她先走的原因,我并没有丢下她,而是跟着另一个小米在她出来之前就已经离开了。这实在很吊诡,经历过布施仪式有两个我存在是合理的,但为什么会有两个小米呢?难道和四楼的会议厅有关吗?小米进门的时间明明比黑鸟布施仪式的时间要早,为什么从那个点开始就存在两条时间线了呢?
即便我的手如此清晰地触摸到了小米,但我心里还是泛起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

小米一边拉着我朝楼上走,一边和我讲述了她的经历。她说她从我的房间离开后就去了31楼的赤藓房间和他谈进一步合作的相关事项,但发现有些异样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我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但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困惑,不禁问她,在赤藓的房间发现了什么异样?为什么离开后不是和我一起去拍摄而是出现在了酒店四楼到五楼中间的楼道?
小米走在我前面,是拉着我在走,我提出问题后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看我,我再次追问她为什么不说话。
她停下了脚步,我也停在她的后面。小米沉默了片刻后反问我:“那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你在听到楼道里有声音的时候为什么第一反应是喊Tin的名字呢?你提前知道Tin会在这里么?”
这回换做我低下头沉默,我知道就像我有很多难言之隐不能回答小米的问题,并不是因为我不相信小米,而是不说可能会更好,我知道小米也是同样的。我们就这样彼此沉默着在楼道里向上爬,直到我反应过来这样是会从大堂出去的。刚才下楼时因为我的目的地是四楼,所以始终没有注意其实已经经过了可以通往一楼大堂的门了。
我在这时开始极力挣脱小米的手,小米回过头诧异地看着我,我神色紧张地看向她说:“不行,我们不能上去……”
小米反手再次将我的手腕握住,在我们之间仅有手机发出的一束狭窄光亮,她的目光执着得发亮:“我知道该怎么走。”
但我还是试图挣脱开她的手,时间正在僵持中不断推进,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燃烧着的赤藓就会在大堂的门口等着我们。
无标题 白色的会永远存活 2023-04-27(四)15:38:47 ID:3Wl37t3 (PO主) [举报] No.57090358 管理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问你‘是提前知道Tin会在这里’么?”小米竟然主动松开了,她的手悬空地张开着,目光沉沉地看着我,“因为我在下楼的时候,就已经在这个地方遇到过她了。”
我不可思议地望向小米平静的脸,由一条分岔引发的无数设想瞬间在我脑中炸开,情况完全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了,但我还是不愿意去一楼,无论小米怎样劝说我,我都不愿意跟她走。
在长久的僵持中,小米叹了一口气:“时间正在越来越少。”
我诧异地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她像担心惊动一只猫一样缓慢地向我靠近。
“Tin告诉过我她的遭遇,酒店以四楼为中心上下颠倒这我也知道了,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些什么蓝茵,但我们从一楼的后门走,Tin给了我酒店货梯卸货的大门门禁卡,我们从后门出去,好吗?”说着她便从身后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纯黑的卡,用双指夹住展示在我面前,“我很担心你,我真的很担心你蓝茵……”
很奇怪地,一直让我感觉很镇定的小米这时在语气上开始有明显的波动,尽管无论从逻辑还是情绪上,小米说的都是合理的——她先我一步在四楼和五楼中间遇到了Tin姐,Tin姐既然会告知我所有情况那同样也会告知小米。如果这样看的话,Tin姐为了带更多客人出去当然会继续下楼,然后遇到从海湾高台上回来的另一个我和黑鸟,而当时我和Tin姐恰好在向上赶到一楼时遇到赤藓,那是否意味着从时间线上来看,我和小米此时从一楼后门走确实可以因为在时间上更早而错开赤藓……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恐惧还是什么原因,不愿意跟小米走。当然,我也知道时间正在一分一秒流逝,很快这个机会将不复存在。

在这时,小米忽然抱住了我。
她的双手从我的手臂下面穿过,在我背后交叉着将我紧紧抱住,我一时间愣住了,因为在房间里她也是这样抱我的。
“蓝茵。”她的头放在我的肩膀上,和之前的情形一模一样,我的头也同样在她的肩膀上,我们不能看见彼此的脸,她说话时声音在水流声复杂交错的狭窄楼道里不停回荡,但随着她身体在发声时的震动由通过我们缠绕在一起的双手穿过我的头骨,像什么命中注定的话语一样从四面八方笼罩着我,“让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些什么。”

“你还记得我在昨天晚上发烧,我们从前台拿了万能卡到四楼去找感冒药吗?四楼的最里面是会议厅,当时有很多人在里面像是在办派对,我没让你进去。”
我在小米的肩膀上点了一下头。
“你知道那个厅里有什么吗?你千万别害怕,蓝茵,你听我说完后千万不要害怕,一定有哪里是有问题的,只要我们逃离这里就好了,明天我会去报警一切都会解决的,你千万不要害怕听我说完……”小米在讲述时像是无法忍受什么似的,头不断地在无意识地左右摇摆,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咽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那里面在进行的,根本不是什么董事会议……我一进门就看见几十个人跪在地上,有的像在做祈祷,有的像虫子一样全身匍匐,用一种很扭曲、根本不像是人能做出来的动作朝着会议厅的最里面爬……我进门时发出了声音,但根本没有人回头看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朝向了会议厅的最里面,那里到处都是鸡尾酒和血的味道,墙上画着很多非常潦草的字母……”
“HOLY RED……”我不禁将印象中瞥见过的画面脱口而出,声音都得格外厉害,我已经对接下来将要听见的内容有所预感,“会议厅的最里面,是什么?”
小米愣了一会儿,随机将我松开,然后打开手机的相册,把那张她在四楼会议厅里拍下的照片展示在我面前。

——是仪式。的确是很难以理解的仪式,这样充满原始感的狂热仪式出现在一座奢华酒店的会议厅里实在是太奇怪了。因为镜头是偏广角的,我第一眼只留意到了在被精心涂蜡过的大理石地面上作出各种姿态的酒店高管,餐车上摆满了鲜红色的鸡尾酒,有许多被打翻后碎在地上,大理石和那些人的白色西服衬衫上都染着血渍一样的痕迹。
而随着视线的转移,我终于看到了画面右上角那个被吊在半空的女人。后来回想时我意识到,之所以我一下子没有注意到那个画面中最吊诡的部分,也许是因为这整幅画面的构图实在太像是古典宗教绘画中的某种献祭、朝拜……甚至是弥赛亚自割血肉为门徒分而食之的圣餐仪式,那种古典画式的群像详略结构让我本能地将这一切都视为了一个整体,整个画面并不为了凸显某一部分,而只是在陈述一段时间,或者说,一段杂揉着复杂感情底色的历史。
那个女人就像一盏巨大吊灯那样悬挂在众人头顶,双手朝身体的两侧平平张开,手腕被一种白色的、像无数根蜘蛛丝缠绕在一起那样的绳段绑住,手腕的前端,十根手指像枯萎的植物一样垂下,整个人也因此呈现出一种被挂在十字架上一样的姿态。而更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腹部,她身上的衣服的材质难以形容,既像是没有经过任何编织、裁剪、加工就直接穿在身上的蚕丝,又竟然显露出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尊贵甚至神圣,顺着覆盖在她身上的那些丝织物,我这才看清楚原来那个服饰的一部分实际上是她的翅膀,她半透明状的白色翅膀像一件用白头发编织成的风衣一样从肩膀处一直垂到了脚踝……在她的腹部,那片白色丝织物已经被极其刺目的鲜血染红,当我用拇指和食指将画面放大时,我惊诧地发现模糊在那团血渍中间的黑色并不是某种挂饰或刑具。
是她的腹部被剖开了,在大约肚脐向上的小腹位置被活生生挖下一块肉,那深黑是她腹内器官的阴影,血从那个洞口里流出,顺着腿一直流到脚踝后滴落下来,许多血迹在她雪白的皮肤上像血梅一样已经干彻了,而画面里,一个巨大的透明水晶容器正接着从她腹部流出的血,血渍溅满了容器边缘,一排高脚杯摆放在水晶容器旁,其中有一些已经装满了血,也就是说,那个【红】鸡尾酒,就是那个女人的血……小米大概是察觉到了我极度的紧张,试图将一只手放在我肩上安慰我,但她的触碰显然吓到我了,我几乎要尖叫出来,她又把手缩了回去。
我在这时想到了小米刚刚反复说的让我不要害怕……于是用手指将放大后的画面一点点向上挪动,因为颤抖好几次几乎要握不住手机,尽管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的准备,但……就在那个女人垂下的面孔被凌乱的头发遮挡住的阴影里,我还是很容易地辨认出了我自己的脸。
——那个被吊在四楼会议厅里的女人,就是我。

“嗯……”小米说话的声音极其小心,像是生怕又惊吓到我,“后面还有一张。如果你不想看也可以不看,我可以讲给你听。”
但我还是将相册向后划了一张。还是同样的构图,但画面中血红色的部分显然变多了,更多地出现在那个被吊起来的我的身上,我注意到大理石地板上的人都在用手中的鸡尾酒砸向我,有的高脚杯被抓拍时还停在半空,其中的红色液体已经溅射出来了,那件白色的丝织物和半透明的翅膀上像被涂鸦过一样布满了红色液渍,他们的神情似乎是痛苦、绝望……愤怒的。
而画面中,我的双腿像蛇一样狰狞地缠绕在一起,被缠挂住的双手也紧紧攥着,整个身体呈现出一种极其紧绷的姿态。
是分娩。我不知道我这样形容对不对,但那个画面给我的最直观感受就是一场分娩,在腹部被剖开的那个洞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阴影中显形,我极力抑制着颤抖将画面再次放大并调高亮度,然后捂住嘴巴仔细辨识——那个形象的脸是细长的,显露出一种不属于人类的诡异感,它露出的似乎是侧面,而当我留意到它模糊的面部上方的一对像铜管一样的黑角是,我才反应过来,那个要从我小腹中剖开爬出来的,竟然是一只山羊。

“你可能看不清楚,但是……”小米在一旁说道,“你刚才不是问我在赤藓的房间里发现了什么异样,以及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在四楼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发烧烧糊涂了,像做噩梦一样看到了幻觉,怕吓到你所以没让你进去也没有告诉你,但就在我到赤藓房间的时候,我注意到在他房间地毯上堆放的物料。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晚拍摄时赤藓布置的那些道具吗?其中有一副山羊绘画他让你捧在手里,我是在他房间再一次看到那副画的时候才意识到,我在四楼看到的恐怕不是幻觉……因为那只黑山羊,和画里的那只山羊一模一样,我回四楼只是想再检查验证一遍,但会议厅早就已经空了,我在这里遇到了Tin……你还好吗蓝茵?”

我能够听见小米说话的声音,但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了。我的手紧紧压在鼻子和嘴上,像是它生来就长在那里一样,仿佛只要摘下哪怕一点我就会死。在小米轻轻抱住我时我就开始哭了,我知道自己在看到那两张照片中的脸时就已经跨过了崩溃的极限,我不理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吗?我感觉我已经完了。如果这是一场梦,我已经连将它看完的能力都没有了。
我的哭声逐渐开始变成大喊、尖叫,最后完全是毫无克制的嘶喊,但就像那么多次我以为是梦要结束的时候,事态还在不断变得更恶心、复杂,不断撕裂我的情绪和理智,尖叫也仅仅只是尖叫罢了。小米像是一个玩偶一样挂在我身上,我从未这样失态地发过疯,双手胡乱地在她身上拍打,她只发出沉闷的呼吸声,我们像两团黑夜中的影子融化在一起,此时,我们再也不会去在意穿透空气的尖叫是否会引来什么东西,尖叫声像幽灵一样混杂着昏暗楼道里的烟尘、积水、蛛丝,永无止境地彼此撕扯、碎裂、化作齑粉。
无标题 无名氏 2023-04-27(四)16:25:58 ID:87Jx3hb [举报] No.57091158 管理
写得太厉害了

UP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