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一种肯定又痛苦的方式点头。没有两个人的胡子有同样的浓密程度与形状。房间里出现了几声其他哭声。所有人的熊都茫然地看着前方。
领头人的点头是缓慢而深沉的。“你能跟我们分享一下你的需求吗,凯文?”
“分享一下,凯文。”黑色文件柜旁边一个瘦子说,他看上去像是以印度式坐姿坐在硬塑料椅子上的老手。
音乐还在放,没有尽头的样子,像吃了安眠酮的菲利普·格拉斯[1。
“我们在这里做的,”领头人在音乐声中说,一只手现在压在他大脸一侧,“是改变我们功能障碍的被动性以及只会安安静静等着‘内心婴儿’的需求奇迹般被满足的倾向。我在这个小组现在能感到的能量是整个小组都非常支持凯文培养他的‘内心婴儿’,他可以说出来,大声与小组分享他的需求。而我能感到我们都很明白,对凯文来说,‘把需求大声说出来’是多么冒险多么脆弱。”
每个人看上去都非常严肃。有几个人像怀孕了一样摸着他们的小熊肚子。哈尔此刻能感到的自己内心唯一真正的“婴儿”,是两个在没有液体的情况下快速吞下的高麸质麦芬在肚子里发出的咕噜声。凯文鼻子下面那串鼻涕颤抖晃动。那个要求凯文分享的瘦子像婴儿那样摆弄着他的泰迪熊的手臂。哈尔能感到一阵恶心的感觉伴随新鲜唾液涌上了他嘴里。
“我们要你说出‘内心婴儿’此时此刻最想要的东西。”领头人对凯文说。
“<被爱及被抱>(To be loved and held)!”凯文哀号道,哭得更厉害了。他的泪液鼻涕此刻是一根银色的细线,连接着他的鼻子和他小熊脑袋毛茸茸的头顶。小熊的表情在哈尔看来越来越诡异。哈尔在想匿名戒酒会议进行中一个人正在透露自己需求时起身离开的礼节是什么。这个时候凯文说他的“内心婴儿”—直希望有一天他的母亲和父亲可以在他面前,抱他,爱他。他说但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在场,把他和他兄弟留给拉美裔保姆,他们则专注于他们的工作和各种心理治疗与互助小组。这花了很长时间才说出口,因为鼻塞和痉挛。然后凯文说但后来他8岁的时候他们终于一起走了,死了,去参加夫妻心理咨询的路上被牙买加路上一架失控的交通广播直升机压扁了。
听到这里哈尔深埋的脑袋抬了起来,嘴巴因为惊恐成了椭圆形。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坐在某个角度之外他只能看到最侧面的脸的一部分的人是凯文·贝恩,他哥哥奥林过去在恩菲尔德网球学校的双打和化学实验室恶作剧搭档马龙·贝恩的哥哥,凯文·贝恩,来自马萨诸塞州戴德姆,哈尔最近一次听说他在沃顿拿了工商管理硕士,在南岸开了一排“模拟现实”游戏厅,这还是赞助年代前“模拟现实”风行的时候,后来因特雷斯屏幕和数字盒带让你自己在家按需“模拟”现实,使得那种新玩意儿逐渐过时之前。<335>这个凯文·贝恩的童年爱好是背诵国税局的资本折旧表,作为成年人对撒野<336>的想法是在他每晚的热巧克力里放更多的棉花糖,哪怕别人走上去把毒/品戳进他眼睛里都不会知道消遣性毒/品是怎么一回事。哈尔开始找可能的出口。唯一一扇门是他刚才走进来的那扇,房间里大多数人都看得见。根本没有窗户。
1]菲利普·格拉斯(Philip Glass,1937 — ),美国作曲家,其创作深受古典音乐和印度音乐影响,作品呈现出节奏单一重复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