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我想重点在于我亲眼目睹我过去的双打搭档在实际临床方面的强迫症,他的生活因此陷入停顿,因为他要花三小时洗澡,然后还要花两小时才能从淋浴门里出来。他那种瘫痪性的强迫症使得他无法正常运转。妈妈们则完全不同,她能在强迫症下维持运转,因为她对效率一样有强迫症,且对待自己的强迫症有非常有效实用的方式。这是不是使得她比马龙·贝恩更疯狂,谁知道呢。比如说妈妈们解决自己门口类型问题的方法是在校长房一楼不设任何门或者门廊,空间完全由角度、隔间和植物分割。妈妈们遵守普鲁士浴室时间表,这样她就不可能像贝恩一样花几小时洗手,洗到皮都被搓下来,贝恩离开恩菲尔德前的整个夏天都必须戴棉手套。妈妈们有段时间装了很多摄像机,这样她能强迫症一样反复检查克拉克夫人有没有关掉炉子,或者检查她的植物摆放情况,或者卫生间里的毛巾是不是挂得整整齐齐,而不用亲身去检查;她在校长房的书房里有一面墙的监视器;鹳鸟能忍受她这些摄像机,但我觉得塔维斯肯定无法忍受在卫生间或者其他地方被拍下来,所以可能现在她不得不采取其他手段。ᵃ你去的时候可以自己看。我要说的是她在执行她的强迫观念和强迫冲动方面有强迫症般的效率。当然楼上有门,能锁上的门,但这是为了服务其他强迫症,妈妈们的强迫症。你可以自己去问她我说的是什么。她的强迫症到了一种必须把自己的强迫症以最高的效率安排妥当的地步,这样她能把所有事做完,还能留下很多时间给自己的孩子。她的电池在持续消耗着。为了不让哈尔把自己的脑袋从她身边移开,她能把哈尔的脑袋紧紧拴住,却做得非常隐晦,所以哈利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孩子沉迷于得到她的赞许。他仅仅为了获得那两只手的掌声而活。他还在为她表演,句法与词汇方面,17岁的他与10岁的他所做的一模一样。这孩子内心封闭得厉害,跟他说话像是往池塘里扔石头。这孩子甚至不知道自己有问题。另外妈妈们也必须沉迷于马里奥、马里奥的各种缺陷和磨难,以及小小的可怜样,她溺爱马里奥,认为马里奥是她一团糟的成年生活的世俗殉道者,与此同时却还要保持一种自由、放任的管教姿态,要假装让马里奥走他要走的路,做他喜欢的事。”
“问题————”
“我不想谈这个问题。”
“问题。”
“不,别侮辱我的智商。我不想谈我为什么不想谈。如果这是《时刻》会发表的文章,哈利会读,然后他会读给波波听,而我不想在他们会读到的东西里谈论鹳鸟的死或妈妈们的精神稳定性,我不想他们读到一篇有关我对这些事的个人看法的权威报道,我希望他们能自己找到方法处理它。接受(terms about)它,更确切地说。处理,接受(Terms with)。不,接受它。”
"……"
“他们可能都要等到离开那里之后才会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妈妈们完全是个不可救药的该死的疯子。所有这些已经成为陈词滥调(clichés)的词语———否认,裂生、病原性家庭系统(denial, schizogenic, pathogenic family like systems)等等诸如此类的词。我的一个旧友曾说疯鹳经常说陈词滥调之所以赢得了陈词滥调的地位是因为它们显然是正确的(true)。”
"……"
“我从来没见过他们俩吵架,十八年的家庭与学校生活里,一次也没有,我只能说这个。”
“问题。”
“在我看来,已故的鹳鸟是史上最可怕的恶作剧的受害人,我只能说这么多。”
"……"
“好吧,我会讲一件比任何形容词都更能形容妈妈们情绪状况的解药(antidote)ᵇ。天啊,你看,我开始光明正大地以偏概全了。那些真正且极度疯狂的人:他们的天才之处是让身边所有人认为这些人「自己」才是疯子。在军事科学里这被称为‘心理战(Psy-Ops)’,供你参考。”
“问题。”
“什么?哦对,一件小事。挑哪件呢。太多了反而成了问题。我随便挑一件吧。那时候我大概12岁。我在打12岁组,我记得,在那次夏季巡回赛上。当然我10岁时就打12岁组了。10到13岁时我被公认为有天赋,有网球前途。我在本该是发育的时候水平开始下降。就当我12岁吧。所有人都在讨论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以及一个叫作‘信息高速公路(Information Turnpike)’的东西,那时候还有广播电视,虽然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卫星天线。网球学校当时连影子都还没有。鹳鸟在有钱进来后总会消失一段时间。我想他总跑去安大略找莱尔。那我大概10岁吧。我们住在韦斯顿,也叫沃尔沃乐园(Volvoland)。妈妈们在那里发疯一样地干园艺活。这是她「必须」要做的事情。她对此着迷。这时候她还没迷上室内植物。她把花园里的植物叫作她的‘绿宝贝(Green Babies)’。不让我们吃西葫芦。从来不摘,它就会越长越大、干枯、掉落然后烂掉。很有趣。但她真正着迷的事情是每年春天的种植前准备工作。她一月份就会开始列清单然后找报价最后写草案。我有没有提到她自己的父亲是种土豆的?他一度是魁北克的百万富翁,那种土豆种植巨头之类的农庄主。
“但那时大概是三月初。你的耳环是不是带电,还是你带电?为什么我之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耳环?我以为会戴铜耳环的人只戴铜耳环。你得看看自己在这光线下的样子。日光灯对大部分女性很不友好。得要非常特别的那种才————”
“问题。”
“在妈妈们的家族墓地里。魁北克的圣-奎尔克索斯(St.-Quelquechose)什么的。从来没去过。他遗嘱里只写离他自己父亲的墓地越远越好。靠近缅因州。大凹地正中。妈妈们的家乡已经从地图上被抹掉了。糟糕的生态循环,真正的砍刀之国(real machete-country)。我得想想才能记起地名来。但不管怎样,妈妈们在外面冰冷的花园里。三月份,但还是很冷。这个故事我记得很清楚。我已经跟好几个家庭问题专家讲过,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听的时候不抬眉毛的。这是那种能让病原性家庭系统专家们眉毛一直抬到额头上最后消失在他们脖子后面的解药。
“那么就算我13岁吧,也就是说哈利4岁。妈妈们在后院花园里,用租来的罗陀提勒(Rototiller)牌旋耕机翻动臭名昭著的新英格兰硬土。情况有点模糊,因为很难看出来是妈妈们在操作机器还是反过来。机器很旧,里面是我用漏斗倒进去的汽油———妈妈们个人认为石油产品会让入得白血病,她的解决方法是当那个玩意儿不能工作时,她假装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然后站在那里拧自己的手让充满讨好大人热情的13岁小孩挺身而出找出问题所在,所以最后是我倒的汽油。旋耕机很吵,且很难控制。它咆哮着,喷着响鼻,又腾空跃起,而我母亲在它后面的脚步就像有人在遛一条未经训练的圣伯纳犬,她在机器后面推过的土上留下歪歪扭扭喝醉了一般的脚印。一个很高很高的女人尝试操作旋耕机的景象很特别。妈妈们很高很高,比除了疯鹳的所有人都高,疯鹳则比妈妈们还要高出一头。当然她如果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话肯定会惊恐万分,安排一个小孩去处理她认为会致癌的汽油;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对汽油有恐惧症。她戴着两副手套,帆布鞋上套着塑料袋,那是她唯一能穿的园艺鞋。还有一个Fukoama微滤口罩,你可能记得那个时期的东西。她的脚趾在脏塑料袋里是蓝色的。我在妈妈们前面几米的地方,负责抢先移除石头和小土块。这是她的用词。抢先移除石头和小土块。
“现在跟我一起重现这幅画面。就在犁地过程中,我弟弟哈利出现了,当时大概4岁,穿着一套毛茸茸的红色睡衣和小小的羽绒外套,拖鞋是两只上头都有黄色笑脸的那种。我们已经干了大概一个半小时了,花园里的土基本快翻完了,这个时候哈尔从加压处理的红杉木露台上跳下来,然后很严肃也很稳当地走向妈妈们事先用小棍子和绳子圈好的边界。他伸出小手,手里拿着一个又小又黑的东西,他向花园走来时,旋耕机正在我身后喷着鼻息轰轰作响,拖着妈妈们。他走得越近手里的东西看上去就越令人不适。哈尔和我互相看着对方。他表情很严肃,虽然他的下唇有点小小的抽搐,也意味着他准备好要嗷嗷大哭了(bawl)。嗷嗷,不是哇哇 (That's with a 'w')。我记得天灰蒙蒙弥漫着灰尘,妈妈们戴着眼镜。他把手里的东西递向妈妈们。我眯起眼睛看。覆盖他手掌且从两边垂挂下来的东西是一块菱形霉菌。一大块长在房子里的那种年代久远的霉菌。下划线‘大’和‘年代久远的’。肯定是地下室锅炉旁边角落里长着的那种,有些角落她的喷火器肯定漏掉了,每年一月解冻后洪水泛滥时总要烧一次。我捡起个土块或者石头,我瞪着它们,我身上每个毛囊都凸出且收紧。你能感到空气里紧张的气氛,就像在桑斯特兰德广场看着他们发射垃圾弹一样,每个毛囊都凸起且收紧。那玩意儿是鼻屎的绿色,有黑色斑点点,像桃子一样有毛。还有一些橙色的斑点。一块很糟糕的霉菌。哈尔在嘈杂声中看着我,下嘴唇颤抖着。他又望向妈妈们,妈妈们正专注于一条旋耕机犁过的铅垂线一样直的直线上,同时踉跄前行着。问题(The pièce)是那块霉菌看上去,好像,奇怪地不完整。也就是那时候我意识到,它被「咬过」,海伦。然后我眯起眼看到恶心的毛茸茸的东西卡在那孩子门牙之间而且他整个嘴巴都有毛茸茸的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