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谷村的疯丫头,能吃能睡,粗野而坚强。”这是村里的老神父对她的评价,那是一个胡子拉碴的胖老头,鼻头因劣质葡萄酒而红得发亮,有时也充当调停人、买卖契约的代理人、兽医与乡村教师。每当夜幕降临,他从小酒馆里醉醺醺地走出去做晚祷。克洛琳达学着大人的样子划十字,他总是摘下帽子,在油腻的棕黑色长袍上擦擦手,从兜里摸出一块硬面包,或是一把炒熟的大麦。有时他会问上一句:“你姐姐的病怎样了?”然后摸摸鼻头,咕哝着上帝保佑,走进小教堂。日复一日的乡村生活缺乏准确的报时,老神父做晚祷的时间就是入夜的开始。
老神父曾认真地对她说,好心的人,辛劳的人,怀有善心的人,死的时候是安详的,因为他们的灵魂正被上帝接引到天国去。她并不相信这种说法,半年前,老神父被一个逃难至此的灾民当街捅死,他的尸体瞪大双眼,充满惊恐和不可思议,连一句遗言也没留下。在他死后,村民们将教堂和地下室洗劫一空,仿佛老神父这些年克扣了无数捐纳税款,但空荡的小教堂破败灰暗,最值钱的东西是一本羊皮纸的《神恩录》,其中夹着一张欠本村皮匠3个银币的欠条。没有人深究洗劫死者财富的行为,乡下生活是贫穷的代名词,丰年才略有存粮,一遇水旱兵匪就要饿死。
捅死老神父的灾民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不知从何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追上他用了两个人,按倒他用了三个人,将他捆起来用了六个人,一个牧羊人在夺下他的刀时被割下了食指,而他所抢到的不过是一块黑面包。村民们将他打得半死,关在教堂的地下室第二天再做处理。当太阳再次升起,人们发现他死在地下室的台阶上,皮肤泛着青黑色,皮下充斥着黑色的、焦油般黏稠的脓血——瘟疫就这样静悄悄地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