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就跑。这个时候,我发现眼前可见的所有柱子上面都没有数字了,车位划线也消失不见。我听不清那小孩倒数的声音,她像是在诵读一段经文,我不知道自己到底闯入了什么地方。
此时我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地下停车场,为什么一台车都没有?
忽然之间,我听到了尖锐的、刺痛耳膜的、层层叠叠的孩童的笑声。我看见一大群穿着病号服的孩子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然后又向着同一个方向奔跑。
我加入了这个浩浩荡荡的队伍,跟他们一起跑。脚下的红色“地毯”似乎更“厚实”了,它们正在生长。
奔跑的过程中,一些孩子停了下来,匍匐在地上保持着一种“跪拜”的姿势。停车场的灯光照在他们背上,我猛然察觉他们的衣服上是有血污的。
我跟着他们继续跑,每向前一段路,就有一部分孩子停下来跪拜在地上,我怀疑这个“马拉松小队”里的孩子们都在寻找各自的固定位置。
越往前,匍匐下来的孩子身上的血污就越多,有一些甚至已经肢体畸变了。我知道前面一定有一个“污染源”,越是靠近,“污秽”就越严重。
然后我发现这里并非只有一个“马拉松小队”,我看见了从其余方向跑过来的孩子,大家都向着同一个位置行进,就像铁屑被磁石吸引,行星被恒星吸引。
最终,我抵达了目的地。所有小孩都已经匍匐下来跪拜好了,他们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像壮观的雕塑群,共同包围着一个“核心”。我终于找到了污秽的源头,我找到了所有问题的终极答案。
那是一个盖着黑色毛毯的摇摇椅。
在所有孩子的包围中,在绝对的静谧里,它轻轻地摇晃着,吱呀,吱呀。
我走过去,伸手揭开了毛毯。
n-A7躺在这把摇摇椅上,黑色的血污布满了她的衣服、她的头发。她那双漂亮的眼睛观察着我,纯粹,明亮,充满期许。
我应当要在这一刻杀死她。
我带了东西。只要我现在扣动扳机,故事就可以结束了。我的使命结束了,这一千年的折磨可以结束了,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可以消失了,灾厄不会降临,我们还有未来——
只需要杀死她,多简单。
但是,鬼使神差的,我犹豫了。我曾在脑海中把这种场景想象过无数次,我相信我自己一定能当机立断解决问题,我以为那些主角在关键时刻突然心软导致错失良机的情节只是三流写手创作出的狗血剧本。
然后,她对我说了一句话:
“你是来救我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这种事情?一个毁天灭地的恶魔,居然在故事的起点,问那个从结局回来正打算杀死她的刽子手——“你是来救我的吗”……
我问她这座医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告诉我,医生和病人都疯了,她必须把所有失控的人都关在医院里面,如果大家跑出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好笑吗?长官,您听明白了吗?这个怪物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医院外面的世界……
我知道她控制了其他的孩子,知道她操控她的小工具人们猎杀了医院里的工作人员,但我不知道她的目的是要守护更多人的性命安危,并且不惜为此让自己身陷泥潭。
谎话?我当然想到了,这很有可能是她为了击溃我的心理防线精心设计的谎话。但无论是真是假,我都不想杀她了。
如果说她在最初的时候只是一个宁愿牺牲自己也要顾全大局的孩子,那我一定可以用更加人道的方式,阻止她变成最后的怪物。
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可以掀起一场千里之外的龙卷风,那我也可以做些什么,来改变我们的结局。
如果失败了,大不了重新再来。我不介意花费一个世纪的时间试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