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午,于万逢很早就喊我起床,带我到门诊楼前面的空地上等其他人过来。
他不喜欢等人。根据我对于万逢的了解,如果他选择了提前到达,那他要等的多半是权尊势重的大人物。
我感到奇怪,因为同一批应邀前来的人我昨天都已经见过了,他们当中能被于万逢如此尊重的也就只有厉局,但是这两个人关系本来就很好,用不着这样。
等到这里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之后,我看见了一位昨天没有出现过的女士。
她盘着头发,穿着一件典雅的旗袍,拿了一把黑色的油纸伞。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的时候,我就仿佛正站在威严的神像底下,会产生一种想低下头匍匐在地上的本能。
于万逢立刻拽着我走过去。
“这是薄雾霭大人。”他告诉我。
我来到了离她更近的位置,此时那种莫名其妙的威压已经散去一些了。我注视着她的那张漂亮的脸,我感觉我好像被一双眼睛看穿了我所有的好坏、善恶、过去和未来。
“薄大人……”我小声称呼。我还从来没有在第一次接触什么人的时候就感受过这样的……忐忑。
看来她就是于万逢要等的人。礼貌寒暄之后,于万逢问了她一些事情。我没去听,逃到旁边去了。
院长最后一个到。他看起来神采奕奕,喜悦溢于言表。我不知道他正在期待什么。
这个奇怪的男人说了一番激情澎湃的开场词之后,带领大家进入了眼前的门诊楼的一楼大厅。
大厅原本的设施几乎都被清空了,在宽敞的空地上,摆放着一台丑陋的机器和一个巨大的红色鱼缸。凌乱的数据线连接着这两种东西,就像一撮血管。
有几个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在围着这堆诡异的“装置”忙碌。这类场面我还只在大艺术家的展厅里见过。
院长走到鱼缸旁边,热情激昂地说了一些“这绝对是你们人生中最具前瞻性的一笔投资”之类的话,然后让一个佩戴着黄色工牌的灰白头发的男人向大家介绍这场实验——我听不懂这些人在描绘什么,也不想听懂。
随后,另外一些工作人员带着一群年龄跟我差不多的孩子来到了大厅。他们全都穿着干净的白色病号服,面无血色,神情木讷,就像一群能走路的尸体。
等到最后一个男孩抵达这里,院长开始给他们“指令”,让他们排成一队。
我注意到,一个同样戴着黄色工牌的深蓝色披肩发的女人走了过去,把灰白头发的男人拉到一旁说了什么,那个男人明显慌了。
院长没有注意到这个插曲。他仍沉浸在自己浮夸的演讲中,随即宣布实验开始。
大厅里面瞬间安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许诺的那个“奇迹”发生。
队伍里的第一个孩子遵循指令,扭动着身体跳到鱼缸里,数据线关联的那台丑机器开始闪烁红灯。
我想,接下来应该要发生什么。
应该要……发生什么才对……
大厅里面仍然很安静。我想,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正在等待什么事情发生。
“怎么回事?”院长很大声地问那个灰白头发的男人。现在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只剩下僵硬的恐惧。
灰白头发的男人开始检查那台机器,然后得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结论:
“那个孩子不见了。”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于万逢没说话,只是在观察薄雾霭的反应。厉局也没参与人们的议论,他在看二楼——我顺着他的视线向上望去,发现二楼护栏后面站着一些没有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
其中就包括赫万车茨。
不过那个时候,他跟我们并不认识,也还没有结下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