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话 错

身为奥雷乌斯后裔的马库斯，据说在这尼罗河流域建立了据点，进行着魔术研究。
由于稍远之处便是干燥地带，用来试验木属性魔法的效力倒是相当高效。我以前也常利用沙漠来做木属性魔法的实验。
他看似与周边居民没有往来，但偶尔心血来潮去巡视时，总会架个桥帮个忙，到头来还是在协助那些人。

「老夫其实不太喜欢与人打交道」

嘴上这么说着，马库斯却意外地爱管闲事。
虽然长期过着隐士般的生活，但终究还是会在意人们的生活吧。
毕竟奥雷乌斯一族都是善人，总会忍不住伸出援手。

我倒是不太会刻意去扶持他人的生活。
最初也经常这么做，后来或许是腻了，又或是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感觉比起血肉之躯时，性格变得冷淡了些。虽说记忆没有褪色，但这种价值观的变化实在无可奈何。
在成为木乃伊之前，活得久了想法自然就会改变。




「樵夫诅咒」

我将绳状诅咒投向几棵参天巨木。
诅咒如灵蛇般缠绕粗壮树干，牢牢固定。
稍待片刻，诅咒便迸发强光骤然收缩，瞬息间绞断了厚重树干。

「哦——」

伴着轰然巨响，数株巨木轰然倒地，只余整齐木材散落一地。
虽然顺手切除了枝梢部分，但这些就交给马库斯处理吧。随便劈开晒干当柴火也好。

「从未见过的魔法呢」
「嗯，虽然是基础诅咒但构建了相当复杂的属性。大概没什么人会特意研发这种魔法吧」
「樵夫诅咒"是多种魔力复合而成的魔法」

虽名樵夫，这魔法实则创生于寸草不生的寒武纪。
最初只是用来获取大型石料与板材的魔法。

看着我演示的"樵夫诅咒"，马库斯饶有兴致地点头。
他身后的多鲁阿斯则绷着脸。同为植物系躯体，目睹伐木作业想必心情复杂。

「这些木材够用吗」
「嗯。比老夫和多鲁阿斯处理的切口更平整。帮大忙了」
「还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不必。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为强闯马库斯隐居处致歉时，对方只要求帮忙采集些木材。
这种简单工作他自己也能完成，说到底不过是形式上的请求罢了。
若事关隐匿性之类我自当全力以赴，但重点并非展示魔法造诣。
既然马库斯说这样就够，此事便到此为止。

「话说Lionel，换个话题」
「嗯？」

当我用浮空魔法将木材堆到草庵旁时，马库斯挠着脸颊问道：

「你在巡视河流与村落时，可曾见过什么奇特动物？」
「奇特动物？比如？」

河流应该指尼罗河。
但所谓奇特动物是指？要说奇特，鳄鱼河马都很奇特。

「约莫二十年前起，这一带开始出现陌生动物。虽说陌生，倒并非畸形。在其他地域也能见到的普通生物......」
「本该不属于这片区域的生物？」
「正是。见过绵羊、马匹、海鸥和猿猴之类」
「嗯」

原来如此。确实反常。
这片干燥地带本就罕有陆生野生动物，迷路的可能性也极低。
虽然现在是公元前五千年，但气候并未经历冰河期规模的剧变。
如此多样的动物同时迁徙至此实在难以解释。也就是说......

「那些可能根本不是动物」
「哦？不是动物？」

我对马库斯点点头。

「神族与魔族中不乏能变化形态者。说不定那些动物正是这类神性存在」
「...老夫也隐约有此猜想，果然如此么」
「若是为躲避同族，化身动物确实极有效。他们原则上不会过度干涉地表原生生物」

神魔根本不屑理会动物。现今动物既无智慧又乏力量，在神魔眼中不值一提。
但反过来说，幻化成动物正是逃避追捕的妙法。
那些在附近徘徊的动物，想必是在躲避或隐藏什么。

「放着不管也无妨。等他们找到安身之所，自会解除拙劣的变身」
「嗯...那就放心了。好，权当没看见吧」
「这样最好」

即便是魔族，只要知分寸便不成问题。
既然选择变身低调潜行，想必也不会引发事端。

我不在的这段岁月里，或许连粗野魔族的心性也有所改变了呢。

第一百九十九话 渴

随后，我便与马库斯沉浸在魔法讨论中。
他是继奥雷乌斯之后，几乎可称得上是地上首位重现的魔法使。对我而言，这是久违地遇见高阶魔法使，不知不觉就想把积压已久的话题倾吐而出。
或者说，这才是我拜访马库斯的主要理由。

马库斯也持续钻研魔法相当长久的岁月，所掌握的技术颇为精湛。
有趣之处在于，魔法修习过程不同，最终成型的魔法形态也会大相径庭。

我自月魔法入门，历经多到令人腻烦的触媒魔法后，才逐渐转入属性魔法领域。因此"想用魔法达成之事"多半靠月魔法或触媒魔法便能解决。
故而日常实用性高的魔法，几乎都依赖月魔法与星魔法，属性魔法直到后期应用阶段才终于崭露头角。
也就是说，那些辅助日常生活的琐碎属性魔法，我并未真正用心钻研过。

反观从一开始就专注锤炼木属性魔法的马库斯，其魔法实在令人兴味盎然。
我本以为自己在这漫长岁月中已将各类魔法体系化，但目睹马库斯的魔法后，才惊觉这种想法何等狂妄。单就木属性而言，竟还存在诸多我未曾设想过的运用方式。

「原来如此，连这种细节都能用木属性替代......」
「在老夫看来，阁下动不动就轻巧运用月魔法星魔法才更令人吃惊」
「不不，暂且不论那些，这种构思确实前所未见。马库斯，这真是精妙的魔法」
「哎呀这个...唔...是吗？」
「当然」

若论综合魔法造诣，我自然远胜马库斯。
马库斯反复咀嚼着我讲述的魔法理论与拓展形态，屡屡发出惊叹。
但马库斯独自研发的魔法中，某些部分确实超越了我的成果，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这便是人类的力量。
人类。不，或许该称之为群体之力。
纵使个体耗费五亿年也无法抵达的领域，只要增加些许思考的头脑，未被察觉的盲点便会豁然开朗。

今后魔法使的数量定会与日俱增。
随着魔法使增加，独树一帜的魔法将不断涌现，带给我的震撼必将远超今日。
就像马库斯展示的全新木属性魔法那般。

我对人类时代揭幕的期许，对文明历史的寄望，全系于魔法。



人啊，尽情施展魔法吧。
追寻魔道，验证术理吧。

明月震颤，星辰垂泪，海潮翻涌，大地鸣动。
将灵魂之耳倾注世间，此处充盈魔力。

车轮也好，锻冶也罢，蒸汽机与电力都无妨。
但这世界并非只有科学的魔法才是真理。

仅映三色的世界里没有确凿真实。
扭曲水晶中朦胧的远景不曾记载存在意义。



人啊，请务必踏入魔法的世界。
挣脱即将到来的科学未来，务必要活在魔法之中。

不知天野会如何看待这番心愿......但这确是我存活五亿年来，发自内心的任性期许。
愿见证一个人人驾驭魔力，操演魔法，彼此探索魔道深渊的世界。



「莱昂内尔？怎么了，在发呆？」
「啊，唔。没什么」
「是吗？也罢。话说刚才月魔法的话题......」

......公元前五千年。
人类建立恢宏文明，创建国度，大幅侵夺地表生物势力范围的时代......已近在咫尺。

第二百话 麸

和马库斯聊了一阵子后，就该回魔界讲讲见闻了。
去了魔都交换魔石，又拜访了奥雷乌斯的子孙，经历了不少事。但关于长期不在期间发生的事，还是得好好交代一下才行。
毕竟魔界的她们几乎算是活在永恒之中，倒也不必着急，但拖得太久总归有些失礼。

「那边的银河偶尔会刮起超强的魔力风暴哦——那可是冲进棒状四十二系异界再从对面钻出来的绝佳机会呢——」
「完全听不懂。」
「Lionel，我也不懂。」
「哈哈哈，这可怎么办？」

然而，带回来的见闻完全无法引起共鸣，这可真是头疼。
宇宙的话题说到底，除了“星空真美”或者“星星好可怕”之外，果然很难聊下去啊。

「五百万年啊。在宇宙待了那么久，不觉得辛苦吗？」
萨丽艾尔一边摆着略带怒意的表情，一边为我和神绮泡茶。

茶是魔界特产的的红茶，所以不会像用原初之力随手变出来的那样廉价难喝。

「说是宇宙，但也不是无事可做啦。比如创造魔法、花时间浓缩魔力之类的……」
「……可那是五百万年啊？」
「五百万年哦？」
「……很长吧？」
「嗯，确实挺长的。」

萨丽艾尔似乎仍有些难以接受，但宇宙并非完全没有魔力，所以也没什么大问题。
以前曾在地底深处那种魔力枯竭的地方束手无策过，但现在不会再犯那种低级错误了。即便被扔到宇宙尽头，也有信心以相当的速度回来。

我的身体和普通生物一样，能通过吸收外部魔力生成溢出魔力。但和一般生物相同，无法从灵魂中直接抽取魔力。
如果以“魔力全解放”级别的超高负荷压缩魔力，倒是能靠牺牲身体换取魔力……但前期准备阶段就需要魔力，而且根本不想这么干。
不过，宇宙和地底那种一无所有的环境不同，几乎不存在完全缺乏魔力的状况，所以不至于彻底束手无策。
只要能捕捉到零星星辰的魔力，之后随便搭个顺风车朝恒星前进就行。等攒够环绕自身的魔力，就能重新出发了。实际上我也这么干过好几次。

……唔，时间确实挺长的，但说实话并不觉得多辛苦。
倒不如说，对我而言这是一场集魔法大成的旅程，反而相当有成就感。

「但总觉得有点抱歉啊，好像没能讲出什么有意思的故事。」
「嗯……确实，Lionel的旅行话题可能有点太难懂了。」

对魔法造诣还不如萨丽艾尔的神绮来说，肯定更无趣吧。
这样简直像是硬拉着她们听我的兴趣话题，有点不爽。

「那反过来问问魔界的情况吧？虽然听说没什么大问题。」

宇宙话题还是打住吧，又空又泛。
相比之下，聊我不在时的魔界要有意义得多。

「魔界发生了不少事呢。俱毗罗也常来拜访（虽然因为Lionel不在都被我赶走了），偶尔还有侵略者。」
「啊，有些莫名其妙的神族打过来过。不过都是些杂鱼，我和神绮随便就打发了。」
「嗯嗯……咦，这个我有点在意。该不会是我认识的人吧？」
「应该不是啦——那群人一副蠢样，摆着架子结果立马就逃了。」
「这样啊……不认得呢。嗯嗯，居然有这种事……」

到头来，我能讲的见闻几乎为零，反而从她们那儿听来更多我不在时的故事。
不过，这才是我们亲手打造的魔界嘛。比起空荡荡的广袤宇宙，这里当然更充实。

第二百零一话 伴

在我离开的这段漫长岁月里，魔界兴起了无数都市，又如同它们的崛起般相继衰亡废弃，如此循环往复。

这座古老的魔法都市——弗斯托利亚，也已在魔法技术发展浪潮中不幸遭遇事故，如今连昔日的风貌都荡然无存。
五百万年的时光长河，连"魔法乃禁忌"这般根深蒂固的观念，乃至人们最根本的生活方式，都逐渐风化消逝了吧。

虽说是故地重游，但正如神绮她们所言，弗斯托利亚早已什么都不剩了。
荒芜的大地上杂草丛生，树木繁茂，从微弱污秽中自然衍生的、形似妖精的漂浮体游荡其间。
昔日建筑的痕迹，连碎片都无处可寻。

「正这么想着——」

没错，虽然旧日风貌已不复存在......但在弗斯托利亚近郊稍远处，我发现了一座初具规模的村落。
被吸引注意的我瞬移过去，发现这里甚至铺着碎石小道，想必是为便于行走而清理过杂草。

原来如此，这里并非弗斯托利亚本身，而是新兴的魔人聚居地之一吧。

孤零零矗立在平原上的寂寥村落。
但这片广袤农田里生长的作物，或许正被运往远方某处。
人的营生，总是能延伸到意想不到的远方呢。

「哎呀？」

正当我悠闲眺望宁静农庄时，身后传来人声。回首望去，站着位身着水手服的少女。

「哇，好可怕的脸」
「......嗯。不过觉得可怕的人，多半在这个距离就会扔东西或施展魔法了哦」
「这样啊？真够粗暴的」

面对我这木乃伊般的面容，她只是略显惊讶，几乎不见动摇。
此前能如此镇定的，也就只有魔族和恶魔......但从她身上感受不到这类存在特有的气息。

「你是村里人？」
「不，我只是周游魔界的普通魔人。出身是海滨城市库斯提亚。你呢？该不会是恶魔吧？」

哦？周游各地的魔人？这倒意外。

「吾名Lionel·blackmore，乃路过的伟大魔法使」
「呵呵，自称伟大呢。不过...原来你也是魔法使啊」

当我报上真名，她眯起缝眼忍俊不禁。
按着白色宽檐帽的手移至面前，掌心"噗"地燃起一簇赤焰。

「我叫露易兹。旅途需要同伴。看在同是魔法使的份上，能陪我走一段吗？」



哼着歌的露易兹沐浴在夕照中，雀跃地走在前头。
她似乎渴望倾诉，我便应允了"稍陪片刻"的请求。
能理解我的魔人本就稀少，精通魔法的更是凤毛麟角。
或许在我离去的岁月里万物皆变，但与她同行的时光仍令人倍感新鲜。

「这样独自旅行已有好些年啦。去过好多城镇，遇见过魔人、恶魔，魔法也是途中学会的」

她轻抚碎石路旁高高的芒草穗说道，

「我的故乡库斯提亚，是座能看见海的美丽城市。小时候觉得那片充盈视野的汪洋就是整个世界」
「小时候？」
「嗯。直到有天...我突发奇想沿着海岸线走了好多天，以为这样就能环游被海洋包围的世界」

风掠过原野，她收回抚草的手压住被掀动的帽檐。

「成功环游了吗？」
「嗯——算是吧。意外地轻松呢，我想应该没花十年」

她侧脸浮现出淡淡忧郁。

「......但当真正绕完一圈时，我突然意识到：环绕着我的根本不是海洋，不过是陆地围成的...巨大水洼罢了」

水洼。这个认知很准确。
那"海"虽调配了与海水相同的成分，实则只是向巨大空洞中注水的造物。
近看虽似浩瀚海洋，本质上不过是个咸水池塘。

「这个世界并非被海洋环绕。陆地无止境地延伸着，我想亲眼见证它的尽头」
「所以露易兹才周游魔界？」
「是的」

在夕照中微笑的露易兹，金发闪耀着黄金般的光泽。
这位憧憬未知世界的少女，终有一日会提着行李箱抵达魔界尽头吧。

但当她知晓——

这魔界的尽头既非虚无亦非海之彼岸，唯有与地面无异的无机石壁延展着，该作何感想？
当发现整个世界不过是巨型的石室牢笼时，这位做着美梦的魔人又会如何思索？

获得魔法与精神自由的魔界子民们，至今仍困在这座看不见的牢笼之中啊。

有登场旧作角色了(・∀・)
露易兹在原作中就是喜欢旅行的设定

第二百零二话 须

时光流逝，魔界的各个都市都得到了发展。
但这种发展并非朝着科学的方向，而是更倾向于魔法吧。
随着恶魔们栖居的魔都出现，以及召唤恶魔的召唤魔法普及，魔法在整个魔界似乎已成为常态。想必与恶魔们的交流也绝非毫无关联。

我与魔人露易兹一同享受了十几天的徒步旅行。
她原本似乎只打算邀请我同行几十分钟，不过嘛，十几分钟和十几天也没什么差别。

「虽说旅行要结伴而行，但你也太能奉陪了吧？」
「是吗？」
「是啊。说什么要永远旅行下去，大家都总是笑话我呢」
「嗯...」

我们一边轻松交谈，一边悠闲地继续前行。
偶尔不用"浮游"或"上弦飞行"这类魔法，像这样慢悠悠地散步也不错。

正因如此，我和露易兹在这短短时间内走过的范围极其有限，拜访的魔人聚落也只有两处而已。
但正是这两个聚落，让我获得了新鲜的惊奇与发现。



首先，魔人们使用魔法这件事。虽然不起眼，却让我大为震惊。
他们使用的魔法虽然只是极其简单的生火，或是借助触媒的清洁、洒水等程度，但全都自然融入了日常生活，完美和谐地存在着。

「培育能作为水属性触媒的植物啊。原来如此，确实这样就不需要引水了」
「对吧？只要有简单材料就能轻松造水。话说这不是常识吗？」
「唔...我都是用属性魔法造瀑布来解决问题的...」
「咦？」
「不，没什么」

魔法与生活的融合。这让我回想起自己曾经走过的道路。
用"劈开"或"伐木诅咒"获取石材，用海洋生物制成的触媒施展拟似水魔法，或是消耗硫化物和木炭来产生魔法火焰等等。
从现代魔人们的生活中，我仿佛看到了约五亿年前魔法黎明期的自己。

但有些不同。
不是魔法好坏的问题。从根本上说，他们需要的魔法和我需要的魔法截然不同。

我原本就不需要衣食住行，那时也没有植物这样便利的万能素材。
虽说是生活魔法，但我所做的终究只是为了推进魔法研究的基础工作，与生物应有的"生活"相去甚远。
至少，一个会抱着在陨石坑里发现的陨石不眠不休走100公里去火山口锻造铁器的干尸，配不上"生活"这般充满诗意的美好词汇。

而魔人们则极具生物特性。
虽然只需极少量就能维持生命，但他们仍会进食、沐浴，也会受伤，当然更会死亡。
拥有有限生命的他们，必须掌握对生存有益的魔法。
不会像我这样随心所欲，用漫长而低效的方式学习当下需要的材料获取方法之类。

我以为的生活魔法，严格来说并非生活魔法。
真正在鲜活生活中诞生的、魔人们的魔法，才配得上生活魔法的称谓。
这让我恍然大悟。

...不过在很久以前，奥雷乌斯还在地上时，同样的生活魔法就已存在。
当时因魔法使的稀缺性，我曾以为奥雷乌斯使用的生活魔法是特殊的魔法体系...但从与魔界现存生活魔法的相似性来看，那应该只是魔法文化发展的普遍形态而已。
当然，奥雷乌斯本人的发明速度是无人能及的。



第二个令我惊讶的发现，是恶魔几乎随处可见这件事。
它们大多外观混沌而富有生物特征，很容易辨认。
看来恶魔召唤在魔界的使用频率远超我的想象，到处都能见到工作的恶魔身影。

「露易兹对恶魔怎么看？」
「怎么看？很普通啊？」
「...这样啊」

显然魔人们完全不畏惧恶魔。
通常继承魔族力量的他们在暴力层面更占优势。即便如此，他们仍像对待邻居般与恶魔相处，魔人们还真是...有意思。

不过恶魔们也并非奴隶般被使唤，更不会卑躬屈膝。
恶魔们通过契约忠实地执行召唤者的命令，但只履行契约规定的内容，并会严格索取预先约定的报酬。
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极其公事公办的派遣员工。虽然事实本就如此。
我在尼罗河见过的马库斯与多鲁阿斯那样略显亲密的类家庭关系，应该只是特例吧。
...毕竟是恶魔嘛...不，没什么。

「那么露易兹，我们就在这里道别吧」

于是在旅行第十三天傍晚，我决定结束与露易兹的同游，前往其他地方。
虽然和她的魔界探访很有趣，但我也产生了许多想去看看的地方。

「哎呀...这样啊，要走了呢，Lionel。总觉得有点寂寞呢」
「没什么，肯定还会...大概，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
「...呵呵，我可是要永远旅行下去哦？」

露易兹此刻微微睁开了平时总是眯着的笑眼。
宝石般的蓝眸在夕阳中泛着紫光。

「当然能再见。离别是一瞬间，相遇也是同样。都是转瞬即逝的事」
「呵呵，果然Lionel是个浪漫主义者呢。虽然我也没资格说别人」

露易兹似乎并不相信还能再见的说辞，掩着嘴优雅地轻笑。

「...没错，我确实是个浪漫主义者。毕竟，我是个魔法使啊」
「啊哈哈，这么说来确实呢？...不过整个旅途中，我一次都没见你用过魔法呢」
「哎呀」

真是的。是被慢节奏的旅行影响了吗？
经她提醒我才发现，这趟旅程中我确实一次都没吟唱过魔法。

...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一面了呢。

...好。那就让你见识一下吧。

伟大魔法使的我，耗费漫长岁月锤炼出的非生活魔法的真髓。
我旅行至今仍在追寻的，这世界闪耀的浪漫。

「那么，后会有期了。旅行魔人露易兹。我一定会像这次离别一样，毫无预兆地再次出现在你面前」
「咦？你是说——」

我打了个响指，发出清脆的声音。

然后...我从原地消失了。

既非原始之力的瞬间移动。
亦非扭曲光线的戏法。

而是倾尽我毕生所学的魔法知识，在极短时间内从原地远遁的告别方式。



「...消失了。...呵呵，这样啊。原来你真的是魔法使呢，Lionel。怀疑你真对不起」
「...等下次见面时，我会烤些点心赔罪」

第二百零三话 务

「嘿咻」

我将一块几乎能吓人用的告示牌插进地面，用魔法固定妥当。

「需要帮忙吗？」
「啊，不用不用。这也是我的工作嘛」

身后探头探脑的小恶魔搓着手跃跃欲试，但安装工作是我的职责。可不能交给这个热爱杂务的小家伙。

虽然只作业了几分钟，不愧是魔都中心地带。往来行人的目光实在刺眼。
不过毕竟是在道路正中央立告示牌，显眼也是当然的。说到底既然是发布"告谕"，这块牌子不醒目反倒麻烦。

「法律要变更...？」
「咦，是说会减少外来者吗」
「有意思。正好最近对暴发户太多感到厌烦呢」

告示内容大致获得了路过的恶魔们善意接纳。
由于知名的小恶魔就站在安装者身旁，内容真实性无人质疑。
更何况告示上还署着"神绮"的大名。

《魔都法令变更通知》
《即日起废止外界恶魔接收制度》
《已恶魔化者可依原有方式申请位阶返还》
《欲获取恶魔位阶者请造访红魔馆》
《另外会定期巡视，请乖乖的》
《不乖的话会生气哦》
《神绮》

原文照登。
当然，前半内容出自我手笔，神绮只追加了后半段威胁性质的附言。

内容很简单。
虽有些委婉表述，但这次告示的核心是要解除魔界对外来魔族自动施加"契约诅咒"的机制。
时计塔地下已储备充足魔力，魔都也尚有余裕，但无止境接收恶魔终究麻烦。况且地上被召唤的恶魔数量本就有上限。恶魔们获得前往地上放松的机会，理应尽量公平分配。

此外还有别的考量。

「那个...Lionel先生？」
「嗯？」
「新法实施后...红魔馆的名册管理工作会不会...变得超级清闲...？」
「啊...」

工作量减少。若不考虑生计问题，这通常是好事。
身为血肉之躯时的我对此不甚在意，但假期增加总是令人欣喜。
然而对这位忧心忡忡盯着告示的小恶魔而言，红魔馆的工作是她至关重要的毕生事业。

这次变更会让本就无所事事的小恶魔更加清闲。但是...

「抱歉。恐怕...确实会这样」
「唔——」
「实在对不起。这点我也无能为力」

如今魔都早已安定，违规者寥寥。
心怀鬼胎的恶魔固然不少，但会露出马脚或公然违约的宵小之辈，早已被镇压在地下。

对以稽查为职的小恶魔而言，想必度日如年吧。
若今后更加无事可做，她的睡眠时间恐怕又要增加了......

「...啊对了，这样...嗯，不如这样办」
「诶？」

为安慰快要哭出来的小恶魔，我开始调整魔都机制。
本应到时计塔内部操作才方便，但在魔界实际距离并不重要。

「今后若有需要文书协助的召唤请求，将优先由小恶魔承接」
「！」
「虽不像从前为魔都工作那样，但小恶魔也是堂堂正正的恶魔。偶尔以恶魔身份去外界工作也不错吧？」
「是...是的！好开心！超级...超级开心！」
「噢，那就好」

小恶魔扑棱着背后翅膀，绽放灿烂笑容。
原以为她更偏爱魔都管理工作...但看来只要是类似文书工作，她都来者不拒。

那就人尽其才。魔都若无工作可做，外出响应召唤者需求亦是恶魔本分。

「虽不确定会有多少召唤...但肯定不至于零记录。既然应外界召唤前往，无论对方是神是人，都要恪尽职守」
「明白！」

我满意地点头，轻抚精神抖擞应答的小恶魔脑袋。她太阳穴处迷你翅膀随之轻颤，露出怕痒的微笑。



......就这样，魔都暂时中止了接收外界新恶魔的制度。
这是为避免给地上界造成过大混乱的举措。

人类即将迎来繁荣时代。随着人口增长，地上神魔将获得尊崇，很可能还会掌握力量。
人类的信仰之力会充盈他们，成为净化灵魂、治愈身心的食粮。
不久之后，地上神魔都将以人类为中心重整生存方式。

此刻，人类参与的神话时代正要拉开帷幕。

第二百零四话 羿

我们高天原的神明们在移居月球后，开始自称为"月之民"。
虽然当地已有疑似其他神族安置的兔族眷属作为原住民，但我们将其吞并后也认可他们为"月之民"。
在建立简易据点后，我们立即着手构建防御机制，开始建设用于抵御地球及其他外敌的都市。

在众多城市规划方案中，我们最终集体选择了"最具安全性的都市"。
神明们原本更注重美观而非实用性的气质很强......但也许是抵达月球后立即发生的事件改变了他们的想法。



月球上空浮现的巨大烟骸骷髅。
面对那即便远观也能感受到的异常巨体与强大魔力波动，我们只能呆立原地。
虽然也有试图迎战之人，但那不过是因未能正确理解实力差距而产生的无谋之勇。
能明白的人自然明白——
那是绝不能与之为敌的"噩梦"级存在。
对我而言如此，对当时身旁的公主殿下来说想必冲击更甚吧。



那个噩梦般的骷髅自消失在宇宙尽头后，就再未现身。
与它的邂逅仅发生在初到月球的那短暂一刻。
虽觉得这巧合未免太过刻意......但我们在月球度过漫长岁月后，逐渐淡忘了当时的恐惧。

月球的魔力具有诱发疯狂的特性。
或许我们已在不知不觉中被疯狂侵蚀，丧失了正常判断力。



我们"月之民"在完成月都建设数千年后，才再次与地面接触。
说是接触，其实更接近"采样"行为。迁都后我们以近百年为周期向地面发射远程探测器，持续获取研究材料。
由于月球不存在污秽且几乎没有危险魔族，导致关于污秽的研究完全停滞。
虽然偶尔也会有妖精出没，但大多会迅速稀薄化而消散，完全不适合作为研究对象。重要的是研究具有多样性的地面生命。

特意来到月球却追求地面污秽，听来确实矛盾。
但谁也不知何时会有具备恐怖力量的地面污秽来袭。
定期检测研究污秽与生物相，对月都防卫具有重大意义。

当数据积累到能准确评估危险性时，采样行动就会向更深领域推进。
在迁都后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漫长时光，我终于得以展开地面实地调查。



「......和记录影像看到的果然不同呢」

大八岛的警戒调查已反复进行多次，本次实地调查无需涉及。
我从月球出发后，首先降落在大陆侧的安全陆地。
仅初步观察就发现，经过漫长岁月生物相已发生变化，疑似新物种也有所增加。
深入调查或许能发现地面"神明"们的影响......但我对此并不太感兴趣。

「依靠生物信仰来维持生命，简直像污秽般的生存方式呢」

据说如今地面盛行通过收集"信仰"来确立并保全自身存在的延命法。
这应该是通过改变自身灵体，借助外部供给来动态维持存在的策略吧。

作为临时手段倒也不错。需要力量时从外部收集并发动，这样效率很高，作为应急备用方案也未尝不可。

但将自身存在完全寄托于此实在危险。
虽说能无限增幅力量，但一旦信仰丧失反噬也极强，等于将存在与外部信仰量绑定。
月都也有仅靠积蓄信仰力量的神明......但我平日就决心绝不变成那样。

「比起那些......这边更重要」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
神明们是生是死，与我毫无关系。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只有辉夜的性命。



如今我已不再认为萨丽艾尔大人仍存于世。
在漫长时光流逝中，我终于整理好了对他的感情。

取而代之在我心中诞生的，是对在地面拾得的神族——蓬莱山辉夜强烈的依赖。
守护纯洁美丽的她，失去萨丽艾尔大人的我，人生意义唯此而已。



「其他地方都在变化......这里却一如既往呢」

虽然向月都重臣们宣称是进行"生物相实地调查"，但这不过是表面借口。
真正目的是调查当年与辉夜初遇的神秘孤岛——"蓬莱山孤岛"。

在这个遍布蓬莱木的孤岛上，所有污秽都会自动净化无害。
虽然蓬莱木结构已研究透彻，但这座岛本身的成因仍是未解之谜。

为何我设计的蓬莱木会群生于此？
笼罩此岛的结界究竟是何人构筑？
这里曾经住着怎样的存在......

出于这些疑问，我再次来到了这座岛。

「......看似未变，其实」

风化成为平地的遗迹。
因地形变动崩塌的山峦。
但依然伫立在原地的木造房屋。

「似乎有数人曾进入过这里」

走进建在倾斜坡面上的木屋，可见内部装潢略显破败。
家具杂乱倒伏，积尘遍地。应该是因地形变化导致房屋倾斜所致。

......不过也并非全无人迹。部分内饰物品有不自然的移动痕迹，或有被使用过的迹象。
物品从上坠落常见，但从下往上移动却极罕见。说明除我之外，还有能解除结界的访客。

「魔法的崛起么」

魔法。这是与科学几乎背道而驰的运用神秘力量的技术。
虽然古代也有魔法，但据说如今地面普及的魔法比往昔独具特色的魔法更为优越。
看来魔法也形成了一定体系，连愚者也能掌握了......

「啧......什么人！？」

气息乍现。
我踹破房门冲到室外，反手张弓搭箭。

屋外站着一名神族模样的男子，正端着长弓。
或许被我突然现身所慑，他犹豫了一瞬。
错失放箭时机的他，在看到我指向他的箭矢后，额头渗出冷汗。

「......你是何人」
「这才是我要问的」

很不巧，我对魔族突袭早已习以为常。
若不故作从容，比我更早张弓并无声接近的话，或许能占据优势吧。
当然，我早有应对这种程度飞箭的准备。

「......请冷静。我并非妖魔之流」
「那就放下弓」
「明白」

见我冷然下令，男子毫不犹豫弃弓。他高举双手以示无害。

「来此目的？想趁我进屋时偷袭？」
「绝、绝非如此！绝对不是！」
「那是为何？若不如实回答，这支箭会同时贯穿你多个脏器」
「说来话长！我本是天界神族一员......！」

男子拼命的辩解持续了二十多分钟。

......虽然一开始就看出他无害，但果然还是威胁一下能让对话更顺利呢。

这里永琳的转变非常有趣
最开始见到辉夜时永琳打各种盘算带回去会有什么后果，辉夜则天真无邪地央求
但现在公主殿下终于替换了萨丽艾尔的位置，辉夜还是那么纯真

第二百零五话 尧

面对已无抵抗之意的男子，我的提问得到了坦诚的回答。

据他所述，他原本是个猎手，专门猎杀地上的妖魔。
又言，因故无法返回天界，如今正与妻子一同寻找解决之道。

简而言之，他是被天界放逐之人。
想必是在污秽横行的地上漂泊，以有限的生命持续着危险的旅程吧。
即便如此还能存活至今，或许是因为他的弓术确实不凡。
从外表看，灵格也不算太低。恐怕是某位存在刻意为之，强行将他从天界驱逐。

「真是够呛。明明一直为世间除恶，没想到竟落得这般田地」
「......是啊」

男子眯起眼睛，望着远方的蓬莱山感慨道。
他长年累月为了天界的安宁讨伐各种邪恶。虽然高天原对这类异域英雄传说漠不关心，但他的名声似乎传到了其他神域。

然而某日，因触怒了侍奉的神明而被放逐至人间。
按理说凭他过往的功绩本可挽回，但想必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
曾经的英雄一旦堕入无序的人间，也不过是个无力的反抗者。如今他与妻子辗转各地，只为寻找稍显安全的栖身之所。

「偶尔会来这座岛...因为妻子喜欢这里出产的石头......」

他造访蓬莱山既非定居也非掠夺，而是为了采集蓬莱树木结出的污秽魔石。
确实...辉夜也钟爱这里的石头。对我而言不过是魔法素材，但在某些神族眼中或许格外迷人。

「何不住在这里？既无污秽，也无不便」

辉夜在这座岛上度过了不算短暂的岁月。
而这结果上也成了最佳的延命手段。
无法用魔术破解的结界、持续净化污秽的蓬莱树林，整座岛都在庇佑着神族。
布下结界的谜之存在，想必也是基于相似理念构筑此岛。与其在人间徒劳漂泊，不如作为岛民安居乐业。

「唉，若能如此倒好了...但妻子似乎不太愿意」
「为何？」
「她不太中意这座岛本身」

男子露出困扰的笑容，但他的处境实在令人笑不出来。
被使唤来去，明明有安全之所却因妻子任性无法定居...
这般境遇令人同情到只剩哑然。默默顺从的他也是可悲。

「哈哈...不瞒你说，其实我也不讨厌现在的生活」
「哦？」

男子手搭凉棚，眯眼望向高悬的艳阳。

「比起时间静止般的天界，在流动的人间生活...更能让我感受到活着」
「...活着的实感么」
「果然我的想法很可笑吧？」
「谁知道呢」

若说不可笑未免违心。认同人间生活终究不够合理。
但我心底某处却又期盼着这种活法能够存在。

从天界放逐，堕入混沌人间。
这不仅是眼前之人的故事。

昔日的萨丽艾尔大人...亦复如是。

「...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吗？我叫羿」
「羿...这样吧。下次满月之夜，再来此处」
「满月...」
「若那时能遇见我，就赠你两剂药」

私心而论，我并不讨厌他。虽是一时兴起，但也愿意施以援手。不过对其妻子则是另当别论。
纵有几分同情，但让丈夫独自涉险远征，实非妻子应为。换作是我，至少会有在这岛上相伴终老的觉悟。
然而这男子绝非弃妻之人。他定会永远与妻子相守。

所以，我要给他两个选择。

抛弃妻子重返天界，重获华美的永恒。
抑或，与妻子在人间共度永生。

......他究竟会作何选择呢？

真令人期待。

萨丽艾尔堕天，后羿堕天，之后永琳也会堕天
前面的铺垫都串起来了 作者对于整体的把握让人佩服

第二百零六话 岩

宇宙旅行可不行。连个话题都没有。
所以，我决定在地球上的各个地方旅行。

时间这种东西，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不会倒流的。
我已经走了很长的时间，但即便如此，未来也必定会在某一天悄然而至。
公元前这所剩无几的时间，虽然看起来还有很多，但其实正在不断减少。

现在，日本处于绳文时代。
人类的步伐是不可逆的。既然难得，从现在开始见证一切也不错。

「说不定还能遇见日本的神明呢」

伊邪那岐、伊邪那美、天照。还有月读和须佐之男什么的。
萨丽艾尔对日本神明中的……那个叫什么「八意」的无名冷门神明痴迷得很，所以日本神明确实存在应该是没跑了。
搞不好还能遇见那位八意大人呢。要是能见到的话，倒是可以给萨丽艾尔带个有趣的故事回去。



在这个时代，世界各地已经有人类居住，但同时也有许多神族存在，他们的势力至今仍然强大。
他们让人类臣服于自己，接受人类的信仰，并从中征收某种魔力吧。在现代，这类净化措施似乎很流行。
通过信仰增强力量，考虑到他们原本就属于天族，这种发展并不奇怪。不如说，他们更接近天族了。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内心也变得像天族那样慈悲。
神族中有许多是通过恐怖政治般的手段强迫人类信仰的。
真正赐予人类恩惠、受人敬仰的神明反而很少。

嘛，面对明显原始且弱小的生物，轻视人类也是自然的发展。
谁能想到现在这些只会种点草、扔扔长矛的弱小猴子，将来会用魔法瓶飞上天空呢？神族们恐怕做梦都想不到吧。这种轻蔑的心情我很理解。我在五百万年前也是这么想的。

「哦——」

现在的我，正在日本。
好了，我踏入了这片对人类有些苛刻、排外的神族统治区域，但并没有发生我所担心的那种骚动。

从卫星轨道降落到日本大陆，也没有神族或魔族出现的迹象。
这里一片宁静，只有悠闲的自然风光。

「日本的神明也变得宽容了吗？」

据俱毗罗所说，高天原是一群非常排外、厌恶污秽的神族聚集地。日本应该也是如此才对……但就目前所见，似乎并没有魔法层面的戒备。

如果讨厌外来者，应该在日本全境布下结界，建立防御机制才对。
或者将整个日本隔离到异界，在海岸线和上空部署守卫魔像，方法有很多。

像这样毫无防备……难道日本已经变成谁都可以来的状态了？
毕竟已经过了不少年月，大概是这样吧。希望如此。

「不过，就算被拒绝我也不会放弃的」

就算被赶走，日本也是我的故乡。
大陆漂移总算给面子，形成了现在这样像样的日本。
绳文时代也开始了，哪怕日本神族阻挠，我也要完成这次日本之旅。

我要好好看看竖穴式住居、贝冢和绳文陶器。



然而，实际在日本走了一圈后，发现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走了又走，遇到的只有和埃及那边差不多的原始人类。
虽然他们做了一些类似耕作和狩猎的事情，但我并没有感受到我所期待的那种知性。

贝冢也让我有点好奇，悄悄看了一眼，但那玩意儿根本没什么好看的。
只有强烈的腐臭和令人不快的害虫蠕动，完全是个糟糕的「艺术品」。想象中由贝壳堆成的美丽小山，结果只是我太天真了。

怎么说呢，当然，这里非常不卫生。
……如果我没有先见过魔界那些相对发达的文明，或许还能有点感动……但现在只能说，顺序错了。



「唉……看起来还没到掌握魔法的阶段啊……」

沉迷于狩猎和采集的现代日本人，似乎离使用魔法的未来还很遥远。
搞不好到了弥生时代希望也不大。或许得等到大和时代再考虑了。

古老的日本风景起伏有致，充满田园气息，非常美丽。
但要等到这片险峻的自然被开拓，还需要很长时间。

……不过，享受这段时间的过程，也是未来的乐趣之一吧……

「嗯？有魔力」

正当我用「望远」远远观察茅草搭建的简陋小屋时，风中飘来了一丝有趣的魔力。
既不是属性也不是星辰，而是更浓密的、人为的魔力。

「嗯……‘敏锐的摇曳之火’」

反正也没什么事做，我咏唱了追踪魔力来源的魔法，慢悠悠地走了起来。



穿过森林，走过林地，强行拨开碍事的枝叶，爬上斜坡。
虽然从树顶飞过去会更快，但徒步旅行也是一种乐趣。
而且难得全身缠满绷带还戴着面具伪装，行动上也想尽量朴素统一。……虽然不知道效果如何。

「……哦？」

就这样特意沿着难走的路前进，我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走出森林后看到的东西。
那是一块巨大的岩石。

「嚯，这可真是壮观」

那是一块仿佛从岩盘上碎裂、插入大地的巨大岩石。
从一端到另一端大概有一百米左右。由于与地面的接触面积很小，显然是一整块巨石。

然而，这块岩石非常奇怪，与周围的景色格格不入，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岩石的颜色与周围完全不协调。
此外，这块神秘的巨石似乎带有魔力，产生了某种排斥力。岩石表面一点苔藓都没有。

这种魔法保护如果有人想破坏很容易，但如果没人出手，这块岩石还能保持原状几千万年。

「……还以为是某种诅咒保护……不，不对吗？这是……啊，是神族的能力之类的吧。还是这么方便的东西」

一瞬间以为是某种高级的保护咒语，但魔力的组成很随意，不像魔法。大概是神族或魔族施加的能力效果持续着。
那么，这块岩石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挖空岩石做房子，施加保护还能理解，但这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嗯？」

当我挠着裂痕面具的脸颊思考时，余光瞥到了某个东西，与它对视了。

『……！』
『！？　！？』

迷迷糊糊地转过头，发现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半透明的女性。
为什么能无声无息、毫无征兆地靠近？为什么能在我没察觉的情况下站到这么近的位置？

虽然有很多想对她们说和问的事情，但我全都咽了回去。

「……你们在干什么？」
『……！』

两个女孩中，金发的那个正用手遮住黑发女孩的眼睛，一脸认真地……完全看不懂的状态，看到我后大吃一惊。
我知道你们可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我也很困惑。为什么这两个孩子突然出现，还遮着眼睛一脸震惊？
活了五亿年，这种莫名其妙的惊吓方式我也是第一次见。

「啊，仔细一看，这不是之前在日本的女孩吗？」
『！　～！』

不过，在这莫名其妙的情况中还是有一点救赎。那个还在继续谜之遮眼行为的女孩中，金发的那个我有印象。
她应该是在魔界书架遇到过的半透明女孩。明明外表完全像外国人却住在日本，当时让我很惊讶。
她似乎也想起了我，嘴巴动着，一副「啊！是那时候的！」的样子高兴着。

……她还是老样子，又莫名其妙地闯进了奇怪的时空。

「另一位则是完全日本人的样子」
『……？』

虽然原因不明，但被遮住眼睛的黑发女孩有着乌黑亮丽的头发。
看她们这样亲密地不完全穿越时空，大概是好朋友吧。而且这次似乎是她们自己穿越时空来的，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依旧无法将声音传过去，所以我决定再次用魔法生成面板，和她们笔谈。

「哎呀呀……来日本后第一次尝试交流的对象，居然是穿越时空的观光客」

不过，我对她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兴趣。
两个女孩也一脸期待地等着我的面板，于是我赶紧用魔法写下了信息。

第二百零七话 呆

两位女性中，金发的那位因为之前已经见过一面，所以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但另一位黑发少女似乎有些困惑。
起初，我以为她被蒙住双眼后正慌乱地想着"什么？发生了什么？"，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她似乎能看见我——即使双眼被遮蔽的状态下仍直直注视着我，还疑惑地用手指抵着下巴。

被蒙眼却能看见。若从魔法视角来看，这倒不算什么稀奇事。
从超时空的异界凝视着存在于过去的我。只要具备特定强度的运势并遵循正确步骤，这也并非难以实现之事。
但关键在于，那位金发少女恐怕已经两次抽中这种强运了。

「唔」

当我沉浸在魔法思考中时，蒙眼少女从怀中取出记事本，用钢笔潦草地写着什么。
蒙着眼还能书写，果然她在这种状态下也能"看见"某些东西吧。

『"您是谁？"』

笔记本上的提问简洁明了，是在打探我的底细。
她们的疑问也很合理。在她们眼中，我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裂口面具怪人罢了。
于是我举起一块标牌，给出简短答复：

「"我是世上最伟大的魔法使"」

话音刚落，黑发少女手中的钢笔啪嗒掉落。
脱离她掌心的钢笔从我的视野中消失，同时似乎也脱离了她们的感知范围，两人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原来如此。本以为她们是借助某种力场来到此处，看来并非如此。
她们多半是运用自身固有能力穿越至此的。
从刚才起就一直蒙着眼睛，或许正是发动能力的必要条件。

假设金发少女的能力是"辨识境界线"，那么黑发少女就是"窥视过去"吧。
若是如此，通过金发少女之手从魔法层面观测过去也就说得通了。

正想到这里，两人似乎终于放弃了捡回钢笔的尝试。
这也是无可奈何。落入自身能力范围之外的物品，本就不可能轻易回收。
尤其当遗失在连自己都无法掌控的不稳定空间时，更是如此。

「"这是第二次见面了呢"」

既然对方无法继续笔谈，这次交流又变成了我的单方面输出。
金发少女似乎因不能向我提问而倍感遗憾，垂着脑袋点了点头。

「"难道说，你们是专程来见我的？"」

当我随意举起这块标牌时，两人几乎同时摇头。
从动作可以看出她们对我并无太深执念。看来与我的相遇，终究只是偶然的馈赠。

……虽说如此，要说是纯粹的偶然又令人难以信服。
若是像上次那样睡迷糊了倒也罢了，可这次两人结伴而来，还保持着蒙眼这种不自然的状态。
她们半透明的身影显然是刻意潜入了这个世界。

「"我不太赞成这种冒险行为"」

若有深厚的魔法知识倒还好。
但金发少女上次明明说过不懂魔法之类的话。即便不是魔法，在毫无魔力相关知识的情况下涉足此地实在危险。
两人又像上次那样吐着舌头"诶嘿"一笑。明明挺可爱的，但那副"完全没有在反省"的模样实在让人火大。

「"若想见识奇妙事物，就该好好学习魔法"」
『……』

看肢体语言就知道她们在敷衍地应着"好~"。
二人默契十足的样子真让人感慨，感情好到连在这种空间里都毫无惧色。

『！』

正想着这些时，金发少女不小心松开了手，黑发少女的身影随即在眼前消失。
紧接着金发少女的身姿也急速扭曲，如雾般消散。

这恐怕是她们共同构筑的能力体系崩溃的结果。
比上次更突兀，太匆匆的别离。

「……哎呀呀，未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

第二百零八话 谋

之后，我在岩石前蹲坐了十天左右等待，但那两位女性终究没有回来。
是时机不对，还是某些条件未能齐备？虽然存在各种可能性，但没能相见的事实不会改变。
我构思了几种想对她们说的话，看来这些话语也要被尘封许久了。

下次相见会是何时呢？
除非运气特别好，否则恐怕要等到比我所在时代更遥远的未来了吧。

她们似乎充满好奇心，却不了解魔法。
这意味着在未来的日本，魔法并未普及。

「唉」

我在面具内呼出一口无风的叹息，起身离开了那块巨岩。




日本很小。稍微施展魔力的话，横穿全国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不，与其说横穿，不如说连眨眼间完成瞬移都轻而易举。

即便如此仍选择徒步行走，只因这是旅行的礼仪。
像魔人路易斯那样用自己的双脚慢慢丈量土地，倒也不坏。
拒绝飞行的低效旅程，令人想起寒武纪时在大地上徘徊的那些日子。

当然，与五亿年前相比，如今自然的色彩已变得绚丽夺目。
无论走多远，都能看见多样化的树木花草扎根于此，历经重重考验的生物后代在地面上匆忙穿梭。
所见皆新奇，所闻皆有趣。
这片大地短暂的和平，究竟还能延续几千年、几万年呢？

在山野间追逐鹿群的男人们尚未知晓，
终有一日，这世间的自然将会被人类亲手掌控。




穿过长野，越过冈山，走出山口，抵达长崎。
人文气息尚浅的当今日本，还未达到值得驻足观赏的程度。虽然花了相当时间徒步旅行，但这段短暂旅程中映入眼帘的，几乎都是日本恬淡的原始风景。
于是我决定跨海造访另一个国度。
不，与其说是国家，或许称为大陆更为准确。毕竟此刻大多数地方尚未形成国家体制。

「记得那边也有古老文明来着」

应该是黄河文明吧。
学生时代要是更认真上世界史课就好了……虽然这种后悔已经重复了天文数字般的次数，但像这样摸索着观察历史的旅行，意外地充满新鲜感。

那就暂别日本。
目标中国。去领略大陆的壮丽自然吧。



从高空俯瞰的世界地图上，那片应该是中国的区域。
当然那里也存在着远古文明。

当日本还停留在狩猎采集的自给自足阶段时，稍先进的文明已开始耕作。
大量培育高营养作物就能促进人口增长，为了获取更多粮食又会催生新技术。粮食过剩就会出现闲暇人群，于是直立行走进化而来的硕大大脑，又开始探索其他发展方向。
文明便如此急速前进。

这一切的起点，终究还是在河畔吧。
来到中国的我，又一次在河边目睹了人们生机勃勃种植作物的生活场景。
泛滥平原上到处种植着饱满的粟米，人们的生活看起来相当富足。

民众的生活水平似乎颇高，使用的工具也多种多样。
与还在"呜呼呜呼"叫唤的日本根本不在同一层级。

……在他们的生活用具中也能发现若干咒物类器具，但对魔法的理解显然不足以召唤恶魔。
充其量是对天候的祈愿，或是驱避疫病的简易咒物。虽能感受到微弱力量，但似乎并不具备真正生效的能力。

他们虽持有对抗魔族恶魔的护身符，但态度更像是主动排斥灵性存在。
社会繁荣兴盛的同时，魔法却难以找到渗透的缝隙。
这是源于认知不足的排斥反应吧。

虽有些寂寥，但这就是时代特性吧。
若魔法能更普及些，或许就能获得理解。



「哎呀呀……」

离开河岸继续前行。
中国险峻的自然景观与日本截然不同，观赏这些也别具趣味。
无人山径上的旅途同样令人充实。

……比起人类活动，自然景观反而更治愈心灵，这多少有些悲哀呢。
不，我并非变得讨厌人类了。
只是若没有魔法元素，观赏起来总觉得少了些趣味。

「……嗯？」

当穿行在溪流岩场时，突然感知到微弱的魔力气息。
循着气息窥视巨岩阴影，发现一名男子瘫坐其间。

身着赤红和服，手持大弓的英俊男子。
从其装束气质，立刻判断出他并非人类而是神族。

……气息微弱但尚存一息。
然而全身布满深重箭伤，头部也有撞击痕迹。这些伤势未经治愈的模样，说明他已濒临力竭。

「何人……」

男子似乎也察觉到我的存在，强撑意识发出询问。
语气中带着警惕，但显然连举弓的余力都没有了。

「我是伟大的魔法使」
「魔法…」
「伤势很重呢。灵魂也承受着不小负担。照这样下去，你的生命恐怕所剩无几了」
「……我知道」

面对我的搭话，男子做出了回应。
但他的态度透着某种放弃，丝毫没有求救的意思。

「……原以为在地上也能活下去」
「哦？」
「以为只要活着，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就能克服一切」

每说一句话，男子就流下一行泪。
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往事。

「别再继续了。过度逼迫精神会加速死亡」
「……？」

消极思维对多数神族都是剧毒。
当精神陷入自我折磨时，生命就会急速流逝。

于是我打断他的话语，递出一个小瓶。

「喝下这个就能痊愈。伤口消失魔力恢复，应该很快就能行动自如」
「……药吗」
「不必付报酬」
「……只够我一人用的分量？」
「正是」
「这样啊」

男子恍惚地盯着药瓶良久，最终还是接了过去。

「……多谢。等我……稍后再服用」
「不客气。不过建议立刻喝下」
「不必，这样就很好。现在…就这样就好」

他握着未开启的药瓶，泪水再次涌出。

「我需要整理心绪。所以现在…这样就够了」
「……明白了」

看来他打算哭到心灵破碎的临界点。
之后是否会老实喝药，或是拒绝服药而死——我无从得知。

但我选择相信他会喝下药液，在见证结局前便离开了那片溪谷。


不懂魔法的地上人类。
遍布世界角落的神魔眷族。

注视着难以交融的二者，我的旅程还将继续。

家喻户晓的神话，但是用了独特的视角描写
后面很大一部内容就是这么写东方零设

第二百零九话 产

「我回来了，神绮」
「欢迎回来，Lionel」

当我结束了愉快的旅行回到魔界家中时，神绮像往常一样出来迎接我。

「大约八百年前俱毗罗来过哦」
「诶，真的吗？」
「是的。虽然很快就回去了，但他很期待与Lionel的下次会面呢。说是如果不能见面交易就无法进行」
「哦——」

看来在我外出期间，俱毗罗曾经登门拜访。
由于我返回了地球，所以他希望能约定下次见面的机会。

已经很久没见到那家伙了，莫名有些期待呢。

「下次一定要见见才行」
「那么，就定在一百二十年后的新月之夜吧」
「噢，明白明白。看来得提前做准备了」

既然俱毗罗要来，自然得准备好交易品才行。
这可是收集天界神族工艺品的大好机会。
同时也能用魔界特产作为交换，顺便宣传旅游景点。如今人类已经出现，绝不能错过这个良机。

「好！那就从魔界各都市搜集传统工艺品吧！」
「哇——」

魔界的都市数量庞大。若要收集具有地方特色的物品，恐怕要耗费相当长的时间。
考虑到市场调研和谈判所需时间，即便有百年光阴也不可掉以轻心。
我们立即行动起来，决定先从魔界中部地区开始着手。



与当下绳文时代的地球不同，魔界的都市文明程度极高。
车轮、冶金、土木技术。各种发明创造层出不穷，社会发展相当完善。

如此丰富多彩的文明都市，在这个世界旅行想必其乐无穷。
现在我完全能理解那些渴望周游魔界之人的心情了。

「是魔神大人」
「啊，是神绮大人——」
「神绮大人——」

每次与神绮造访魔界都市，魔人们都会笑容满面地簇拥而来。
看来神绮人脉颇广，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热情款待。
即便带着我这张不讨喜的生面孔，大概也被当作恶魔随从之类的角色。从未发生争执，谈判事宜总能顺利推进。

「魔神大人，能不能在偏远地区造几座山呢！」
「神绮大人！这是刚采收的新鲜蔬菜——」
「神绮大人！我们徒步来看您啦！」

不过焦点始终是神绮。
不论是阿谀奉承还是食物馈赠，几乎都是冲着神绮去的。

这也难怪。我很少造访魔界都市，即便去了也只是调查当地魔法根基的情况。

「哎呀呀，收这么多礼物多不好意思。作为回礼，不造几座山可说不过去呢」
「哦哦——！」

不愧是神绮大人。神望深厚啊。

这是第五座都市了。只要她露个面，特产就会自动送上门来，我简直闲得发慌。

「......那神绮，我先把这些特产运回木屋......」
「啊，好的。麻烦你啦」

就这样分工负责运输与接收，物品很快就堆积如山。



「嗨小恶魔，好久不见」
「啊，Lionel先生！好久不见！」

魔人聚居的都市几乎都是神绮的地盘。我去那边实在闲得无聊。
所以我决定造访自己还算有点面子的魔都。

在这里总该能派上用场吧！

「醒着真是难得呢。以前听说你总在睡觉」
「是的。最近外界召唤频繁，都没什么空闲时间了」

在红魔馆工作的小恶魔似乎过得相当充实。
魔法书籍堆积如山，看来文书工作不少。
想必与人类出现有很大关系。据我在地面观察，某些文明已出现尝试恶魔召唤的痕迹。

当然恶魔也不会任人摆布。
他们自有反制之道。
定是绞尽脑汁欺骗召唤者，妄图夺取地面世界的自由。
"契约诅咒"存在诸多漏洞，只要善加利用，重现昔日魔族在地面的生活也非难事。

恶魔召唤固然自由，但经验不足的契约者往往难以驾驭。

「滞留人间的恶魔多吗？」
「啊，是的。正在地面履行契约的恶魔不少......」
「嗯......通过修改契约长期滞留地面的恶魔大概有多少？」
「这样的话范围能缩小些。估计百来个吧」
「嚯」

神族还是人类？
看来地面上已有相当数量的恶魔在智慧较量中获胜。
那些反客为主，蛊惑契约者，取得永久地面活动权的聪明恶魔们。
真不愧是昔日魔族后裔。虽说可能更迭了几代，但奸诈本性丝毫未改。

「......恶魔的契约权能当商品卖吗......？」
「诶？」
「不，没什么」

虽然考虑过将限时恶魔租赁服务作为与俱毗罗谈判的筹码，但对恶魔们未免不太厚道。
或许会有想巴结神族的家伙，但也没必要自找麻烦。
这个方案作罢。那么，究竟什么才算魔都特产呢？

「小恶魔，有件事想请教」
「什么事呀？」
「魔都的特产都有哪些？」
「这个嘛......有哪些呢？」

也是，一般人确实不清楚。魔都与其他魔界都市相距甚远，性质特殊导致交流稀少。
对于鲜少外出的小恶魔而言，"特产"这个概念恐怕很模糊吧。

「嗯......魔都生产的东西里，有没有让人收到会开心的那种......」
「啊，有的有的！其实我现在就很想要几样东西呢」
「真的？」
「对！现在魔都各处都在生产......啊，直接给您看比较快。我手边正好有几件」
「好好好！」

小恶魔扑扇着翅膀，啪嗒啪嗒地小跑进隔壁房间。

在我离开期间，魔都似乎悄然流行起某些新奇物件。

那究竟会是什么呢？
魔都的技术在某些领域相当尖端，着实令人期待。

第二百一十话 制

约定的日子就这样转瞬而至。
俱毗罗通过庞大的收敛魔力进行转移，来到了魔界。

「哦？好久不见啊，Lionel！你倒是没什么变化嘛！」
「哎呀俱毗罗，真是久违了。你倒是......变了不少呢」

俱毗罗的装束有了些许变化。
虽说他以前的衣着也相当简朴，但此刻现身的身影简直堪称清凉——或者说更接近这种层次。
若要用言语形容，大概就像缠绕着极长天衣的造型吧。虽说与时代背景格格不入，但这身打扮放在印度之类的地方倒也毫不违和。
看来即便是神族，衣着也会随着时代变迁而改变呢。

「好久不见」
「哦神绮，你来了啊。既然Lionel在场，说明交易应该没问题吧？」
「嗯，已经准备好了，请尽情参观吧」
「唔，真是令人期待！」

俱毗罗依旧挂着充满魄力的笑容点头。
但与他这份热情相比，我们更是做足了万全准备。
如今的魔界，早已为对外交易搭建好了完备的体系。

「那就直接开始吧俱毗罗。请登上这边这辆列车」
「哦？这是何物？从未见过的载具啊」

当我伸手示意时，俱毗罗这才注意到身旁停驻的庞然大物。

那正是堪称巨型蒸汽机车的存在——不过实际上是以魔力驱动，即便没有铁轨也能在平地上畅行无阻的魔界观光列车。
考虑到俱毗罗通常现身的法界遗迹距离遥远，我们特地打造了这个代步工具。当然，以原初之力进行转移本不成问题，这玩意儿完全属于多余产物。
不过考虑到连接各城市的交通需求，我花了一周左右心血将其完成。
魔界未开拓地带多是岩石平原，这种地形反倒方便通行。

「那么，出发咯」
「噢」

就这样，魔力列车缓缓启动。
目的地仍是那座熟悉的木屋。



「这可真是......」

当我们将俱毗罗引至惯用的商谈木屋时，他抚摸着胡须发出惊叹。
占据一楼大厅的广阔空间里，堆积如山的珍品正以压迫之势耸立着。
这些都是从魔界各都市搜集的工艺品，每一件都与人间界粗劣的陶器咒物有着云泥之别。

「哦，哦哦......」

十几名来自魔都的恶魔员工正将这些商品井然有序地呈现在他面前。
这些专门负责与神族及外界来客交易的恶魔们，正精打细算地谋求着最大利益——不愧是恶魔本色。
虽然对俱毗罗不该抱有偏见，但考虑到主要客户是神族，我们特意挑选了外貌接近人类的恶魔员工。
当然，长角生翅之类的特征还请多多包涵。

「看来除了俱毗罗，其他神族也时常造访呢。为了应对多方交易，我们就把这里改造成这样了」
「变化大到令人吃惊啊」
「哎呀，一不小心就认真布置起来了」
「呵呵，很开心对吧」

构建这种公司式组织的过程意外有趣。
前世在类似机构任职时，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经营者。

「「「欢迎光临，俱毗罗大人」」」
「哦」

当俱毗罗穿过玄关前行时，恶魔员工们齐声送上标准化问候。
本以为这般训练有素的阵仗会让他吃惊，没想到这位神族要员处之泰然。
据说他在派系中地位颇高，或许早已习惯这种场面。

「嗯嗯，都是些好东西......咦，这个标签是......产地？」
「正是。来自魔界各处魔人聚居的都市」
「魔人的都市？虽然普通货色不少，但确实各具特色」
「每个城市的发展历程与速度都不相同。请慢慢欣赏」

按魔界都市分类的特产似乎颇受俱毗罗青睐。
当然，某些物品根本入不了这位神族的法眼——毕竟他见识过更高阶的工艺。
不过当看到原克罗瓦利亚出产的茶碗被随意略过时，心里还是泛起些许失落。虽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唔」
「哦，注意到了？」
「当然」

穿过商品堆成的山丘，俱毗罗在某处突然驻足。

「明显能感觉到这一区域散发着与众不同的力量。即便不是我也能察觉异常」
「眼光真毒啊俱毗罗。这可是当前魔界的招牌商品」
「......就是这些？在我眼中只觉邪气森然」

木屋深处特设的魔都专区内，堆积如山的"书籍"正散发着妖异的结界般的气息。

「这些典籍乃是魔界恶魔所著的妖魔本。或是自传，或是物语，亦或是魔导书......」
「......为何只感受到不祥之气？」
「因为有些"机关"嘛。恶魔们总在书页彼岸招手，企图通过读者攫取利益」
「岂不是陷阱？」
「可称之为陷阱，亦可称之为封面上的"交易"」
「......恶魔啊」

俱毗罗显然知晓恶魔的存在。
即便在外界，恶魔召唤也屡见不鲜，不仅人类，某些神族亦精通此道。
虽居于天界，但他不可能与恶魔毫无瓜葛——在这漫长岁月里完全避开接触反倒不可思议。
至少，他定然听闻过这些存在的行迹。

「恶魔会通过书本提供智慧与乐趣，但同时也会索要报酬」
「有些书本还挂着锁链般的封印，这我明白。......但作为商品未免太难驾驭」
「可也充满魅力不是吗」
「当然。毕竟书籍本身就已弥足珍贵」

俱毗罗拾起某位恶魔所著"极尽夸张之能事的英雄谭"，嘴角浮现出愉悦的微笑。

第二百一十一话 蒐

恶魔们所创作出的无数书籍。
这些书籍大多是以恶魔作者自身为主题的自传形式作品。

在恶魔之间广为流传，如今已成为魔都中炙手可热的风潮——
正是这种装帧精美的出版物。



他们撰写并传播书籍的动机各不相同：

有为了宣扬恶魔能力与轶事的自传；
有推销魔法才能的魔导书；
作为恶魔，作为恶魔......
可以说，他们制作书籍的根本目的都是为了提升自身作为恶魔的位格。

恶魔通过被召唤才能前往外界，享受尘世的空气。
频繁被召唤的恶魔会被视为"能干之辈"，从而在阶级体系中步步高升。
无论地上还是魔界，能被召唤离开魔都对恶魔而言都是莫大荣誉，也是他们的娱乐方式之一。

阶级越高，魔都生活就越舒适；虽然在地上会被使役，却能体验到魔都没有的乐趣。甚至可能通过欺骗契约者成为野生恶魔。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被召唤"的前提下。若无人召唤，一切免谈。
为此恶魔们想出了用书籍自我推销的主意。

自吹自擂、英雄传奇、个人神话......虽然许多书籍读来令人尴尬，但对需要借助恶魔力量的人类而言，这些确实是珍贵的"使用说明书"。
事实上，如今在地上活动的恶魔中，不少都是靠这类妖魔本指南获得反复召唤的。

通过非指定性随机召唤门前往地上的机会少之又少，分配到的职责也不稳定。
与其等待这种召唤......这便是恶魔们推广此类书籍的缘由。

「『足踏百里，爪裂山岳』......哈哈哈！真是夸张的书啊！」
「很有趣吧」
「作为虚构故事倒不坏！虽然荒诞不经，但相当精彩！」

当我把这些妖魔本展示给俱毗罗时，引得他开怀大笑。
可怜的恶魔们。他们为彰显自身而夸大其词，结果只换来高阶神族的嘲弄。
更可悲的是俱毗罗完全把这些当作"奇幻文学"看待。

「嗯，虽然其中也不乏邪念之作......但与混乱的魔族相比，恶魔基本无害」
「哦？你们曾与恶魔敌对过？」
「当然。不过我们是有组织的神族，恶魔多是单独行动。个体能力再强也不足为惧」
「原来如此」

据说昔日魔族曾是威胁神族的存在，但自从大部分恶魔被收编至魔界管理后，"魔族集群"现象已大幅减少。
过去其数量优势曾是最大威胁，但既然恶魔必须通过繁琐的召唤程序，自然难以再侵扰神族居所。

虽未灭绝，却已不再是地上重大灾祸的源头。
正如预期。

「很好。这些书我尽量多收些。说到魔界就想到恶魔，应该颇具价值」
「太感谢了俱毗罗。不过这些书价格不菲」

毕竟在魔都市场可是被狠狠宰了一通。
那些恶魔商人实在太精于算计，简直贪得无厌。

「无妨。我们这次也准备了大量各式商品！」
「太棒了！能先睹为快吗？」
「当然！这些经年累月收集的秘宝，请尽情欣赏！」

时隔五百万年与神族的贸易。
不知对方会带来怎样的珍品呢？

木屋二楼预留了空旷场地。
原本计划在这张大桌上验看俱毗罗的货物，但......

「哇啊」
「哈哈哈！」
「太壮观了」

数十张大桌全被堆满。
俱毗罗准备的物品数量之巨，竟远超我带来的魔界特产。
看着俱毗罗从袋中取物，神绮负责陈列的场面，恐怕光整理就花了一天多时间。

......莫名有种魔界相形见绌的不甘。
但实在有趣。

「你们真是......囤积了不少宝贝啊」
我拿起木雕海马摆件，对桌子对面昂首挺胸的俱毗罗说道。
他似乎很享受我惊讶的表情，露出前所未有的得意笑容。

「哈哈哈。老夫可不是虚度光阴。贸易往来间，财富自然与日俱增。当年魔界货物断绝时确实焦虑，如今能重开商路，实在欣慰」
「彼此彼此。中断这么久实在抱歉」

俱毗罗的货物种类繁多。
出自神族之手的品质与华美，远非魔界制品可比。

......啊。这件首饰是我早年做的旧物。原来流落在这里。真怀念。

「话说为何中断这么久？问神绮也不肯说你离去的缘由」
「没必要说明」
「啊......这个嘛，去旅行了。周游列国」

哦？这是什么？
用月光魔力制成的呼啦圈？
轻盈是优点，但完全不懂用途。练习用的半成品吗？

「去了何处旅行？老夫虽常年云游，却从未发现过你的踪迹......」
「嗯，去了老人星那边」
「？没听过的地名。看来还有老夫未曾涉足之地啊」

啊，明白了。这应该是航行用的动力源。
通过瞬间分解这个魔力环产生高压魔力，突破次元进行远距移动。以尺寸和魔力储量估算，虽难以支撑光年级别，但实现亿公里量级的多种场景跃迁还是可能的。

「Lionel，有看中的物品吗？」
「噢——」
「哈哈哈！着迷了吧！尽管慢慢挑选！」
「噢——」

但为什么非要做成圆环呢？
其他动力源不都是球体吗？

第二百一十二话 怨

「哎呀，真是非常感谢。这真是一笔非常棒的交易。」
「彼此彼此。我们也希望能与魔界长久保持友好往来。」

双方精心挑选了大量物品，经过交换、谈判......这场我与俱毗罗之间史无前例的漫长交易终于落下帷幕。
交易物品总数超过千件。俱毗罗获得了魔界独特时间流速孕育的工艺品与魔都那些稀奇古怪的物件，而我则得到了神族精美绝伦的制品与各类魔法道具。

特别是我购入的那些魔法物品，尤其令人感兴趣。通过这些可以窥见那些我未曾留意的神族魔法历史与进步。
而俱毗罗似乎也对那些与魔法相关的物品相当中意，特别是"大致能实现任何愿望的价格之锤"大获好评。
虽然外表只是普通木槌，但在消耗惊人魔力后能发挥出惊人效力，一挥之下就能施展出堪比神族力量的万能创造能力。
说是要包装一下送给部下当伴手礼什么的。

「不用着急，但请务必小心轻放哦-」
「是、是的！」

俱毗罗那个据说能无限收纳的行李袋前，恶魔们仍在不断往里装填物品。由于数量实在太多，看来还需要不少时间。
那个恶魔也挺可怜的。虽然神绮叮嘱要小心，但在等待他们作业的当下，难免会产生"必须加快速度"的念头吧。不过反正这是他们的工作，倒也无所谓。

「......话说Lionel。其实我有几件事想请教」
「嗯？什么事？」
「与我们天界领域略有不同，这是关于地狱方面想打听的事......」
「地狱啊。又听到怀念的地名了。那里还在正常运转吗？」

听到地狱这个词时，站在俱毗罗身后的神绮瞬间失去了表情。超恐怖的。
还在为矜羯罗的事生气吧。看那表情绝对还在生气。

「嗯，地狱当然在正常运营。不如说最近规模还有过度扩张的倾向。......不过地狱方面似乎有几个在逃人员」
「哦？在地狱失踪...是魔族之类的通缉犯吗？」
「正是。有几个无论如何都必须打入地狱的家伙似乎逃跑了。地狱使者一直在追捕，但......好像遇到了不少困难」

嗯，也就是说......

「你是担心这些魔族可能逃来魔界......？」
「正是如此。......之前缔结的和平条约限制了我们。地狱不能强行进入魔界搜查」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魔界愿意配合」

虽然任由他们带走魔界居民或恶魔让人很不爽，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对方的苦衷。
如果真有什么破坏秩序的凶恶通缉犯存在，魔界方面也愿意协助。
毕竟魔界是国际性的异界。

或者说，既然是被地狱追捕的危险分子，我们也想尽快掌握情况。
可不想哪天突然发现魔界被搞得一团糟。毕竟已经切断了魔都的自动传送功能......

「地狱熔炉运作没有问题。纯粹是想惩罚和囚禁那些被地狱判定为不可饶恕的罪人。所以这类家伙由你们魔界自行处置也无妨」
「生死不论？」
「正是。地狱虽是审判罪恶之地，但魔界也有魔界的法则吧。交由你们审判也无妨」

法则...说起来魔界除了恶魔法典外好像没什么成文法，不过好吧，明白了。
通缉犯直接处决就行对吧。了解了。

见我点头，俱毗罗露出如释重负般的微笑。
看来这个请求也是他重要的工作任务之一。

「近期会派人送来通缉名单...不过目前地狱追捕中最紧急的罪人，好像就是个叫羿的神族。据说是穿红衣的弓箭手。若在魔界发现，能帮忙处理就太好了」
「哦哦，听起来就是个罪孽深重的名字。我会记住的」
「为我们的事特意麻烦你，实在抱歉。总有些棘手的家伙让人头疼」
「哈哈哈」

交易很顺利。应该还赚了份人情。
希望今后能继续保持交易，传播魔界文化，逐步建立交流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