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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话 迫

借助献上身躯的恐龙们身体部位，实验与研究得以推进。
研究如同媒介魔术般，必须以穷举法的方式进行。但既然材料会自行送上门来，相比寒武纪时期的费时费力，现在可算轻松多了。

主动前来献祭的恐龙种类繁多。
暴龙、剑龙、三角龙，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物种。所有恐龙都前来献出生命。
我将它们悉数解剖，取走部分骨骼，余下的作为天野的组成部分供奉起来。

漫长的时光里，魔术与人造生物的进展都一帆风顺。

数量激增的土傀儡们，持续将源源不断送来的骨骼作为天野的建筑材料运输着。在塔顶，即便高度已突破八千米，扩建工程仍在继续。

天野的影响力如老鼠繁殖般呈指数级扩张，如今已覆盖整片大陆。
所有生物都敬畏、崇拜并侍奉着天野。
塔下日夜排着长队，都是渴望与永恒同在的献身者。他们或携来骨骼，或衔着天野褪下的残片返回远方。

不知从何时起，泛大陆各地开始出现仿效天野的小型骨塔。
这些方尖碑大小的简易纪念碑，建造者既非天野也非我或土傀儡，竟是恐龙们自发所为。
它们为传播天野信仰，在各处搭建仿制的骨塔作为分社。
天野影响力的扩大，想必与此有关。

恐龙生活在丰饶的世界里，崇拜着身边的骨塔，依偎着它，品味幸福，最终随时间流逝而逝去。
这是极其缓慢而安宁的日常轮回。
没有发展也没有纷争，只有生死更迭的原始地球岁月。
但生物本就渴望如此。降生于世者，对技术巅峰与宇宙尽头毫无兴趣。

智慧毫无必要。
只需活着，享尽天年。若能死在母亲怀抱里，依偎着她离去，便再无他求。

数千年时光流逝，如今或许已从侏罗纪进入白垩纪。
望着持续抗拒"慧智之书"的它们，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思考这些事。



「......」

用"眺望镜"仰望夜空，凝视"月计时"上未标注的星辰。
身旁启动"算术盘"，单手操作着反复观测。

『最近总在仰望星空呢，Lionel』

天野聆听着地面的歌声，不带感情地说道。
这是我在天野顶层沉迷天文观测的第三天。
以往对天象都是匆匆一瞥草草记录，如今这般执着确实显得反常。

「因为星星......很美啊」

我关闭眺望镜答道，随即陷入沉思。

眼下无数龙族正唱着歌，如往昔般感恩生命。
各处小型骨塔不断增殖，即便泛大陆即将被骨之都淹没也不足为奇。
随着信徒增长，天野的神力持续增幅，现在的她甚至能创造整片大陆。

这与人类繁荣史大相径庭。
但这个世界同时拥有安宁与繁荣，堪称完美。

即便如此......我仍有必须告知天野之事。
凝望璀璨星空，我确信了这点。

「......天野」
『嗯？』

与天野相伴已逾亿年，对她的印象始终未变。
她本身亦永恒不变，这正是安宁的证明。

......可是。

「天野，现在的你已经有能力随意重塑这个世界了吧」
『嗯......虽说是'随意'，但也仅限于我能想象的范畴呢』
「凭这份力量，连我无法施展的高等魔术都能实现」
『唔......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你构思的所有魔术，但单论魔力确实没有不可能之事。所以呢？』
「嗯」

我仰望星辰，凝视良久后下定决心。

「希望你能来魔界」
『......哈？』
「以你的能力可以转移。只需在体内生成巨量魔力，接触间隙就能转移。神力本就能化不可能为可能。据我判断......」
『等、等等！别开玩笑了。魔界...虽然在意神绮的事，但我不会去的』
「担心恐龙的话，可以带它们一起。魔界森林广袤，不愁栖息地。食物问题有你解决也不成问题」

天野陷入沉默，良久低吟。

『......要把所有恐龙都迁往魔界？』
「对。若你愿意，其他生物也可以。全部」

虽有些强求，但并非不可能。
以天野全球规模的信仰之力，维持通往魔界的永久通道易如反掌。
只要她召唤，生灵们定会欣然前来。

『......Lionel』
「怎么了，天野」
『我喜欢这颗星球...喜欢地球』

啊，果然不行。

『我知道你喜欢魔界。但我的归宿是地球，是泛大陆...这永远不会改变』
「......这样啊」
『抱歉。直至消亡，我都不会离开这里』

......我明白的，天野。
你深爱着这颗星球。



但是天野，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那悬浮在无尽夜空中，连我都未曾见过的巨大星辰。
正以惊人速度逼近地球，若不改变轨道，不久的将来就会撕裂这个世界。

没错。若直径仅十公里左右，或许不做任何应对也无妨。即便毫无防备，最多也就是冰河期的程度。
但经测量，那颗天体的大小至少是那个数字的数百倍。

那种规模的撞击下，别说泛大陆，整个地球都危在旦夕。
即便地球侥幸保持形体，地表生物也必将......全军覆没。

这与现代人推测的恐龙灭绝不在同一量级。字面意义上的全生命灭绝将会降临。
天野，连你也无法幸免。

......天野。你深爱着地球。
我也长久陪伴你见证恐龙们的生生不息。这份心情我完全理解。但你对地球的爱，必定比我所能想象的更为崇高。

天野。你是众生的母亲与希望。
而地球是你的孩子，是理应守护的、已然完成的安宁乐园。

好吧天野。既然这是你的愿望。
你不必去魔界。

我定会拯救地球给你看。

处处解释东方设定啊
第五十四话 削

使用魔法能否破坏直径数千公里的岩石？答案是肯定的。
数千公里。虽然尺寸超乎寻常，但以我现在的实力，将力量覆盖如此广阔的范围也并非不可能。

只不过，这需要充足的时间。
为了发动魔术，必须毫不吝惜地运用“魔力掠夺”与“魔力对流”，在范围内各处布设诅咒以积蓄魔力，绘制并展开高阶术式——唯有经历这般漫长的准备过程后才能释放。
发动前的流程需要大量准备、时间与专注力，即便一切就绪，从启动到完成仍需近五小时。

更何况，即便能破坏，也不可能在一瞬间完成。
确实，单论破坏本身并不困难。但要说将那般巨岩在一击一瞬间彻底抹消，恐怕连我也难以做到。

……要偏转陨石的轨道，瞬间爆发的能量实在太过匮乏。
我，不认为自己能精准捕捉那稍纵即逝的瞬间。

应对陨石的方法，唯有正面迎击。



「神绮在吗」
「在呢在呢～」

在魔界边境呼唤神绮。
随着软绵绵的应答声，黑色光芒中浮现出她的身影。
只要我呼唤就立刻现身，毕竟她也是这个世界的神明。

「Lionel，有事吗？恐龙森林还在扩张中……」
「嗯，今天是为别的事」
「别的事……在这种魔界的荒原上……啊！难道Lionel你该不会……」
「好了好了，先听我说正事」

我安抚着故意捂红脸颊在空中转圈的神绮，直接切入主题。

「近期……大约十七天后」
「？」
「地球会毁灭」

神绮的表情骤然冷却，化作无感情的漠然。

「我打算阻止这一切」
「……」

神绮没有立即回应。
她保持着与平日脱线氛围截然不同的严肃神情，似乎在思索什么。

「为此我计划在此处布置特殊术式。通过叠加多重原初之力的强力封印，来抵消地球崩坏的能量」
「原初之力并非无限」

神绮斩钉截铁地说道。

「没错，确实有限」
「即便我们连续十七天不眠不休构筑封印空间……仍不足以抵挡足以毁灭地球的能量。魔界也会遭受灾祸」

神绮很冷静。
她已在脑中计算出击碎外界巨型石球所需的强度，并与十七日能完成的大封印进行比对。

果然神明与众不同。
个个都聪慧非凡。

「但神绮，这是指将所有破坏能量转移到魔界的情况」
「您的意思是？」
「在此之前，我会用尽全部魔力与术式尝试抵消破坏能量」
「……」

神绮对原初之力反应敏捷，但对魔术稍显生疏。
她仰头发出「嗯——」的沉吟声。

「原初之力用于构筑大封印，魔力则全部投入能量抵消」
「……我不清楚Lionel的魔力储量。但恐怕仍不够吧？」

嗯，很敏锐。正如她所言，即便结合我的魔术与大封印，仍无法完全抵消巨型陨石的能量。
魔界必将遭受重创。虽然已尽可能拉开距离确保封印空间，但陨石的余波甚至可能波及大峡谷。
最令人担忧的是魔界本身能否承受陨石的破坏力。

不过我的对策不止于此。
削弱陨石的力量还有其他能量源。

「神绮无法前往外界，可能难以想象……宇宙中漂浮着各种物质」
「啊……是Lionel之前提过的流星和彗星吗？」
「没错。但漂浮的不止实体物质——宇宙空间其实存在着纯粹魔力本身」

长期观测宇宙的我，早已发现那些偶尔掠过的魔力彗星。
那是游弋于星海间的庞大魔力聚合体。
其成因尚不明确，或许是受星球引力或魔力辐射影响。但可以确定它们真实存在。
来袭的巨型陨石同样蕴含巨量魔力，但难以直接利用——毕竟它具有实体。

「若能调动这些魔力，就能为我的魔术增幅」
「……但成功率很低吧？」
「当然。魔力彗星本就罕见」
「那为什么还……」
「别急。彗星只是例子之一。只要调度得当，魔力不会匮乏」

说着我敲了敲长袍下嶙峋的胸膛。
神绮的表情瞬间僵硬——我没有漏看这个细节。

「……神绮，我的身体啊」
「请别说了！」

当我正要提出最终方案时，神绮猛地抱住我的手臂。
这副枯骨般的手臂抱着肯定不舒服吧。

「求您了！唯独这个……绝对不行！」
「……这副坚韧身体的成分至今未明，但很可能由魔力衍生物构成」
「Lionel！」
「我能感觉到。虽然瘦弱，但这具躯体蕴藏的魔力量惊人」

历经近四亿年岁月，我这具漆黑干枯的身体仍完好无损。
因不会受伤且耐久，我常粗暴使用它，但从未停止过研究。尽管收获有限，但至少确认了一点——
构成我身体的物质与魔力高度相似。
解放这份能量产生的威力，连我自己都无法估量。
……看来神绮比我更清楚这点。

「Lionel……绝不能消耗自身。这是底线……」
「抱歉神绮，我已下定决心」

陨石终将坠落。
即便高耸入云的天之塔采取行动，最多也不过用坚硬外壳包裹地球或加厚大气层。
能应对陨石的只有我。
通过削损自身产生魔力，必能释放惊人力量。
结合舍身魔术与魔界大封印，破坏陨石并非难事。

「Lionel……」

若说有什么阻碍……
大概就是眼前快要哭出来的神绮吧。

「神绮，我深爱魔界……但也同样热爱外界」
「……我知道」
「为守护地球，我不惜将这副身躯完全转化为魔力。十七天后，或许就是我们的永别」
「不要啊——」

这反应根本是没听懂吧。

「……当然，未必会完全消失」
「呜……」
「说不定到时候只损耗一层皮……轻松就能回来呢」

我抱住啜泣的神绮，用树枝般的手轻抚她的长发。



……自然，我从未考虑过保留余地。
计划通过魔术将陨石威力削弱至大封印可承受的极限。
届时我必将削损自身至致命程度。
虽无法完全避免对地球的影响，但我愿竭尽全力。



与孩童般哭泣的神绮共同构筑大封印空间的日子开始了。
我将这片广袤荒凉之地命名为——法界。

第五十五话 弦

构建法界需要时间。
原初之力也并非无限，必须间歇性地使用。
因此，在构筑法界大封印的同时，我还需要在地球上处理另一件事。

平常即便是数年光阴也会转瞬即逝，但此刻却连一分一秒都显得珍贵。
久违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迫在眉睫的处境。
这种感受该说是让人恢复人性吗？或许不该这么说。



飞向地球的陨石，大部分都会因突入大气层而燃烧殆尽。
燃烧殆尽的尺寸因陨石成分各异，但以我的经验判断，只要缩小到两三米以内，无论何种材质都应能完全燃烧，归于无害范畴。
即便是大型陨石，若材质脆弱，即便是四十米左右的体积也可能蒸发。

我的职责是在大气层前的宇宙空间将陨石粉碎成齑粉。
通过缩小碎片体积，使其更易在大气层中消耗殆尽，将对地球的损害降至最低。
这可谓是最佳且唯一的应对之策。


……正面迎击陨石固然可怕，但别无选择。



我决定守护地球。
而为守护地球，便不能挑剔手段。

于是我选择向能对燃烧巨型陨石的大气层……以及对其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天野寻求协助。
瞒着天野拯救地球固然帅气，但摆酷终究无济于事。

若因我刻意耍帅导致地球灭亡，这种规模的玩笑连小学生都不会开。


我将巨型陨石正在逼近的消息告知了天野。



『……这样啊……那种东西竟然……』

预估陨石的质量、速度、破坏力。天野始终神色凝重地听我详述陨石情报。
她深受我所撰魔导书的影响。
我们时常探讨魔术，换言之，她具备与我相近的魔术与理学感知力。
能迅速理解我的说明也是理所当然。

「我会在宇宙空间尽可能破坏陨石，希望天野能处理降落地表的小型碎片。以你的神力，应该能通过干涉大气提升其强度」
『那Lionel你……不』

正因如此，天野的敏锐依然令人欣慰。

『我不多问了』
「这样啊」

天野比神绮更显冷淡疏离。
但我比谁都清楚，她骨子里藏着无人能及的慈悲与母性。

幸好她没有深究。
我容易实话实说，若提及需要自我牺牲的手段……温柔的她定会出手阻止。
或许天野正是为了克制这样的自己，才选择不问。

为打破沉默，我悄然生成小提琴，开始演奏。
虽说是小提琴，不过是我擅自命名的称呼，实际结构或许略有不同。
但既然尚未有人发明这种乐器，我便称其为小提琴。

『……真是静谧的夜晚呢』

恐龙们含蓄的歌谣如絮语般，在夜的盘古大陆上回荡。
虽说六十年一度的庆典仍在延续，如今几乎每夜都能听闻歌声。
当然六十年一次的大型庆典依旧热闹非凡，那时接连不断的咆哮声依旧吵得令人头疼。
若是平日这般轻柔的歌声，反倒令人心旷神怡。

恐龙的歌谣，弦乐器的旋律。
美丽的夜空，陌生的凶兆之星。

流淌的乐曲承载着我心中的悲伤与不安，更满载着对世界的礼赞，沉重而庄严地蔓延开去。

『……呐，Lionel』
「怎么了，天野」

当我仰望着凶星时，天野突然开口。

『我最近啊……开始看见幻象了』
「……幻象」

神明所见的幻象。
天野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我险些拉错音，反正本就是不存在的曲子。
从错音处巧妙衔接，继续编织旋律。

『对，幻象……我仿佛附在某人视线里，眺望着那人所见的风景……就是这样的幻象』
「……」
『那里有我从未见过的树木……从未见过的生物在嬉戏……而且……都在笑着』

小提琴的旋律不知不觉变成了我记忆中的他人曲调。
原创性已然丧失。

『呐Lionel』
「嗯？」
『你喜欢这个世界吗……喜欢这颗地球吗？』

乐曲被我的回忆覆盖，失去作为曲调的美感，只剩情感残留。
那是曾经听过的故乡曲调。童年时喜爱的单调旋律。

「当然」

白昼流逝。
黑夜破晓。

我愿日日如此，只为守护此刻。

第五十六话 上 死

日复一日，陨石的轮廓在视野中愈发庞大。
不幸的是，我此前的尺寸测算似乎相当精确——如今仅凭肉眼就能清晰确认这一点。
直径数千公里级的陨石，看来注定要成为我的对手。



宇宙空间里翻涌着魔力之风。
我伫立在泛着青白色光辉的地球热层中，仰望着那颗正在逼近的巨型陨石。

接近速度约每秒五十至七十公里。
虽然现在才担心这个有点晚……但若那东西直接命中我，我当真能安然无恙吗？
那可是足以粉碎地球的冲击，根本没有全身而退的保证。

我讨厌想象地球在身后支离破碎的模样。
果然还是不该吝啬魔力，应当全力迎击才对。嗯，就这么办。



我裹紧灰色长袍，右手握着黑曜石打造的不灭法杖。
热层下方的魔力漩涡形成细长管道，将地表升腾的力量源源不断输送至我身边。

这是利用"魔力掠夺"与"魔力对流"构建的供能系统。
为此日全力筹备的装置，此刻正通过涡流将力量注入身处宇宙空间的我。
不过若继续远离地球，魔力可能无法送达或严重衰减，所以现在这个位置已是极限距离。


若仅依赖天体魔力倒无妨，但这次我想做好万全准备。
连地表抽取的属性魔力也要统统吸纳，全力以赴。



「……」

感知着体内不断压缩的魔力，我垂眸俯瞰脚下的地球。

地表上，一座散发强烈存在感的白骨高塔正闪耀着洁白光辉。



唯一神天野。
她也在持续积蓄魔力，为加固大气层储备力量。
虽然最近她总说看见幻象、听见恐龙们的声音，经常心不在焉……但魔力积累应该没有懈怠。

只要我拼尽浑身解数粉碎陨石，天野的力量就能防住余波。
只要不影响地表就好——虽然这部分只能听天由命。

「到头来，全看我的表现」

高密度压缩的魔力在体内绽放幽暗光芒。
达到临界的魔力，恐怕已与魔界建立了连接。
光靠汲取的魔力就有如此效果，而天体魔力仍在周围盘旋，作为冗余力量持续存在。

「"魔力全解放"」

力量准备就绪。




来吧，陨石要到了。

那颗庞然大物已然调转方向，企图用身躯遮蔽整个视野。

它以每秒七十公里的神速袭来，誓要贯穿地球。



但我不会让它得逞。
只要我在此处，就休想碰触地球半根汗毛。




展开左手的魔导书《血之书》。
猩红封面解放之际，周遭魔力涡流尽数转化为魔界文字。

选择广域破坏魔术——"黄昏时"。
盘旋的魔力文字四散飞舞，在我周围构筑起魔法阵。

目标如此巨大，根本无需刻意瞄准。

"黄昏时"——足以抹消整片大陆的禁忌之术。本是闲暇时创造的产物，原以为直到世界终结都不会有机会使用。
……谁曾想竟真要在世界末日之际施展。

「"黄昏时"」

法杖所指之处，涡流魔力化作灰色洪流奔涌而出。光束以光速掠过宇宙，照射在迫近的陨石表面。

刹那间，陨石表面迸现巨大裂痕。
随后爆发的青白闪光淹没视野，我确信魔术已然生效。

这是将"破灭吐息"与"劈裂"交织的多重破坏术式。
"劈裂"切开坚硬岩盘，"破灭吐息"趁隙粉碎内部，如此循环往复。
只要魔力未竭，就能对任何坚固物体持续渗透，直至从内部彻底摧毁。

但仅靠一次施法显然无法完全破坏那颗陨石。
还需要再命中两三次才行。

完成首次攻击后，我将意识再度集中于魔力凝聚，准备第二发。



「……什」

就在此时，我看见了难以置信的景象。

持续逼近的陨石表面因魔术剥落，露出了内部构造。
本以为是岩石或陨铁——但眼前之物彻底颠覆了我的预想。

「怎么可能」

泛着银光的厚重金属块。
陨石内部填满了金属物质。

而且恐怕不是普通铁质。
是密度更高的重金属。

——这种物质熔点太高，无法在大气层烧尽

即便我全力将陨石粉碎成渣，碎片仍可能保持原状坠向地表。
哪怕是两米……不，就算仅有一米大小的碎片恐怕也无法燃尽。



失策了。本该考虑更多可能性。

不，现在没空后悔。即便不是岩石而是重金属……我要做的事也不会改变。

将全身转化为魔力迎击。用更高效的破坏将地表损害降到最低。
若仍有不足，就把未能粉碎的大块残骸转移至法界，交由魔界处理。

没问题的，我做得到。
只有我能做到。
为了守护一切——



『Lionel』

正当我汲取魔力构筑术式时，天野的声音从地球传来。

低头望去，只见天野正绽放着超越往常的神圣光辉。
通过常驻的"遥视术"可以确认，她体表充盈着高浓度魔力。

但那光芒……与其说是强化大气之力，倒更像是——

『交给我吧』

——魔界转移的辉光。

当我意识到这点的瞬间，天野周身光芒骤增。骨塔内部的植物、土壤、石材乃至作为护卫的人造龙群，皆从现世消失。

难道天野自行转移到了魔界！？

这个念头刚浮现就被否定——天野本体仍在原处。
巨大的白骨之塔巍然耸立，只是内部除她以外的所有存在都被转移了。

「为什么……」

面对天野匪夷所思的行动，我不禁脱口而出。
她似乎听见了我的声音。热层稀薄的大气中，传来她"呵呵"的轻笑。

『这些天透过许多孩子的眼睛，我看到了各种风景……体会到不同想法与愿望』
「天野，你……」
『我明白了。接下来要在这个世界繁盛的，将不再是恐龙那些孩子，而是别的生命』

龙骨高塔微微震颤，表面浮现裂痕。
这座从未显露衰败迹象的白塔，此刻正逐渐龟裂。

『我看见了……那必定是……没有我存在的残酷世界……』

发光的骨塔开始如生物般变形。
塔身如蛇般蜿蜒熔解，在中心构筑起脊椎般的支柱。

『生命会饥饿，会争斗，会死去……虽然残酷……但也是非常非常美丽的未来』

天野脱离大地悬浮空中，继续卷起骨片重塑身形。
当骸骨构筑出恐龙般的狭长头颅时，那姿态简直就像……一条龙。

「……天野」

高塔化作了巨龙。
无边无际的白色骨龙翱翔天际。
它保持光辉来到宇宙空间，在我身旁转过巨大的头颅。

左眼蕴含太阳般的黄金光芒，右眼栖息月亮似的白银辉耀。

美极了。这是我由衷的感受。

『这样面对面说话，有点害羞呢』
「这副模样……等等！天野，你到底要——」
『当然是为了守护我的地球』
「不行！」

我失声喊道。

天野重塑身形的理由显而易见。
必然是为了守护地球。
而且……肯定和我一样不惜性命。
她打算采取积极防御，而非消极抵抗。

第五十六话 下


『那颗星辰，Lionel无法摧毁。即便我也未必能成功』
「天野！现在还不迟。地球已难逃危机。用你的力量把地表生物……还有你自己转移到魔界」
『我拒绝』
「为什么！」
『因为地上的孩子们也如此期望』
「什……」

愕然之下，连构筑术式的专注力都溃散了。

『或许透过我的加护，孩子们也感知到了我所见的幻象』
「……幻象？」
『新时代的序幕。由其他生命缔造的，不同于当下的繁荣世界』

天野缓缓游弋于宇宙，在我前方展开巨大身躯。

『"我们曾繁荣昌盛，讴歌生命喜悦"』
「……」
『"为将生命延续至下一个时代，我们选择留下"』
「怎么可能，那些恐龙竟然……」
『千真万确。事实上此刻，地表生命仍在向我奉献祈祷之力』

即便远离地球，天野依然灿然生辉。难道此刻地球上，无数生命正在为她歌唱吗？

『用它们与我的力量粉碎星辰。地球的生命，由我来延续』
「……天野，住手」
『Lionel，这是它们与我的意志』
「我不要你死」

听到我的软弱发言，骨龙转过头来。
白骨长须轻柔摆动，恍惚间仿佛看见她"呵呵"微笑的模样。

「我已经……不想再失去重要之人了」

我曾亲手杀死自己创造的神明。
怎能容忍再度目睹自己创造的神明逝去。

我很清楚。要守护地球唯有此法。
若天野不出手，地球终将迎来毁灭。

但历经四亿年培育的稚嫩感情，却拒绝接受这个事实。

『……对不起，Lionel』

轻声道歉后，天野冲向宇宙深处。



视野尽头不断扩张的巨陨。
与其对峙的孤高龙神。

天野游过虚空，速度随着接近陨石不断提升。

「啊……天野……」

我呆望着她的背影，左手不自觉地翻动《血之书》。

「天野……」

选择新的广域歼灭魔术。
指定书页的刹那，周遭魔力开始构筑新术式。
体内开启的魔界之门随着魔力供给剧烈轰鸣。

化作白色箭矢的天野与银灰陨石相撞。
爆发性光芒中，她的身躯粉碎四散，无数碎片贯穿了整个陨石。

神明献祭生命的崇高一击。
蕴含神力的碎片将陨石撕成无数碎块。

陨石大部分结构遭到破坏。
与此同时，天野死了。

她以生命为代价粉碎了陨石。
剩下的收尾工作必须由我完成。

为了实现天野的……她的愿望。
为了将地球生命延续给下一个世代。

明白了。既然你献祭自身，那我也一同赴死吧。

「……"魔尘复唱"」
『——请交给我。与您并肩作战，Lionel——』

魔界之门中传来神绮的回应。

准备完毕。
不再犹豫。全力迎战。

「来吧——」

毁灭性的灰色光束与楔形弹幕纵横交错。
光束贯穿较大碎块，弹丸击穿中小型残骸。
当神绮加持的力量也尽数释放时，视野已完全被魔术光辉淹没。

陨石仍在逼近。撞击地球前所剩时间无几。

但我持续释放高负荷魔术，处理着四散的碎片。

破坏。破坏。破坏。破坏。
将那些害死天野的可憎重金属碎块，一个不剩地全部击穿。

岂能让地球毁灭。
岂能败给这种过路的天体。
岂能辜负天野期盼的世界。



细小碎片擦身而过。
陨石碎块已经开始坠落。
但我仍在持续施术。

以自身血肉为源泉，压榨最后的力量消灭大型残骸。

「"魔界降诞"！」

当碎石如暴雨般倾泻时，我进一步解放体内魔力，将魔界之门扩张到极致。
通往魔界的巨门吞噬着无数陨石，将其隔离至施加封印的法界。

「咕……」

能感受到腹部正在消融。
从腹部到胸部，如同纸张从边缘焦黑燃烧般，我的存在正逐渐消散。

还不够。必须继续扩大门扉。
即便耗尽自身存在也在所不惜。

天野做到了。现在轮到我了。

「——啊」

但在释放更强魔力前，一块特别巨大的魔力团带着时空扭曲直击我的身躯。

明明前方展开着魔界之门，这块碎片却未被转移，径直击中了我。

「天、野」

撞击腹部的物体。
那是蕴含着神力的，天野的骨片。



我被骨片以陨石同等速度推挤着坠向地球。
就像被天野用"到此为止"制止般，法界封印尚未完成就被打了回来。

「啊啊……」

在无力感的折磨中，高速坠落的我最后看见的，是无数陨石在大气层燃烧消散的梦幻天象，以及其中最大的一块残骸拖着光尾撞向地球的瞬间。


轰鸣。毁灭。闪光。

巨型陨石——虽不足以摧毁地球，却仍用尘埃、天野遗骨与无数死亡笼罩了世界。



盘古大陆彻底分裂，巨龙的时代迎来终焉。

第五十七话 暗



巨型陨石的撞击。生物的大灭绝。一个时代的终结。

冰河期、新物种……虽然见证过无数时代的落幕，但如此清晰的纪元分界线，恐怕还是第一次目睹。

白垩纪……中生代就此终结，新生代拉开了帷幕。



如今的地球是何等模样？
我与天野拼死守护的地球，此刻正呈现着怎样的姿态？

被天野遗骨掀飞，又遭陨石冲击砸入地底的我，已然无从知晓。
或许此刻所处的深层土壤只是错觉，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地球，而是遭陨石粉碎后的某块地球残片……也未可知。

地球是否安好？我究竟身在何处？

在这混杂着灰烬与金属、魔力稀薄的黑暗中，连这般基本的感知都成了奢望。



……天野死了。

又一位神明陨落。

第一次源于我的恐惧与无知，第二次则因我的无能。

诚然那颗陨石强大到即便天野献祭生命也无法完全摧毁。
纵使我粉身碎骨全力相抗，能否护住地球仍是未知数。

但若要做假设，终究不得不诘问——为何我如此无力？
若我的魔术更具威力，在这无尽时光中研发出更恐怖的破坏术式。
不，若能掌握足以将整颗行星瞬间湮灭的终极魔术——
这般悲剧本可避免。

终究只是事后诸葛。但这就是事实。
从某种角度看，未尝不能归咎于我在永恒岁月里疏于防范重大灾厄的过失。

正是我的无能，导致了天野的死亡与她子民的灭绝。



「……地球会重蹈相同的未来吗？」

恐龙灭绝，哺乳类兴盛。
最后见到的哺乳类体型渺小，与人类形象相去甚远。

它们真能在遥远未来进化出双足行走、深度思考、创造半导体精密艺术的形态吗？

尽管作为时光长河的观察者略感不安，但考虑到这次陨石带来的大灭绝，反而对未来的发展轨迹有了确信。
简而言之，灵长类的进化与人类的出现。

讽刺的是，正因我的无能与天野的牺牲，地球正朝着我所熟知的形态回归与演变。

「……或许这就是所谓命运吧」

命运执意将我们带回原点。
世界变迁精准得宛如刻意安排，"神明预定"之类的词汇在脑海浮现。可惜能推卸责任的方便神明，早已不存于此世。

又或许，曾经作为人类时认知的地球历史，正是由我亲手奠基而成？
若那个喝着啤酒虚度光阴的人类"我"，其存在本身就建立在我与天野的存在基础上……倒是个既滑稽又荒谬的趣谈。



「哈啊」

在魔力与光构成的黑暗中，我吐出无声的叹息。
沉默与孤独的世界里，唯余自我审视。

四亿年人生中反复思索过无数次——多到懒得计数的疑问，再度涌上心头。

为何我会在此处？
突然被抛向过去，化作魔力凝结体般的姿态……究竟缘何至此？

奇妙的是，虽身处这般离奇境遇，却从未觉得自己不幸或堕入永恒地狱……但目睹神明死亡的我，始终无法理解自身存在的意义。

不，说到底或许根本不存在深意，仅仅是我被扔回过去的既成事实罢了。
我不过是遭遇了宇宙间极其罕见的意外，其中既无谁的意志，也无所谓预定的阴谋。

未曾获得过符合期待的现成生存理由。
那么我的意识，究竟该朝向何方迈进？



「……」

阖目冥思。
生存的意义。四亿年都未能解答的命题，此刻却格外明晰。
企图舍弃生命的我，是被天野所救。
那么我理当继承她的意志。

守望地球的未来，见证新生命的历程。
守护地球，防止生命长链断裂。

这一定就是漫长生命终于赋予我的——存在的理由。



「……啊啊，交给我吧」

我在心中描绘温暖的未来图景，开始构筑新的魔术理论。

为了不让悲伤的毁灭再度降临此世。
为了不再失去珍视之物。

直到重返地表的那天来临之前。

定要创造出新的魔术。
足以弹开、粉碎、湮灭一切毁灭的……超越人智的究极术式。


并非不可能。必定能做到。下次一定要守护成功。
没错，我可是大魔导师——Lionel·Blackmore啊。

第五十八话 混


「……Lionel？」

在魔界一隅构筑的法界中，正将涌入的破坏之力封印的我，突然被不祥预感击中。
随即确信这绝非错觉。

消逝的连结。消散的压迫感。
当这两个异常变化同时被认知的瞬间，最坏的答案已然浮现。

「Lionel，你……」

魔界天际的巨大门扉轰然闭合，与外界的联系彻底断绝。
这比他预定的魔力运作计划提前了太多。

「怎么会」

法界仍在正常运转。
这里尚有余力容纳更多破坏能量。最初当岩石碎片突破结界时，其蕴含的灭世威力确实令我震惊，但终究未能一击摧毁法界。
耐久力依旧充沛，至少还能承受数百至数千块碎片冲击。

就连我自身也保留着透过门扉发射魔弹的余力。
本可借此增幅Lionel构筑的术式威力。
虽然近期力量多用于维持法界，但今日特地为支援他预留了大量魔力。

法界犹存。魔弹可发。
然而连接外界的关键门扉，却率先关闭了。



Lionel曾誓言不惜代价守护外界。
我深知他对那个世界的执念。
正因如此，他绝不可能半途妥协。

换言之——外界的Lionel遭遇了不测。

「不要啊」

Lionel本应不死。
因他的身躯与灵魂皆由亘古不变的"魔"构成。
但若他主动将这份本质转化为力量，情况便截然不同。

倘若Lionel耗尽了自身的魔……

「不要……」

泪珠滚落。

自他向我透露计划那刻起，就隐约有此预感。
但心底某处仍期盼着他能平安归来
期盼着我们还能共同创造世界、演奏音乐、孕育子民。

原来这份期盼，终究只是奢望。

「骗人的吧，Lionel……」

再也无法相见什么的……不要啊，Lionel。

我明明是为你解忧的顾问。
是为驱散你孤独而存在的神明。

回来吧。留在我身边吧。
别丢下我一个人。







世界被无尽的混沌笼罩。

在流星浩劫造就的尸横遍野的大地上，龙骨高塔唯一神·龙神天野的遗骨正纷扬坠落。
神圣遗骸之雨蔓延至整个地球，其力量将随着漫长岁月渗透进星球本质。

粉碎的神力与破碎的星辰之力相互交融。

太阳用数百个昼夜灼烧，月亮用数百个昼夜照耀。
火舌喷涌，水流奔窜，狂风倒卷，大地变迁。




最终在混沌漩涡中，漂流于地球的庞大力量开始分离出若干具象化的个体。
但这些个体既无明确自我，更谈不上知性。
乍看不过是能量涡流中诞生的对流现象。

然而当更加漫长的时光流逝后，最初仅是能量流的个体逐渐凝成形体。
这些本该只是力量残渣或能量脉动的存在，开始获得足以被生物清晰辨识的具象。



它们并非神明。
至少现在还不是。

零点能科普
第五十九话 灰

凭借永不褪色的记忆力，在脑海中不断堆积连纸上谈兵都算不上的空想，构筑着魔术体系。

创造新魔术对我而言既是当务之急，也是新生的人生意义之一。

虽然此刻仍被埋藏在毫无魔力碎片的灰烬地层之下，但重返地表之日终会来临。
为此必须现在就研习力量的运用方式。

专精战斗与破坏的《血之书》，经过先前那场大灾变已暴露出明显缺陷。

凭当时的魔术水准，根本无法抵御未来的重大灾厄。
要拯救地球，就必须掌握足以毁灭地球的力量。
仅仅能抹消一座岛屿的程度，在这浩瀚宇宙中根本不值一提。

必须强化《血之书》。同时也要未雨绸缪地完善《泪之书》。

总之就是力量。无论如何都要获得力量。



在黑暗中编织魔术，时而加以改良。

更高效的"魔力全解放"构建法。
更具破坏性的特化术式。
从贫瘠土地抽取魔力的手段。
最大限度利用魔界的攻击魔术。

漫长的时光里，我始终在思考、构思与打磨这些课题。

我当然清楚这种思维方式并不健全，但一切都是必要的。

绝非妄图以绝对暴力君临世界顶点。
仅仅是为了守护地球的最终防线。
这点还望切勿误解。

不过被囚禁在漆黑地底这么多年，精神难免异常。
特别是此刻连地球安危都无法确认，焦躁感始终在颅内盘旋。

尽管我的情感本质平和，但也理解现状显然不正常。

「该出去了」

若被困在厚冰层中，至少还能开辟狭小空间。
但这次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堪称真正的禁锢。

更何况在蕴含微量魔力的冰层环境中尚可施为，而这灰烬世界毫无属性特征，简直如同魔力沙漠。
连最基础的魔术都无法发动。


我既不会疼痛也不会饥饿。
甚至自诩拥有足以化解人类所谓无聊的宽广心胸——但也没善良到甘愿接受非自愿的拘禁。

当在脑海中推进完一轮破坏魔术后，我开始寻求打破现状的方法。



最终抵达的答案，是从非魔力物质中提取近似力量的技术。
或许该称之为"灰魔术"？既然是从虚无般的灰烬中获取力量，便如此命名吧。

虽冠以"魔术"之名，却非操纵灰烬之术。
而是连日月星辰都不存在的灰烬大地也能使用的术式。正因如此才称作灰魔术——即任何环境皆可通用的意思。

这与传统魔术不同，无需依赖魔力。虽不需求魔力，却能操控拟似的无魔之力流动。
嗯，听起来很费解吧？其实我也苦恼该如何说明。

虽不擅长比喻，且想象一个O型水槽。

向水槽注满水，这便是环境中"存在魔力"的状态。
若槽中水体开始循环流动，便是魔力被调用的状态。

使用魔力即施展魔法，等同于让水槽产生水流。而此刻我所在的灰烬地层，恰似无水空槽的状态。

通常无水则无流，无魔则无术。
但我的新魔术——灰魔术，正是要颠覆这种常识。

灰魔术能在无水空槽中创造"流动"。
或许会质疑"无物何以流动"，但重点在于流动现象本身，流动何物反在其次。

虚无之流虽不传递力量，却意味着零损耗的永续运行，既不会停滞也不会衰减。
相反在灰魔术体系中，魔力本身反而会成为干扰因素，在完美的虚无之流中制造噪波与紊乱。
灰魔术的关键在于绝对枯竭的魔力环境，而那里正是……



因此……也就是说……

理论上堪称……划时代……

魔力实在……美妙得……令人窒息……

所以……咦？哎呀，都这个时间了。



糟糕糟糕。独处时总会不自觉陷入自我对话的恍惚状态。这习惯可不太好。

简而言之，经过漫长岁月掌握灰魔术后，我终于看到了脱困的曙光。

若要详述此术精妙，怕是要花上几十万年滔滔不绝。但概括来说，其魅力尽在"永不再被困地底"这句话中。
今后无论坠入冰隙、埋入地幔还是封印地核都无所畏惧。
再没有什么能禁锢我了。

「来吧，久违的地表」

灰魔术作用下，压迫身体的坚硬灰烬开始沙沙作响地向下沉降。
相反，被下陷灰烬包裹的我相对上升，开始缓慢但坚定地迈向地表。

这与深陷流沙相反，是种从沙中浮升的奇妙体验。



时隔多久的地表归返呢？
在天野陨落、恐龙灭绝后，世界究竟变成了何等模样？

哺乳类是否已经繁荣？
亦或仍有恐龙残存？

神绮现下如何？
魔界是否安好？

因习得新术而无所畏惧的我，怀揣诸多不安与未知带来的恐惧，从无尽地狱底层向地表攀升。



「……哎呀？」

终于抵达。
穿越荒芜，重返绿意复苏的大地——

『出来了！宰了他！』
『嗷嗷嗷！杀杀杀！』
『生吞活剥！撕碎他！』
『杀啊啊啊！』

踏入的是被沥青般黏稠漆黑……四足爬行的魍魉充斥的……地表。

「噫、噫呀啊啊啊啊啊！？」

诶诶诶！？这是哪！？
什么情况！？诶诶诶诶！？

『杀杀杀啊啊啊！』
「咿呀啊啊啊啊！」

诶诶诶诶诶！？总之先逃再说！！

第六十话 肋

从异形淤泥怪物群中脱身，简直轻而易举。
那些家伙虽然一见面就扑来，但动作比恐龙迟缓得多，体型也不及大型种。

只需施展"浮游"升空就能避开攻击，稍拉开距离后——或许是因为视力不佳——它们很快丢失了我的踪迹。
虽然被吼叫着追赶时有些慌乱，但冷静俯瞰后发觉根本不值一提。

虽然不值一提……

「……唔」

地表充斥着混沌。
爬行的沥青状怪物、
滑翔机般的灰色飞行生物、
树干表面行走的石质昆虫……

视野所及尽是从未见闻过的类生物体。

「……它们会说人话」

虽然满口"吃掉""杀死"显得神志不清，但确实在使用语言。而且是我熟知的语言。
……总不至于这些生物都是我心灵孕育的新神吧？
不过要说与我毫无关联也不太可能。

它们究竟是什么？
地球现状如何？

看来有必要调查一番。

「但愿别太麻烦」

虽然完全想象不出会有什么麻烦，我还是嘀咕着开始了环游世界的计划。
毕竟要顺利推进任何事，都该从冷静观察开始。




「但这也太离谱了」

曾听说恐龙灭绝后是哺乳类的天下。详情我不清楚——毕竟不是古生物专家。

可眼前景象绝对不正常。
就算被质问"你懂什么古生物学"，这种状况显然也够诡异。

「这些到底是什么生物……」

举目四望尽是怪物。
从狰狞可怖到神圣无机物般的形态应有尽有，
绝大多数看不出昆虫、鱼类或哺乳类的进化痕迹，更像是从天而降的荒诞造物。

『开饭了！』
『杀！』

这些家伙只要遭遇体型相近的同类，就会用尖锐部位互相攻击。
虽然看不懂它们的身体构造，但搏斗者总会厮杀到一方停止动弹。

『吃掉了！』

胜者随即吞噬败者。漂浮观察地球数小时后，如此场景随处可见。
若说是生物界的弱肉强食倒也没错。但这些生物我从未见过，化石或现存物种中都不该有记录……

「……等等，莫非……」

施展"远视"仔细观察畸形生物。

某只富士山状的淤泥怪正静静起伏呼吸，一只鼠形哺乳类从其表面跑过。
富士山怪物没有死，显然能察觉到老鼠，却无动于衷。

进一步观察发现规律：
怪物们确实会争斗捕食，但只针对同类。
未见袭击哺乳类、昆虫或破坏植物的行为。

「原来只攻击同类？……咦？」

刚得出结论，就目睹老鼠被灰色水母状怪物吞下——旋即又被吐出。老鼠惊慌逃窜。

「……虽然只杀同类，但分不清差别啊」

我被袭击也是因为被误认成同类吧。
而且它们虽能言语，听来却都幼稚拙劣。

……会说话或许是受天野影响？

不，或许这些怪物本就是天野骨灰催生的存在。
毕竟曾是统治地球的神明遗骸，不可能毫无作用。
会说相同语言这点，用天野因素也能解释。

这么说来，它们或许算是天野的化身。

……虽然外形千奇百怪毫无相似之处。


「……暂时应该没问题」

解除"远视"长舒一口气。

这世界样貌确实骇人，但只要原住民安然无恙就无妨。
身为木乃伊若因外表丑陋就大开杀戒实在不妥，更何况想到它们可能是天野力量的碎片，更下不去手。

……就叫它们"原始魔兽"吧。称"魔兽"的话，又缺乏统一特征。

总之既然多年来普通生物与原始魔兽相安无事，维持现状就好。

那么接下来只剩一件事要做。

「……该回魔界了」

被埋地底太久了，必须回去与神绮重逢。



「……啊」

正当凝聚返回魔界的魔力时，我突然察觉异常。

「肋骨……」

撩起袍摆查看，发现胸腹间的大片皮肤与骨骼已消失不见。
维持了数亿年的木乃伊身躯缺损严重，甚至能清晰看见内部脊椎。

这是阻止陨石时转化魔力躯体造成的损耗。

「……得让她安心才行」

虽然不觉得疼痛，但当时确实乱来了。
必须尽快回到魔界向神绮报平安。

第六十二话 逢

打开通往魔界的大门，久违地回到心灵的归宿。
在大灭绝之际，天野应该曾将塔内的众多恐龙与龙族传送至魔界。
与神绮同行之际，想必也会遇见它们吧。虽然语言能否相通尚存疑问，但总该向它们报告天野的事。



「我回来了——」

穿过雾霭之门，踏入魔界。

「呀啊！快住手——！」
「诶！？」

刚进入不久，从森林延展的魔界深处便传来神绮的惨叫。
魔界安然无恙的安心感与神绮声音传递的危机感，让我的身体反射性地行动起来。

「神绮！」

凭借原初之力浮空，朝着声源直线飞翔。
神绮究竟遭遇了什么？虽然完全无法想象，但为防万一已在右手积蓄魔力。

「别过来——！」

劈开疾风，卷起落叶，飒爽抵达现场时，只见一只正欲扑向神绮的蓝色巨型海蛞蝓状怪物，以及——

「诶……」

与巨型海蛞蝓呈直线排列的我面前，是正欲释放真空波动拳般光芒的神绮。

「嘿——呀！」
「嘎啊啊啊啊啊！？」

我与巨型海蛞蝓一同被卷入神绮的真空波动拳中。




「Lionel——！」
「呜哇」

随后，在冒着焦烟的蛞蝓背景下，从恐慌中恢复的神绮扑了过来——准确说是擒抱过来。

「呜哇——！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抱歉啦」

但我理解她的心情。
我也渴望见到神绮。时隔多年得以重逢，实在令人欣喜。
毕竟曾为守护地球做好湮灭觉悟，此刻感慨尤甚。

「……话说神绮」
「抽泣……在呢」
「那只海蛞蝓是什么？」

我将啜泣的神绮轻轻推开，指向冒着滚滚黑烟的蛞蝓。
通体湛蓝的蛞蝓因正面承受光束，现已变得赤红。
若这不是体力低下触发的第二形态，想必早已毙命。

「那是……我创造的生物」
「诶！？」

神绮创造的生物！？
除了那个健步如飞的呆毛生物外，她竟还创造了其他生命！？

「……你刚才在想什么失礼的事吧？」
「才没有！不、总之这很厉害！」

没想到在我不知晓的岁月里，神绮竟已掌握创造生命的能力。

「但为什么自己创造的生物会袭击你？」
「其实……创造生命的技术早在很久前就成功了……」
「然后？」
「可创造出的生物总是不听指令……」
「啊……」

我与神绮同时抱臂低头。



虽在意创造生物之事，
但更需按部就班理清脉络。

于是我们先行转移至适合详谈的大溪谷据点。
还需向神绮汇报陨石来袭的作战细节，以及天野之死。



「……这样啊。再也见不到天野了呢」

神绮抚颊低语，神情哀伤。
她与天野素未谋面。但从我口中多次听闻其事迹，每次都会流露向往之情。

我亦盼望她们相见。
神绮是温婉的天然系，天野则是冷然的我行我素者。虽性格不尽相同，或许正因差异反而投契。

……不过再想亦是徒增空虚。就此打住吧。

「天野代我献出了生命。拯救地球的是她」
「……同时也拯救了Lionel」
「……是啊，确实如此」

若无天野，巨型陨石早已贯穿地球。
若她的遗骨未曾推开我，我必已粉身碎骨。
地球与我尚存于世，全赖天野之功。

「呜哇」

正回想化龙的天野时，巨大阴影笼罩面庞。
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昔日熟悉的赤鳞龙。

「这些孩子就是当时天野传送来的龙吧？我从法界回归时，它们突然成群出现在森林里，吓了我一跳」
「……它们平安抵达魔界了啊。太好了」
「恐龙们都在新植的森林中生活。都是温顺的好孩子呢，龙族也是」

龙如观察般凝视我片刻，旋即失去兴趣般缓步离去。

……它们曾是守护塔内世界的护卫龙族。
被传送至魔界的同时，它们永远失去了天野。此刻的它们，怀揣何种心绪生存于此呢……

「……Lionel，天野的遗骨没有留存吗？我想在大溪谷为她修建墓庙」

目送龙族远去时，神绮垂落六翼轻声询问。

「遗骨啊……我也搜寻过。但天野的骨骼基本粉碎，似乎都在大气层燃尽了」
「大气圈……？」
「嗯，况且已过去这么久……」

我亦想为她筑墓，但关键遗骨无存实属难办。
若仅建墓庙倒非不可行。

推开我的遗骨也在突入大气时焚毁。

……但纵使燃尽，我不认为天野的痕迹已从地球消失。

「……天野虽粉身碎骨化为灰烬……她的碎片却洒遍了整个地球」
「天野遍布了整个地球？」
「嗯。或许正因如此，当我经年累月从地底爬出时，地表已遍布前所未见的生物」
「那不是你提过的生物进化现象？」
「不。那些绝非自然进化，更像是凭依某种力量突然涌现。我能想到的源头唯有天野」

况且那些沥青状生物与我使用相同语言，必是天野的影响无疑。

「……Lionel。既然如此，有群生物必须让你看看」
「哦？想让我看的生物？」
「嗯。大约七百万年前起出现的生物群。我原以为它们是你所说的进化产物……」

神绮的眼神无比认真。

「或许那些生物——正是来自地球的存在」

第六十三话 检


「这边」

被神绮带着，在魔界飞行。
看来是不需要使用瞬间移动的近距离。

降落到复杂的大溪谷，一边眺望没有生物的激流谷底，一边跟随神绮。
虽然很久没观察这里的情况了，但多亏激流，似乎至今仍没有生物栖息。

……然而，神绮引导的方向，是这里。
在这草木不生的溪谷，究竟会有什么生物误入呢。




「呜哦哦」

我亲眼目睹后，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某天突然，伴随着空间扭曲，这个生物出现了」
「……原来如此，即便如此……」
「好大啊」
「嗯」

需要仰望的灰色生物。
四条腿像大树一样粗壮，躯干加上颜色宛如岩石般庞大。
脸上有一根长鼻子……等等。

「好像大象」
「大象？」

那是外貌几乎接近大象的生物。
在大溪谷干涸的小谷壁面上横卧着巨躯，不知是死了还是睡着了，以那样的姿态沉默着。

「嗯，像大象。但是……」

靠近大象，仔细观察。

随即察觉到了。
这不是大象。

「其实不太像」

长鼻子。也有像大耳朵的东西。
但这与大象相去甚远。说到底，这恐怕连哺乳类都不是。

皮肤是灰色且暗淡无光，整体平坦，也不像大象那样粗糙。
虽有四肢但没有蹄子，全由皮肤构成。
头部疑似鼻子的部位虽有，但那似乎只是单纯的延长物，没有开孔。
耳朵也一样，背面没有孔洞，看起来只是装饰。

虽然体型更为巨大，各部分也更细致，更具生物特征……但与地上泛滥的原始魔兽极为相似。

「神绮，这是魔界的？」
「是的。这孩子独自来到魔界，在溪谷里行走」
「以这种体型在溪谷……」
「是的……所以很快就失足跌落，滚到这里……」
「死了吗」
「不，还活着」
「活着？」
「是的」
「厉害」
「对吧」

从大溪谷滑落后还活着真是惊人。
刚才还以为死了各种触摸检查，没想到生命力这么顽强。

「……原来如此。确实稍微，在动呢」

大象微微地，缓慢起伏身体，展现出类似心脏或呼吸的动作。
不过，大象的两条腿和部分躯干似乎因跌落冲击而骨折，沉重的身躯无法移动。


「莱昂内尔来魔界时看到的生物，那是我创造的……其实是以这孩子为原型」
「以这大象？」
「是的。不是外观哦？参考的只是内部……生物构造」

原来如此。回到魔界初次见到的巨型海牛，是以这大象为参考创造的啊。
确实外观不像，但神绮似乎参考了。普通生物难以参考，但这种不可思议……或者说原始魔兽的话就能参考，创造出像样的生物。

对神绮来说，比起现有普通生物，或许源自魔力等的生物更容易创造。

「除了这里，其他各处也有类似生物哦」
「哦——」
「但不知道它们怎么来的……不是天野……对吧」
「嗯，应该不是」

天野最后化为龙，牺牲自己摧毁了陨石。
那种速度的撞击。内部的魔界转移机构肯定被破坏得渣都不剩，更何况天野变形时，那东西就不可能完好。

那么，这些原始魔兽是如何来到魔界的呢。

「……神绮，我想更详细观察这些生物。能带路吗」
「好的，乐意之至」

目前似乎还没引发问题，但地上蔓延的充满杀意的生物若误入魔界……。
搞不好，魔界可能会出大乱子。

虽然不觉得神绮或我会被那种生物杀死或怎样，但住处被破坏有点讨厌。a
虽然有很多事要处理，但必须在无可挽回前加快调查。

标错两话，前面两话分别是61和62话

第六十三话 濒

来到魔界的原始魔兽，总计约有两百头。

它们全都因某种事故的影响而身负重伤，没有一只能正常行动。
即便如此，每一只都勉强存活了下来，可见它们的生命力相当顽强。

唯一发现的一个共同点是——
被神绮引导的原始魔兽们，无一例外都体型巨大。

「或许……体型巨大正是它们漂流到魔界的原因。」
「巨大……吗？」

已发现的原始魔兽全都体型庞大。
每一只都如同蓝鲸般巨大，体内蕴含的魔力量也相当惊人。

从大象般的到龟型的，从河马似的到马状的，形态虽各不相同，但共通点是它们都拥有超乎寻常的巨躯，以及近乎溢出的丰沛魔力。

「我推测，这些魔兽可能是……无法控制体内积蓄的魔力，无意间打开了通往魔界的大门。」
「啊！」

神绮恍然大悟般拍了拍手。

「持续压缩巨量魔力时，通往魔界的门就会开启。当然，魔力压缩本身极其困难，绝非有意为之就能做到。我在外界游历多年，也从未见过自然现象导致魔界之门开启的情况。」
「……所以它们是……无意识地打开了魔界之门？」
「多半如此。」

生物体内的魔力量因个体而异。
虽然不能单凭物种体型一概而论，但大型动物往往确实拥有更庞大的魔力。

更何况，这些原始魔兽很可能是从天野的残渣中诞生的、魔力性质的生物。
它们体内蕴含的魔力量，必然远超普通生物。

随着原始魔兽的成长，庞大的魔力自然产生扭曲，进而打开了通往魔界的大门。

「唔……」

那么，为何它们会积蓄如此巨量的魔力？

这恐怕与它们的生态习性密切相关。

它们在地球上展现的争斗与同类相食——
如果正是这种行为促使它们不断巨型化，问题就棘手了。
若这种趋势无法遏制，涌入魔界的原始魔兽只会越来越多。

恐龙也曾走过巨型化的道路，体型增长本身无可厚非，但至少希望别来魔界。
一想到未来可能有哥斯拉般的巨型原始魔兽进攻魔界，就让人坐立不安。

「Lionel，Lionel。」
「嗯？」
「虽然平时都是你在做……但这次能让我仔细检查一下它们的身体吗？」
「哦？」

神绮主动提出研究，实属罕见。
她向来只跟着我做同样的事。

「也好，有些个体濒临死亡，与其让它们痛苦……不过你研究这些原始魔兽，究竟是为了？」
「其实……最近我有个新想法，打算重新尝试生物创造。」
「原来如此，是在为此学习啊。」
「正是。」

看来神绮对自主创造生物产生了兴趣。
我认为这再好不过。
此前她只能造出谜之双足生物，若能取得进步，自然没有阻止的理由。

关于巨型原始魔兽，尚有无数未解之谜，其中部分甚至需要解剖等深入调查。
同时，也得处理源源不断流入魔界的它们——虽说后者只是借口。

总之，若能通过我们的早期研究，将这种未知存在引导向好的方向，便是莫大的幸事。

「神绮，关于原始魔兽的研究……我也要参与。」
「Lionel也一起吗！太好了！」
「毕竟是新物种群。虽完全不了解它们的生态，但值得深入调查。」
「研究下去的话，说不定连魔界住民都能创造出来呢！」
「嗯嗯。」

就这样，虽然开端略显轻率，我和神绮正式开始了对原始魔兽的研究。

天野的碎片所留下的，新生命的脉动。

原始魔兽——它们的生态虽充满谜团，但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们也是天野的孩子。

若能充分理解、正确引导，与它们建立最佳关系就好了。

然而当时的我……
或许对原始魔兽这一存在，过分乐观了。

在地球某处我所不知的角落，一只异形正匍匐爬行。
丰茂的绿意，清澈的水流。
在当下地球，这本是随处可见的自然一隅。

『好痛！』

异形游荡时，毫无预兆地，某个坚硬物体突然砸在它头上。

『食物？』

异形上空空无一物。没有悬崖，没有树木，根本不存在会坠落的东西。
但那物体确实砸中了它，如今正具现化于眼前。

『食物……？』

某只异形面前，出现了一本书——
"慧智之书"。

那时的我，丝毫未曾察觉——
这一册书正悄然地、逐渐地改变着世界。

第六十四话 盐

取代恐龙而兴盛的哺乳类。
新近涌现的原始魔兽。
地球此刻正处在伟大进化的过渡期。

虽然早就料到哺乳类崛起后研究会忙碌起来，但原始魔兽的出现让这份忙碌直接翻倍。
原本就需要同时观察植物和其他各类生物，现在主要课题还翻倍，实在超出我的处理能力。

神绮在帮忙。她协助调查原始魔兽确实帮了大忙，但研究进度依然难以跟上。
即便开始研究原始魔兽已数万年，未知事项仍不断新增。



总结来说虽然满是谜团，但也发现了一些规律。

首先，原始魔兽没有固定形态。
鱼形、陆生生物形，姿态千变万化且毫不在意。
更惊人的是，它们甚至会化作非动物形态——比如岩石或树木。对比其形态与栖息地后，我认为它们是在模仿周围事物。

它们模仿得惟妙惟肖：鱼会像真鱼般游动，象会如真象般行走。
但模仿并非完美，有些个体呈现难以名状的形态，采用完全未知的移动方式。观察这些生态简直令人着迷。
曾偶然目睹一只长着鸟翼的巨型蜥蜴状原始魔兽时，我着实吃了一惊。它们会参考多种生物形态，偶尔会出现宛如幻兽的个体，极易混淆。



关于原始魔兽的生死也有若干发现。

首先是诞生方式……只能说它们是"凭空发生"。
事实上，它们最初会从看似空无一物的地方"噗"地冒出来。
推测是从灵气或魔力积聚处产生，但详情不明。

初生的原始魔兽呈史莱姆状，随时间推移变形为符合"魔兽"称谓的形态。
形态完全随机，无一重复。有的鸟用翅膀当手脚行走，有的则正常振翅飞翔。顺带一提，称其为鸟只是图方便，其实并不太像鸟。


原始魔兽长寿且顽强，但并非不死。身体严重受损就会死亡，它们也有类似血肉的构造。
我曾追踪观察过几只年轻原始魔兽的一生，发现它们的日常就是典型的动物式捕食与生存。

它们的身体具有强烈魔力特性，与普通肉体迥异。
或许因此，它们不需要普通生物的血肉维生，而是不断徘徊寻找同类血肉。
咆哮着原始欲望的嘶吼，用牙爪与身躯终结猎物，将其从血肉到骨骼吞噬殆尽。

捕食后它们会体型增大或形态变化，自身发生异变。
多数异变会使其更接近稳定形态——即类似现存生物的动物外形。

那些体型庞大、动物特征显著的个体，堪称原始魔兽中的霸主。
流落魔界的原始魔兽真身，正是这类地球上的强者。这倒不出所料。

而被吞噬者会彻底消失，但原始魔兽的死亡未必源于捕食。
有的会在地球行走时失足摔死。
这类蠢货的尸体通常会被同类分食，但极少数个体会未被发现，随时间流逝自行消散。

我见过两三次这样的魔兽。
未被吞食的原始魔兽尸体会逐渐雾化，如烟尘般升腾消散。
那景象恍若目睹它们诞生过程的倒放，奇妙至极。


原始魔兽诞生、互噬，最终成长壮大的个体消失于魔界。

但从宏观来看，这是通往魔界的单行道。原始魔兽不断转移至魔界，而作为它们源头的神秘气息却持续衰减。

照此趋势，它们终将从地表绝迹吧？
所有力量终将汇入魔界，那里会成为原始魔兽唯一的栖所。

这个可能性很高。
终有一日，原始魔兽会全部从地球消失。

虽无任何不妥，但看着这些已融入地球生态的它们，我仍感到一丝寂寥。


「呀——！Lionel——！」

啊，神绮又生物创造失败了呢……
这次又捣鼓出什么奇珍异兽了？唉，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第六十五话 浮

被传送到魔界的原始魔兽数量众多。
因此，魔界的研究工作总是异常繁忙。

随着岁月流逝，误入此地的魔兽数量持续增加，我和神绮不得不疲于应对。
原始魔兽会出现在魔界的任何角落，若在危险区域长时间滞留，它们很可能就此丧命，这着实令人头疼。
虽说它们行动并不迅捷，但若不及时回收便会白白送命。
这些大型原始魔兽数量有限，是珍贵的研究素材。若有可能，希望能活捉并无损地转移它们。

忙于四处奔走处理这些事务，难免疏忽了对地球的探索。
当我埋头于魔界收集原始魔兽数据时，地球的生物或许已悄然进化。久违地造访地球时，竟发现了一种形似猿猴的哺乳动物，着实令我惊讶。
很遗憾未能目睹它们猿化前的形态，本应持续观察生物渐进的变化过程……
这种错失重要节点的懊悔，甚至让我郁闷得跑去星际旅行了好几天。
金星真是地狱。


然而，我错过的远不止生物进化历程。

就在我以为不会再遗漏任何重大事件时，却在地球目睹了惊人的异变。


契机很简单。
当时我正为搜寻原始魔兽而施展"浮游"翱翔天际，同时用"望远"观察地面。

「嗯？」

转瞬即逝的违和感微不足道。
本可自我安慰是错觉，数秒后便会遗忘的细微异样。

但反复回忆后，确信那绝非错觉。
就像余光瞥见漆黑发亮的小虫时那种确信，空落落的胸膛骤然发紧。

「刚才那是？」

我中途折返，调头飞行。
途中谨慎缓慢地，如同探查违和感般绷紧神经。

「噢？」

果然并非错觉。
飞行途中，确有穿过薄膜般的触感。

既非穿越极光，亦非遭遇下击暴流。
而是接触到了更具魔力的存在。

「似乎有什么东西」

反复确认后，确信存在无形边界。
每次穿过时都能感受到魔力性质的违和感。
进一步探查发现，边界呈立体弯曲状。

虽如墙壁般平坦，但略有弧度。或许可形容为压扁的隐形眼镜？

「……试试看」

远离无形边界，在掌心凝聚魔力。
涡旋的蓝色魔力球化作实体光弹。

「用魔力冲击会引发反应吗」

先以弱魔力弹小试。
轻抛魔力弹，紧盯无形边界。

弹体接触边界的瞬间，扭曲破裂化为雾霭。

「嚯」

魔力弹碎裂实属罕见。
虽非坚不可摧，但也不至于在虚空中自毁。
刚才的魔力弹至少能摧毁等径树木。
除非遇到强风等特殊因素。

「试试更强威力」

面对未知现象，我兴致勃勃地酝酿更强魔术。
右手高举凝聚魔力。白昼高空虽魔力稀薄，稍加蓄力亦非难事。

转眼间篮球大小的魔力球成型，内部翻涌不祥紫芒，渐成完美球体。

「嘿」

不假思索地投出魔力球。

球体撞击边界，爆鸣声响彻四方。
溢散的魔力掀起紫色旋风，逐渐消散。

看来这击仍未能突破。
正盘算着下次加强攻势，或探究边界本质时——

「哎？」

风息处赫然显现巨大裂痕。
破碎的空间裂隙外，展现着陌生的自然景观。

空间...破裂了？
为何？怎会？

更重要的是，这究竟是？

「啊」

思绪万千之际，裂痕开始自行修复。

「等、等等我！」

残留的人类习性使我冲向即将闭合的裂隙。

「呀！？」

意识到可能无法回头时，为时已晚。
身后裂隙完全愈合，我被困异空间。


「...为什么就跳进来了呢」

如此草率闯入谜之空间，自觉都不像神志清醒之举。
但既然仍能悬浮于此，看来暂无大碍。虽遇意外，似乎未陷险境。

「...话说这是哪？」

定神环顾四周。

乍看与地球无异的世界。
身处空中，上有蓝天，下有陆地。

「咦！？」

细看却有异常。
陆地更似浮空岛屿，边缘不见水域，只看得见岩块。

下方弥漫纯白雾霭，不可透视。还好不是深渊，但岛下仍是未知。

「...这是什么地方」

环视可见类似浮岛星罗棋布。
白云托起的岛屿上疏落生长着树木，颇具中国风情。

宛如幻想世界。
...虽然由魔界居民这么说有点怪。


在魔界倒也能创造此类浮岛。
考虑日后参考此地构建立体世界。

但此处并非魔界。
虽能感知原初之力，却无发动迹象。

那么这片空间，究竟是何所在？

...话说回来，我真的能出去吗？

第六十六话 斗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降落在其中一座巨型浮岛上。
地质构造并无异常。植物种类虽少，却都是地表常见的普通品种。

不过由于悬浮空中的特性，地形略显奇特——宛如层层叠叠的扁平碟状地面，几乎不见山脉般的倾斜坡度。
目力所及之处，这般形成的垂直壁面比比皆是，加之生长其上的植被，恍若壮观的梯田景观。
神秘而恬静。令人百看不厌。很好，这景致我也要搬到魔界去。

……虽然景色绝美。
但这世界显然不正常。

此处恐怕也是天野干涉下诞生的产物吧……


「站住」
「！？」

突然被喝止了。

等等，被搭话了？

震惊到全身僵直。
若非这份惊吓，我恐怕也不会如此顺从地执行这道命令式口吻的指令。

「尔乃何人」

这话该我说才对吧。
强忍着吐槽冲动，我缓缓转向声源——

「……呜……！」

映入眼帘的是位面露惊色的俊美青年。

银白长发垂落，身着祭司般的曳地长袍。手持原木削制的朴素法杖，此刻正笔直指向我。
那法杖材质是什么呢。法杖划过空中——

「污秽之徒！」
「呀啊！？」

法杖划破空气的瞬间，无形冲击将我狠狠击飞。

「为什么突然打人啊！？」

好在恐龙时代早已让我习惯这种偷袭。
立即发动"浮游"稳住身形，悬停半空。

「竟无效用...！」

不妙。照这势头发展下去，怕是要跳过所有内心独白直接进入热血战斗环节。得争取点思考时间才行。

......梳理现状：
我闯入神秘空间→登陆浮岛
漫步时突遭银发美男袭击

挨打确实情有可原。如果这里是人家庭院，我这属于非法入侵。作为人类（曾经是）理亏在先。
但关键在于——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

现今地球地表的人形生物只有毛茸茸的猿类。
可眼前这位怒目而视的银发美男，不仅有着白种人般的雪肤，更拥有神绮同款超现实银发。这副连现代人都望尘莫及的未来感容貌，显然与猿类进化链毫无瓜葛。

换言之...是更接近突然诞生的存在。
简而言之——神明之类？

「你是神明吗」
「非也」

秒速否认。
奇怪...明明浑身散发着神性光辉。

「尔如何侵入此地？」

见我困惑歪头，警戒升级的男性将法杖握得更紧。
既然他回答了我的提问，礼尚往来也是应当。

「飞行时发现空间边界，强行突破进来的」
「...竟能强行洞穿天界通道？荒谬」
「天界？」
「纵使可能，也绝不容外界之徒染指」

男子坚定攥紧法杖的动作，让我瞬间解开了某个疑问。

看来此处是名为"天界"的异空间。
而从其措辞判断，似乎存在某种组织体系。也就是说...

除了这位类神男性，还存在更多同类个体。

令人震惊的是，这一切竟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

「即刻离去。在触怒神明之前」
「...神明？」

尽管他摆出威吓姿态，那个关键词却彻底粉碎了我"暂时撤退"的选项。
神明。没错，听到神明，我可就没法轻易撤退了。

对我而言，神是特殊存在。我的一生皆因神而天翻地覆。
所有神明，无一例外都值得敬畏。

「你所谓的神明...究竟是谁？」

若他口中的神明是天野，那我还有必须传达的事、必须完成之举。
即便需要动用魔力让这位男性"暂时安静"也在所不惜。

「！...尔竟能操控魔力！？」
「哦呀？」

当我双手凝聚魔力时，男子渗出冷汗——他理应看不见魔力才对。
这是识货人的反应。能感知魔力的人，必然也能操纵魔力。

「更不可放任离去！」

也就是说...是与我相同的魔法使同志啊！
这样的同志居然对我刀剑相向！

虽说要用魔法与我为敌！
虽然不明就里但...超开心的！

「在吾终极秘技面前湮灭吧！"月之枪"！」

啊这不行！这不是我的初级咒文吗！根本构不成威胁啊！
虽然期待过但这位恐怕超弱的！

「"月之盾"」
「什！？」
「接招"风之循环"」
「咕啊！？」

结束了。除了使用了防御魔法外毫无亮点，平淡收场。

旧作角色来了，因为之后会性转所以先拿男性味的译名撑着
第六十七话
案

对方射出的“月之枪”被我用“月之盾”挡下，碰撞产生的瞬间爆风则通过“风之循环”汇聚并赋予指向性，朝对手反击。
当然，如果真想下狠手，用“看完月枪再放旭日炮绰绰有余”之类的招式也行。但我既不想取人性命，也不愿浪费魔力。
若能优雅地解决纷争，那才是上策。

「咕……没想到，你竟能战到这种地步……」

银发男子大概是腹部受的风击伤害太重。
虽然勉强起身，声音却透着痛苦。
能让他认清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就好——顺带希望他能领会到我手下留情的态度，明白我并无敌意。

「好啦好啦，既然你输了，就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问什么」
「你口中的“神”，究竟是什么人？」
「……知道这个又能怎样」
「若是旧识，我可要好好拜会一番」

无论对方是何方神圣，我总不至于把神给吃了。
弑神的空虚感，早已受够了。

「……你说的神，叫什么名字」
「名字？」
「对，名字」

嗯？莫非名字对上就肯引荐？
这可帮大忙了。毕竟我也不想硬闯排外分子的地盘。

「名叫天野」
「……」
「有印象吗？」
「不，我从未听过」

差点脱口而出“隐瞒可没好处”，但看他表情是真的不知情，便作罢了。

其实我也隐约觉得大概不是天野。即便是其他神明也无所谓，反倒对新神更感兴趣了。

「这样啊……那就不强求会面了」
「……」
「差不多该放松警惕了吧？」

我本想缓和气氛，这家伙却始终紧绷着。
关于天界还有许多想问的，他这么戒备实在难办。

「唔……」

不过我的外表也确实不讨喜。
无论是声音还是姿态，对初见者而言都充满挑衅性。

先前面对神绮和天野时没感觉，但遇上穿衣文化的对象，被警戒也是理所当然吧。

「……我来自名为魔界之地，算是使者吧」
「魔界的……使者？」

恐惧源于未知，戒备亦如是。
那么，告诉对方便是。
迷雾自会随认知散去，知识的明光将孕育安心。

我调查世界的目的并非谎言，作为魔界代表前来，“使者”之称也不算错。
虽说魔界的神明是神绮——虽然神绮本就是我创造的。

「你知道魔界吗？」
「……有所耳闻」

哦？情报从哪来的？

「外界众生互相吞噬杀戮……最终的归宿便是魔界」
「……哦？」

追问之下，发现他说的正是我们的魔界，连特征都准确无误。真有趣。

「世间至秽之物的聚集地……其使者来天界有何贵干？」

啊，是这种认知。
知晓存在却无好印象。
我还以为会被当作“唯有原始魔兽强者方能踏入的秘境”呢……

……嘛，虽然印象差些，但大体上来说没错。
就这么推进话题吧。

既然这天界如此张扬，我们魔界也该表明立场。

「说来话长……自那些秽物涌入魔界后，我们对外界动态难免在意」
「哼……」
「我这次来，也是为了调查这个」
「此处乃清净天界，与外界魔界截然不同」

这天界分明也是天野的衍生世界，连你用的语言都和我们同源。
知晓来龙去脉的我看来，天界与凡间并无本质区别。

……不过还是姑且夸夸吧。

「这里确实景色秀丽，凡间难觅」
「正是。天界之美冠绝寰宇，无序尘世岂有此等风雅」

魔界明明更……不，自然景观确实略逊一筹。
可恨！若是比建筑我绝不认输。
魔界的自然风光除了大森林就是大峡谷……得开发新景点了……

「但此处不过入口。在天界中，这里仅是下层区域」
「下层？」
「更高处尚有更美的浮岛。即便我也仅谒见时得访，那份绝美堪称神明居所」

哦？上层还有岛屿？
抬头确见碎云漂浮——想必岛藏其中。

话说这位大哥，你像倒豆子般泄密，透露的应该都是可公开情报吧？
虽然感激讲解，但未免太配合了……

总之明白上层有大人物坐镇了。

「……那、那个……」
「还有何事？」

好像已经忘了挨了魔法痛殴的惨状，男子神色明朗许多。
既然能沟通了——

「能否请你协助调查，带我参观天界各处？」
「……嗯。虽是魔界使者，却懂天界之美，亦无秽气……若为调查，无妨。上层虽不可往，下层可作向导」
「太好了，多谢」

很好，沟通成立。
虽说附加条件又扯什么“秽气”，但总算能获取情报了。

天界架构、神明渊源、原始魔兽、他施展的魔法……能问的全问个遍吧。
有人答疑就是轻松，省得自己调研。

「那么……在这荒岛谈话未免扫兴。移步更风雅之处吧，随我来」

男子说着从蓝色法衣后背唰地展开一对雪白羽翼。
不同于翼龙的膜翼，这是如始祖鸟般的丰茂羽翼。
超三米的神圣巨翼，宛如天使临凡。

「魔界之人，报上名来」
「我叫Lionel。你呢？」
「我是萨里埃尔。方才唐突了，Lionel」

没关系啦萨里埃尔先生。
不过你的名字还真像天使呢。

第六十八话 嘘

萨里埃尔大概正在使用“浮游”。
原理似乎与我相同，但依托月之魔法的飞行技术显然尚未成熟，所有推进动力都依赖背后羽翼。
上升下降靠“浮游”，水平移动则仰仗翅膀。

我以近乎完美的“浮游术”跟在他斜后方自由移动，落在他眼里想必相当异质。

不过此刻他是向导身份
加上已见识过实力差距，只得将疑问咽下，专心解答我的问题。

「天界本是远古时期从地表升起的陆地」
「地表升起的…陆地…」

我凌空俯瞰星罗棋布的浮岛。
确实不似自然形成的景观。
虽说植被形态与现今地表不同，但这些植物分明是我曾见过的品种。

「神称之为“大地的栓塞被拔除”。据说因此灾祸降临，世界陷入混沌」

“大地栓塞”——莫非这天界就是栓塞本身？

……不，不对。
管他神明还是什么，怎么能人家说什么信什么。

过去地球上确有一座通天巨塔维系世界安定，塔消失后灾厄肆虐，原始魔兽泛滥也是事实。
……但若采信萨里埃尔的说法，那“栓塞”简直像在直指天野本身——仿佛在说天野离地升天化为天界。

可此处并非天野本体。
天野是骸骨而非大地，更何况她为击碎陨石早已粉身碎骨
怎可能以如此广阔的浮岛群形态存在？况且我也感知不到她的气息。

萨里埃尔口中的神明倒不像在撒谎……


……等等。
或许这里是天野曾矗立之地的残骸？

龙骨之塔天野，曾是地球上所有生灵的圣地，那片土地与仰望的巨塔同属神圣领域。
若这么想，土地本身蕴藏神力也不足为奇——
支撑天野的大地经年累月获得神性，失去天野这个“栓塞”后便浮空成岛……

……此即为天界。
虽非栓塞本身，但萨里埃尔转述的神谕倒也并非全错。

「天界离地升空后，因厌恶地表污秽而隐匿形迹，故与外界隔绝」
「厌恶污秽…有洁癖啊」
「互相吞噬者唯有毁灭一途，谁愿滞留此等污浊之地？」
「唔…等等？你指的吞噬者是原始魔兽？说它们污秽？」
「原始魔兽？…地表那些拙劣的模仿者吧」
「对对，就是它们」
「正是污秽本身」

萨里埃尔此刻露出嫌恶表情。

「而它们…与我等本属同源」

他引领我抵达的浮岛宛如幻境，梯田般的大地上细流化作无数瀑布，飞沫成雾笼罩全岛。
俯瞰可见水流正从岛缘不断坠落。
美景虽妙，更让我沉默的是——这些水究竟从何而来？

「震撼得说不出话？」

显然误解我沉思缘由的萨里埃尔得意道。

「天界下层亦不乏此等奇景」
「…上层更美？」
「当然，当然」

他骄傲得像在炫耀自家珍藏。被这么一说反倒心痒，可惜禁入令让人扫兴。

「但这么美的地方却感受不到人烟呢」

我环顾四周，别说鸟兽鱼虫，连植物都是唯一的生命体。

「答案很简单——此处尚未有住民」
「都住在上层？」
「算是…更因天界住民本就稀少」

萨里埃尔笑容褪去，神色转肃。

「…这与你说原始魔兽…污秽同源有关？」

他犹豫片刻，缓缓点头。

「我曾是地表徘徊的污秽之一」
「…哦？」
「虽是污秽却生有双翼。能翱翔的污秽在弱肉强食的地表占尽优势，鲜少卷入争斗」

他揪下片羽毛，白光闪过又复归原处。

「但彼时的我愚昧无知，徒然盘旋天地间…虽免于厮杀，仍是毫无意义的存在。那段混沌岁月…实在不堪回首」
「可现在的你充满智慧」
「…是神的恩赐」
「赐予智慧？」
「正是」

难以置信。
我深知赋予知性何等困难，不禁怀疑他口中的“神”莫非是真正的创世神——开天辟地创造万物的至高存在？

「那位赐予智慧的…」
「哎呀呀，稀客呢」

稚嫩童声突然从天而降打断对话。
抬头只见与萨里埃尔相似的有翼人影飘然而下。
红发白肤，灰色贯头衣，雪白羽翼——又一位天使般的存在。

「这位是…」
「初次见面，外界来客。我是担任萨里埃尔大人书记官的米托」
「我是魔界使者Lionel。…居然还有书记官？！」

比起新角色，我更震惊于天界已有完备职阶体系。
既然有书记官，想必还有更多职务。那天上神域究竟何等发达？

「正是，负责记录神之规划。虽不及萨里埃尔大人位高权重，但我深以为荣」

自称米托的少年展露足以通过任何面试的完美笑容。

「……」

他身后的萨里埃尔却面若冰雕。
活像独处时健谈，人一多就沉默的内向者——简直是从前的我。
萨里埃尔，我懂。话痨在场时插不上嘴的感觉对吧？

「你夹着的是书？」
「是的！记录各类要事。恕不能示人哦」

他腋下紧抱的厚皮典籍装帧精美
紫色封面与匀称纸页堪称艺术品。

「哇哦…」

虽不见标题。
但那独特色泽令我僵住——



我认得这本书。
不，该说是铭记于心。
神之规划书？事件记录？

那是说谎。我知道的。

那分明是我亲手所著的魔导书……"慧智之书"。

「萨里埃尔大人，主上召见。需即刻商议世界设计事宜」
「…这样。现在吗？」
「是的。所以这位客人…」

二人目光投来。萨里埃尔面具般面无表情，米托则满脸歉意。
直觉告诉我——
对他们而言，我的存在已成阻碍。

尤其是挟持"慧智之书"还谎话连篇的米托，以及他身旁紧绷的萨里埃尔。

「看来我该告辞了？」
「实在抱歉，难得贵客远道而来…」

这孩子演技倒佳。
但抱着那本连油墨都排斥、只容我书写的典籍，还敢冒充书记官？
萨里埃尔强作镇定，可你每次开口都浑身僵硬呢。

「这样啊，诸位公务繁忙…我这就回魔界」

但多亏这谎言，我已窥见端倪——
萨里埃尔等存在的缘由，他们获得智慧的真相…虽然朦胧。

既如此不必强求。
米托、他怀中的书、他的谎言，正是我苦寻的“知性生命”雏形。若我的存在妨碍他们发展…也罢。我甘愿退场。

我并不希望成为什么支配者，只希望和平世界。
若你们能实现这个愿景，那世界让给你们也行。

「抱歉了，魔界的客人」
「不必介意。各有各的考量，过度干涉反而不好」

我发动浮游术腾空而起，袍影笼罩二人。

「啊，最后一句」
「请说？」

米托天真歪头。

「请别过分破坏外界…地球。否则魔界恐难独善其身」

留下这句话，我以最大功率的浮游术瞬间消失。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萨里埃尔目瞪口呆的蠢相，与米托凝固的笑脸。



「…神啊」

望着那道撕裂空间远去的黑影，萨里埃尔喃喃低语。

「无需惊慌」

回应的少年已敛去笑容，面若冰霜。

「…那个叫Lionel的魔界爪牙…」
「依我指示行事即可。继续精进“那种力量”，守护天界上层」
「…我完全不是对手」
「未彻底解读“书”前无法赋予全力。勤加修炼」

名为米托的少年背后不断增生羽翼。

二对、三对、五对…如快进生长的植物般，最终展开三十六对羽翼，化作纯白光球。

「毋须畏惧。我言即神谕。创造吾等的根源之神所求“至善世界”毋庸置疑」
「…是」
「为治外界，积蓄力量乃必经之路」

光球升入苍穹消失不见。

「…谨遵神意」

萨里埃尔闭目低语，似在坚定信念。

第六十九话 记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我匍匐于地，为寻觅猎物而彷徨。
每当发现敌性同族便反杀之，时而夺取存在之力，苟活度日。

我很强大。虽然不过是匍匐地面的平庸个体，却未尝败绩，连胜不休。
愈胜愈强，更无败北可能。

想必我正以污秽之身，讴歌着生命吧。
即便感知到存在之重日益膨胀，身躯正逐渐从显界剥离，我仍真切体会着幸福。



然而真正的开端，是自天而降的一册书籍。

名为"我"的存在之完整生涯，并非持续四百年的地面匍匐斗争。
而是在四百年后与天降书籍的邂逅——那才是我这知性生命的起源，亦是统治天界的开端。



「哈啊...哈啊...」

当误以为食物而触碰的书封偶然开启时，我的智能开始了第一次进化。

翻开的书页浮现不可解的花纹，吞噬我力量的同时灌注信息。
世界法则、缘由、依据。
未曾设想的世界根基，接连铭刻进我的灵魂。

我恐惧着这本书。它以一切未知蹂躏我的思想，以惊人速度重构认知。
但我无法动弹，此书具有绝对束缚读者的可怕能力。

只能持续面对它，任力量被蚕食。
日复一日，周复一周。
一页页缓慢翻动的书页前，唯有接受慧智的植入...



「...神」

当解读至书中段时，已持续两月有余。
不休不眠的阅读令我存在之力大幅衰减，记得当时已气若游丝。

但奇妙的是，既无后悔，亦无厌恶。
正因从书中获得智能，反而对解读过程感到喜悦。

力量虽大幅削弱，但转念一想，反倒因此远离堕入异界的风险，堪称益处。
拥有无法控制的过剩力量，与横行世间的污秽者无异。我感谢赐予智能的书籍，以及授予书籍的"神"。

所谓神，乃是创造我...不，是创造包括我在内所有污秽者的存在。
神即万物起源，万般顶点。

身为污秽时从未质疑，但我们与地上物质生命有着截然不同的根源。那根源正是神。

神在我们体内残留了片段的力量、思念与记忆。
那是污秽时期无法察觉的细微波动，极其微弱的思念涟漪。

「平定...世界」

神遗留的微弱使命。
即是治理并管理这个世界。
成为如神般的存在，将混沌世界归于平静。

「这正是赋予我的使命」

此时我无意识地改变了形态，化作书籍所述的"双足步行"姿态。
以名为"手臂"的骨骼结构环抱书籍，在内心重铸决心。

此书乃神赐予的伟大智慧。
我借此确立稳固存在，获得侍奉管理者之座的权能。

但书中记载着神谕：
世间尚存诸多书籍，沉眠着更多力量，静候觉醒之时。

所幸我最初遇见的是"慧智之书"。
若是其他异书，恐怕早被过剩力量吞噬消亡...或沦为危害世间的存在。

「必须...管理书籍」

必须收集书籍。
必须管理书籍。

为践行神意引导世界安宁，首要之务正是集齐这些书籍。

还需统率地上横行的神之眷属——那些污秽者，赋予他们智能。
需分配职务，获取相应力量。需确立安全居所，加以守护。
而世事难料，必有背离者，亦会出现暗中培植势力之徒。

待办事项堆积如山。但这一切，皆是创造我们的原初神意。

「请交给我，必定...」

我在背部创造羽翼，为寻觅新书振翅高飞。

这便是原本平庸污秽的我，成为书记-梅塔特隆的全部开端。


历经漫长时光，我寻得若干书籍和隔绝凡间的天界，统率众多眷属，君临顶点。

我的使命尚未终结。
一切将从这里重新开始。

即将陆续诞生的知性眷属们...围绕天界霸权的争斗，正要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