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话 记
逃离天界并不困难——和进来时一样，只需将强大的魔力猛烈撞击空间屏障，便能强行突破。
虽然可以直接从天界返回魔界，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应该堂堂正正地从正面离开，好让那两人看见。或许这只是多余的顾虑罢了。

穿过天界的壁障，掠过天空，借助「魔力对流」不断汲取力量，最终稳稳落地。
飞行途中聚集的丰富风之魔力，已在我体内积蓄了相当可观的量。

「"魔力掠夺"！」

接着，我强行从周围削取零散魔力，时机恰好——通往魔界的大门即将开启。
伴随着魔力光辉，周围的景色开始扭曲泛白。

虽称不上阔别已久，重返魔界的感觉依然令人雀跃。
但此刻，我抱着雀跃的心情，一把年纪却像个毛头小子般急躁——虽说我这岁数早就谈不上什么「年纪」了。



「神绮！神绮在吗！」
「在——哟！」

我高声呼唤着大步前进，神绮立刻从上方现身。
她手里攥着一团最近罕见的谜之呆毛生物，姿势活像在拔杂草。
完全猜不透她刚才在干什么，让人无从吐槽。

「神绮，我在地球上发现了拥有知性的生物！是能独立思考、流畅交谈的智慧生命！」
「哦哦！这、这可太厉害了！」
「而且一次找到两个！」
「两个！？长什么样子！？」
「至少不是你手里那种造型！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形！」
「我就知道！」

神绮亢奋地全力将呆毛生物抛向远方。
投掷姿势堪称完美，那团东西瞬间消失在魔界尽头。
现在才想起来问——那玩意儿会死吗？

「那你们聊了什么？他们会来魔界定居吗！？」
「别急，听我慢慢说。」

对于可能造访魔界的存在，神绮表现出了异常的热情。

毕竟，她是魔界的神明。
因无法离开此地，想要与人交流，只能等待对方前来。
上次与天野出现那时，双方同为神明无法直接见面，我只能充当传递信息的传话筒。
但这次不同——来访者或许真能踏入魔界，难怪她如此兴奋。

我一边安抚神绮激烈拍打的六片羽翼，一边详细讲述天界之行的见闻。



萨里埃尔。米托。
被称为「神」的存在。在我眼前施展的魔术。还有"慧智之书"。

他们拥有天使般羽翼且智慧超群的原因……毫无疑问源自那本书。
既然持有"慧智之书"，他们必然理解其能力与价值。

试问，如此重要的典籍，怎会交给区区下级书记保管？
更何况，那个自称米托的少年，竟轻描淡写地搬出「神」的名号企图带走萨丽艾尔。
虽然难以理解他们的价值观，但米托显然有问题。

若推测无误，他恐怕正是最接近所谓「神」的存在——
统治天界、掌管知识的核心人物。

而他们必定会继续扩张势力，用智慧统御一切。
虽无法预见具体形态，但终将形成「国度」吧。

壮大本是好事，热闹值得欢迎。
若能增加像萨丽艾尔这般精通魔术者，我的研究也会更有干劲。

然而……

「他们终将壮大。但似乎对魔界颇有成见。不知今后观念是否会改变……」
「怎么这样……我和Lionel辛苦创造的地方……」

他们将魔界称为「污秽者的终点」。作为魔界土著，这种地域黑简直令人火大。不过考虑到大型原始魔兽聚集的现状，天界之人的说法也非全无道理。
但将魔界形容成污秽之地，终究难以接受。

「正如神绮所言，魔界是绝佳之地。」
「对吧，Lionel！」
「但对未曾踏足者而言，这里或许确实可怕。所以……」
「所以……？」

我展开双臂释放原始之力。空中浮现的石块如雪球般旋转堆积，最终在上空形成广阔的悬浮「陆地」。

「——我们要将魔界改造成更具魅力的地方！」
「哎哎！？」
「虽不甘心，但比起天界，如今的魔界确实单调……亲眼所见的天界实在震撼……」
「竟、竟然……」
「浮空群岛、无尽云海、倾泻瀑布……」

所谓「魔界污秽」的偏见，多半源于此。常言道「以貌取人」，那我们就打磨「外貌」！

「来吧神绮，去大溪谷据点！和我一起规划魔界七大奇观！」
「好、好的！」

天界啊，若你们自诩美丽，我们绝不认输！

确实，立体群岛的构思令人惊叹，但想凭造型征服我们？答案是否定的。萨里埃尔的炫耀反而彻底点燃了我的胜负欲！

等着瞧吧！不管天界有多少人，在你们来魔界考察前，我必打造出让你们瞠目结舌的绝景！

第七十一话 记
我的名字是萨里埃尔。
身为神之仆从，亦是守护天使之一。

遵从君临天界顶点的吾主梅塔特隆之命，致力于维护天界安宁。

我的职责是监视天界与排除异物。
驱逐那些侵入天界、毫无理智的污秽存在，便是主要工作。
数百年前，神告知了"需封印之书"的存在，收集它们也随之成为任务之一。
对习惯了天界的我而言，在野蛮污秽横行的外界搜寻细小物件，着实是份苦差。
但近乎幸运地，我成功发现了一册书籍，因而获得神赐予的最高赞誉与更尊贵的使命——

守护月之秘仪
这便是近日赋予我的全新职责。


神持有一册名为"新月之书"的典籍。
过去它只是神偶尔在我面前展示之物，但成为月之秘仪守护者后，持书本身也成了职责所在。
所谓守护秘仪，正等同于守护这本"新月之书"。

天界除我们之外尚有其他派系。
那些群体同样自封神明，形成了独立社群。

虽然单个成员远非我这样的守护者之敌，但他们愚昧到会擅自宣称拥有日月所有权。
既然受命"守护月之秘仪"，就必须防止书籍落入其手——尽管不确定他们是否知晓此书存在……

「但……我真的能守住吗」

历经漫长岁月，我的羽翼已增至三对六枚。
翼数即地位象征。作为天界高层中仅次于神的存在，如今追随我的部下早已不计其数。

魔术造诣也大幅精进，已能解读"新月之书"近半内容。
天界内再无对手，偶尔潜入的污秽者也能瞬息歼灭。

然而我深知——
我铭记着——

自己曾惨败于某个魔界之人手下的事实。

诚然以现今力量，天界内已无称得上敌手的存在。
但天界之外呢？在那里我的瞳术无法完美施展，魔力流动亦不顺畅。若遭遇未知生物，或许会苦战落败。
更何况魔界……
那片污秽之地栖息着曾瞬间击溃我的存在。

当年承受的反击魔术至今仍超出我的理解范畴，成为萦绕心头的梦魇。
自那事件后，那位自称魔界使者的存在似乎再未踏足天界……但魔界之人的心思，我无从揣测。
我能做的，唯有积蓄足够力量，以便在那位魔界人进犯天界时将其镇压。


是的，外界充满未知。
而我见识过真正的强者。

因此——
我绝不能傲慢。


正因如此，新兴小势力也成为重要监视对象。

高天原
居住在下层孤岛的悠闲小派系。
虽是不喜争斗的温和群体，但他们崇拜着与我们稍异的"起源"，实为异教之徒。

或许因神不喜纷争，又或是计划的一部分，这类势力被默许存在于天界……但对身为监视者的我而言终非乐事。

最近高天原竟企图进军外界，谋划在地上建立属国。明明在天界已有领地，却对污秽大地某处产生兴趣，实在匪夷所思。

……私心而论，巴不得他们全员到下界永远消失。
这些干涉外界的异教徒想法，我实在无法理解。

记得高天原的交涉代表叫八意思兼神？
为防他们以奇葩行径引燃天界，还是提前敲打为妙。

好串我住

第七十二话 球

与神绮一同商讨方案，共同创造魔界的新地形。
主题是浮岛、立体、壮观。

总之，如果不能让人一眼看去就感到震撼，那就毫无意义。在主题中，尤其「壮观」这一点至关重要。
如果第一印象无法超越天界的景色，那这样努力也就没有意义了。所以要围绕视觉效果创造。

另外，这并非仅限于建筑的工作，而是充分利用原初之力进行的地形创造。从这一点来说，神绮的发挥空间或许比我更大。
神绮还负责新生物的创造，所以这两项工作是同步进行的……神明应该不会过劳死吧？
当然，我也会参与利用原初之力的创造，但还是有点担心神绮会不会太累。


「那神绮，麻烦你在那些光线处填上岩石吧。」
「好——」

借助空间中铺设的光线草稿，神绮通过物质创造逐一生成岩石。
设计图本身可以以魔力之光的形式留存于空间中，因此无需绘制纸质图纸。我只需勾勒出框架，神绮按部就班地执行即可。
与墓庙不同，这些并非需要手工雕刻、耗费时间制作的东西。
它们更像是地形而非建筑物，因此，粗犷的创造反而更能烘托氛围。既能快速完成，又能兼顾质感，可谓一举两得。

「Lionel，岩石铺好了哦——」
「来了来了」

岩石和土壤是原初之力中最容易生成的物体类别之一。
神绮对力量的操控十分娴熟，因此工作速度很快。我这边画设计图的速度都快跟不上她了。

「那接下来，麻烦你构建这边的框架吧。这是内部最大的支柱，如果能用石材精心制作就再好不过了。」
「好——……哇，真的好大啊。比大峡谷的据点还要大呢。」
「呵呵呵，这个巨大的球状物体将在魔界上空缓缓盘旋哦。」
「嗯……」

浮游机构若仅靠魔力辅助实现会较为困难，但在魔界，原初之力可以提供一定的灵活性。
这样一来，我又忍不住想在石材内部嵌入复杂的机构了。

在内部安装与「天间」相同的大型车轮，使其旋转。
旋转的能量通过魔力辅助持续微量输送，虽微弱但永不间断。作为魔界上空移动的飞行控制动力，再合适不过。

同样，还搭载了根据魔界昼夜上下翻转半圈的机关。
这样一来，虽然球状物体上难以建造建筑物，但反正它只是个观赏用的装置，倒也无妨。

突然上下翻转的球体……近距离观看的人一定会吓一跳吧。

「……Lionel，这就是你说的‘壮观’吗？」
「嗯嗯，正是如此。只要看到它，天界那群傲慢家伙的审美就会被彻底粉碎。」
「原来如此——」

望着大致组装完成的上下翻转浮游球体，神绮心不在焉地回应。或许是制作过程中的兴奋感逐渐消磨殆尽了吧。这就是创造者的宿命。
球体虽然巨大，但悬浮在相当高的位置，不会撞到地面。
如果它降到与大峡谷中央的据点相同高度，可能会有点危险，但路线是可控的，所以没问题。
根据我的计算，球体会以大峡谷和大森林上空为椭圆轨道缓慢盘旋，大约一个月后回到初始轨道。

「好了，接下来该创造巨型浮游冰土了。连南极都会震惊，只要靠近就能体验到极致的寒冬哦。」
「诶……」
「呵呵呵，等着瞧吧，天界的家伙们。浮岛可是魔界的拿手好戏。」

大规模的创造计划还将继续。

第七十三话 忘

受神之命负责周边警戒的我——萨里埃尔，手持"新月之书"与"生命之杖"，终日巡弋于天界。
虽说是警戒，但在实力差距如此悬殊的当下，底层势力早已不敢造次，倒也不必费心提防。真正需要警惕的，反而是聚集在梅塔特隆麾下的我们这些最高层同伴。
神赋予我"周边警戒"的职责，但更准确的说法应是"监视同伴"。
我的实际使命是缉捕那些违背神之秩序、企图勾结外部势力，或是意图堕入污秽外界的愚者。

多年来，我从"新月之书"中破译的战斗能力无人能及，加之独有瞳术，可实施广域监控。
无论可疑者藏身天界何处，无论对方人数多寡，我都能即刻察觉。

如今的我甚至能自由往返月球，实际具备统治月面之能。
虽未松懈警戒，但紧绷的神经确实逐渐放松——毕竟现有警备体系已然完备。


「来了啊，八意。」
「哎呀呀，萨里埃尔大人。」
「久违了。」

我未振六翼，仅凭"浮游"悄然落地。
银发女子将准备投入篝火的兽骨置于泥土，转身相迎。

「能见到您真是荣幸。」
「无妨，巡回本就是神赋予我的职责之一。」

此处是高天原。
位于天界下层边境的乐土。
而眼前这位八意思兼神，正是当地派系的军师。

下层与中层虽也有派系军师，但多是徒有虚名的庸才，冒称自己有智慧，只会一个劲得把组织引向邪路。

唯独八意不同——
她天赋卓绝，智慧甚至凌驾于我之上。
偶尔脱线的发言，反倒成了她的魅力所在。

......魅力与智慧本无关联。
但事实如此：她是位美丽动人的女性。

这份魅力甚至让我产生"为何不臣服于神"的动摇。

「在占卜？」
「不，正要开始。骨片尚未投掷呢。」

她通过焚烧兽骨，根据裂纹走势、数量和长短占卜吉凶。
根据其结果判断高天原的未来。

起初我颇不以为然，但目睹高天原的长治久安后，不得不承认其价值。
当然，她并非依赖占卜——那不过是重大决策时的最后参考。

现在貌似并未开始占卜。
幸好未打扰要务。

「对了萨里埃尔大人，先前谈及的星空......」
「宇宙话题啊。」
「月之秘闻虽不可说......」
「是的，我必须守护月亮的秘密，不能乱讲……不如讲讲我遨游宇宙的经历？」
「当真？太感谢了！」

她总是如此纯粹地倾听。
虽学识渊博却非全知，面对未知时尤显天真。
平素沉稳的她，唯在我面前展露这般情态。

这份欣喜促使我频频造访高天原。
自然，一切都在不违神谕的前提下。

「宇宙虽多为黑暗，但那幽暗实则是......」

来到高天原、和她这么交谈，已经是挺久以前开始的了。
与八意相识很久。作为当地权贵之女，她初时对我满怀戒备。
如今我却能随时造访，无人阻拦——不知是习惯还是放弃，总之我已融入此地。

与下层民众相处......倒也不坏。

「......嗯？」
「后来那颗坠向地球的流星怎样了？」
「等等」

正当讲述她最爱的故事。
要在这里暂停，未免太残酷。

双目的异常感让我不得不终止对话。

「......！」

这份寒气不是错觉。
邪眼正对月面异变发出警报。

「抱歉！八意，我得立刻离开！」
「怎，怎么了？紧急状况？」
「没错...月面出现入侵者！」

月亮是魔力源泉，若遭滥用，世界安宁将毁于一旦。

必须即刻清除入侵者！

我展开六翼，紧握生命之杖，蓄积浮游魔力。
此刻必须直赴月球。

「......八意，待我归来再续故事，好吗？」
「啊啊，当然了。要是听不到后续，我大概晚上可睡不着」
「呵...这可不好。我会速战速决。」

借玩笑掩饰内心焦灼。


从未听闻月面遭侵——因无人能抵达彼方。
这意味着入侵者具备登月之力。

如此存在......我只想到一个人。

「无论你是谁...月球由我守护。」

Lionel。那个谜之魔界人。
想着那个怪异姿态，我加速飞向月面。

「......希望萨里埃尔大人早日归来呢...好在意故事的后续」

「咦？这莫非是...萨里埃尔大人遗落的书？」

第七十四话 失

凭借月之魔术的加护与神赐的六翼，横渡宇宙并非难事。
相较之下，脱离地表重力圈反而更费周章。

身披光之障壁，我持续突进于黑暗虚空。
待最初的焦躁沉淀为冷静时，银辉流转的月面已映入眼帘。

而那里伫立着一道身影。
对方既未隐匿身形，也未摆出迎战姿态。仅是披着长袍，毫无防备地立于月壤之上——

魔界人，Lionel。

「在此何为？」
我降落后将生命之杖直指对方。虽保持距离，但能清晰看见他转动脖颈确认我的动作。

既然已被察觉，必须全神戒备。
手中的杖身早已蓄满魔力，随时可发动术式。

「哦呀，萨丽艾尔。久违了。」

面对我的临战姿态，他却像面对玩笑般随意抬手致意。

「等了半天都没人来，怪无聊的，就想着主动拜访天界住民。」

莫名其妙。

「不过天界不在原来的位置了，正琢磨去哪儿找呢」
「……这与月球何干？」
「你看，从月球能看清地球全貌吧？正好确认下久违的母星」
「……仅为此就登月？」
「对啊」

震惊。
不，早该料到他有登月之能。真正意外的，是他竟为如此琐事直言不讳……
这份深不可测，令我再度战栗。

「话说你翅膀增加了？上次记得只有一对」
「我亦非……止步不前。时光会带来成长与力量」
「原来如此……看来时间过得比想象中更久」

他低声嘟囔"今后得注意时间了"，我却未能领会深意。

「那你为何来月球？」
「……我奉神命守护此地。月球乃充盈魔力的秘所，若遭滥用将危及世界安宁。故需作为月与魔术的看守者驻守于此」

月与魔术本就紧密相连。

「Lionel，你亦非例外。纵使是你，神亦未许踏入月境。」

守护月之魔力不被滥用是我的使命。
力量差距无关紧要——纵使敌人再强，守护之志不变。

「这样啊……你们的神，竟然是这么想的」

Lionel托着下巴陷入一阵沉思。
他的沉吟低沉、压抑，恍若地上饥渴跋扈猛兽的嘶吼。

「幸好事先撰写了魔导书」
「什么？」

他说魔导书？

「"慧智之书"落入你们这样善良族群之手或许是偶然……不，又或是天野残渣的引导」
「"慧智之书"？！你怎会——」

魔导书的存在本应仅有极少数人知晓。世间虽散落多本魔导书，但"慧智之书"唯有一册，现由梅塔特隆保管——

「毕竟我是Lionel·blackmore嘛。啊，签名似乎没注入魔力来着。」
「胡言乱语！你究竟——」
「你去翻下书就知道了。虽不确定能否无魔力辅助阅读……但上面确实记载着我的名字」

荒谬。名字？
若魔导书扉页那行无法辨识的文字真是……

思维因混乱几欲脱手杖柄。必须思考。但——

「看不懂文字？那这样如何，应该是这么写的」

他抬起指尖，凝聚月辉构成文字。
……说起来，那文字的形态确有几分眼熟……
但是没法确信。

对了，确认我带着的"新月之书"的记载就好了！
我这么想着，手伸向怀中……

探手入怀却摸了个空。

「啊！？」
「咦？怎么了？」
「得、得回去！哇啊啊啊！」
「等等！至少告诉我天界方位——」

顾不得听完叫喊Lionel，我已腾空而起，飞离月亮。

书不在手边。比起眼前的Lionel，遗失书本才是迫在眉睫的大事！

第七十五话 牵

以超越来时的全速冲向地球。
先前因不确定月球是否存在入侵者，紧张感尚属可控。
但此刻不同——这是明明白白的"重大失误"。
六翼振翅的节奏里已藏不住慌乱。

「竟犯下这种错误……！」

居然将"新月之书"遗落在地表，还是高天原！

那可不是普通典籍。
"新月之书"是神赐之力，是必须守护的秘仪本身。

开启阅读即可获得庞大力量，但若心智不成熟者强行解读，奔涌的魔力会灼烧思维。若执迷不悟，甚至会被魔导书反噬殒命。

力量与代价永远成正比。
我们保管它绝非为了垄断知识，而是因其危险至必须严格管控。

「八意……！」

我离开时八意就在我身边，接触书本的必然是她。
虽聪慧绝伦，却难抵求知欲诱惑。我离开后她若受好奇心驱使翻开书页……


地球在视野中逐渐放大，重力开始拉扯身躯。
即将突入大气层前，我释放神气包裹全身抵御高温。
还需构筑通往天界的入口——若径直坠落，只会抵达污秽大地。

……八意，千万要平安无事。

神圣光辉爆发，我化作流星贯入苍穹。


天界广袤无垠。
无数浮岛如宇宙星体般悬浮于纯白虚空。不谙此道者常迷失方向，力竭坠向凡间——而弱者一旦坠落，便再难回归天界。

但我早已熟稔此间。
六翼可支撑经年累月的飞行，每座浮岛方位都烙印在脑海。高天原虽处边陲，于我而言却如归家般熟悉。

翼展神光的刹那，目的地已近在眼前。

高天原，这座保留原始风貌的边陲之岛，仅有几座木造神殿点缀其间。

「……那是！」

幽玄之瞳洞穿虚空的瞬间，马上发现异常。

「八意！」

她僵立在我离去时的位置，双手紧攥"新月之书"。汗珠顺着下巴滴落，咬紧的牙关间溢出痛苦喘息，却仍死死盯着书页。

「还好吗！？」

危险直觉炸裂。
全力俯冲掠过她身侧的瞬间，我强行夺回魔导书。束缚解除的八意顿时脱力倾倒。

「喂！」

单手执书，另一手托住她后仰的背脊。
她呼吸紊乱瞳孔涣散，但残存意识仍驱使视线追随着我。

「对不起，都怪我疏忽……」

竟将神赐的禁忌魔导书遗落他派领地。
纵使事出紧急，也是无可辩解的失职。

「萨里埃尔…大人……感谢……得救了……」
「别道歉。错在遗落书本的我。」
「不…是我擅自…看了……」
「无妨。你向来见未知物便按捺不住，我早该料到。」

……再迟一步会怎样？
魔导书会无视读者意志持续释放效力。阅读期间除非意志极其强韧，否则连眨眼都成奢望。若迟来一小时，纵是八意也难保精神不溃。

不，她能坚持至今已堪称奇迹。
"新月之书"的侵蚀性极强，当年我在梅塔特隆护持下仍多次濒死。而八意竟独面魔导书……

「……你果然了不起，八意。」
「突然…说些什么呢……」
「只是……」

她聪慧绝伦。
初次接触魔导书便能坚持至今。

虽是异教之人，但若是她的话，或许……



「……啊」

地面晃动的阴影让我抬头望去。

「萨里埃尔大人…那是……」

天空中，无数羽翼天使正朝我们逼近。二十、三十……数不胜数。即便是我，也是首次在边陲见到如此阵仗。

「他们是来迎接我的。」

天使军团行动的目的不言自明。
为审判而降，为问罪而来。

「八意，书本的事很抱歉。本想与你多聊些……」
「萨里埃尔大人？」

我将她安置在平坦岩台上展开六翼。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疲惫终究压碎了语句。

「那个……保重」

我的告别同样笨拙。
而这成了赠予她的最后话语。

第七十六话 堕

天界最上层，梅塔特隆的居城——纯白大神殿中，最高位天使们正齐聚一堂。

距离四年一度的评议会尚有一年之期。那么为何最高位天使们会在此聚集？因为今日召开的是临时议会。
简而言之，这是为审问并裁决我所犯之罪而召开的集会。

「裁定大天使萨里埃尔堕天」

随着端坐中央的梅塔特隆第一声宣告，这场集会瞬间失去了所有意义。
左右六席的大天使们尚未发言，他们只是闭目沉默，绝不打断梅塔特隆的宣言。
就连被宣判天使最重刑罚——堕天的我亦如是，不容置喙半句异议。
因为神谕本身，即是绝对。

「"新月之书"的奥秘，被本该守护它的萨里埃尔亲手破坏。无论萨里埃尔是蓄意还是疏忽，将知识泄露给下界女祭司的罪孽都不可饶恕」

确实如此。
我无从辩驳。毕竟，我确实犯下了这等重罪。

无论泄露月之秘密的具体经过如何，我确实曾对夜凝心防松动。
身为本应守护月之奥秘的大天使，竟将典籍带入下界领域，即便被指责玩忽职守也无话可说。

堕天，实在是理所当然的结论。

「可有异议，萨里埃尔」

宣告完毕的梅塔特隆向我发问。
三十六对七十二枚纯白羽翼笼罩全身，看不清其面容。
但我明白，此刻他正注视着我。

天使长梅塔特隆。神的代行者，亦或神意本身。
因我的愚行挫伤了慧敏的梅塔特隆计划一环，即便即将堕天，这份悔恨也永难消弭。

但此刻被问罪的我，仍是大天使之一。
那么，就该恪尽职守到最后一刻，不留遗憾。

「有一事必须最后禀报」

我乃天界监视者。执掌月之奥秘之人。

「关于魔导书扉页记载的文字，已有新发现」

至少最后……必须将在月亮遇到的人的存在稍作禀报……

「无需报告，萨里埃尔」
「……什」

然而梅塔特隆拒绝聆听。

「堕天已成定局。你已无任何义务与职责。若无关于堕天的异议，其余一切皆无必要」
「岂能……可是！」

确实……道理如此。
但此事非同小可。这关乎天界存亡。

岂能因堕天判决就不作禀报……！

「堕天之际，背帆之翼的加护将解除。此后，你的羽翼再无法捕捉天风」
「梅塔特隆！求您……！」
「坠落污秽之地吧」
「求求您，请听……」

呼喊间，我的身躯已被光芒包裹。
送往未知之处的神秘光辉。放逐之旅的圣光。

温柔包裹全身的温暖力量，连陈述的权利也一并剥夺，迅速将我带离天界。


「岂有……此理」

光芒消散时，眼前已是暮色苍穹。
我自天坠落，徒具无法捕风之翼，以骇人速度直坠地面。

「神啊……我……」

若以毫无防备之躯撞击地面，必死无疑。
但此刻，连这等事都无关紧要了。

那本欲作为最后谏言的话语，那位大人却拒绝聆听。
对我而言，这比即将降临的死亡更为残酷。

堕天者非天界子民。与污秽的地上生灵无异。
……他仿佛在说，不愿与此等存在交谈。毫无倾听的价值。

我竟，生出这般念头。


我闭目听任重力摆布。
远超月球的强大重力，必将使我撞击地面的头颅粉碎。
丑陋溃烂的遗骸会被地上秽物分食，最终化作它们的一部分坠入魔界。

此乃神之所愿。
对堕天的我，期许这般终末。

也罢，若我的话语于神毫无价值，这般结局倒也不错。
就按神的旨意，让头颅粉碎也罢。

倘若这便是我唯一能实现的神之期许……。



正欲接受一切的瞬间，温暖触感忽然覆上我的手背。
惊觉睁眼查看，只见掌中……

「……这、这是……生命之杖！？」

正是昔日神赐予我，却在评议会前与"新月之书"一同被剥夺的生命之杖。
仿照圣树雕琢的它，能赋予持有者强大魔力。
但唯有梅塔特隆认可者方能驾驭，若被判定不配者触碰，反会遭圣焰焚身。

本不该与我同坠此杖。
更不该此刻被我紧握在手。

我已被梅塔特隆抛弃。因此我……
不……

「……神仍对我……有所期许？」

同坠的法杖。力量虽失形态犹存的六翼。
尚存的魔力。尚存的生命。

「啊，梅塔特隆，我依然……」

当我忆起险些遗忘的使命时，手中生命之杖顶端倏然闪过赤焰。

绝非错觉。那正是梅塔特隆的圣焰。
火焰未伤我分毫，只一瞬闪耀便消逝。仿佛只为向我昭示其存在。
似在诉说——相信吧。

「……谨遵神意。纵离天坠地……仍为天界，尽献此力」

我虽遭神弃，却未被剥夺生命与全部力量。


那么，唯有赎罪。
即便罪孽永难赎清，若此乃神之所愿……



于是我堕天了。
被逐出天界，坠落污秽横行的下界。

但既存力量，便不得不战。
以力相搏，奋战求生。神最后赐予的此杖，正是明证。



充满无尽险阻的旅程，就此启程。

第七十七话 连

失去了羽翼捕捉风的能力后，我的飞行能力急剧下降。
虽然能靠月魔术实现"浮游"，但仅靠这点实在不够稳定。

既耗费力量又分散注意力。更麻烦的是，由于强烈"污秽"的存在，天空也变得危险起来。

漫长的旅程中，我几乎都在陆地上跋涉。

「哈啊！」

将月之力凝聚于杖尖，挥击。

『嘎啊！？』

强化了反冲力与保护力的杖击正中扑来的犬型污秽腰腹，超乎外表的冲击力将其躯体狠狠掀飞。

我紧盯着黑犬撞上树干刹那的僵直。
从仍蓄着魔力的杖身牵引能量，流转至空着的左手。

「"月之枪"！」
『呜呃……！』

魔力消耗最小化。但求一击毙命。
左手指尖迸发的锐光贯穿了即将坠地的犬首，余势甚至洞穿后方树干。

污秽之犬无声滚落泥土，再不动弹。

「……」

歼敌后首要便是确认局势。即便解决一只，潜伏者或许仍在。

树影中，泥土下。
它们无处不在，伺机而噬。
若不时刻警惕，根本无法在人间存活。

「……呼」

绝非松懈。魔力脉络探测显示周边暂无威胁。
照此情形，应当能稍作休憩。

但暮色已临，黑夜将至。
此刻虽仍有阳光，待黑暗笼罩时，地面污秽便会活跃起来。届时危机四伏，直至黎明都不得安眠。
必须抓紧时间。小憩须得从简。

毕竟这带本就传闻有"空之恶魔"出没，凶险异常。

……虽说传闻源头正是那些污秽本身。

「真是够了……」

背靠巨岩席地而坐。


走走战战，行行斗斗。
自黎明小憩后启程……方才那只应是第八个猎物。今日还算清闲。
遇上污秽群袭时，数量可比这多得多。相较而言，今日堪称平和。
行进距离也尚可。若能就此脱离它们所谓"空之恶魔"的领地……

……但世间最可怕的，莫过于那些濒临堕入魔界的巨型污秽。
即便以我这般能驾驭魔术之身，与之交锋亦有性命之虞。

虽不确定传闻中的"空之恶魔"是否此类，安全起见——
此刻正隐匿行踪，徐徐向森林外围撤离。

「……若还能像在天界时全力战斗，也不至于如此凶险」

实际上现在的我，失去的不仅是羽翼之力。
自数百年前堕天降临大地，除翅膀外还遗落了另一重要之物。

「……这具身躯」

指尖抚过肩头，轻触周身曲线。
圆润的娇小躯体，蔓生的长发，纤弱的四肢。

堕天之际，我连男性身份亦被剥夺，强改为女儿身。

「唔……果然是对八意太过松懈的惩罚么……」

女体较之男身着实不便。
步幅、臂展等身体机能全面劣化，胸前还多了赘余之物。
虽说近来稍渐习惯，但常年修习的魔术手感相异，坦白说比失去羽翼更令人煎熬。

男转女的异变。想必也是梅塔特隆的意志……但其真意仍难断言……

究竟是对我向夜惑卸下心防的惩戒？禁止我再对女性动情的桎梏？抑或单纯削弱实力的刑罚？
倒也并非厌恶这具身体，只是难免耿耿于怀。

「……八意如今怎样了呢」

终究放不下牵挂。
我堕天乃罪有应得，无甚可说。但牵连范围究竟多广？
读过"新月之书"的八意，可曾遭神罚？

但求临终前能知晓答案。
换言之，在那之前绝不能死。

若她亦遭堕天裁决……坠落人间的八意，便该由我守护。
此乃祸端肇始者的责任，纵赌上性命亦需践行的义务。



夜幕降临。
污秽支配的黑夜降临。

此刻分神便是致命。虽身经百战，这副躯体终究难挡突袭。
要么趁夜色悄然转移，最佳选择是寻个易守难攻的隐蔽处熬到破晓。
月下虽是我的主场，但同时应对多只力量增幅的污秽仍风险过高。

「得尽快转移到开阔地带……」

当前目标是穿越森林抵达平原。
开阔视野能降低遭遇伏击的风险。可怕的并非敌人现身，而是来自死角的突袭。

「！」

草丛传来异响。

第七十八话 劫

『夜来了』
『夜来了啊』

伴随着轻佻的话语，巨大的污秽正在行进。
声如洪钟，脚步声震耳欲聋。体长将近八米。

双臂双腿，与我们相同的人形污秽。
昔日只会不定形蠕动的污秽，也随着时光流转改变形态不断进化。

模仿地表生物，随着经验精进动作。
虽说我们天界子民也借鉴了地表存在的形态，但看来地面污秽同样开始掌握这种智慧。

「被发现就麻烦了」

三尊巨人。虽不至于落败，但这个尺寸与数量应付起来相当棘手。
若能静待其通过再转移避难自是上策......

『有东西』
『是食物』
『就在附近』

巨人们的声音突然兴奋起来。

......这般情形也不算稀奇。
污秽越是巨大强悍，对周遭气息就越敏感。识破隐匿的我也不足为奇。
战斗虽有些麻烦，但终究是运气使然。

「动手吧」

握紧生命之杖无声起身。
虽非本意，看来今夜又将漫长。

『敌人！』
『在这里！过来了！』

巨人们叫嚷着。
但它们的反应很不对劲——叫喊时并未面向这边，声音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

『是"空之恶魔"！』
某个巨人发出混着恐惧的嘶吼。

『会被杀掉的！』
迟了一拍，恐惧才从我心底涌起。

"空之恶魔"——这片区域传闻中极端强大的存在。
所有污秽都在阴影里谈论着这个恐怖象征。

据说它能自由翱翔天际，拥有任何强大污秽都无法抗衡的力量，转瞬间就能杀尽视野内所有活物。
我至今未曾得见其真容。

此刻正是观测良机？
在夜色中对未知敌人感到恐惧的同时，我竟还存着这般余裕。

『噫咿咿咿！？』
直到巨人们被蓝色火焰包裹发出凄厉惨叫的瞬间——

「唔！」

近在咫尺处巨人轰然倒地。
震波摇撼草木，环绕巨人的青焰四散飞溅。

「何等火力......！」

骤然爆发的青白烈焰撕破夜幕。
会操纵火焰的污秽并非没有，但绝无可能如此精纯。

「情况不妙」

能瞬间释放此等规模火焰，一击焚尽污秽的绝非寻常个体。
"空之恶魔"。在确认其位置前，此地不宜久留。
我立即构筑"月之盾"防护结界笼罩周身。

「......"月之凝视"」

同时发动结合月魔术与瞳术的秘技。
这项地表监视魔法能感知月光照耀下一切存在，是连"新月之书"都未记载的独创术式。
作用范围极广，无物可逃其洞察。

随着魔法生效，认知范围急剧扩展，森林俯瞰图景在脑内映现。


黑暗中两名巨人正挥舞手臂暴走，想必就是方才叫嚷的巨型污秽。
而在其附近，一道鸟形黑影正在空中盘旋。
那黑影想必就是所谓的"空之恶魔"。

体长五米左右。因速度与夜色难以辨明全貌，但能确认其生有双翼与长颈。

「那到底是......」

那姿态与我见过的任何污秽都迥然不同。

污秽会模仿形态。拟态周遭物体或生物以提高生存率。
因此污秽必然酷似特定生物。
但眼前黑影既不似地表任何生灵，更与天界住民毫无共通之处。

「那究竟是......！？」

当我专注监视时，那东西突然张开下颚，面部前方浮现蓝白光芒。
初以为是火焰，但我的眼睛清楚捕捉到了真相——

那是魔法阵。
发动特定魔术时浮现的构筑式。

「难道说...是魔术？」

下一秒，"空之恶魔"口中喷出蓝焰，背后受敌的污秽巨人瞬间碳化。
魔力之火裹住两具巨躯持续燃烧，毫无衰减之势。

毫无疑问，这与寻常火焰截然不同。
分明是由魔力生成的超现实烈焰。

「地表竟存在能操纵魔术的污秽......！」

维持防护结界的同时，我急速升空。
虽向来避免与强敌交锋，但此刻事态已截然不同。

魔术本该是天界上层独掌的神秘。岂容其在地表肆虐？
若坐视地表魔术势力坐大，迟早会威胁天界安危。

必须予以铲除。
无论那污秽掌握何种魔术，既然发现就必须为天界除害！

「"空之恶魔"，止步！」

穿透高耸树冠，我闯入黑影盘旋的夜空。
喝声刚落，对方似乎有所察觉，停止动作转向这边。

当彼此正面相对，"空之恶魔"的全貌终于清晰呈现——

近五米的庞大身躯覆盖赤红锐鳞，四肢筋肉虬结，蜥蜴般的头颅却带着截然不同的凶相。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对薄膜般的巨翼。
为支撑超重躯体，每次振翅都掀起飓风，这种永不停歇的怪异翼翅绝非地表生物所有。

"空之恶魔"仿佛忘却方才战斗般静止不动，只是凝视着我。
我也因眼前奇异污秽而暂停动作。

初次交锋必须谨慎观察。
但同样，未知的魔术使用者带来的压迫感正在瓦解我的战意。

该如何行动？如何制胜？
若仅有火焰吐息倒不足为惧。
但对方既通魔术，就不能假定仅此而已。
光是"新月之书"记载的魔术就千变万化。必须假设敌人攻击手段层出不穷，否则可能瞬间败北。

沉默持续蔓延。
这是空中的对峙，战前的寂静。

握杖的手愈发用力，"月之凝视"的效力正在消退。
当旧术式消散新术术可再度发动之际，便是战斗开始之时。
我计划以瞳术抢占先机，发动连环攻势。

「啊，找到了找到了。喂——」

正当决战一触即发之际。
那道悠哉蠢笨的低沉嗓音突然响起。

「总算找到了。找你找得好苦啊，萨丽艾尔」

从"空之恶魔"背后若无其事横穿而来，向我靠近的——
正是那个充满谜团的魔界人...Lionel。

「咦？萨丽艾尔你怎么怪怪的？」

我倒觉得比你正常得多。

第七十九话 劫

在整顿完魔界观光胜地后，为邀请迟迟不来的天界居民，我踏上了地表。
虽说千万年、亿万年来我一直在建造无人欣赏的建筑，但既然可能有观众，自然想炫耀这份美丽。

然而翻遍地球每个角落，都找不到天界踪迹。
原本该有的空间分界处也消失无踪，根本无法进入天界。
这着实令人困扰。于是我再次彻底搜寻地球，依然毫无所获。

走投无路之际，我突发奇想尝试从月球观测地球——这毫无根据的奇策竟意外奏效。
前往月球的我，很快便与萨丽艾尔重逢。

久别重逢的萨丽艾尔背后羽翼数量增加，手持陌生法杖，最惊人的是魔术造诣已不可同日而语。
能遇见修习魔术之人总是让人高兴。就像当年遇见天野时那样，与志趣相投者交谈总是格外愉快。毕竟很难与神绮探讨魔术，这样的机会对我而言弥足珍贵。

正当我暗自欣喜时，萨丽艾尔却突然飞离月球，对我的呼唤充耳不闻径直返回地球。
他全力飞行的速度快得难以追赶，加之其神色匆忙，我也不便强行阻拦。
至少想问明天界所在，但就在我犹豫间，航行中的萨丽艾尔已被光芒包裹，消失在地球某处。

真正是山穷水尽。



于是我垂头丧气地背对着这个只有野蛮原始魔兽横行、找不到半个能对话之人的地球，返回魔界。
如今魔界在我与神绮创造的新地形与造物点缀下，已呈现富饶景象：

空中回旋的迷你行星；
为地表提供瀑布与雨水的悬浮冰原；
展开特殊重力场，让砖砌城镇在魔界天空无序漂浮；
随生态系统扩张而分区扩建的广袤森林；
按生态划分的类海湖泊；
扩建峡谷巢穴为天野遗留的龙群打造宜居环境......

该做的都做了，只差邀请访客。
却无人问津。哪怕只有萨丽艾尔来看看也好啊。

某日我正像法老般瘫在桌上摆烂时，一条人造龙突然将大脑袋蹭过来，似要传达什么。
龙群几乎从不主动交流，这反常举动令我印象深刻。
询问缘由时，或许因龙类无法言语，它们开始用翅膀和爪子比划。

但解读龙族手势谈何容易？
在耗费数周揣测后，偶然造访的神绮直接读取意识，才明白它们想说"帮忙在地球找东西"。
早知如此，何必浪费三周时间——不过也罢。

神绮解释龙群已对空荡荡的魔界感到厌倦。
这里只有无知的原始生物与行将就木的远古魔兽。即便性格温吞的它们也渴望变化。

于是四十余条人造龙加入了寻找天界的行列。

细想之下，地球本就是它们的故乡。能借机重游出生成长的故土，想必正合其意。
通过魔术强化的龙翼坚韧无比，喷火驭风等基础魔术更让它们在外界游刃有余。

当我确认"那就拜托了"时，神绮代答"乐意之至"。
既羡慕她能与龙群沟通，又再次确认了龙族傲慢的本性——也算某种进步吧。


因这番际遇，我与萨丽艾尔迎来第三次重逢。

初次在天界偶遇；
二次在月球巧见；
三次借龙群搜寻在地球重聚。

虽然每次相遇地点杂乱无章，但如此频繁重逢，或许真是某种缘分。

……不过萨丽艾尔每次见面造型都大变样呢。
增翼变性也就罢了，毕竟原始魔兽血统什么都有可能……但美男子变美少女这种俗套戏码，实在出人意料。

「原来如此，"空之恶魔"是你驱使的幻兽啊……」

萨丽艾尔抚摸着龙鳞，饶有兴致地摩挲表皮。
龙群维持着难以捉摸的扑克脸，默许他纤手的抚触。

「空之恶魔么。但其实并不是什么坏龙啊」
「对它们而言确实是恶魔。方才的火焰魔术相当精彩」
「啊，那是"诅咒之火"。只要没有魔术抗性就会持续燃烧，在地表确实好用」

萨丽艾尔依旧保持着六翼形态，但似乎已失去飞行能力。
数百年来仅靠月魔术浮游在地表战斗——这种生存方式令我咋舌。

如今的我虽无惧任何对手，全赖多种魔术加持。
若仅限月魔术还要无伤存活数百年，简直是强人所难。换作我肯定活不过残月周期。
能在绝境中仅凭月魔术坚持至今……单论魔术运用，萨丽艾尔或许更胜一筹。

「但为何滞留地表数百年？与失翼有关吗？」
「……」

萨丽艾尔沉默良久，数次偷瞄我的表情后，终于长叹一声：

「……不错。我也有许多事想问你。不如开诚布公吧」

骑在龙背眺望夜空的侧脸，隐约透着疲惫。

第八十话 悬

说来意外——或者说果然如此——萨丽艾尔竟是被称为天使的种族。
他……她因未能履行守护天界秘密的职责而堕天，自此在地表徘徊求生。

换言之，萨丽艾尔是堕天使。
而她曾居住的天界，便是天国……
将这样的存在称作原始魔兽未免失礼。今后该称这些获得知性的存在为神族才是。

不知不觉间天国已然成形，我甚至早已与天使相遇。
这些已足够震撼，但最令我愕然的是——我撰写的书籍竟让萨丽艾尔陷入如此困境。

虽料到书本会被保管，却不想负责人竟是萨丽艾尔。
更不料她竟会遗失……不仅口风不严，看来还是位冒失天使。

冒失天使……唔。



「没想到魔导书上真刻着你的名字」

不过论冒失我也不遑多让。
虽对封面文字施加了暗示魔术，却忘了给署名施术。
特意刻上"Lionel·blackmore"之名本想扬名立万，结果多数读者根本看不懂——实在失策。

「啊，所以堕天前你看过那本书？」
「看过。隐约预感那可能是最后机会」
「这样啊」
「虽只能确认与你在月球展示的文字相同，无法断定是名字……但事到如今也不怀疑了」

萨丽艾尔边说边将长发撩到脑后，神情清爽得看不出对我这个作者有任何特别情绪。

我施展魔术翱翔天际，龙群紧随其后。
她乘着人造龙背，似乎正治愈着饱经风霜的身躯。

朝阳将天空染成青白，光芒渐盛。
森林与大地从黑暗中显露，夜行魔兽纷纷逃回阴影。
光明世界即将来临。

「……Lionel」
「嗯？」

迎着晨光飞行时，萨丽艾尔突然唤我。

「神究竟是什么……你可知道？」
她以特有的认真神情发问：
「像我与梅塔特隆这般源自污秽的存在，其本源……Lionel，你应当知晓吧？」
「唔……」

这问题令我踌躇。因从未被问及。

但"何为神"、"神族本源"的答案其实简单明了。

「那是非常……非常非常尊贵的存在」
「……尊贵的存在」
「她祈愿世间和平，珍视生命延续，甚至甘愿为此牺牲……你们的神明正是如此」
「……原来如此。我们的本源……果然尊贵」

这份意志想必已由萨丽艾尔等神族继承。
正因如此，我从未想阻碍他们独立发展，也乐见书籍流落彼方。
这份心意至今未变，得知有萨丽艾尔这般良善神族后反而更坚定了。

……但这次的好心却让萨丽艾尔遭了殃。
虽说是她失职，但创书的是我，令她分心观月导致堕天的也是我。
事已至此，实在无法置身事外。

「话说萨丽艾尔，快到天界了吧？」
「……别急。入口就在前方」

此刻我正随她前往天界入口。
与初访时不同，如今的天界被高阶神秘性遮蔽，隐藏了入口。
神族似乎能隐约感知，我却毫无头绪，即便用"望远"魔术也看不出端倪。

「Lionel。为报相助之恩，也因你确是作者……才破例带你入天界……」
「嗯，真的很感谢」
「……还有一事相求」
「哦？」

萨丽艾尔闭目抱杖，神色凝重：
「若遇见熟悉天界近况者……能否打听一位叫八意的现状？」
「八意」

这名字颇有日本风味。
虽然我从未听过这种姓氏。

「对，八意。……我只能说这么多。可以吗？」

她偏头的模样忽然娇憨，与先前严肃判若两人。当然本人并无自觉。

「没问题，反正我也没什么要紧事。顺便打听下就好」
「……多谢，Lionel」
「不必在意」

看着她深深低头的样子，我不禁莞尔。
真是位认真的堕天使小姐呢。

第八十一话 显

穿越显界边界，我时隔许久再度踏足天界。
随行的龙群与萨丽艾尔皆不在此，唯我独访。

与现实世界迥异的明亮天地间，浮岛层叠。
苍穹之高广远超目力所及，想必无边无际。

这天野死后创造的异空间，如今由继承她意志者管理。
想到这里不由得开心起来
——即便此地居民大多对我一无所知。

「那么……抓紧时间吧」

上次刚入天界就遭萨丽艾尔警告。
这次想必也会有守卫前来。虽便于速战速决，但若被门卫押去见国王就麻烦了。

于是我高举不灭之杖凝聚魔力。
这魔术效率不高且发动迟缓，但胜在独特——

「"慧智书签"」

无需经魔界的空间转移。
纵使不晓目的地或目标所在，书中暗标自会引路。


低效的转移术顺利发动，光芒包裹中我落在大理石般坚硬的地面上。
在显界无论如何施术都纹丝不动，看来同处天界就能正常生效。
要是连天界内都无法转移，我打算亲自搜寻——省去这番功夫真是万幸。

「哦，果然在」

石台上静静躺着厚重的"慧智之书"。
正是当年遇见萨丽艾尔时，那位自称书记的天使米特怀中所抱之物。

但唯有书本在此。
这座石砌神殿中除却"慧智之书"空无一人。

「没人在吗……」

擅闯后抱怨主人家不在未免失礼，本想着速战速决……
但多少来个大人物说说话啊。

「终于来了」

正当踌躇的时候，神殿正对面浮现纯白光球。

那什么啊。
仔细一看，竟是羽翼聚合体——通体覆羽的生命形态。
里面说不定是鸟还是人形之类的本体，我倒确认不到。

「欢迎，Lionel·blackmore」
「叨扰了」

不知如何应对之下脱口而出的客套话。
明明可以更得体些的……

话说这羽翼人竟直呼我全名。
虽在月球向萨丽艾尔报过名号，但也不排除对方是从魔导书署名获知。

毕竟这个羽翼是能出入把守"慧智之书"地方的存在……

「这是第二次直接会面了」
「第二次？」
「还记得自称米特的我吗」
「啊，米特」

我自然记得——毕竟从无遗忘。
但若无提示绝对认不出。

「我有诸多名号与样貌……但在此地，更多被称为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我也这么称呼？」
「可」

米特即梅塔特隆。
原来如此，他便是萨丽艾尔的上司，天界至高统治者——
同时也是裁定萨丽艾尔堕天之人。

「虽能猜到，还是请问来意」
「比起这个，对我突然造访没意见？」
「无妨。既这天界根基皆因你著述而立，又有谁敢置喙」
「啊，这也是听萨丽艾尔说的？」
「我的判断。与她无关」

梅塔特隆维持光球状态飘近石台，向"慧智之书"洒落光辉。
典籍浮空而起，如落叶般缓缓飘入我手中。

「我一直在等待与你重逢」
「等我？」
「自天界秩序稳固，我等治理坚若磐石之日起……始终如此」

不知始于何时。
但必是在初遇萨丽艾尔之后——天界经漫长岁月方成今日格局。

「所以书用不着了要归还？」
「正是」
「唔」

翻开扉页，熟悉魔力汲取感袭来。
但认出我是作者后书本立即停止术式，恢复平静。
梅塔特隆见状轻呼出声。

随意翻阅间发现——
虽长期外借读者寥寥，却显然被精读至末章。
足见梅塔特隆独占此智慧典籍多时。
但这并非坏事——正因他倾力研读，方有今日井然天界。

「哇，全读完了」
「耗费了漫长时间」

没想到真有人读完。
说实话"慧智之书"最初只是类似指南，即便通读也未必能学会什么高强魔法，更不能成为天才——
不过是在解无尽字谜与魔法阵罢了，真亏能读到最后。

「……初遇此书时，我尚是匍匐地面的污秽，当初因为怎么也无法结束的痛苦而后悔，如今却连这份苦修都心怀感激」
「哎呀呀」

根本算不上是道谢。
但这反应令我窃喜——听到别人的感想本就是我撰写初衷。

「……Lionel·blackmore，可否一问？」
「嗯？请说」

什么呢。是想问问作者的感想吗。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原来想问这个。

「你曾自称魔界使者，此言属实？」
「呃…说是魔界居民吧…那个…」
「魔界于我辈仍属未知，那里有什么景色，我尚且不知道……但我观此书，想必是比天界更昌明之地」

其实魔导书耗时撰写，与魔界本身关系不大……

「即便如此，也难信你仅是使者。有此等力量、能散播此等典籍者……」
「…确实。当时情急撒谎，实际身份更复杂些」
「果然」

梅塔特隆似为印证猜想而轻笑。

「大概在魔界排第一或第二吧」
「……」

其实魔界仅有两"人"——
最初魔界不过石造狭间，神绮是后来诞生，最早的我确为元老……
但另一位是神明，若论位阶自然比我更高。
要说我在魔界的地位，倒是难讲。

「若非要定义……这样吧，你可称我"伟大魔法使"」
「伟大魔法使么」

神明是神绮。我当魔法使就好——
毕竟所作所为皆属魔法范畴，妄称神明未免僭越。
唯独"魔法使"之称绝不退让。
我乃世间首位魔法使——
即便前世身为人类时不过是个吝啬平民。

「原来如此。感谢解答，伟大的魔法使」
「嗯嗯」

哦哦，实际被这么称呼好高兴。感觉自己真成大人物了。

「那么"慧智之书"我收下了……还给我真的好吗，留在这里其实也行」
「无妨。如今纵使世人皆读此书，天界地位亦无可动摇。物归原主是……我的夙愿」
「嗯」

慧智之书其实在哪都行。
看来智慧已无需垄断了啊。

「明白了。此书将收于魔界书库」
「啊啊」

这样慧智之书就完成使命了啊。
这样的话也没必要在世间彷徨、变成到处夺取生命的诅咒道具也怪过意不去的。
完成任务的书就归还魔界吧。

「……还有其他要归还魔界的书吗？」
「…尚有未读完的。但若你坚持……」
「不必不必，尽管留着读」

我并非急于回收。想读多少尽量读。

「Lionel，我想问问这个……魔导书到底共有多少册？」
「我在黎明期率领天使团，踏上漫长寻书之旅……找到了六册」
「只有六册？」

还以为他收集更多。
除"血"、"泪"、"骸"三书外应有十册，有时间本可集齐才是……

「仅六册，么……看来未知威胁犹存」

梅塔特隆在羽翼后的声音透出疲惫，说不定脸上一副忧郁表情。



我边眺望神殿外炫目天景，边向梅塔特隆说明魔界现状——
此行为首要目的：邀访魔界。

难得费心打造这么多胜景，当然希望有人观赏。
为此必须阐明魔界安全无害、往返自由等事。
虽然有污秽，但是不会被袭击。
从各种角度介绍，正游说梅塔特隆。

「……我会考虑。先向有兴趣者提议」
「哦哦，太感谢了」

若天界领袖亲自推动，效果自当显著。
待访客领略魔界魅力后，口碑相传甚至移民潮……
光是想象就令人雀跃。
得再与神绮排练迎宾曲了。

「啊，还有……」
「还有事？」

差点忘记萨丽艾尔的嘱托。

「那个…八意小姐…还好吗？」

我询问后，梅塔特隆的羽翼骤然静止。

「……Lionel」
「是、是？」

诶，怎么回事。梅塔特隆的声音好可怕。

「转告那家伙——"正因此才判处堕天"」
「……明白」
「真是……」

萨丽艾尔，抱歉。好像立刻穿帮了……
对方也太厉害了。

「……原来萨丽艾尔还活着」
「诶？」
「顺便转告"比你出息多了"」
「真严厉啊」
「理所当然」
「也是」

堕天使与天使长。
虽分道扬镳，萨丽艾尔仍心系天界，梅塔特隆也似有余情。
为何不重修旧好呢……或许旁观者清吧。

总之该问的问完了。
天界之行，就此圆满。

……接下来，该去找萨丽艾尔了。

第八十二话 明

Lionel越过边界前往天界，而我则被留在原地等待。
独处对我来说已是常态。与危险的夜晚相比，静静地等待根本算不了什么。
况且严格来说，此刻的我并非真正独自一人。

「……唔」

龙。
据说是Lionel创造的，有翼有智的生物。
令人惊讶的是，这些龙的寿命似乎远比我长久。

不过恕我直言，它们看起来并不怎么聪明。
虽然老实让我骑在背上，但看不出是在听从Lionel的指示并忠实执行的样子。

证据就是，有几条龙脱离群体擅自飞走了。
作为局外人的我既不了解它们的习性，也没资格阻拦。
只能目送那几条龙英勇远去的背影。


「嗯……」

风拂过，发丝飘扬。
自从我的翅膀不再能捕捉风势，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气流就变得迟钝了。
有时这种疏忽会招致危险。

但我活到了今天。
不断战斗，存活至今。

此刻能悠闲等待，正是因为我从未放弃在外界生存。

或许，稍微休息一下也好。
趁着短暂停歇察觉到的疲惫，让我在心中悄悄纵容了自己的软弱。



「我回来了——」
「真快啊」

几乎没等多久，Lionel就归来了。
按理说他的事务不可能这么快处理完毕。

「还没到正午呢」
「啊，用了魔术嘛」

这根本不算解释……

「……天界情况如何？有没有什么异常……不过问你也白问吧」
「嗯。可惜我没来得及巡视。但见到了梅塔特隆」
「什么！？」

突然就说见到了梅塔特隆！？
这、这样的话倒是能理解为何这么快回来……

「……梅塔特隆的神殿可是在最上层啊。途中会遭遇多少天使团和大天使……」
「都说了是直接见面，所以没那些流程」
「……」

……还是别深究了。话题要跑偏了。

「据梅塔特隆所说，天界应该没什么变化。也没感受到异常气息」
「那就好……」
「顺便邀请他来魔界做客，得到了相当友善的回应呢。那位羽翼……若是他主导的话，事情应该能顺利推进」
「……」

难道专程去见梅塔特隆就为这事？
那位大人居然没引发骚动就接见了他……不，以梅塔特隆的慧眼，恐怕早已看透Lionel的本质。

若梅塔特隆是在看穿Lionel与魔导书全部真相的前提下，当年才判决我堕天的话……
审判庭上未提及Lionel之名，意味着连炽天使们都该对其存在保密吗？


「对了，梅塔特隆托我带话」
「什、什么话！？」
「我问起八意的事，他给出了相当详细的答复」
「哦哦！」

既是梅塔特隆亲口所言，定然无误。
那位大人必定最清楚八意的现状。


「所以八意现在怎样了！？」
「"正因此才判处堕天"」
「哎？」
「"正因此才判处堕天"」
「……这样……啊……」

啊……梅塔特隆大人，请您宽恕。
不，可是八意始终是我的牵挂……


「"正因此才判处堕天"」
「啊啊啊请宽恕我！请宽恕拒不认罪的我！」

我在龙背上猛力行五体投地之礼，被嫌恶晃动的龙甩落地面。


「嘎噗」
「……萨丽埃尔，你真是不会让人无聊呢」
「这、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咕呜呜……」

"正因此才判处堕天"吗……
确实，可以说我因过分在意八意而铸成大错。
此刻仍牵挂她的安危，无异于罪上加罪。

这些年来，我在地上究竟做了什么……
明明有无数机会反省罪孽……


「……"比你活得堂堂正正得多"」
「咦？」
「梅塔特隆还说"比你活得堂堂正正得多"」
「……」

突然，泪水夺眶而出。


「啊……」

这是久违的——连堕天时都未曾流过的，自己的眼泪。
……回过神来，胸腔灼热得几乎要炸裂。


「这样啊。八意，活得堂堂正正吗」

梅塔特隆是在斥责我这不成熟的心性吧。
牵挂一个女人安危而落泪……这般脆弱的内心，如何能守护秘密。

但此刻，我由衷感到喜悦。
为八意平安无事。
更为不成熟的我，依然能得到梅塔特隆的训示。


「哈哈……」

我倒在泥土上，流着泪轻笑出声。




「哦，就是说要来魔界？萨丽埃尔」
「正是」

哭过平静后，我向他们低头请求。
向暗影骸骨的魔界人Lionel，与有翼有智的龙群。


「我已无牵挂。天界安泰，八意无恙……既已知晓，我再无理由滞留人间多管闲事」

拨开额前长发，眺望西沉的夕阳。
绛紫天幕映着金辉。人间永不停歇的变幻，向我展现无数美景。
但这一切，今日就要终结。


「Lionel……Lionel·blackmore」
「在」

当我端正姿态面对他时，他不知是戏谑还是认真，回以更郑重的姿势。


「我欲移居魔界，见识新天地。想看看创造出无数魔术，见证远古的Lionel……你的故乡」
「哦哦……」

据说Lionel一直想建立天界与魔界的联系。
不知梅塔特隆是认同还是敷衍，但确实给予了积极回应。
那么我该先行前往魔界，为他们安全来访铺路。
堕天如我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可否……接纳我成为魔界子民？」

我双手紧握生命之杖，深深低头。


「当然！魔界……我与神绮，不，魔界所有生灵都乐意接纳你！萨丽埃尔！」
「……谢谢」

况且，我也有私心。
想亲眼见证魔界这个新世界是真。
我仍未丧失对天界的骄傲……但听说Lionel耗费漫长岁月经营魔界。

那是个堪比地球到月球般辽阔的世界。
虽非直接原因，却也是促成我堕天的世界。
若不亲眼见证，未免可惜。


「既然如此，立刻开启魔界之门吧！值得纪念的第一位移民，现在马上！」

我刚点头，Lionel已扬手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攫取周围魔力。
将魔力凝聚一点，扭曲空间。

原理简单却极难实现的技术。
顷刻完成更显此人深不可测。

汇聚的魔力掀起现实风暴，绽放妖异光芒。
这本是污秽者失控时才会引发的魔性之死。
如今却以大规模仪式人为再现。


「……来吧萨丽埃尔。门要开了。若准备就绪，请穿过此处」
「好」

眩目白色异空间在眼前展开。
踏入此地，外界将成为远方。
天界亦不再近在咫尺。

但我的心已启程。
再无停留的理由。


「……永别了，人间」

我迈出脚步。

自天界至现世。
自现世至魔界。

坠落再坠落，这里终将成为我的终点。

但这并非单纯的终结。
同时亦是崭新的开始。

与魔界文明的邂逅。
作为天界人首批先驱，我必在魔界恪尽本分。




「油油！洋服洋服洋服、请慢慢享受魔界慢慢来哟！」

脚边滚着与我同款银发的丰腴头颅生物。


「咯咯，咯咕咕咕…咕啾咕啾……」

巨型蓝色蛞蝓状生物正碾平远方的树林前进。


「啊，正好观光景点在上方……」

头顶，诡异的奇妙建筑正在空中翻转。


「不要啊——！别踢那片森林——！」

生着银色体毛的十五米巨足狂奔而过，六翼女子在后面追赶。


「……这……这里究竟是……」

手杖自我掌心滑落。
撞击地面的清脆声响，消融在异界喧嚷中。


「欢迎光临，萨丽埃尔！来到魔界！」
「请慢慢享受哟！！！」

怎么办……想回家……。

第八十三话 慰

在推进魔界改建工程的同时，神绮也致力于生物创造的研究。
准确地说，由于我负责的设计工作耗时过长，神绮反而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后者上。

由于她总在我视线之外进行实验，我对具体研究内容并不了解。

「油、油油——」
「油！人类小姐快从神绮们的悠悠乐园出去啦！」

所以连她何时创造出这种……该称作生首？的生物，我也毫不知情。

若有疑问请直接询问神绮。问我只会徒增困扰，况且我也……不太想深究。

「蓝白妖怪真没品！」
「慢慢走着回家吧！」

两只"悠悠神绮"像往常那样叽叽喳喳叫嚷着，史莱姆般蹦跳着在萨丽艾尔脚边闹腾。
虽然这些生物对初来乍到的萨丽艾尔似乎颇有微词……但它们的思维逻辑本就偏离常理，置之不理才是上策。

萨丽艾尔来到魔界已四天。
当初意气风发做出决定的她，抵达后却始终萎靡不振。



「……萨丽艾尔今天还是闭门不出？」
「唔……虽说不该干涉她私生活……但实在让人在意啊」

她总独自蜷坐在魔界森林的角落。
就连初次与神绮见面时，眼神也飘忽不定心不在焉。
对神绮而言，萨丽艾尔既是首位外界来客，也是除我之外接触到的首个智慧生命。
虽然神绮热情相迎，却因对方状态异常而未尽欢。

难得新增住民，本应隆重庆祝。我也抱有同样期待。
但以现状来看，即便举办宴会也注定冷场。

若能设法让她振作起来就好了……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呢？」

我与神绮在据点秘密召开作战会议。

既然萨丽艾尔已成为魔界住民，我们就有责任提供舒适的居住环境。
这里绝非生首与巨足独享的乌托邦。

「听Lionel描述，萨丽艾尔本非消沉之人吧？」
「嗯，印象中她更该是严肃干练的类型」
「可如今……」
「怎会变成这样呢……」

现在的她终日枯坐森林，任由悠悠神绮们纠缠。
所幸尚未遭原始巨兽袭击，以她的实力也不必担忧……
但任由她就此隐居实在令人遗憾。

难得来到魔界，总该说说话共同活动才是。

「那个，Lionel。莫非萨丽艾尔她……」
「嗯？神绮想到什么了？」
「只是猜测……」
「但说无妨」

神绮正色轻咳，沉吟片刻。

「……萨丽艾尔来到新环境……是否在思念故乡？」
「故乡……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思乡病吗。
确实，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滋味我最清楚不过。

兴冲冲前来却被孤独感击垮……

「神绮所言极是」
「您也这么想？」
「嗯。临行前她还向我打听天界近况……」
「啊，果然……」

萨丽艾尔罹患思乡病的可能性从量子层面获得了确证。

「……好！神绮愿意协助我帮她振作吗？」
「乐意之至。我也不愿见她消沉的模样」

就这样，我们为多管闲事而行动起来。

第八十四话 古

为了给萨丽艾尔打气，该怎么做才好呢？
假设她患上了思乡病，那么通过模拟天界的建筑或活动来撩拨乡愁，恐怕会适得其反。
因为显而易见，这反而会让她更想回到天界。

反正今后都要在魔界生活了。总不能永远沉溺在对天界的留恋中。
必须全力展现魔界的魅力，好让她彻底斩断对故乡的执念。

于是，我们决定为萨丽艾尔开展魔界宣传活动。
对于初来乍到就手足无措的她来说，应该还未能完全理解魔界的好坏之处。
这可是好不容易重建的魔界。就让她细细品味每个角落，尽情领略魔界的魅力吧。

「油！油油！蓝衣服的人类小姐，请给我糖糖！啤酒也行啦！」
「人类小姐，这里可是神绮大人的地盘！给我重新排队去！」

我双手拎起围在萨丽艾尔身边的两只悠悠神绮。

「油？」
「油油？」
「预备——......给我飞吧！」

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全力投掷！

「好像在天空中飞翔耶耶耶......」

悠悠神绮们被注入了风魔法的力量吹向远方，闪着光消失不见了。
那种生物其实暗藏翅膀能自己飞，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虽然那些只有腿的家伙也很麻烦，但不得不说它们确实是相当顽强的生物。

「喂——萨丽艾尔小姐——」
「萨丽艾尔，能聊聊吗？」

赶走那些脑袋后，我对坐在岩石上的萨丽艾尔背影搭话。她沉默片刻，只转过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有事？」

哇啊，态度超级冷淡。
自从开始自闭就很少开口说话，实在有点吓人。

「那个...其实我们想带萨丽艾尔参观魔界的各个地方...」
「...地方？我觉得像这样普通的森林就挺好」
「不不，除了森林还有很多好地方啦」

就算在人间生活了很久，也不至于这样吧。要是真喜欢的话，应该会到处走走才对。

「萨丽艾尔讨厌魔界吗？」

当我抱臂发愁时，神绮上前问道。
她用的语气和对我说话时完全不同，显得非常随意。
这个几亿年没见过的反差让我暗自吃惊。面对提问，萨丽艾尔移开视线，轻轻叹了口气。

「...谁知道呢。我还没能窥见这个魔界的深渊。或许还谈不上讨厌吧」

深渊是什么深渊啊。是说大峡谷吗？那反而是推荐景点哦。

「那要不要和我们一起逛逛？」
「...和你们一起？」
「嗯。这样的话就能安全移动，不用担心被魔界生物袭击了」
「安全...我还不至于输给这里的生物...」
「那就更没理由害怕外出了吧？」

这诱导也太明显了。

「...确实」

但即便是明显的诱导，萨丽艾尔也是会正面坦诚回应的类型。

「那就说定了。跟我们来吧萨丽艾尔，让你看看我和Lionel创造的魔界」

在神绮直白的邀请下，萨丽艾尔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认真点了点头。
我默默比了个胜利手势。
感觉有神绮一个人就够了吧。



萨丽艾尔无法使用原初之力。
这意味着她不能在魔界进行瞬间移动。

因此我们决定浮游在空中悠闲观光。
这样反而能更好地欣赏魔界的风貌。

「那是Lionel造的'天仪'。负责在魔界天空巡航，定期让整个空间半旋转。内部装有复杂的术式结构，仅靠自然魔力就能运转」
「...技术值得肯定。建造目的是？」
「表面有许多居住空间，人们可以住在里面。据说通过重力魔法调节，即使旋转也没问题。另外虽然我不太懂，但好像还能作为外置半永久机关使用...」
「嗯...」

神绮的解说既细致又易懂。与我那种僵尸般的嗓音截然不同，简直像天使一样。
萨丽艾尔和神绮都长着六片羽翼，比翼齐飞的身影宛如神祇。只有我浑身黑暗属性。稍微有点被排挤的感觉。

「远处空中那片红砖建筑群叫'书架'都市。对会飞的人来说地理位置很方便。虽然现在只堆满我们制作的书本，还没有居民」
「那些也是漂浮的？」
「在一定范围内。不过不会偏离太远，还算方便。倒不如说随机靠近的特性反而减少了移动负担，我觉得很实用」

漂浮在空中的巨型红砖建筑群。虽然看起来摇摇欲坠，但重力控制确保了内部安全。造是造好了，可惜还没人住。不过飞在高空倒是有个好处——不用担心悠悠神绮们入侵。

「...净是些没有居民的建筑物呢」

萨丽艾尔仰望着书架都市，不经意地喃喃道。

「魔界的居民本来就只有我和神绮」
「诶」
「萨丽艾尔是第三位呢。所以我们特别高兴...」
「等等」

萨丽艾尔沉下脸打断我们。

「...你们是从何时开始...作为这个魔界的子民存在的？」

面对这个问题，我和神绮面面相觑。然后异口同声说出完全相同的答案。

「四亿年多一点吧」

第八十五话 次

多亏了神绮细致易懂的解说，萨丽艾尔渐渐带着严肃的表情跟随我们游览起来。

无边无际的永冻土。
远古生物盘踞的原始森林。
激流轰鸣的大峡谷。

每当解说这些地貌的成因、功能与历史时，萨丽艾尔都会像要吞噬知识般认真聆听。
时而还会主动提问"那是什么生物"或"这些是从远古留存至今的吗"。

看来总算成功引起了她的兴趣。
我和神绮欣喜若狂，穿插着各种轶事不断向魔界腹地进发。



穿过大峡谷深处，眼前豁然展开一座城市。
石雕之城。这是我和神绮耗费漫长岁月亲手开凿的都市。

「...这里是」

萨丽艾尔从嶙峋岩壁间踏入街道的瞬间，似乎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她僵立在第一步的位置无法动弹。

「这里是雕刻之都。虽然所有东西都用石材打造看起来漂亮，但有点冷冰冰的呢」

整座城市都施加了不朽魔法。
不蚀不灭。虽是防护魔法，但只是保护无人居住的城市免于风化的话，并不需要消耗太多魔力。
靠城内各处装置的魔力收集系统就足以维持。

「萨丽艾尔，往前走吧。前面有我们的根据地」
「...好」

在我们的催促下，萨丽艾尔边环顾四周边缓缓穿过街道。

这里确实堪称杰作，但最想让她了解的是实用性的场所。
接下来该带她去那里了。



大峡谷中央。最巨大的岩山顶端矗立着我们的据点。
同样是全石质构造。
历经岁月流转不断改建扩建，如今已成为内置复杂魔术结构的特殊结界。

在魔界我们本不需要移动——因为能瞬移。所以所有研究实验都在此进行，齐全的设备器材从不会让人困扰。

只是过于追求内部便利性，导致装修不如雕刻之都精致这点算是个小遗憾。
早知道今天要招待客人，真该再花个千年好好改建。

「这里就是你们的...」
「说是大本营也没错。总之就是很方便」

四周峡谷环绕，据点里还有人造龙在游荡。
险峻地势连那些长腿妖怪或飞头馒头都无法靠近，
正因如此据点内才能保持永恒宁静。

「...这里就是Lionel你...最能安心的地方吗」

萨丽艾尔恍然低语。
这或许是她自我说服的结论。但这句话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最能安心的地方。
听到这个形容时，我差点脱口说出「不对」。

但其实并没说错。
因为我能够称之为家的地方只有这里。

...可我还是无法点头认同。
对我来说最能安心的地方——
这座据点确实令人安心。不会被任何人打扰，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但若问是否"最"安心，答案恐怕是否定的。
虽然我自己也说不清究竟哪里才是。

「Lionel？」
「啊，抱歉」

当神绮担忧地凑过来时，我才发现自己陷入了罕见的沉思。萨丽艾尔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怎么了？」
「不，没什么」

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是吗...说起来」
「嗯？」

萨丽艾尔在据点天台俯瞰峡谷时，将法杖指向正下方的某处建筑。

「这下面似乎也有建筑，那是？」
「啊，是陵墓」
「陵墓？」
「嗯」

据点正下方的谷底有一座宏伟陵墓。
那是我为所弑之神建造的圣所，供奉神骨法杖的魔界至静之地。

「既然是墓穴，里面埋葬着...」
「萨丽艾尔」

当萨丽艾尔要继续追问时，神绮打断了她。展开的六翼仿佛在我与萨丽艾尔之间筑起高墙。

「下方的陵墓是绝不能轻易踏入的禁地」
「...这样啊」

萨丽艾尔似乎领会了什么，没再继续追问。

...气氛突然变得好沉重。
神绮！虽然那确实是我都不会轻易进入的场所，但对好不容易来的客人这么生硬也太...

得想办法转换气氛才行。

「对了神绮，难得来到这么好的观景台」
「诶？」
「为萨丽艾尔举办场音乐会如何！」
「...啊，这主意太棒了！」

见我强行提议，神绮顿时笑逐颜开。
音乐会是我们反复排练筹备多年的项目。
她特别钟爱自己的长笛演奏，总想找机会展示。
看那兴奋得直抖的翅膀，肯定是想起终于能表演了。

「音乐会？」
「没错！得赶快把长笛拿来...我最喜欢的那支放哪来着...」
「那萨丽艾尔在这稍等哦」
「咦？啊、好...」

就这样恢复了往常的节奏。

建造建筑，演奏音乐。
萨丽艾尔就这样加入了我们的日常。

但对我们而言，这却是令人耳目一新的新风尚。

无论是研究、实验、游戏还是企划，仅仅多出一人参与，就能催生出全新的色彩。



在尚未命名的提琴与长笛祝福声中，萨丽艾尔作为同伴加入了我们的圆环。
无论她是天界神族、被称作污秽者还是堕天使都无关紧要。
只要她心中存有人性之光。

第八十六话 目

自从萨丽艾尔成为魔界居民后，漫长的时光悄然流逝。

她最初为了寻找自己在魔界的定位而手忙脚乱。
或许是天性认真的性格使然，似乎不承担某种职责就无法安心。

但说到职责反倒让我们为难——在魔界我们从不规定"必须做什么"，全凭当下"想做什么"来决定行动，
根本没有指标可言。毕竟本来就没有什么亟待处理的事务。

虽然如此解释，固执的萨丽艾尔仍坚持索要职务。
她认定我和神绮是魔界管理者，死缠烂打要我们分派些工作。
最终我败下阵来，半开玩笑地给了她一份差事——"监视来到魔界之人"的职责。

「『幽玄魔眼』！」

萨丽艾尔举起生命之杖的瞬间，杖尖迸发出闪电。

正当我以为是雷魔法而惊叹时，那道雷光突然分裂成五股跃向魔界苍穹。

「哇哦——」
「好厉害——」

延伸的雷光在云端形成五个带电领域，每个领域都浮现出硕大的独眼。
那些悬浮在空中的巨眼正骨碌碌转动着监视魔界。

「此乃邪眼，我先天具备的能力之一」
「是眼球耶」
「这些眼睛具备无限视距。虽然我无法在魔界自由瞬移，但能同时观察魔界各处」

哦哦好厉害。
虽然神绮也具备一定程度的异常感知力，但毕竟无法洞悉全境。
能瞬移却无法覆盖未涉足之地，算是我们唯一的弱点。

「太厉害了萨丽艾尔，居然有这种能力」
「哼哼，还能通过魔眼发动攻击呢」
「早说有这么厉害的本事啊」
「这个...觉得没必要展示...」

此刻我们才知晓，萨丽艾尔持有名为「邪眼」的特殊瞳术。
方才展示的是通过雷眼进行远程侦查的邪眼。
据说其中还包含能缓慢石化目标的危险种类——明明曾经是天使却掌握着如此凶险的能力。

「总之有此瞳术监视入侵者易如反掌。Lionel、神绮，魔界的安保就交给我吧」

她得意洋洋的表情莫名让人...难以完全信赖呢。

「嗯，适度就好。虽然短期内应该没人会来...」
「防患于未然才是上策。我定会恪尽职守」
「好吧...有萨丽艾尔在确实安心」
「对吧对吧」

不过看她这么干劲十足的样子，倒也不错。


尽管因沉迷监视工作减少了日常往来，萨丽艾尔仍会偶尔来据点协助我们研究。
主要是关于原始魔兽的课题，作为前原始魔兽的她总能提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见解。

神绮虽已能创造名为"悠悠神绮"的谜样生物，但其智能与生命形态仍处极低维度——更近似非生物的存在。
若无萨丽艾尔建议，我们恐怕会创造出比"悠悠神绮"更混沌的生物。

她给出的建议很简单：不要以"大型原始魔兽"为范本。
原来那些被秽物污染的终焉形态在神族眼中近乎尸体，看似活着实则是认知谬误。

「那该以什么为范本呢？」当我追问时，萨丽艾尔可爱地歪头道：「以我为范本不就好了？」

「原来如此...」
「参照萨丽艾尔...」

这番对话终结了神绮多年来在生物创造上的迷茫。
从行尸走肉到只有腿和呆毛的谜样生物，再到吵死人的飞头蛮，她那些难以名状的造物历史在此刻迎来转机。

第八十七话 成

「好的，再来一次哦。神绮。」
「……神、绮。」
「是神绮呀，神绮。神·绮。」
「神、绮。」
「对对，真棒呢——」

面对仅裹着朴素贯头衣的女性，神绮温柔地持续引导着。
无论对方如何支吾或困扰，神绮始终不曾动怒。她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从自己的名字开始，耐心教导发音。

——神绮终于创造了人类。

不再是此前仅有局部肢体、头发或面孔的生物，
而是四肢健全、兼具基础智力、体表无毛的完整人类。

「……令人惊叹。即便是梅塔特隆，虽能赋予我们秽土生命以智能，却无法从零创造。」
远处观望的我和萨丽艾尔不禁由衷感慨。尤其萨丽艾尔，面对这种从无到有的生命创造能力，显露出深深的敬畏。

既非生殖亦非克隆的纯粹创造。
细想之下，这确乎是配得上「神」之名的伟力。

为提升创造层次，神绮借鉴了萨丽艾尔的体质特性。
此举使她的创造能力突飞猛进，仅经历短暂改良阶段，数百年间便成功孕育出健全人类。

当前个体约是第两万位创造体。
初期虽诞生过肢体孱弱的缺陷品，如今已能稳定创造出健康无碍的人类。

值得一提的是，虽以萨丽艾尔为蓝本，仅限内在特质。
外貌与能力皆可随神绮心意调整，故未出现萨丽艾尔子嗣泛滥的景象。

「不过地上世界都快自然演化出生命了，魔界反倒抢先一步呢。」
我喃喃自语时，身旁的萨丽艾尔露出困惑神情。

「……地球不是有天界吗？既有我们神族存在，理当更早诞生文明。」
「不，是另一批存在。地表世界，天界之外……那里的生物即将在近未来进化为人。」
「哈！荒谬。纵使我族远古时曾模仿过地表猿猴形态……但卑微生物岂能演化出高等文明？」

哎呀，若没有前世记忆，我大概也会这么说吧。
但那些具备高等智慧的灵长类，确实该到登场之时了。



神绮忙着全身心照料着新生人类——既诞生于魔界，便称作魔人吧。
我也很感兴趣，试图与智力尚幼的魔人们沟通，却因相貌声音可怖屡遭排斥。
甚至被神绮委婉劝告「保持距离」——堪称百年间最大打击。

于是乎，我依旧无所事事。
明明魔界迎来了首批居民候选，处境却愈发尴尬。

「……不如做个面具吧。」
顶着这张僵尸脸，即便地表人类诞生也无法融入。
认真考虑后，决定提前制作亲和力面具。



时光继续流逝——

「出现入侵者。」
「嗯？」

我正雕刻木制面具时，神色凝重的萨丽艾尔闯入房间。
她双眸泛着微光，显然正通过幽玄魔眼同步远方视野。

「什么样的入侵者？」
「人形。可能受空间转移影响，形态模糊。非大型原始魔兽。」
「哦？人形……莫非！」
我丢下面具击掌顿悟：「天界来客终于到了！」

「天界？啊，梅塔特隆确实提过可能派遣使者。」
「得立刻迎接！」
「等等莱昂纳尔！对方身份未明，该由我……」
「萨丽艾尔想来的话一起更热闹哦。」

我拂去长袍木屑，施展风水复合清洁术整理仪容。
转身时却见萨丽艾尔摇头拒绝。

「不了。如何来者来自天界，我这堕天使无颜相对。如果不是天界之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敌对」
「原来如此……」
「明确之敌还可以应对，但现状不明。我的最佳选择仅是向你通报入侵者坐标」

不由暗暗点头赞许。
原来如此，萨丽艾尔始终以自己方式恪守职责。

「明白了。那萨丽艾尔留守基地吧」
「嗯。要通知神绮吗？」
「唔……麻烦顺便转达」

反正我去了只会吓哭魔人，倒是生有六翼的萨丽艾尔颇受亲近——记得上次还被小魔人们围着摸翅膀呢。

「坐标在此，原定建设地方都市的荒地……」
「够偏僻的啊……罢了，这就出发。」
「谨慎为上」
「你太紧张啦」

想着人形生物总该能沟通，我未携法杖便毫无戒备地瞬移而去。

目标——城市规划预留地（当前仍是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