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幼年没了母亲,跟着父亲在山林间长大,没学过织布。打猎时衣裳常被树枝石棱划破,她便成了吴蚣家的常客,补衣、买衣,来来往往。日子久了,两人眼底便有了只有彼此才懂的微光。
阿莽冷眼看着两人生米即将煮成熟饭,心里却一点不急。村里有条老规矩:男婚女嫁,须得男方亲手猎一头鹿作为聘礼。吴蚣的父亲急得嘴角起泡,天天念叨;阿兰的父亲也摇头叹气:“难不成让我闺女替他去猎鹿?祖宗听了都要从坟里坐起来!”
一日,阿莽在山道拦住阿兰,抱着胳膊,下巴扬得高高的:“丫头,你爹最后还得把你许给我。何必在条只会织布的虫子身上浪费时间?虫子,可狩不了鹿。”
阿兰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他:“我不会狩鹿给他。”
阿莽眼睛一亮,以为她终于回头。不料阿兰接着道:“我会等他亲自猎到一只鹿。”说完,转身就走,留阿莽在原地愤怒又轻蔑地大声假笑。
之后,阿兰便带着吴蚣进山。可吴蚣拉弓的手依然发抖,脚步也追不上鹿影。阿兰却说“不急”,领着他一遍遍认蹄印、辨风向。两人常躲在树丛后,肩膀挨着肩膀,屏息等待。一次,看着远处悠闲嚼着浆果的鹿,吴蚣忽然眼神一动,凑近阿兰耳边低语:“我有法子了。”
他靠得太近,气息拂过耳廓,阿兰只觉得脸颊发烫,心怦怦跳,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只胡乱点头,眼里亮晶晶的。
那天清晨,阿兰照旧去找吴蚣,却扑了个空。老吴搓着手说:“他一早出门了,我还以为寻你去了。”阿兰心下一动,转身就往林子里跑。
终于在老林深处寻见他。吴蚣蹲在一丛灌木后,手里攥着一截麻绳,回头看见她,急忙竖起手指抵在唇边,眼底却闪着按捺不住的兴奋。接着,阿兰见他猛地一拽绳子——
一头受惊的鹿竟从林间冲了出来!绳子另一端牢牢系在鹿嘴上套着的一块厚实黑布上!
吴蚣死死攥着绳,被鹿拖拽着在林地间踉跄狂奔,他却努力扭着身子,像驾驭一匹烈马般试图控制方向。
“吴蚣!”阿兰惊叫,拔腿就追。
那鹿直直朝着村子冲去,吴蚣被拖得尘土满身,却始终没松手。村里人听见动静后,纷纷探头。
只见一头鹿疯了似的奔窜,后面拖着个滚成泥人般的身影,都吓得慌忙躲闪。直到那鹿冲进晒谷场,最后一口气被蒙在布中,口吐白沫力竭倒地。
吴蚣挣扎着爬起来,浑身衣裳破烂,脸上手上全是擦伤。
他踉跄走到鹿边,颤抖着手解开它嘴上的黑布——
底下竟是满满一兜烂浆果,甜腻的汁液混着鹿的唾沫,糊了一片。
村民们渐渐围拢过来,愕然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吴蚣却谁也没看,只望向气喘吁吁追来的阿兰。
他脸上血污混着泥灰,却咧开嘴,对着阿兰露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明亮而笃定的笑容,喘着气,一字一字清晰说道:
“我做到了……
乌汞布...狩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