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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脏狂跳,背后全是冷汗,我用力捏住自己的手腕,确定我还能感知到我的手臂,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那个噩梦实在是太过于清晰了。被活埋在棺材里,听着黄土洒在棺椁上,在黑暗狭小的棺材里绝望地等待死亡。这也许不是最痛苦的死法,但绝对是最折磨人的死法。
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这个噩梦倒是阻止了我睡过头,现在正好上午九点——倒也省得被我妈念叨睡懒觉。 我拿着手机走出房间,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也不知道我妈有没有准备我那份早饭。 我家的餐厅和客厅是连在一起的,我刚走到餐厅,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了十九。她仍旧穿着那身小黑裙,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一本小说。
我问:“老板,我妈呢?”
“你母亲出门去了,好像是想做几个大菜……”十九说。
她看了我一眼,忽然眉毛一挑,
问:“你刚刚看见什么了?”
我吃了一惊。我第一次做那种幻境一样的梦是在电梯那一案里,当时十九不在,我本来想等她回来之后问问她,之后却忘了。这次我又做了那种梦,没想到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老老实实地向她描述了那个被活埋的梦,连上次的那个梦也一并和她说了。十九听完,稍微沉吟了一会。
“每个人的天赋都不一样,也许你的天赋就是能看见一些往事之类的东西吧。”
“我的天赋不是街机厅杀手吗?”
十九又被我的烂话逗笑出声。“那也不是不可能啦!又没有规定一个人只能有一种天赋。”
她好不容易止住笑,说:“下次有这种事可不要忘了跟我说。那幢大楼的问题恐怕还没解决……你这次看到的,应该也是和昨天晚上那件事有关的场景。”
说到这个,我顿时有点后怕。昨晚的经历确实有点吓到我,本来我有了灯火印记之后就像是玩恐怖游戏有了枪,什么鬼神我都不那么害怕了。可昨天晚上那东西却根本没有激发灯火印记。
“巡灯人的灯火只辟邪气,灯火随身邪祟不侵,任何超自然的东西都伤不了你。”十九说,“简单地说,灯火印记触发的条件有两条:一是鬼神,二是邪气。”
“只有两条同时满足,灯火印记才会有反应。如果是活人想害你,它自然没反应;如果有什么鬼神在附近,却不想害你,它也不会有反应。”
“也就是说,昨天那个东西要么不想害我,要么根本就是活人?”我明白过来。
十九点点头:“就是这样。具体的,恐怕得过一会再详细调查了。”
很快我妈回来,中午做了一顿莫名丰盛的大餐。我妈眉开眼笑地拼命给十九夹菜,我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妈一直操心我找不到女朋友,如今有个女孩子跑到家里来找我,还这么漂亮,不开心坏了才怪。
十九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只是她自有一股沉静稳重的气质,才让人不怎么把她当做小孩子。要是两个人都不说话,我和她站在一起形同兄妹。换做别人,看见这么个女孩肯定不会往那方面想,但我妈已经失去理智了。她现在想的肯定是“先培养培养感情,到了年纪再结婚也不迟”一类的……
我不得不咳嗽两声,跟我妈严正声明:“这是我老板。”
我妈继续眉开眼笑,根本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也难怪,我活这么大岁数连女性朋友都没有几个,换做我是我妈我都要怀疑自己儿子是个弯的了。我拿她没办法,只得偷眼去看十九,十九看起来倒也没什么不满,给她夹多少她就吃多少,一桌子菜让她吃了一半下去——她倒也真吃得下,那个分量我都要撑死了,她额头都不见汗的。
希望她别生气……我暗自苦笑。
吃完饭,趁我妈收拾碗筷的功夫,我拉着十九出了门。要是继续留在家里,我妈少不得抓住我们俩一通盘问。
“老板,你没生气吧?”我小心翼翼地问。
十九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答道:“没关系,我不在意。”
要是别的女生这么说,我还得斟酌一会——虽然我没什么女人缘,这点潜台词还是读得懂的,女生们说“不在意”的时候有一半几率心里在意得要命。可是十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婚丧嫁娶,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都是人间灯火明灭。我是巡灯人,怎么会厌恶这些呢?反正令堂又没给我下药,只是想想可没什么过错。”十九慢悠悠地答道,“……而且她手艺确实不错。”
我正松了一口气,十九却话锋一转:“倒是你,小白,你是该找个女朋友啦。”
本肥宅哪料得到这一出,不禁一阵苦笑,心道老板啊,这二十几年跟我待一起时间最久的异性除了我妈和小学女同桌之外就只有你啦。
十九看起来年纪小小,却用老成的语气催我找女朋友,意外地很可爱——可爱得平时听起来扎耳朵的催恋爱话题也变得顺耳了一些。
这个时候电梯正巧来了,我们乘着电梯回到了一楼,也就是昨夜我看见那一双脚的地方。
午后的阳光正盛,透过树叶的缝隙在电梯前留下一片稀疏的光斑。十九抱起双臂,说:“你昨天晚上看见那双脚的时候,具体情况是怎样的?”
我走到电梯前,站在按钮侧方,向楼梯间抬了抬下巴。“那东西就站在那边,楼梯间里暗沉沉的一片,只看得见一双脚……”
十九走了过去,拉开防火门。白天这楼道的防火门都是默认关闭的,昨晚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自己打开。她往楼道里站了两步,转过身来,问我:“这个位置?”
我盯着她的小皮靴,昨晚那双脚似乎确实就在那个位置,于是点了点头。十九招招手:“过来。”
我跟着她走进楼梯间,这楼梯间不是密闭的,墙壁上有窗子,外面的天光正照进来。
但有时候亮的比暗的还恐怖,因为借着光亮,我看清楚了留在墙壁上的印记。那是一连串暗红色,沿着墙壁一路延伸向上,地上也有零星的红点。
十九用指尖刮了一点,放在眼前捻了捻,“是血。”
我也去看了看,学着十九摸了摸,但什么也没刮下来——显然这对手艺还有点要求。
“血迹还比较新鲜,不超过24小时。在墙上留下这么一线血迹比较突兀,唯一一种比较自然的解释是,留下血迹的人无法行动自如,她是用手扶着墙走下来的。碰巧手上有伤口,血迹才会沿路沾染。”十九判断道。
我发自内心地赞叹道:“老板你真牛逼,还会法医的本事。”
“说话文雅一点,要说我很厉害。”
“老板你真厉害,还会法医的本事。”
十九摇摇头,“比不上正牌的法医,只是干这一行久了,什么都会了解一点的。”
“了解的不应该是各种灵异知识吗?”
“有时候人比鬼可怕。”十九顺着血迹向上走去。我愣了一下,赶紧跟上。
十九没戴手套,应该问题不大。我跟着她向上走,一边爬楼梯,一边琢磨她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是她对这起事件的猜测吗?我越想越觉得可能。
我跟在十九身后,她指尖轻抚着血迹,解说道:“楼梯间里没有扶手,留下血迹的那个人一路扶墙,一定会扶在最适合支撑身体的位置上。根据留下的印记位置,可以大致地判断对方的身高。你把手撑在墙上试试看。”
我依言把手撑在墙上,试着转移一部分重心到手臂上。十九也抬起手按在墙壁上,而那道血迹正巧在我们两人手按的位置之间。
“这个位置大致与肩膀平齐,那个人比我高,但没有你高,大约一米六多点。”
十九放下手,继续爬楼梯。“另外,她的血迹滴到了地面上,很可能有较严重的出血。人会下意识地按压出血的伤口,那会令手掌沾上血液。所以再向上一点,我们很可能可以找到对方的掌纹,至少是一部分的掌纹。”
然而,我们再向上爬了一层,血迹忽然就变成了大片大片的污渍。简直像是有人拿喷枪刷的一样,暗红的血污顺着楼梯一直向上延伸,我们一直爬到顶层,在天台上,血迹才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