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果汁充盈着乔艾尔的嘴巴,还有跟果汁一样好喝的唾沫,她的亚麻面纱现在已经干了,再次令人欣慰地随着她的呼吸颤动,她一个人待着,被那些不知道自己能听出她声音的人暗中看着,她感到对着镜子掀起面纱的冲动,想对包里那些还没有碰过的“材料(Material)”进行提纯,撩开面纱,让被囚禁其中的贪婪重获吸入它能下咽的唯一赤裸裸气体的自由;她感到不幸而哀伤;她看上去很像死神(death),她的睫毛膏化得到处都是;没人看得出来。塑料百事瓶子和玻璃雪茄管以及打火机和塑料包在她晃荡着的木底鞋下被雨淋湿显得颜色更深的布包里显现出轮廓。莫莉·诺特金和拉瑟福德·凯克和克罗斯比·鲍姆(Rutherford Keck and Crosby Baum)和一个站姿极差的男人一起站在学校提供的因菲尔纳特龙电视电脑前说话。鲍姆宽大的背部和大背头把电视上放的东西全都挡住了。学者们的声音听上去鼻音很重,每个句子开始前都有那种有修养人士的结巴。詹姆斯·O.因坎旦萨相当一部分的电影都是默片。他自称是视觉电影导演。他那个残疾的总在咧嘴笑的儿子通常会提着镜头包,眼睛正对着大太阳的人脸上那种咧嘴笑,乔艾尔从来没真的认识过他,因为奥林不喜欢他。讨厌的小演员斯莫瑟基尔(Smothergill)以前会对着他把脸扭来扭去,而他只是笑,这让斯莫瑟基尔气得要命,米利亚姆·普里克特(Miriam Prickett)只能在卫生间帮他缓解情绪,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一张年代久远的拉丁复兴CD从奶白色天花板四个角用细链条吊着的花盆里的扬声器里传出声来,音量还可以接受。另一个喝醉了酒的松散群体在导演椅和卧室门中间的空地上跳舞,大多数人都喜欢得伴之年的极简主义曼波,今年秋天的东海岸反潮流,那些跳舞的人几乎站着一动不动,只在胳膊肘呈直角时做出最微妙的一点点打响指的动作。奥林·因坎旦萨,她没有忘记,在羊腿大小的前臂上有一个可怜的斑斑点点的胳膊肘。他从手臂运动果断地转向了腿部运动。乔艾尔是奥林·因坎旦萨26个月的唯一情人,也是他父亲21个月的镜头爱人。有个外国学者头秃得像方济各会成员,走路瘸腿,像是装了假肢———麻省理工肯定是在她退学以后雇用的他。那些舞跳得好一点的人动作略有点挑衅的意思,很好看,整个几乎不动的群体都微妙地围绕着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很漂亮,她穿着紧身的蓝白条纹水兵服,腰最小幅度地上下起伏,似乎在跳某种举着空心沙球跳的恰恰,她在落地镜里看着自己的舞姿,这面镜子,自从奥林离开以后她就不许吉姆挂在墙上,而是面朝下塞到她床底下;现在这是西墙上带着框的镜子,挂在两个装饰性的空画框之间,这两个画框外面有装饰性更弱的画框,诺特金认为自己把画框本身裱框是种复古反讽的行为,暗指早期强塞主义艺术潮流采用艺术装裱配件创作艺术的行为,画框里的画框与他为自己的电影切割的镜子挂得不对称,镜子是他为给她拍的最后一个可怕场景特别制作的,他让她站在镜子前,用后来她电波里的空洞音调念台词;那个女孩呆站在蓝白相间的横条纹里,被透过栏杆射进来的光线垂直切成几片,她被切碎,又酩酊大醉,喝陈年红酒喝到嘴唇下垂,镜子里两瓣脸颊肌肉完全失控,像她小水兵服里那一对出色的胸一样。脸末日一般红(Apocalyptic rouge),戴着一个不知道是通了电还是被窗外的光线点亮的鼻环。她正用一种不自觉的着迷态度看着卫生间以外唯一一面镜子里的自己。这种自我迷恋的状态毫无羞耻感。她是不是加拿大人?镜子崇拜(Mirror-cult)?不可能是“丑陋且极度畸形”成员(U.H.I.D):感觉不像。然而现在一个戴着马术头盔、同样接近一动不动的男人正在对她耳语;她突然转过身来,从自己的映像中掉落,她开始解释,不是对那个男人,也不是对任何一个人,而是对所有跳舞的人:我刚在看我的「胸」,她往下看,它们真「漂亮」啊,还在动,她的语调里有种让人心碎的真诚,乔艾尔甚至想走过去,告诉她它确实很「漂亮」(beautiful),一点问题也没有,像之前那个“很有意思(interested)”一样,把“漂亮”发成四个音节,把双元音分开,用背叛了她的阶级和出身的让人心碎的乔艾尔总认为不是极度愚蠢就是极度勇敢的开放态度,女孩用胜利者或者十分天真的感谢态度抬起她的条纹手臂,感谢上天这么塑造,这“胸(tits)”,既是被、也是为从没出现的谁塑造的,她天真地处于极乐之中,乔艾尔现在发现她不是喝醉了,而是吃了摇头丸(Ecstasy),乔艾尔看到她红润的脸颊和深陷的眼睛以及眼球后面的脑肉,也就是说是X或者MDMA,或者某种实验药物,早期合成药,情感迷幻药,传说中的“爱药”(a beta-something, an early synthetic, emotional acid, the Love Drug so-called,),在布什及其继任者在任期间的文艺青年中十分流行,之后相对来说已经不再那么流行,因为这种药物产生的宿醉感与公共场合冲动使用武器有关,这种宿醉让霹雳可-卡因(freebase)上的宿醉看起来像在情绪的海滩上躺一天,自杀和杀人对你来说区别只是牢笼的门在哪里:她在逃离牢笼的时候会不会也杀人?吉姆自称在小包装德芙巧克力棒之年对着她摘下面纱的脸拍成的具有致命娱乐性和窥阴癖倾向(scopophiliac)的影片究竟是牢笼还是门?他究竟有没有把片子剪辑成连贯的东西?母亲———死亡———宇宙学和她重复一遍又一遍的道歉没有任何连贯的地方,靠在那架在格纹婴儿车旁的自动摇晃镜头上。他从来没让她看过,连样片都没有。小于90天以后他就自杀了。少于90天?一个人究竟得多想死,才会把自己的脑袋放进微波炉里?在博阿兹(Boaz)有个小孩子都知道的蠢女人给猫洗完澡以后把猫放进微波炉里弄干,只开在“解冻”那挡,最后猫溅得整个厨房墙上都是。你怎样改装微波炉才能让它在开着门时也能启动呢?有没有某种冰箱灯开关之类的按钮你可以按下去或者用胶带封住?胶带会不会化掉?她不记得自己在过去四年内想过这个问题。是不是她,从某种意义上杀了他,尽管她只是不戴面纱,在镜头前俯身?几乎不动的跳舞的人牙齿叼着郁金香形玻璃杯,用最微妙的方式祝贺那个爱上自己乳房的女人,暗示着鼓掌,爱默生学院的沃格尔森突然决定来个倒立,但马上恶心地吐了一地玫红色,但跳舞的人根本没躲开呕吐物( ectoplasm),乔艾尔也对摇头丸(Xtatic)女人鼓掌,因为她的胸,乔艾尔可以坦白承认,它们很「迷人」,在联盟里这被叫作“好看但在相对能容忍的范畴之内”;乔艾尔对美被认可没有任何意见,只要在相对能容忍的范畴之内;她已经不再感到同情或者某种母性的养育,只想咽下她这辈子会分泌的最后每一滴口水,然后下船,再“太好玩(Too Much Fun)”那么15分钟,然后用所有无门牢笼的盲眼之神的神启(afflatus)抹除自己的地图;于是她让自己从梅里爱的大腿上滑下来,轻轻落地,和她鼓起来的包和那杯糊状苹果汁一起,朝着安静版康茄舞的队列和门厅里一堆一堆亲热的自我感觉良好的理论派对参与者后面的门而去。之后,又一次,延迟,发抖,通往卫生间的通道站满了人,堵住了。她是这里唯一戴面纱的女人,学术上比起这里大多数学生要早了一整代,甚至可以说他们有点怕她,虽然并没有很多人知道她还是个“声音人物(Aural Personality)”,他们怕她是因为她主动退学,而不是没有通过考试,还因为她与人们对吉姆的记忆有关,她被给予宽广的社交空间,可以转来转去,并在不断转换的团体边缘徘徊而不介入,被人暗中看着,面纱在她每次吸气时微微凹陷,她冷漠地等着卧室卫生间开门,那个卓别林史料学者和一个生了黄疸一般面色蜡黄的年纪大一点的人已经走进了莫莉的卧室,但把门半开着,漠不关心地等着,她没有理会那个问她戴着面纱是为了在哪儿工作的外国学者,转身过去,很粗鲁地,大脑在头骨盒里起伏,像收藏空贝壳一样回忆每个细节,在优雅地掀起一角的面纱后面喝浑浊的果汁,看着半透明的面纱,而不是透过它往外看,对“极度畸形(Improbably Deformed)”的人来说,这就像把眼睛闭上以集中注意力听声音,让“最后一场派对(Very Last Party)”洗刷自己,在人群中优雅地穿过,有一两次几乎触碰到了,只能看到汹涌的白色,听着那些不戴面纱的年轻人品酒时那种混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