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话 商

那里是之前提议「如果在法界附近建个城市会不会更方便」，于是开始动工的地方。
然而开工几十年后，萨丽艾尔说了句极其正确的话：「在作为紧急结界的法界附近建城恐怕不太合适吧」，工程便就此中止。

名字至今仍未确定。
虽说开始了施工，但基本只完成了基础工程和建筑规划，连像样的建筑物都没盖起来。
仅仅在周边植了树、造了水源就结束了，如今简直像个大公园一样空荡荡的。

所以当我降落在魔界边境时，在这视野开阔的地方一眼就发现了访客，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哦——」

望着远处约三百米外伫立的人影，我发出了感叹声。
用枯枝般的细手指圈成简易的"望远"望去，果然，那里确实有个人形的家伙。

大概是刚来魔界，还对周围环境感到困惑吧。他不安地环顾四周，眼神却锐利地警戒着
没过多久，他注意到我的身影，目光更加锋利，缓缓朝这边走来。

不像是……友好的态度。
倒不如说，虽然现在还在步行，但再过几秒可能就会逐渐加速，拔出腰间的剑袭过来——那股气势让人不得不这么想。

不过，这多半是因为我的模样。
要是在被称为魔界的地方撞见骷髅，换我肯定也会先发制人。

这种时候，需要用能颠覆第一印象的亲切手势来化解敌意。

「喂——」

我慢悠悠地举起一只手，挥了挥。
当然是打招呼。

无论在哪个世界，哪怕是动物世界，打招呼都是重要的交流方式。
这是向对方表明"我有智慧且无害"的最低限度证明。

看吧，效果如何？
那个表情凶悍的男人嘴角一咧，保持着锐利的眼神朝我走来。

……咦？奇怪。那人有点可怕啊。

啊，不过他也挥手了，应该没问题吧……
不对，等等，看他那样子，走近后拔剑砍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嘛，反正我算是不死之身，真被砍了大概也没事。大概……可能……




「哎呀，尝试转移的时候真是忐忑不安，能顺利来到魔界实在是幸运！」
「哈哈哈」

互相走近后一交谈，发现这男人性格比想象中开朗。
正如我和萨丽艾尔所料，他来自天界，听那边的大人物提起魔界后坐不住就跑来了。

他的装束不像萨丽艾尔那样偏西洋风，更带些异域情调。
穿着类似印度僧侣的服装，手持锡杖和提灯，比起旅人更像个修行僧。

但这家伙眼神太凶了。
即使现在应该是在开朗大笑，那双眼睛怎么看都像在发怒，特别吓人。
说实话，哪怕此刻悠闲聊着天，我还是抹不去“下一秒就会被居合斩砍死」的疑虑。
就算夸张了点，但这男人绝对杀过不少人——他的眼神给人这种确信。

「那、那个，请问您怎么称呼？」

吓得我连语气都不自觉恭敬起来。
连对萨丽艾尔和梅塔特隆都没用敬语的我居然这样。
但继续用这种口吻可能会形成上下级关系，得自然点才行。

「我？我叫俱毗罗。不过是个天界的小商人罢了」
「哦，商人……」

您该不会是死亡商人吧？——这种玩笑话还是算了，感觉会被他从怀里掏枪爆头。

「嗯，天界生活虽愉快，但总待在同一个地方难免乏味。所以我辗转各地，一边交易珍宝艺术品，一边做买卖」
「嚯——这可真是标准的商人做派」

原来如此，就是以物易物到处跑嘛……这想法挺有意思。
虽然不清楚天界人具体怎么生活，但传播各种文化的角色确实珍贵又重要。
就像日本也曾因外来者的影响而技术突飞猛进呢。

「这么说，俱毗罗是来魔界做生意的？」
「正是！魔界对我而言满是未知，听到的尽是阴暗传闻。来之前我也摆脱不了‘恐怖之地’的成见，但若能抢占商机，赌一把又何妨！」
「哇哦……果然魔界风评还是很差啊……」
「岂止是差，简直被说成和黄泉之国没两样，甚至就是黄泉本身。」
「太过分了……」

过去几百年、几千年都没有天界人来访，恐怕就是因为这种印象。
难怪一直没人来。原来症结在这儿。

但俱毗罗是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的。
这份抢占先机的商业魄力，实在令人钦佩。

「总之，呃，你叫什么名字？是这里的神吗？」
「我叫Lionel。神是另有其人，叫神绮的孩子……」
「好嘞Lionel，那就带我去见那个神绮吧。我想尽快挑些魔界的货品！」
「啊，好的。嗯。」

就这样，魔界迎来了第一位商人。
以他为开端，外界的神族们或许会频繁来此行商。

不过看他似乎没打算常住，我的热情稍微降温了点。

第八十九话 览

俱毗罗所说的交易，指的是以物易物。
毕竟双方没有通用货币，也没办法。

虽然对方是客人，但直接带他去据点总觉得不妥。
于是我瞬移回去向神绮说明情况后，决定先将他领到接待用的别馆。

「哦哦，哦哦！原以为魔界会冒出什么邪神，没想到竟有如此美丽的神明！」

「哎呀，呵呵呵，多谢夸奖」

神绮固然开心被称赞，但更高兴能与外界之人交谈。
她全然不受俱毗罗凶悍眼神的影响，以符合神明身份的仪态招待着他。
而我只能鬼鬼祟祟跟在后面，实在有点没出息。




别馆选在了海边度假区的预定地。
当把俱毗罗带到这座施加了不蚀不灭魔术的巨大木屋时，他对馆外景观发出惊叹，对门扉赞不绝口——总之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作为精心打造的一方，这种反应最令人欣喜。虽然商谈很重要，但这样的炫耀时刻同样令人愉悦。

「呀，没想到诸位竟有如此卓越的技艺。说实话，我原先还因魔界之名而小瞧了这里」
「嘿嘿...」
「哪里哪里...」

俱毗罗很会夸人。
当然也可能我们确实拥有足以令人惊叹的技术。
但难得的是他毫不嫉妒，直率地表达钦佩之情，这让人格外舒心。

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
接下来才是正式商谈。若被夸得飘飘然，说不定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必须打起精神，紧盯对方的谈判策略。



在木制别馆的宽敞房间里，我们与俱毗罗隔着一张宽桌相对而坐。
在互相介绍完魔界与天界的概况后，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嗯...光是方才所见所闻，就已发现不少珍品...」
「珍品？我们还没展示什么呢...」
「在我看来，即便是天界没有的寻常草木，都算得上珍贵」
「诶——那种东西要多少都随便拿啦」
「不不，商人也有商人的坚持。哪怕一颗石子也不能白拿」

起初还以为他是个精于算计的奸商，但俱毗罗似乎并非那种性格。他看起来正直而诚恳。
不过话说回来，毕竟是神族嘛。

「言归正传。只要是魔界的物品我都感兴趣，所以反过来想问问诸位需要什么？」
「我们需要的东西？」

这倒出乎意料。
本以为初次交易随便送些魔界特产当伴手礼，说句"欢迎再来"就行了。

「没错。鄙人在天界也算小有名气的豪商。若有感兴趣的东西，不妨过目？」
「...那就看看吧？神绮觉得呢？」
「嗯，我也想见识下」

于是两人点头达成共识，决定先看看俱毗罗的商品。

但俱毗罗随身物品只有提灯和锡杖两样，完全不见其他行李...

「可能会有点乱，请见谅」

正疑惑时，只见他缓缓取出腰间扁平的皮袋，将整条手臂都伸了进去。
原以为里面装着宝石，但情况显然不对劲——那袋子明明顶多三十厘米长，他的手臂却完全没入其中。

「嘿咻」
「哇哦！」

当他抽出手臂时，掌中竟握着一柄长刀。
那分明是绝不可能装进皮袋的尺寸。

「还没完呢」
「噢噢——！」
「好厉害！」

在我们惊叹间，俱毗罗不断从袋中取出宝物铺满桌面。

刀剑、法杖、发簪、铃铛般的乐器、玉笏、首饰、宝玉...转眼间桌上就摆满了各式物件。
每件都凝聚着精湛工艺，其中几件蕴含魔力的物品尤其吸引我的注意。

「哦...这个是能发射热射线吧？」

我拿起一面刻有术式的镜子仔细观察。
虽然用的是原始术式，但直接嵌入镜子的构思很有趣。算是日常实用小道具吧。

「...嚯，Lionel，你能看出这镜子的功能？」
「啊？嗯，算是吧」
「Lionel，那是什么呀？」
「这是加热器」
「哈啊...加热器？」

把镜子递给神绮后，我又检查起其他物品。

刀剑类没有魔力属性，纯属艺术品或实用品。
法杖虽无魔术要素，但材质疑似神族特制，像是原始魔兽拟态技术的延伸。
铃铛等金属乐器以现代眼光看稍显粗糙。
首饰类以天然宝石为主，但部分似乎封存着强力魔术。

那些未记载于魔导书，却在理论上更进一步的独特魔术结晶——我的兴趣主要集中在这类物品上。

「...你小子」
「嗯？」

当我研究着某个星象仪般的魔术装置时，俱毗罗突然神色严肃地开口。

「眼光相当毒辣啊」
「有吗？...毕竟我专精魔术相关领域嘛"
「...专精...有意思...」

俱毗罗眯起眼睛盯着我，那压迫感令人发憷。

「看来普通货色瞒不过你...那么Lionel，有件东西想请你过目，如何？」
「想让我看的东西？」
「正是压箱底的宝贝。为测试你的眼力，不妨一观"
「测试...是魔术相关物品？」
「与你方才留意的东西算同类吧」
「噢——那务必让我见识下」

看来俱毗罗还藏着秘宝。
而且是魔术类。这种机会岂能错过。

「但愿能入你的法眼...「

俱毗罗将手伸进皮袋，说着谦辞却露出桀骜的笑容。

第九十话 泉

说实话，我连一丁点儿期待都没有。

摊在桌上的那些物品，确实配得上"宝物"这个称呼，工艺精湛、装饰华丽，的确很美。但无论如何，它们都无法与我历经数千万年沉淀的眼光相抗衡。
没办法。只能说，时光的流逝就是这么残酷。

所以就算说是魔法相关的物品，虽然也不是完全没兴趣，不至于说无所谓，但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

——直到俱毗罗从袋子里取出那本书之前。

「……嗯？」

从俱毗罗的袋子里，像卡住角似地拽出了一本又大又厚的书。
是没见过的东西。我还想过"该不会是我写的魔导书吧"这种像搞笑短剧般的可能性，但看来猜错了。

「这是」

看到标题的瞬间，我的兴趣终于被彻底吸引了过去。
再也无法悠闲地靠在椅背上放松了。

因为封面上用魔界文字写着《能让读懂之人阅读的魔导书》这样的字眼。

「如何？这本书相当有意思吧」

何止是有意思。在我心里它已经瞬间升级为最重要的研究材料了。

这是什么啊。用魔界文字写的……不，虽然天界和魔界在一定程度上共用文字。
但是，能用这种文字编写出魔导书，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的。

难道说已经有能完全解读魔界文字的人存在了？

「呵呵，看来这位优秀的魔法使也对这件物品很中意呢」
「是啊，真的。能让Lionel这么感兴趣，真是少见」

既不是萨丽艾尔写的，当然也不是我写的。难道是某个我不知道的第三者编写的魔导书？

翻动书页，浏览内容。
打开后魔法并没有发动。看来这本书只是单纯指导魔法使用方法的指南。

书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魔界文字，虽然有些地方的文脉略显生涩，但整体完成度看起来相当高。

魔力感知指南、知觉引导。基础理论。预备知识。关于魔力分布的考察……。

这是从零开始的研究成果。
在摸索中确认魔力存在，逐步解析其运用方法，最终集大成的成果……。

读着读着，仿佛让我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操控魔力时的情景。
以前的我，也是用类似的方法收集并使用魔力的。

确实，如果使用这本魔导书记载的方法，或许能更早地察觉到魔力。
虽然对我而言只是重复已知内容，但从教学角度来看，书中散落着许多新颖的解读方式。

……不过，虽然我也独立编写过魔导书，但从未尝试过如此平易近人、仅用文字就能引导的写作方式。
这完全是独创性的魔导书。
到底是谁写出了这样的东西？

「怎么样，Lionel」
「……太厉害了」

我只能如此回答。
事实上，这本魔导书研究深入、总结详尽。
如果说桌上陈列的物品是魔法的结晶，那么这本魔导书就是孕育这些结晶的全部过程。
毫无疑问，作为物品的价值远超桌上那些东西。

「这是我从地面某个国家的某人那里得到的」
「地面？国家？」
「嗯嗯，最近开始往地面发展的天界人很多。虽然很多人嘲笑他们是怪人，但我认为这是个相当不错的尝试」

一直待在魔界都没注意到。
天界的人居然会降临地面啊。早知道我也去地面玩了。

「之前去那边做生意时，遇到个气质奇特的男人。他非要我转让随身携带的秘药，作为交换我就收下了他手里的这本书」
「原来如此……」

男人啊。这么说那人应该也是神族吧。
翻开大开本魔导书的封底，上面用魔界文字写着可能是"奥雷乌斯"的名字。

奥雷乌斯。这就是本书作者的名字吗。

……这本书里会记载着那个叫奥雷乌斯的男人的下落吗？
如果有记载的话，说不定能见到他。

「那么……意下如何啊，神绮。还有Lionel」

正当我要继续阅读时，俱毗罗强行拿过魔导书合上了。
他那充满气势的笑容仿佛在说"欲知后事如何，请付费解锁"。

「什、什么叫意下如何……」
「这本书。很棒吧」
「是、是啊，嗯……」
「有价值吧？」
「……」

我"嗯——"地苦恼了一会儿，最终只能垂头丧气地认输。

不行。一旦认定某物有价值，就没办法故意贬低它。
尤其是魔法相关的物品更是如此。

「……哈，明白了。俱毗罗，这本书很棒。作为交换，你想要什么？」
「太好了！喂，Lionel都这么说了，神绮你怎么看？」
「诶？啊，既然Lionel都这么说了，我觉得可以」
「好好……！那么接下来让我看看你们的藏品吧！」

呜哇……没、没办法了。
既然如此，就把魔界的藏品都送过去，无论如何都要把这本魔导书弄到手。

然后小老鼠变成了纳兹琳（大概）
第九十一话 眷

奥雷乌斯。一个面容与身形皆不为人知的地上魔法师。
此刻他所撰写的魔导书正握在俱毗罗手中。

想要挖掘更多关于奥雷乌斯的信息。
更希望能与他相见，畅谈魔法之道。
为此，必须得到那本书。
无论如何都要设法交易，让俱毗罗将魔导书转让给我。



我们三人为了说明魔界侧的物品，正前往漂浮于空中的巨型红砖建筑群——书架，并在那里的会客室中介绍魔界的道具。
果然不出所料，俱毗罗既然能来到魔界，自然也能与我、神绮一同飞行跟随。他本人似乎并未使用魔法，而是以类似的力量翱翔。或许其动力与萨利埃尔曾经拥有的「捕风之翼」相近。

「嗯，那么先从这个魔方磁针开始如何？」
「……能否请你说明一下？」
「当然可以」

首先在俱毗罗面前取出的是魔方磁针。
形状恰似指向北方的罗盘，但构造却截然不同。

「这是对附近存在的强大魔力方向产生反应的道具」
「强大魔力的方向……？」
「没错。但这魔方磁针的构造不会对月亮或天体系统的过大魔力产生反应，尤其在高效利用属性系环境魔力时特别——」
「抱歉，能换别的吗？」
「诶？啊，好吧……那这个如何？」

奇怪，明明觉得这东西很实用。
在月光稀薄的白天或阴天，或是选定魔法工房据点时，它本该派上大用场。

「那这个呢？分星秤。」
「……那个球体是做什么用的？」
「问得好。这分星秤在操纵星辰魔力时，若要聚集与月亮魔力相当的魔力，它能通过魔导式指针的升降显示所需供给的星辰……」
「稍等。」
「嗯？」
「有没有更易懂的东西？」
「诶诶——」

不不，操控两种性质迥异的大型魔力在精密控制系术式或魔道具中相当重要……
其他更易懂的东西……有什么来着？

「唔……神绮，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
「是啊，身为商人，商品必须让大众一目了然吧。」
「是吗？嗯……易懂的东西呢……」
「最好是地上或天界都没有的、简单明了的东西。」

俱毗罗一脸为难地说道。但更困扰的明明是我。
已经如此让步，为何他仍不点头？

「那这个怎么样？」

正打算取出珍藏的真水锅时，神绮竖起手指提议：
「魔界栖息的生物如何？应该有许多外界和天界都没有的稀有品种。」
啊，还有这招。
神绮，干得漂亮！谢谢！



见俱毗罗心情稍霁，我们决定转移地点。
既然是生物，自然要前往森林地带。

历经漫长岁月仍未进化的古代巨型树蕨群生地。
这里的生态体系中，许多生物早已在地表绝迹。
或许因时代划分的森林始终宁静无灾、环境稳定，生物进化反而停滞。

「哦，太厉害了！」
一踏入森林，俱毗罗便如郊游的小学生般雀跃不已。
只是他脸上似笑非怒的表情略显骇人。

「太棒了，满眼皆是未知植物……咦，这是虫子吗？相当……嗯嗯。」
「这地方不错吧？再往前还有恐龙栖息的区域哦。」
「恐龙！那是什么……不，单是这里已经足够惊人……」

作为长期往来且记忆无损的我，已鲜少能像俱毗罗这般感到新鲜。
他这副兴奋难抑的模样，竟让我生出一丝羡慕。

「油油？有人类耶？」
「油油油，神绮大人带人来悠闲玩耍有何贵干？」

漫步片刻后，树荫下冒出两个圆滚滚的……不明物体。
平时遇到就很麻烦，眼下这种重要时刻更是棘手。
通称，慢悠悠神绮。

「哦……这是？」
「谁知道。」

我如实回答。被这么一问，我们也不明就里。

「俱毗罗，觉得那些小家伙如何？」
「不，总觉得那张脸让人火大。不适合当商品。算了吧。」
「竟敢如此无礼嗷嗷嗷——」
「好了好了」

不能当商品吗？那也没办法。
既然无法驱赶，为避免干扰交易，还是请它们去别处吧。
我抓起两只慢悠悠神绮，借魔力之风将其抛向远方。

「处理得真粗暴。」
「没关系没关系，它们相当结实。」

这是事实。必须强调并非强行推销。

继续搜寻吧。总之只要是活物就行。
能引起他兴趣的生物，一两只足矣。只要展示那些，就能得到魔导书。

行走多时，接连遭遇巨型海蛞蝓、生足呆毛生物等不请自来的怪异魔界生物。
本想介绍更普通的古代生物，却难觅显眼之物。
好不容易遇见的巨型蝾螈，在俱毗罗眼中竟是「恶心」，谈判告吹。

照此情形，恐怕非得用恐龙才能让他点头。
但恐龙是天野庇护下生灵的后裔……作为商品实在不愿出手。
真希望他能看上其他生物……

正思索时，俱毗罗突然止步。

「嗯……」
「俱毗罗？」
「怎么了？」
他凝视森林边缘的某处。
茂密丛林中，有什么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什么？」
「哪个？……啊。」

俱毗罗所指之处，
是一只身披漆黑甲壳的巨型节肢动物——超巨型蜈蚣。
虽称蜈蚣，但更像超长版鼠妇。具体分类至今未明。

「嗯……足部……原来如此。」
「对那蜈蚣感兴趣？」
「唔，是啊……嗯嗯，确实。坦白说……相当有兴趣。」

……完全不懂为何嫌弃蝾螈却钟情蜈蚣。
不过既然他喜欢，也没必要质疑其品味。

「想要那只蜈蚣的话，可以带走哦。」
「当真？它看起来相当庞大……」
「一只而已，没问题的。」
「哇哦！」

竟能让他如此兴奋。
先前拒绝魔道具，现在又这样……天界人的喜好真是难以捉摸。

「那么，用那蜈蚣换魔导书！神绮，你觉得呢？」
「诶，我？Lionel，你怎么看？」
「完全没问题。不如说再附赠些特产更好。」
「什么，真的吗？神绮，不仅让出蜈蚣，还愿额外接受馈赠？」
「都说了这些该问Lionel……不是我决定的」
「呵……Lionel，当真无妨？」
「嗯嗯，没问题」

反倒觉得用自然生成的蜈蚣换取魔导书，我方更过意不去。
至少该再搭个像样的生物……

当然恐龙除外。

环顾四周寻找生物踪影。
巨型昆虫、原始蟑螂、类鳄生物……
水边生物繁多，却都不太合适。
况且交给俱毗罗太巨大的生物，也担心他能否平安带回魔界。蜈蚣已够庞大，赠品还是小些为好。

「啊，这个如何？」
我从草丛中捉住窸窣窜动的小黑影，递给俱毗罗。

「……这是……？」
「老鼠。」
大概是老鼠。
仅指尖大小的超迷你鼠。

这是我恐龙时代遭遇的生物，很可能是我遇见的第一只哺乳类。
更早时期的样本因采集不足无法确认，故视其为最古。

「……嗯，与普通老鼠截然不同……前所未见……」
俱毗罗将小鼠置于掌心，凝神观察。
眯起的锐利眼神虽骇人，却透着认真品鉴的意味。

「……Lionel。」
「嗯？」
他托着老鼠，向我展露好战的笑容：
「……我欣然收下。这笔交易，成立了。」

太棒了！成交！
魔导书到手！

第九十二话 曾

施展魔术施加催眠，将巨大蜈蚣与小小老鼠交付给了俱毗罗。
与此同时接过魔导书，双方皆大欢喜地达成了交易。
虽然可能会疑惑我这张脸究竟哪里显出欢喜之色——但在魔导书面前，这等疑问实在微不足道。

临别之际，俱毗罗以相当积极的态度对神绮说了"改日再来"之类的话，随即离开魔界。
只是当时那句"就没有更简便的途径来魔界吗"的嘀咕，令人在意。
细想之下，通过反复压缩魔力来连接魔界之门的工序，对他人而言或许确实过于高深。说来我能随心往来魔界，也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唔...简化魔界往来方式...这方面或许也该纳入考量。

...关于与外界及天界的交流，看来得好好与神绮、萨丽艾尔她们商议才行。
若开放过度，难保不会有外界暴徒闯入魔界兴风作浪。
反过来说，若我方轻易进军外界，说不定会有恐龙巨龙外逃，或是魔界人积蓄智慧发展文明，以"外界探索之旅"之名祸乱地球...不，这种事终究不太可能吧。

总之，怕是要忙碌起来了。

「...呵呵，毕竟还有这本魔导书呢」

奥雷乌斯亲笔所著的魔导书。
解读此书，与作者相见。这也是必须完成的要务。



与俱毗罗分别数日后，
我蛰居在据点寝宫，持续研读奥雷乌斯的魔导书。
大开本厚册的魔导书偏偏字体细小、篇幅浩繁，
既要破译生涩的文法脉络又要脑内补完，加之内容本身极为艰深，我的时间被不断啃噬。

内容主要是关于最早期魔法的指导，
即便翻到后半也未见记载高阶魔术，通篇都在阐述各类初级魔法。
但其内容密度极高，虽面向初学者，其中穿插的魔术构思与灵感却多有新锐之处。
若早年得见此书，我或许能更早掌握诸多魔术...虽有些遗憾，也是无可奈何。

令人惊讶的是这本魔导书竟未施加任何防护魔法。
尽管著述内容极为高深，这本连保护魔法都未施加的魔导书已泛黄褪色，处处显露岁月痕迹。
再过几百年，恐怕就会风化殆尽了吧。稍觉惋惜。
但反过来说，也证明此书成册尚不足数百年。
若作者是超脱生物寿命的神族，大概率仍在人世。

魔法使奥雷乌斯。
或许能见到这位素未谋面的著者。



「那我出发了」
「嗯，魔界就交给我们吧」

向殷勤照料新生魔界人的神绮与萨丽艾尔道别后，我自魔界前往外界。
目的自然是与奥雷乌斯相见。

不过先前俱毗罗提及的地上国度也令人在意，若条件允许也想顺道探访...
...但既以终极目标为先，便不宜节外生枝。

最终魔导书中关于奥雷乌斯个人的记述寥寥，但探寻线索尚存。
对书中用纸的纤维质地似曾相识，只需追查原料木材的产地即可。
准备走访数个地域，循着奥雷乌斯的足迹探寻。
顺利的话，单凭这种排除法就应能遇见他。



总之，先到外界，
满目苍翠，碧空如洗。连野生生物的形态都逐渐演变成熟悉的样子。
短暂未察期间，世界模样又已改换。

古代生物与植物的消逝虽令人怅惘，但若能回归我身为人时的世界，倒也未尝不可。
只是若继续疏于关注，或许会错过人类诞生、建立文明继而加速发展的瞬间。
今后该以百年为周期，定期细致观察外界才是。

「不过眼下还是先找奥雷乌斯」

虽宜深思，此刻当以寻人为先。

我自这片唯有郁葱草木丛生的地域，迈出了脚步。

第九十三话 惊

前往魔导书素材的原产地途中。
这段旅程要说平静也算平静，但若说充满波澜，或许也的确如此。

首先，就像之前发现萨丽艾尔时一样，地上的原始魔兽异常凶暴。
那些未能成为神族的原始魔兽，俗称「污秽」，或许因为经历了漫长岁月，形态又发生了变化。
它们甚至长出了与神族相似的双腿双臂的人形，并开始具备智慧。

……称它们为魔兽，已经毫无兽性可言……但若称之为魔人，又会与魔界居民混淆。
这些家伙狡猾又难缠，嗯……好吧，就称它们为魔族吧。

魔族总之就是粗暴、凶暴且残忍。
它们一见到同类或原始魔兽，就会不加思索地扑上去吃掉。
杀死魔兽或魔族后，会将其血肉吸收，转化为自身力量。这一点和以前一样。

不同的是手段。该说是学会了阴险的伎俩，还是变聪明了呢？
偷袭、欺诈、奇袭、强攻，无所不用其极。
手边有什么就扔什么，树枝、石头、沙子都不放过，为了自保甚至不惜放火烧林。
成群行动的魔族会毫不犹豫地内讧互食，即便暂时合作捕猎，为了自身利益也会毫不迟疑地把同伴当盾牌。

怎么说呢，简直是最恶劣的生物。
为什么天野会诞生这种东西……如果我再暴躁一点，早就给它们贴上「恶魔」的标签了。

途中，魔族们不是死缠烂打地袭击，就是追着骚扰，总之没让我闲着。
但当它们朝我扔巨型动物粪便时，饶是我也忍不住怒火，用「蚀腐诅咒」让肇事者永远安眠了。
没错，就算是我也无法容忍粪便攻击。

迫不得已，我只好切换成高空飞行模式。但魔族中似乎也有长翅膀的个体，于是我又在空中遭遇了骚扰。
那些长着蝙蝠般翅膀的翼人，外表已经完全就是恶魔，再加上穷凶极恶的性格，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恶魔。
我用同样的「蚀腐诅咒」击退了从空中投掷石矛的魔族，但或许因为太显眼，空中遭遇的袭击反而比地面更频繁。

几经周折，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果然还是宇宙最清净啊……」

于是决定突破大气层。
先到月球，再从那里直接降落到目的地。

最终竟不得不采用如此悲哀的方式。


从地球到月球，再从月球返回地球。这就像为了眺望高尾山而去攀登富士山一样荒唐，但旅行有时确实如此——比起搭乘新干线，慢速前行反而更合适。
一边在心里这样辩解着，一边华丽抵达。
我降落在了一片静谧的山岳地带。

「……嗯。」

感受不到魔族喧嚣的宁静森林。鸟鸣与虫声交织，连原始魔兽的气息都不存在的和平世界在此展开。

「莫名让人安心呢。」

四周此起彼伏的鸟啼声。
或许因为魔界多巨型生物，很少能听到如此纤细的鸣叫声。
要不要带些鸟类回魔界呢？

「……」

挺过巨型陨石灾难的恐龙后代——鸟类。
魔界有许多天野庇护下形态未变的恐龙子孙，而地球上的鸟类则通过改变形态与生态存活下来。
我曾用人为力量给恐龙植入翅膀，但这些鸟类却在漫长岁月中通过自然选择获得了羽翼。
它们凭自己的力量存活，凭自己的力量翱翔。

「哦哦……」

一只白鸟掠过被树叶分割的狭长蓝天。

……果然还是不带鸟类回去了。
虽然是我的任性想法，但它们的翅膀只属于这片蔚蓝的地球天空。

现在的魔界在神绮的力量下已能自主创造生物。
或许该停止从地表引进生物了。

魔界有魔界的路，地球有地球的路。
我如此任性地想着。

之后，确认空中安全的我登上附近一座高山，用「眺望远」观察大地。
结果在远方的山林中发现了一块突兀的秃斑。

「嗯？」

调高「眺望远」的倍率后，不禁惊呼：

「是聚落？」

虽然语气带着迟疑，但我的眼睛确实捕捉到了村落的轮廓。
石砌的箱状建筑，规整如道路的地面，甚至还瞥见了人形生物的身影。

毫无疑问，那就是从天界降临地表的神族们。
但在地表生活的他们看起来与人类无异，却又并非人类……
唔，到底该怎么称呼他们呢？

「总之得先去接触看看。」

「你们是谁？」——这种问题，问过就知道了。
只要对方是智慧生物，不明白的事直接询问即可，根本不需要自己命名或研究。

我朝着石砌的原始聚落悠然飞去。



「污秽来袭啦——！」
「迎击——！」
「这片大陆应该是安全的啊——！？」
「该死的污秽！消失吧——！」

好痛！好痛！其实不痛但请别放箭了！

对不起对不起！突然造访非常抱歉！
我这就重新来过，真的非常抱歉！

第九十四话 服

哭泣的Lionel。

作者：Lionel·blackmore。

Lionel为了见人类，去了村子。

被扔了石头。

无可奈何只好回去了。

完。

没有好结局。



「Lionel，你写的书可真薄啊。只有一页呢。」
「嗯。」
「现在在做什么呢？」
「稍微，弄一下服装……」

地上曾是非常美好的地方。
但对现在的我来说，多少有些风头太劲，或者说难以立足。
嘛，虽然这也是地球环境变化导致的，似乎不太适应了。

嘛，确实呢，我也忘记自己的脸和身体变成什么样子了。
但是啊，被人那样明目张胆地，像骂野生骷髅或僵尸一样，辱骂或攻击的话，我也是会有点受伤的哦。

话虽如此，以僵尸的姿态主张这些，也改变不了我看起来可疑的事实。
站如僵尸，坐如尸体，行走如亡魂。
多亏了神绮和其他一直认可这样的我的感性之人，感觉变得迟钝了，但今后恐怕不会这样了。


「服装的话，现在的长袍怎么办？」
「这个当然要留着。因为很喜欢嘛。」

用古代树蕨纤维制成的，我的长袍。
这件长袍灰蒙蒙的毫无趣味，但仔细看会发现绣有细腻的刺绣，也是件精美的艺术品。
而且，内衬的魔法阵能实现各种功能，所以并非普通的衣服。

……被巨大陨石冲击埋入地下时，下摆和袖口有些破烂了……嘛，挺方便的东西。舍不得丢掉。


「做好了。」
「哦哦——」

而且，衣服这种程度用原初之力就能轻松搞定。
虽然设计上多花了点时间，但如果是没有任何机关的普通衣服，随手就能做出来。


「总觉得，是件很花哨的衣服呢。」
「嗯嗯，感觉不错。就是要这种华丽感。反正要遮住全身，不这样可不行。」

漂亮的红色底纹外套完成了。
鲜艳的红色上遍布暗红几何图案，透着某种富有的成熟感。
面料特意选了天鹅绒质感。手感很棒。宛如红地毯一般。

「但是，这样可遮不住Lionel的全部哦？」

神绮拿起斗篷，瞥了眼内侧说道。
当然，没打算只靠这件外套解决问题。还准备了很多其他东西。

「虽然身体骨感，但说白了很苗条嘛。所以不必刻意用蓬松衣物掩饰，选择适合纤细身材的款式，像这样……」
「哦哦——」
「然后，光这样有点单调所以……」
「原来如此——」

做了许多，穿了许多，那么，效果如何呢。

「……唔嗯」

看着我全套穿搭的全身形象，神绮沉吟道。
手指抵着下巴，一脸苦恼的表情，相当认真。

「我觉得很棒！」
「哦，果然？」
「是的，很适合红色！」
「哦，谢谢——」

我在红色斗篷下穿着深灰色长袍。
虽说是长袍，但并非之前那件鼠灰色抹布长袍。
而是更贴身的，略带弹性的面料制成的修身长袍。
和斗篷一样，面料上刻有深浅不一的纹样。特意选了与斗篷相同的植物与鸟为主题的图案。
虽然觉得魔界风格的图案也不错，但可能会给人阴森的印象。这种场合第一印象至关重要，所以细节也很讲究。

然后在灰色长袍外，佩戴了大量缠绕式饰品。
脖子上挂着镶满夸张金饰的吊坠。
手腕上是沉甸甸的金手镯。
腰间也系着代替腰带的黄金饰品，金光闪闪。
怎么看都像可疑的暴发户登场，但黄金在任何地方通常都象征高贵。通过穿戴这些明显昂贵的物品，我想传达「我很尊贵，所以别攻击我」的信息。
虽然我也不想炫富，但形势所迫。
考虑到地上神族的审美可能与我不同，不得不未雨绸缪。

「所以，要去见外界的人们了？」
「嗯嗯，打算现在就出发。」
「脸没问题了吗？」
「啊。」

对了，还有脸来着。
完全忘记了。

于是经过约两分钟的纠结与挣扎。
我选择了解决「无论如何脸都像木乃伊」这个问题的最佳方案。

「这样！」
「……总觉得，变得很厉害了呢。」
「嗯，只能这样了。」

手脚还能用鞋子和手套遮掩。
但衣服的特性决定了从脖子到头顶无论如何都无法自然隐藏。
所以我决定从锁骨到头顶都用纯白绷带层层包裹。

「有点怪。」
「嗯，很奇怪。」

早就知道。
这样只会让木乃伊更像木乃伊。
但没有其他隐藏方法，只能如此。

「就说是曾经受过严重的烧伤好了。」
「诶——」
「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啦……」

神绮重新系着松开的绷带末端，露出难以释怀的表情。

「Lionel的话，用魔法之类改变外形不行吗？」
「唔……也考虑过啦。」
「有什么不便吗？」
「没信心能完美维持伪装的谎言之类的。」
「啊，原来如此。Lionel很容易露馅呢——」

就是这样啊。

第九十五话 伪

身着时髦的服装，用绷带遮掩肌肤，再戴上口罩，准备就绪。
备好借口与小道具的我，甩开逃回时的悲伤，再次朝那个村落进发。

地点已确认。毕竟上次逃跑时留下了标记方位的术式。
只要朝那里转移，瞬间就能抵达。
剩下的，就交给命运了。


于是，几乎没花时间，眨眼间我便落入了山林。
鸟鸣幽幽的静谧山野。毫无疑问，正是我上次造访之地。

距离那场骚动已过去一月有余。
毕竟若昨天刚逃今天就回来，肯定会惹人怀疑。

不过，我也不清楚那座村落的底细。
即便改头换面，能否被接纳仍是未知数。

唉，总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上次是从天而降的登场方式，现在想来实在不妥。
任谁看见木乃伊在天上飞都会吓破胆吧。
所以这次宁可麻烦些，也要慢悠悠徒步下山前往。

吭哧吭哧背着行囊，黄金饰品叮当作响地穿过森林。
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身上所有黄金饰品都化为了黄铁矿。真是失策，竟忘了魔界的金子带到人间就会变成愚人金。

……外观倒没太大差别。只是华丽光泽变得略显廉价。
嗯，应该没问题。



「哦……」

步行接近村落时，这座不知该称村庄还是小镇的全貌逐渐清晰。
清一色的单层石砌建筑，毫无精巧可言，仿佛只考虑了坚固与易建性。

简朴至极。
但并非毫无装饰，墙边静静摆放着小白花盆栽，侧面还装有木板制成的雨窗。

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仅此一点，就让我对居民们油然而生亲近感。

「站住——！」

正打量四周时，前方两名男子远远喝止了我。

他们披着纱丽般的简朴衣物，手握长矛。矛尖似是金属所制，但距离太远难以辨别。
虽能通过面具施展「望远」魔术，但也不必如此戒备。
更重要的是，若因贸然施术被察觉异常，反而徒增麻烦。

我依言止步。
好好好，听得懂啦——故意摆出这般态度。

见状，二人交头接耳片刻，不久其中一人似乎下定决心，再次拢手喊道：

「来者何人！报上目的！」

哎呀，一上来就问目的？
而且隔这么远？虽说确保安全确实没错啦……
还以为能靠近些再交谈呢。

老实说我不擅长喊话……不过也算沟通的一环吧。
我隔着面具提高音量：

「我是……魔法使！」
「魔法使？！」

被这么大声反问，简直像在挨骂似的真不爽。

「为行商而来！」

这倒不算谎言。
确实从魔界带了货物，也准备了足以传授他人的知识。

「带了商品！可否让我进去——！」

从怀中取出不朽项链（注魔后能自我修复的普通玩意）远远展示。
二人终于信服般嘀咕一阵，点头招手示意我上前。

随着他们引导，我迈步靠近。

虽持武器，但二人面相并不凶恶，反倒透着温和。
至少不像终日警戒外敌的守备者。

「可以进去吗？」

我刻意弓起本就高挑的身躯，摆出驼背姿态询问。
实际身高虽低于他们，这般姿态更显谦卑。

「既非污秽者，无妨。此地欢迎新住民。」
「但吾等有责在身，需同行一段。」
「多谢关照」

看嘛，交谈后进门还挺简单的。
照这态势，进去后坦白魔界出身应该也没问题。

虽说没撒谎，但隐瞒关键信息总有种欺骗感，让人心神不宁。

「真厉害，这些都是金子？」
「虽非真金，但很漂亮吧？也是魔法材料。」
「噢——」

不算说谎哦。毕竟是火焰媒介嘛。嗯。

作者写架空人物的时候总能写出淡淡的惆怅感，再读一遍也是感慨颇深。
第九十六话 却

走进了村落。
翻越栅栏时，全身突然掠过一阵刺痛般的违和感，大概是某种侦测魔法吧。

虽然规模不足以拦截入侵者，但作为守护群体的警报装置，这种程度的魔法倒也足够。

术式是施加在整个栅栏上的吗？魔力源究竟从何而来？
正思索着这些琐碎问题时，疑似村落居民的神族们开始探头张望。

从石砌房屋悬挂着果实门帘的入口处，居民们悄悄打量着我。
街上的行人也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被卫兵带领前行的我。

......莫非这身打扮果然有问题？

不，应该不至于。虽说伪装造型确实古怪，但还不至于惹人怀疑。
这只是单纯的引人注目罢了。毕竟身为外来者，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而我既是外来者，同时也是魔法商人。
和来到魔界的俱毗罗没什么不同。只需向对方展示商品，推销......
不，推广即可。这里想必没有货币流通，多半会以物易物。
这个村落能提供什么特产，着实令人好奇。
更重要的是，若我带来的魔法商品能让居民们对魔法产生兴趣，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此行另有明确目的。
我必须为此采取行动。

「话说，这里有魔法使吗？」
「啊，当然有。您是说奥雷乌斯先生吧？」

见我询问，卫兵毫不避讳地道出了我寻找的名字。

「这座城镇能维持至今全靠奥雷乌斯先生。我们一直受惠于他的魔法」

嚯。奥雷乌斯居然备受赞誉。
能写出那种魔导书的人物，本就不该是等闲之辈，但没想到评价竟高到这种程度。
这么说来，奥雷乌斯莫非是这村落里的魔法始祖，或是唯一的魔法使？

「除了这位奥雷乌斯先生，还有其他魔法使吗？」
「没有了。虽然大家都相信他说的是真理，但谁也模仿不来啊」
「原来如此」

传授却未普及么。
确实，魔术本就艰深晦涩。若没有强烈的目的性，想要掌握恐怕难如登天。
我当年也是因为别无选择才能全心投入。

「那要不要先去见见奥雷乌斯先生？」
「哦，务必带路」

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在两名卫兵陪同下，我朝着石砌城镇深处不断前进。
目的地是村落中央——紧挨着参天巨木建造的，此地唯一的木结构建筑。

「奥雷乌斯先生，有客人」

未经敲门，门扉便自行开启，露出小巧居室的内部陈设。
玄关处的石板施加了警戒魔术，门扉附有再锁魔术，窗户刻着自动清洁魔术。
室内木地板上铺着耐久魔术，连接门扉的绳索末端铃铛施加了微弱的防腐......或是强化？某种难以辨别的魔术。

「客人？老夫不记得有约啊」

而这位老者身上，更重叠着多重难以解析的神秘术式。
毫无疑问，这位老人正是神族魔法使......奥雷乌斯。

「其实是刚才有位自称魔法使的人来访......话说您怎么称呼？」

啊，确实还未自报姓名。这可失礼了。

「在下名为Lionel。初次见面，奥雷乌斯」

我向老人深深鞠躬，既表敬意又显寻常。

「魔法使......？」

然而老者的反应令人不安。
他歪着头，浑身散发着困惑的气息。

「喂喂奥雷乌斯先生，又忘了吗？是魔法啊，魔法」
「魔法......？魔法......」

等等，什么情况？"忘了"是什么意思？
更离谱的是，连"魔法"这个概念都能遗忘？
这人真是奥雷乌斯先生吗？

「稍等片刻」

奥雷乌斯说着便退回里屋。窗边床铺旁放着木质茶几，上面摊开一本与我怀中形制相同的大开本典籍。
......不会错。那与我持有的奥雷乌斯魔导书系出同源。
二者必有关联。但为何这位老者会"遗忘"到如此地步......？

「魔法啊，魔法......」

老者站着翻动书页，随意浏览起来。期间不时发出"嗯嗯""原来如此"的嘀咕，机械式地点头。
等待片刻后，随着一声清爽的"好了！"，书本合拢，奥雷乌斯重返客厅。

「哎呀呀，总算想起来了。没想到世上除老夫外还有魔法使，真叫人吃惊」
「哈哈，奥雷乌斯先生还是这么健忘啊」

诶？这就突然"想起来"了？未免太草率了吧？

「欢迎......那个，名字是？」
「......Lionel」
「噢对，是Lionel。老夫乃奥雷乌斯。请多指教」
「请、请多指教」

健忘的老魔法使，奥雷乌斯。
这便是我们最初的相遇。

第九十七话 绶

那一头蓬松卷曲的银色长发与浓密的大胡子，无不彰显着岁月的痕迹。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奥雷乌斯都是一位经验老道的魔法使。

「现在要泡茶了」
「哎呀，那奥雷乌斯先生，也给我们来一杯吧」
「好嘞好嘞。」

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他们的氛围相当轻松。
虽说身为警卫，初次见面时对来历不明的我保持警惕、远远搭话是正确应对，但之后的态度整体上实在太过随意了。

此刻，那两人嘴上说是我的陪同，却已和奥雷乌斯先生一起开始准备茶具。
他们从木制简易架子上取下几个陶器般的高脚杯，依次摆在桌上。
奥雷乌斯先生取出的小壶，大概是茶叶罐吧。

「啊，我就不用了，不必费心」
「嗯？怎么，我家的茶可好喝了？」
「呃不是，我不太擅长饮食之类……」
「这样啊。」

见我推辞，奥雷乌斯先生明显露出沮丧的表情，将一只高脚杯放回架子。不过其他杯子仍摆着，看来茶会照常举行。
其实我也想喝，但眼下这种场合突然暴露真容可不行。
况且我享用这类饮品时，总会把地板弄得一团糟。在初次拜访的人家里泼洒茶水，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要是我的口腔和喉咙能正常运作就好了。


「呼嗯，真是绝妙」
「……」

当我蜷缩在椅子上时，桌对面的奥雷乌斯先生和卫兵们正悠闲品茶歇息。
接待客人时竟如此放松，真是我行我素。不过这样反而少了拘束感，倒也不错。
托他们的福，我也能仔细观摩室内的魔术机关。

整个房间充斥着各式魔术——或者说热闹非凡。
各种物品或被施加了魔术，或在制作阶段就融入了魔术元素，某种意义上堪称精妙。
虽然都是些简单构造，但像能自动清洁污渍的餐具这类令我都不禁赞叹的巧思比比皆是，让人百看不厌。
如果说我的魔术是探索型魔术，那么奥雷乌斯创造的魔术便是生活实用型魔术吧。

「是叫Lionel吧？看来你对魔法很感兴趣啊」
「哎，啊。」

或许是我东张西望太明显，刚转回视线就看见奥雷乌斯朝我露出亲切笑容。

「你一直盯着魔法物品看，我一眼就看出来啦」
「哈哈哈……没办法，很少有机会见到别人制作的魔法道具，忍不住就……」
「哦？是吗。你可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能分辨魔法道具的人啊」

基本上魔界里制作魔法道具的只有我。
神绮和萨丽埃尔并非不能制作，但他们对于魔术相关事物兴致缺缺。
天野在的时候还能聊聊这些，可她只是能交流，实际并不会制作魔法道具。
所以能自行发明制作魔法道具的人，这位奥雷乌斯还真是头一个。

……不过我做的魔法道具也很厉害哦！

「我做的东西里也有这样的。」
「哦？」

我立刻从怀中取出手铃放在桌上。
毫无戒备的卫兵们顿时来了兴趣，单手端着高脚杯探身凝视手铃。你们是不是该稍微想想自己的本职工作啊。

「嗯……这是做什么用的呢？」
「连奥雷乌斯先生也看不出来吗？」
「哎呀呀，说不准呢。稍等一下」

奥雷乌斯先生拿起手铃，用清澈的绿眸细细端详。
即便年迈，那双眼睛仍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这是……」

难道光看就能识破玄机？

「是乐器吧」

说着他叮叮当当地摇响铃铛。
……没错！正确答案！毕竟是手铃嘛！
不过我更期待更深入的解答！

「不愧是奥雷乌斯先生」
「真懂行啊」

而你们俩可真是天真无邪呢。

「咦？」

当奥雷乌斯先生兴高采烈摇晃手铃时，似乎察觉到了异样。
他停住铃铛，再次将它凑到眼前，目光中充满探究欲。

「噢，这乐器具有扩散魔力的效果？」
「！」

哦，这次发现了。正是如此。
光凭摇动就能察觉，相当敏锐嘛？

奥雷乌斯先生虽然偶尔显得糊涂……但或许比我想象的更精通魔法。

「啥玩意儿？这到底有啥用啊奥雷乌斯先生？」
「魔力啥的我可看不见啊——」
「唔唔，毕竟只有老夫能看见呢。在这小镇上可能不太派得上用场」

扎心了。被直言"不太实用"。
……但确实如此。这铃铛会稍稍借用摇铃者的魔力，随音波一同扩散。

其名为"魔力唤铃"。
摇动时可构筑简易结界基础，或让能感知魔力的对象更容易发现自己——然而必须双方都能操控魔力才能生效。
虽是得意之作，却因没有适用对象而被迫雪藏，实属悲哀的魔法道具。

……奥雷乌斯究竟看穿这手铃多少玄机呢？

第九十八话 集

单凭一个，还无法判断奥雷乌斯的观察力究竟如何。
因此，为了了解对方，我又取出几件小道具，依次排列在桌上。

茶会的气氛一转，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商品介绍。
虽然人类时期也没做过外商之类的工作，但说不定我其实挺有这方面的才能。

「嘿，连这种东西也是魔法道具吗？」
「真漂亮啊——」

卫兵们选出的最受欢迎商品是“浑浊水壶”。
只需倾斜，就能将魔力转化为水，只要还有力量，就能持续出水。虽外观小巧，却是个相当豪爽的道具。
只不过，壶嘴太小导致出水量少，用起来不太方便。又因为过于注重外侧的浮雕，忘了加上应有的净水功能。这又是个有点遗憾的东西。
不过，这次那些装饰似乎在他们眼中成了加分项。

「看，水出来了——」
「哦——」

只要往酒杯里淅淅沥沥地倒上水，卫兵们就会开心起来。推销非常完美。
然而，重点并不在于展示这些显而易见的魔法道具。
对我来说，重要的是奥雷乌斯对桌上其他道具的反应。

「嗯——，这又是什么呢？」
「……」

奥雷乌斯拿起铁环，在手中转来转去，摩挲把玩，用各种方式摆弄着。
那动作不像研究者或探索者，反倒像摆弄玩具的好奇心旺盛的孩子。

「哦，原来如此。懂了懂了，是把空气压缩产生热量啊。」

就在我这么想的功夫，他似乎已经找到了正确的使用方法。
将铁环像硬币一样在桌上旋转，随后伸手向其注入魔力。
铁环的旋转随之加速，持续转动，甚至微微浮空。

「哇哦！」
「怎么了怎么了？」

高速旋转的铁环逐渐形成球状，一点点吸入周围的空气并向中心压缩。
掀起的风让房间嘎吱作响，剧烈摇晃，球体中心泛起红色光芒，逐渐升温。

这正是Lionel式的“吹入炉”。
在探索如何不依赖火属性生火的过程中诞生的、从风中催生火焰的魔法道具。
虽然以“只是个圆环”的简洁设计为卖点，但实际上有更简单的生火方法，所以它也算失败作的典型代表。为什么当初没早点意识到呢？

「嘿咻！」
「哇，太厉害了，奥雷乌斯先生！」

奥雷乌斯驾轻就熟地接住铁环，将火种抖落到桌上的碟子里。
火种煌煌燃烧，在碟中持续不灭。

「相当有趣的玩意儿啊。」
「哈哈，也就看着花哨罢了。」
「嘛，可能确实有点浮夸呢。呵呵。」

说到底，这只是宴会助兴用的魔法道具。呼啦啦的风和视觉效果够华丽，却要消耗不成比例的魔力，纯粹是个生火器。
不过，华丽归华丽，看着倒挺有趣。虽然终究是件无用之物，但奥雷乌斯似乎能体会到它的独特价值。
不仅知识渊博，心胸也相当宽广啊。

「奥雷乌斯，您似乎对魔法相当精通。」
「嗯……是吗？」
「哎呀，问我们的话……」
「您在这座城镇里地位颇高。这与您的魔法实力有关吗？」
「……唔。」

城镇外围、街巷之中，乃至这间屋内，各处都点缀着形形色色的魔法。
而从卫兵们的态度来看，他无疑深受镇民敬重。
奥雷乌斯既是这片聚落唯一的魔法使，也是长老。

但与此同时，疑问也浮上心头。
为什么奥雷乌斯会定居于此？
为何他们这些天界神族，要来到被其厌恶的“污秽”横行的大地？

纯粹地，我想知道其中的缘由。

「确实如此。正因为有老夫在，大家才聚集到这片土地。」
「聚集而来？」
「是啊。这里原本是奥雷乌斯先生独自居住的地方。」
「哎？真的吗……」

这倒令人惊讶。我莫名有种先入为主的印象，以为大家是一同迁居至此的。

「一个接一个地接纳，不知不觉就变成这么多人聚居的地方啦。」

听起来，背后似乎藏着些彰显器量的轶事呢。

第九十九话 迟

据说，奥雷乌斯曾是居住在天界的神族之一。
如今他虽然已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但当年却年轻睿智，毫无痴态。
在他所属的领地中，他似乎担任着足以左右领地运营的要职。
只不过，他本人连这件事都忘记了……

「天界啊……好像确实有过这么个地方吧」

——大概就是这么个状态。
既然奥雷乌斯本人是这副模样，我们也只能从后来赶到的卫兵口中打听他的事了。

「我只记得奥雷乌斯大人是被赶出来的」
「被赶出来？」
「对啊，我也听说过」

两名卫兵一边互相点头，一边核对记忆中的信息。

「身居要职的人会被赶出来……这种事真的存在吗？」
「真是过分呢，呵呵呵」

——说的就是您的事啊。

「听说奥雷乌斯大人以前是因为魔术才被赶出来的」
「啊，我也听过这个说法」
「……因为魔术？」

看向奥雷乌斯的脸，他正饶有兴趣地笑着。
那笑容仿佛对过去的忧愁毫无感触，纯粹发自内心。



奥雷乌斯是靠自己发现了魔法。
虽然具体的经过或许只存在于他已丢失的记忆中，但那一定是一段漫长、单调而艰险的旅程。
无人知晓契机为何，但发现了从月亮及周遭环境中汲取力量之法的奥雷乌斯，终究决定运用并研究它。

他察觉到了魔力的存在，甚至试图驾驭它。以如此奇特的构想为起点，历经数百年、数千年的岁月，奥雷乌斯自然催生了大量有效的实验与魔术理论。
他逐步加深对魔法的理解，在魔法使的道路上高歌猛进。

然而，这样的姿态似乎并不为奥雷乌斯的上位者们所喜。
神族天生拥有某种神圣之力，其地位也由此决定。但奥雷乌斯发现的魔法，在某些情况下，足以轻易颠覆这种先天性的力量差距。
神族的权贵们畏惧魔法。

类似的动向在天界各处皆有迹可循，魔法因此饱受打压。
魔法本身与污秽之力「魔力」的相似性，或许也加剧了这种负面印象。
像俱毗罗那样不带偏见者终究是少数，多数神族对魔法持否定态度。

正因如此，奥雷乌斯遭受迫害。
这是因其能驾驭魔法——因其过于卓越而招致的迫害。

他被逐出天界，坠入污秽蔓延的大地——那里充斥着原始魔兽与魔族。
最终他流落至这片安全的土地，聚集起境遇相似之人，形成了村落。

「还有过这种事啊。」

听完卫兵的讲述，奥雷乌斯事不关己般笑了起来。
若此言属实，他本为天界鞠躬尽瘁，却遭效忠之地背叛。
理应经历过相当痛苦的时光。

可他一笑置之。
仿佛在说，那不过是已被遗忘的过往云烟。

「您曾是位非常了不起的魔法使呢。」
「呵呵呵，别这么说，怪难为情的。老夫也没做什么大事。」

即便被逐出天界、坠落大地，他依然持续为人们施展力量。
从村落居民对他的信赖中，这一点显而易见。

他们并未堕入「遭贬谪便要复仇」的恶魔般扭曲心态。
他们脚踏实地，决心在此生活。
而能让他们拥有这般心境的，或许正是奥雷乌斯的存在本身。

「哦，今天天气真不错……不如出去散散步吧。」

望着明亮的窗户，奥雷乌斯站起身来。
两名卫兵见阳光已盛，也终于想起被自己遗忘许久的职责。

「那我们先告辞了，奥雷乌斯大人！」
「打扰了！」
「好好好——」

两人这才慌慌张张地赶回岗位。
离谱的是，竟把我这个外人独自留在这里。
面对松懈到极点的警备，连叹息的力气都没了。

「呵呵，都是些开朗的好孩子啊。」
「确实。和他们在一起很愉快。」

这片土地的风貌想必便是如此。
大抵是悠然、恬淡，与自然共度时光的生活方式。

「如何，Lionel？要不要一起去采蘑菇？能当魔法材料哦。」
「当然，务必带上我。」

想问的事堆积如山，想说的话亦有许多。
但不必急于一时。
我决定顺应他们悠缓的时光，一点点融入其中。
我如此决定。

第一百话 采

奥雷乌斯的村落。
因为族长是奥雷乌斯，所以我将他们居住的聚落如此称呼。

这个村落非常和平。
没有所谓的天敌存在，村民们个个安居乐业。
身为神族的他们并不太需要进食，虽然偶尔会品尝水果或茶点，但即便不吃也不会感到饥饿。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里或许就是地上的极乐净土。

漫长到近乎永恒的寿命。一成不变的朴素生活。
无非是酣然入睡、畅快交谈，日复一日地循环。

是否觉得这种生活怠惰因人而异。但我认为，他们的生活方式非常值得推崇。
整日随心所欲地做喜欢的事，开朗愉快地度过时光。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若说他们的娱乐，无非是用绑着线和针的树枝钓鱼、采摘野花或是站着闲聊。
这些都属于兴趣范畴。对人类而言，采集与狩猎是谋生手段，而他们却当作游戏来进行。
正因为是游戏，这些活动既未被长期精炼，也保持着原始形态延续至今。
逆境催人成长，但生活在闲适之中，反而会让人停滞不前。
魔界人学东西慢，说不定正是源于此。

……就这样思索着，我来到这个村落已有一周时间。
虽说行商者不卖货却滞留一周有些奇怪，但这也是为了市场调研。
若不了解交易对象，连做生意的样子都装不出来。


「所以这边的蘑菇是可食用的」
「嗯嗯」
「拜托你啦」

于是此刻，我正在森林里勤勤恳恳地采蘑菇。
穿着魔法师风格的装束，背着网眼背篓，将五颜六色的蘑菇塞满其中，笨拙地进行着采集工作。
既然是奥雷乌斯主动邀请"要一起来吗"，那也没办法。毕竟是村长的请求，不可能拒绝。

这一周简直是日复一日的采集生活，每天不是拔蘑菇就是挖野菜，再研磨或熬煮成研究材料。
虽然我过去也擅长这类作业，但那已是相当久远的事了。如今我不认识的动植物与菌类繁衍生息，掌握的催化知识毫无用武之地。灭绝物种就是这么麻烦。

「奥雷乌斯，这种蘑菇是？」
「唔？哦哦，那个虽然很像，但你仔细看看菌褶」

在这方面，奥雷乌斯对森林了如指掌。
他的知识量宛如森林之主。虽然偶尔会像失忆般半张着嘴发呆，但这种时候他就会翻开大开本的书，阅读比米粒还小的文字来努力回忆。
记忆力方面虽有些可疑，但本质上极为睿智。

「啊，真的。形状稍有不同」
「嗯，要当心。用了那个会出大问题」

看他写的书就知道，奥雷乌斯是个实践派。
反反复复进行实验与实践，耐心提炼答案。就是这样的人。
这些关于蘑菇野菜的知识，全都建立在经验之上。
本质上，他和我是一样的。

「奥雷乌斯，这些草药够了吗」
「唔？......哦哦Lionel，你对蕨类很在行嘛，怎么分辨的」
「哈哈哈。靠曲线吧」

当然我也不遑多让。
好歹还保留着几个擅长领域。
奥雷乌斯对知识的渴求值得尊敬，但我也希望能吸收他的知识，让自己成为更优秀的魔法师。
这几天在森林里的采集活动，也包含着这层意义。


「哈啊，大丰收大丰收」
「抱歉让你拿这么多行李」
「没事没事，我身体结实，不用在意」

两个背篓塞满各种物品，我们踏上归途。
天空已染上红霞，再过几十分钟夜幕就会降临。

我在面具内侧展开小型的"月时计"确认时间。
......现在是下午五点。

其实根本不用看时间，这些神族本来就不在意这个。

「奥雷乌斯先生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奥雷乌斯先生！」
「还有做生意的人！」

当我们进入村落时，或许触发了某种通知音效。
三个矮小的神族孩子奔跑着迎上来。

他们全都抱住奥雷乌斯的腿撒娇，让我有点羡慕。
话说"做生意的人"是什么称呼。

「喂喂，这位先生叫Lionel。要好好用名字称呼别人啊，塞拉」
「好——」
「哇！背篓装得好满！」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啊等等，现在不行。会撒出来的」

没错，这个村落也有孩子。
虽然早就从萨列尔那里听说过神族会生育后代，但亲眼所见时，发现他们真的就是普通孩童的模样。
明明再过几年就能凭自己意志翱翔天际，现在却完全看不出来。

「呐奥雷乌斯先生。妈妈的病...用这个药能治好吗」

攥着奥雷乌斯衣角的孩子，仰起悲伤的小脸望向他。

「......嗯，一定能治好」

奥雷乌斯轻声答道。

第一百零一话 寿

混在村中的神族之间生活，逐渐融入他们的圈子后，我一点一点地掌握了他们所处的状况。
大概是因为我总是不假思索地跟着奥雷乌斯去采蘑菇，村里的居民也解除了对我的戒心。甚至打听到了几件似乎很重要的情报。

那么，虽然周围没有天敌魔族的存在，本该和平安宁的奥雷乌斯之村，其实还存在着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虽然仅此一个，但对于身为神族的他们而言，却是极其令人烦恼的问题。

毕竟，这可是关乎他们自身"死亡"的问题。




村里似乎存在着一种原因不明的"病"，与其说会传染、不会传染，倒不如说是地上所有生灵都平等罹患的病症……村民们众口一词地如此说道。
据说患病者会逐渐失去活力，日益消瘦，最终走向死亡。

最初听闻此事时，我不由联想到"百分之百的杀人犯都吃过面包"这类说辞。
当时心想："这不是理所当然吗？生物都有寿命的啊。"

然后，我突然意识到——
他们原本，似乎并不存在所谓的寿命。

「大地正遭受必灭之病的侵蚀」

奥雷乌斯将干燥的蘑菇粉末撒进石锅，往300cc清水中加入11克贝壳灰，开始用石匙搅拌。
在喀啦喀啦的石器摩擦声中，老人继续道：

「老夫在天界时，人们都说这是魔术或魔界导致的。但老夫认为这个说法不对」
「这又是为什么？」
「尚无确证，仅是直觉。与其说大地染上了死亡之病，不如说天界那片土地本身就是长寿的根源」
「哦？」

奥雷乌斯抖落石匙上的水珠，对我露出慈祥的笑容。
原来如此，他认为并非地上生物染病，而是天界具备不死之力。虽不谙天界内情，但奥雷乌斯的推测想必没错。
凭借天野之力悬浮于空的隔离大陆·天界。纵使拥有何等不可思议的力量，我都不会惊讶。
况且还有神族的种族特性。在天界时受某种力量影响获得不老不死之身，来到力量薄弱的地上就会逐渐衰弱。这个推论确实合理。
连魔族互相吞噬的行为，或许都能由此解释。

......而村民们正因为失去神族力量的供给，才逐渐衰弱。

「食用树果确实能暂时恢复，争取时间。但终究治标不治本」
「普通食物也能延寿？」

这倒是头回听说。我还以为会像原始魔兽那样只能同类相食。

「真的只是暂时。意志力、精神力等种种因素都会影响'病情'发展......若所有条件都往坏处发展，单靠饮食根本无力回天」

石锅被架在赤红火焰上。
同时奥雷乌斯从架上取瓶，将粉末撒入锅中。

「根源并非大地。问题在于这里不是天界......但这确实配得上'病症'之称」

凝视着沸腾冒泡的锅子，奥雷乌斯神色阴沉，却透着超乎寻常的认真。

「这是堕天的我们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掉的必灭之病」
「......」
「开玩笑的」
「啊？」

当我正对着他凝重的表情时，老人突然天真地笑了。

「不过就是会死嘛。确实可怕。但我们心底某处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接受死亡」

神族，接受死亡。
......神明，接受自己的死亡。

「当然，若能治愈这种病，老夫求之不得。如今大部分研究都倾注于此。但像地上生物那样在有限时光中活着，或许也不坏「

这番话他说得轻描淡写。
却如利刃般深深刺进我空洞的胸膛。

「学会感恩生命。这么说来，或许永恒的生命反而不要更好」

最后说着这话，奥雷乌斯熄灭了简易点火魔术的火焰。
锅中是富含魔法催化剂的催化汤剂。
老人要用这液体开始制药了。

「奥雷乌斯，我也来帮忙」
「噢，那可帮大忙了。Lionel的手艺可比老夫强得多呢」

神族的生死观。对于存活了亿万年的我而言，终究难以真正体会。

但无论是否参与制药，我都必须深刻思考前方等待的结果——这个念头此刻无比清晰。

第一百零二话 药

追根溯源，神族实为"污秽"——即原始魔兽。
但神族通过特殊进化，获得了与本源原始魔兽截然不同的生态。
这点只需观察神绮参照两者创造的生物便知：参照大型原始魔兽创造出的是海蛞蝓，而参照神族萨丽艾尔则诞生了魔人。

虽说这部分已略微超出我的专业范畴，但神族与原始魔兽之间存在巨大的种族差异确是事实。
毕竟原始魔兽必须捕食同类才能延续生命，而神族即便不进食也能活得相当长久。

种族差异确实存在。
但我怀疑这与"天界"的地质影响不无关联。

长久镇守大地、守望世界的龙骨塔唯一神——天野。
她曾坐镇的大地浮空形成的异空间，便是天界。
天界蕴含的异质之力至今仍多未解之谜。于我而言，就连天界所在之处都充满疑团。
神族似乎能凭直觉感知天界方位与进入方法，而我却连相位都难以辨别。上次若非萨丽艾尔协助，恐怕连入口都无法开启。
这些隐蔽措施想必是梅塔特隆所为，但或许天界本身便具备隐匿功能......

虽如此揣测，我仍不知前往天界之法。
萨丽艾尔已然堕天，而我无法感知入口。
故而今次决定另辟蹊径。



「这便是魔力增幅药」
「哦嚯——」

望着制成的药水，我在面具后绽开笑容。即便摘下面具，旁人大概也看不出我在笑，但心中确在欢笑。

持续采蘑菇三个月。
多亏找到了目标物——暂称泡泡菇，终于完成"必灭之病"的特效药。

「先前说明过，服用此药可增长魔力」
「但过程极其缓慢」
「嗯。毕竟魔力骤增反倒麻烦」

奥雷乌斯将药瓶置于桌面，用力抹去额间汗水。
果然，这药剂堪称稀世珍品。
制作流程繁琐得令我想用"麻烦"二字概括，而泡泡菇又极易消亡，绝非可人工培育的材料，实属无奈。

「服此药可治愈衰老？」
「正是。饮下后衰老将长期停滞。虽因人而异...但至少能免于一死」

我用缠满绷带的手抓起药瓶。
内容物无色透明。越是精炼的药剂，往往越趋无色。
虽非绝对，但这药确实堪称完美成品。

我属于从周遭汲取魔力的类型，从不增幅自身魔力。
因此即便回溯漫长岁月，这也是我首次制作此类药剂。
虽是外行，幸得奥雷乌斯指点终得掌握制法。尽管材料难以凑齐，今后应能独立制作。

「不过做这一瓶就够呛啊...」
「呵呵，确实。但多亏有Lionel相助。抱歉啊，商人想必也很忙？」
「哪里哪里」
「是吗？」

毕竟眼下顾客只有您一位。

「......说起来Lionel，有件一直想讨要之物——若你恰好带着的话」
「哦？请讲请讲，您需要什么？」

说实话，既已得见如此珍贵的制药法，普通魔道具白送也无妨...但毕竟我名义上也是商人，总不能真免费相赠。

「可否给老朽几个瓶子？」
「咦？瓶子？」

我连带着面具一起歪头。

「呵呵，先前行商留下的秘药瓶子意外顺手」
「......您真无欲无求」
「哈哈哈，老朽可是贪心得很。正因比任何人都活得长久，才无需依赖这等药物啊」
「......」

我夸张地张开双臂作大笑状，却未发出声音。
因那时奥雷乌斯的神情，寂寞得令人心碎。

小说主基调，虽然地面的人面临各种困境，但主角从来不会真正直接解决问题。
第一百零三话 空

「奥雷乌斯，真的可以从这里开始找吗？灰尘好重啊……」
「嗯，没关系。老夫也忘了那里面有什么。说不定能找到些值得交换的东西呢」

一切就是从这样的对话开始的。
奥雷乌斯家中角落里那个陈旧的橱柜。

当它被打开的瞬间，我心中所有谜团都咬合在了一起。



奥雷乌斯似乎从远古时期坠落地表起，就一直在研究因地表环境引发的"必灭之病"。
这并非他亲口所述。
而是我从他橱柜里找到的那本皮质旧手记中发现的——那是用来交换我给他的小瓶的代价。



手记记载，他刚坠落地表就察觉到自己异常的衰老现象。
详细描述了身体逐年衰败的焦灼感。
因此他立即着手研究对策。

其中推测衰老速度与神族被认知程度存在关联。
记载了直至现代魔力增幅药问世前的各种延命实验。
皮革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字。

想必后来他也持续在各种载体上记录研究成果。旧橱柜里还发现了多本类似手记。


坠落地表数千年。
奥雷乌斯虽凭卓越才智尝试各种延命手段，却始终未能重获天界时期的不朽生命。
寻找无外敌的领地，搜寻秘药原料的深山，持续钻研魔术……
即便如此，衰老仍在继续。
金发染霜，皱纹深刻，体能日渐衰退。



但就在这样的绝境中，他找到了突破口。
约莫数百年前，在衰老致死前，他终于发明了延续生命的魔法并施加于己身。

那是道永不褪色、近乎诅咒的魔法。
以舍弃无用记忆为代价，连肉体衰败的"记忆"也一同忘却。
通过抹消两种"记忆"的接点，让身体遗忘成长轨迹的魔法。
其名为"研忘加护"。

凭借这个魔法，奥雷乌斯获得不老之身，如今作为村落长老深受爱戴……本该如此。


当然，这魔法只是权宜之计。
靠持续遗忘记忆维生——换言之就是带着痴呆活下去的状态，绝非奥雷乌斯认可的终极延命方案。只是缺陷品。
他仍渴望研究出更接近天界时期的完美长生。

但不断被侵蚀的记忆已不允许。
"研忘加护"持续阻碍着他的研究。
昔日积累如沙堡般崩塌，魔术知识正从他脑中流失。

某页手记上潦草地写着：他已无法维持基本知识量以上的研究。
那份被理性压抑的悲鸣，最终被深锁在橱柜最底层。



「找到能代替小瓶的东西了吗？」

当我在角落翻检手记时，奥雷乌斯正欣喜地把玩玻璃瓶问道。

「毕竟这房子也旧了。能发现值钱物件就好了」

他已不记得这些手记。
或许还残存些片段记忆。

但那些铭刻在手记中的悲恸，那些未完成的研究，都已被他作为生命烛芯燃尽了。
此刻我终于明白他编纂魔导书的缘由。

那绝非为他人所作。
而是他为对抗遗忘，为自己留下的魔术指南。

可如今他连这点都忘却了。
甚至将魔导书随手送给行商，权当应急药剂的替代品。

「……那就这块布吧。」
「哦？居然有这种物件？」

我从旧橱柜深处取出一块白色织物。
不过是条堪作发带的素白布条。
但做工精良质地考究，触感柔滑且带着强效防护魔法。

「既然中意就拿去吧。不过抵那瓶未免……」
「不，我就要这个。」
「请便。」
「多谢了，奥雷乌斯。」

这个橱柜封印着奥雷乌斯的旧日记忆。
与挫折记忆共同封存的素白布条。
我在这织物上感受到了他既想远离又难以割舍的执念。
若以此为契机有所发现，或许能帮到他什么。


「多谢你的瓶子，还有帮忙找材料」
「我才要道谢。这个宁静的村落很棒，魔法探讨也令人受益匪浅」
「老夫也是。谢谢你，Lionel」

我们用力握手。
对面是皱纹纵横的老手。这边是缠满绷带、掩盖丑陋的伤手。

至此，我在奥雷乌斯村落的时光暂告段落。
这段说长不短的时光里，作为商人兼魔界住民，终究不能长久滞留。
但能了解这么多奥雷乌斯的往事，已心满意足。

临别时我犹豫过是否该传授"不蚀"不老魔法，但现阶段的奥雷乌斯难以掌握，对全村神族施术也不妥当。
我害怕轻率赐予永生会扭曲他们正在领悟的生命尊严。

「后会有期。」
「嗯，再见。」

于是我告别老者，踏上归途。
与神族的地表村落，也暂且别过。

第一百零四话 生

回到魔界的我，向神绮和萨丽艾尔讲述了与奥雷乌斯的相遇以及地上发生的种种事件。
虽然没什么特别的土特产，但要说故事的话倒是有一大堆。
比如外面生长的植物、神族建立的村落，还有天界对待魔术的态度等等。

尤其是对天界怀有强烈情感的萨丽艾尔来说，我这次的报告意义重大。

「原来如此，魔术竟然被这样对待……」
「嗯嗯」

在雕刻之城的无人面包店里，我们三人聚在一起喝茶。
不过实际上喝茶的只有萨丽艾尔，我和神绮还是照例喝啤酒。

「确实，魔术在天界一直被严格保密和管理。像我和梅塔特隆这样的存在能够理解这种力量的性质，但如果是下层的人发现了，情况就不同了。被误解为邪恶的力量也是情有可原的......」

萨丽艾尔在天界一直守护着月之魔术的秘密。
但奥雷乌斯使用的魔术是他自己独创和发现的。
即便是梅塔特隆，也无法阻止他自己发现的魔术。

此外，除了奥雷乌斯，其他各种神族也各自与魔术相遇。
虽然存在一些误解，但魔术的存在本身似乎正逐渐被天界所认知。
今后天界将不得不与这种新的力量打交道，不管以何种形式。

「奥雷乌斯都被天界放逐了，看来天界对魔术的理解程度相当低啊」
「不，下层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但至少在我们所在的上层，并没有那种偏见......」
「魔术还真是复杂呢」

据说神族本来就有与生俱来的能力。
有些能力堪比魔术，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越魔术。
萨丽艾尔拥有的邪眼也是其中一种。

神族的能力无论大小都很强大。
对他们来说，本就不需要努力去掌握魔术。
长时间没有自行发现魔术这种力量，也是情有可原的。

长期以来，基于天生能力差异的等级/制度一直被部分神族视为准则，但随着魔术的出现，这种制度必将动摇。

......不过说实话，我对之后的发展并不怎么关心。
神族之间的纷争，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
虽然魔术被当作邪恶力量对待让我有点难过。



「对了神绮，魔人们的情况怎么样？都还好吗？」

我询问了那些被我放任不管（虽然不算是我的孩子）的神绮创造的生物——魔人们的近况。
神绮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开心地说起他们的现状。

「他们都很有活力呢。虽然不太听我的话，但都有自己的意志，会行动、会说话......而且很聪明。和他们在一起完全不会觉得无聊。」
「哦......」

我还以为作为"母亲"的神绮能好好管束魔人们，看来他们还是变得不听话了啊。
不过看她这么开心，这样也不错吧？

「但是最近因为他们到处乱跑，有几个孩子不见了。"
「诶？」

这没问题吗？

「不过反正他们也出不了魔界，所以我不是很担心。」

啊，看来不太妙。

「......神绮，顺便问一下，现在魔人大概有多少了？」
「嗯？大概两万左右吧？」
「增加了这么多？」
「是的。创造他们也越来越熟练了，有几次练习一次性创造十个人左右，就变成这样了。」

原来如此。
......不过嘛，居民多些更热闹有趣。

但突然增加这么多，我还是有点措手不及。本以为会慢慢增加，逐渐发展文明之类的。嗯。
倒不是说不能增加，只是没能亲眼见证这个过程，觉得有点遗憾。

......要是说漏嘴的话，神绮说不定会说出"那我把他们消除掉"这种话，下一秒就开始魔人大tu杀，所以我不会说出口的。

「感觉不管是地球还是魔界，人都变多了呢」

最初明明谁都没有，现在却变得如此热闹。
神绮诞生了，无名之神诞生了，天野诞生又消失......

地上、天界、魔界。
魔族、神族、魔人。

想要完全掌握一切已经变得非常困难了。
明明在四亿年前，我还能记住所有生物，连每株海藻的特性都了如指掌。

......但是。

「呐，萨丽艾尔那边有那些孩子去过吗？」
「魔人吗？没有，我这边没见到。通过幽玄魔眼观察，他们的活动范围似乎还很有限」
「啊，这样啊。那就放心了。」

各种各样的生命在呼吸，按照各自的想法行动。这就是地球形成的自然法则。这就是地球可贵的样子。
无法触及、无法看到的事物会越来越多，今后也一定会更加不安。
但我会把这当作理所当然的事情接受，作为自然的一部分，与他们共同生活下去。
在那前方，一定有我梦寐以求的、完整而充实的世界的模样。

人类先生们，早点诞生也没关系哦？

第一百零五话 笼

魔力增幅药。
从我的魔术形态——从环境中收集、提取并利用魔力——来看，这实在是一种效率低下的药品。但如果只是想针对自身泄漏的魔力发挥作用，那恐怕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而对于神族来说，这种药的效果尤为显著。
比起生活在地上的普通生物，他们更加灵性。这种药不仅能增幅魔力，还能让他们暂时提升自身的位格。
虽然是消耗品，但对地上的神族而言，堪称救命之药，无可替代的万能灵药。

我自己并没有使用的打算，但下次遇见奥雷乌斯，或是与其他神族交流时，或许能派上用场。
因此，我决定暂时留在魔界，潜心研制这种药品。


「魔力增幅药，现身吧。」

轻声念诵，右手掌心浮现出一瓶装着水的玻璃瓶。

「让我看看。」

打开瓶盖，一口气将水灌入口中。

「嗯，只是薄荷水而已。」

毫无效果。虽然早有预料，但看来仅凭原初之力无法生成这种药品。
还是别偷懒了，老老实实制作吧。好的。


将新从地上带来的植物移植到魔界的空闲区域后，我决定先从巡视魔界本土的植物开始，寻找可用于制药的材料。
在奥雷乌斯的村落附近，偶尔能找到泡泡菇（暂定名），用它作为原料可以制作魔力增幅药。但遗憾的是，魔界并不存在这种蘑菇。
况且，那种蘑菇极其脆弱且罕见，不到一夜就会消失，在地上也很难搜寻。即便尝试人工培育，蘑菇本身又极为娇贵，绝非易事。
所以，我打算以替代材料为主，研制一种不同于奥雷乌斯式的全新魔力增幅药。

没什么，毕竟我曾花数亿年时间彻底调查过远古时代的动植物。
只要扩大魔力的波动范围并增强效果，制作这样的药应该不算太难。


「下次见到奥雷乌斯他们，说不定还能当礼物送出去呢。」

比起传授「不蚀」，单纯送药的影响要小得多。
抱着这样轻松的想法，我开始了增幅魔力药品的研制。



转眼间，数百年——
或许数千年过去了。

总之，在短暂的沉寂后，魔界久违地迎来了访客。

当时，我正忙于培养从魔界森林采集的菌类，手忙脚乱之际，萨丽埃尔匆匆飞来通报，这才让我注意到这件稀罕事。


「有客人」
「是啊，我用幽玄魔眼看到了。是之前来过魔界的俱毗罗吧？虽然装束有些变化，但气息和氛围还是一样。」
「是吗，俱毗罗啊……那得好好招待才行。」

上次来访时，他卖给了我奥雷乌斯的魔导书。
而我回赠的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东西。虽然不便明说，但那确实是一笔相当划算的交易。
他再次来到魔界，或许意味着这次准备了更丰富的商品？
无论如何，能见识天界的物品总是令人期待。


「你要去吗？」
「嗯。萨丽埃尔这次怎么办？」
「我就……不去了」
「好吧」

看来萨丽埃尔依然不愿与天界之人接触。
他——或者说她——自有考量吧。


「哦，是Lionel吧？好久不见，真高兴再见到你。」
「嗨，俱毗罗，别来无恙啊。」

想象着萨丽埃尔提供的坐标，我跃迁至魔界边境，俱毗罗果然站在那里。
装束与从前无异，但携带的行李却多了许多。手杖与提灯依旧如故。看到这些未变的细节，不禁让人感叹天界神族果然缺乏新意。

「这次我带了不少新货！周游各地，搜罗的东西可比上次多得多！」
「哇哦——」
「虽然想立刻开始交易，但我还有些故事要分享。能否像上次一样，带我去个安静的地方？最好是神绮所在之处。」
「神绮啊，没问题。」

生活在魔界，偶尔迎接访客。
这样的日子倒也不坏。
不过，如果能再多些不同的人来访就更好了。当然，我并不是讨厌俱毗罗。

蓬莱玉枝来了
第一百零六话 X

「来吧，怎么样！根据上次的倾向，今天我带来了与魔术相关的各种物品！」

将俱毗罗带到与之前相同的小木屋后，又像以前一样举行了商品发布会。
这次动员了三张桌子，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

我和神绮一边看着桌上陈列的物品，一边挑选着天界出产的值得一看的东西。

俱毗罗挺起胸膛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次的商品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与上次不可同日而语。
或许正是因为有像他这样的商人活跃着，物品的供应才得以增加。

然而，尽管从魔术的角度来看比上次更为优质，但陈列的却都是结构简单的物品。
虽然对制作本身感到佩服，但一眼望去，并没有我个人特别想要的东西。
上次因为有奥雷乌斯的著作这种例外才答应谈判，但这次该怎么办呢？

「眼花缭乱了吧？肯定是。因为都是些顶级的东西。」

正因为如此，看到俱毗罗充满自信的样子，反而让我觉得有些抱歉。
但他对魔术也不太了解。既然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卖的是什么，那么也应该考虑到对方可能不会购买的情况。

这次还是婉拒吧，让他几千年后再来好了……

「Lionel，请看看这个。」
「嗯？」

当我正苦恼于如何拒绝眼神锐利的俱毗罗时，神绮指着其中一件物品叫住了我。

「这个，并不是魔术相关的东西吧？」
「嗯……？」

按照她所说的，我拿起了她指的那个东西。
确实，正如她所言，摸起来感觉并没有魔力的构造。

这是一根像手杖一样的木棒，但上面并没有配备催化剂。
没有魔力消耗机构的，只是一根普通的棒子。
不，更准确地说，是一根粗糙的普通树枝。这是我对它的第一印象。

「嗯？」

然而，我的手突然停住了。
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地抚摸着树枝的表面，但指尖却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触感。

「俱毗罗，这是什么？」

「哦，那个啊。那应该是在边境地区得到的东西。据说是为了对抗污秽而制作的试验品」
「对抗污秽……？是某种研究成果吗……？」
「嗯。不过听说进展不太顺利。好像是在制作过程中放弃的东西」
「……」

对抗污秽的工具。
这指的是对抗原始魔兽的工具吧？
即便如此，这根树枝的攻击力实在是太过贫乏了……

「俱毗罗，我可以稍微摆弄一下这个吗？」
「……如果弄坏了，你得买下来」
「明白了」

如果弄坏了，就当作是实验的一部分好了。尝试本身是有价值的。总之得到了许可，就立刻试试各种反应吧。

「首先是魔力的反应。」

左手握住树枝，右手悬在上方，将力量施加到各个部分。
不出所料，树枝对魔力没有任何反应，丝毫看不到启动的迹象。
但似乎魔力本身有通路，就像植物的导管一样，魔力顺畅地流过。

虽然没有反应，但魔力的路径已经明确了。

有路径就意味着这是以魔力通过为前提的工具。
这不是普通的树枝。普通的树枝不会如此单向地传导魔力。
纤维状的结构中，一定有人工制造的管道。

此时，已经可以确定这根树枝并非出自普通人之手。
很好，就该是这样。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接下来是确定输出方向。
既然知道了魔力的通路，就必须理解其正确的方向。
这根树枝虽然没有消耗魔力的机构，但既然有通路，就一定有正确的方向。

「……魔力注入。」

从握住的树枝根部注入魔力。
魔力通过导管，穿过整个树枝，从我注入的魔力从树枝上部的几个孔洞中流出。
依然没有启动的迹象。
但如果这是模拟植物树枝的话，魔力的方向应该是正确的。

「……真有意思」

作为总结，我轻声说出了这句话。

「看来你很中意啊，Lionel。」
「啊……」

而这句低语被俱毗罗清楚地听到了。

真不甘心。但还是要买下来。
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