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话 狱

确认串联式召唤仓库塔后，果然发现百公里级的塔消失了。
神绮似乎已在塔附近重新生成了消失的部分，补充方面倒是完全没问题，但塔的去向才是最大的问题。

那简直就是专为破坏而生的巨型炸弹。
就算地狱变成地狱绘卷也不奇怪。如果那个所谓的地狱与我认知中的地狱相同，恐怕不止囚徒，连狱卒都会痛苦哀嚎。那种毫无救赎的景象，我可不想目睹。

「Lionel，你要去吗？」
「嗯。去和他们谈谈吧。光是『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脚』，双方都不会心服口服吧」

地狱这个机构，是为了抑制地上的污秽而必须存在的。
奥雷乌斯的寿命，也是因污秽的影响而提前终结。更何况，恶性增长的灵魂若寄宿于各种事物中作乱，会相当棘手。

但即便如此，若任由魔界存在的魔力被肆意破坏或夺走，作为魔界一方也无法接受。
必须制定双方都能认可的规则。

「……神绮对这次的事，或许也很难痛快点头……」
「没关系的」
「……是吗」

神绮用力点了点头。
但话很少，仅此而已。

……果然在生气吧。
不可能立刻想通的。

……必须做好觉悟，对方恐怕也是同样的态度。

「Lionel，之前从矜羯罗的形象中提取的地狱位置仍可定位。穿过这扇门，就能直达他们的据点」

神绮抬手向空中一挥，形成一扇白色漩涡之门。
再注入少许原初之力，就能完全贯通至彼方。

「……Lionel。我虽然讨厌地狱……但请按你的想法行动吧。我会接受，并相信那是最佳选择」
「……抱歉」
「不必道歉」

神绮摇头浅笑。

「并非因为我是你创造的……或是你的顾问……这些理由。我是以神的身份，信任着温柔的你」
「……」
「所以交给你了，Lionel。我会坚信这是最优解，并等待你归来」
「……谢谢，神绮」

整理长袍，手握黑曜石杖，我直面白色之门。

「会漂亮地解决，然后回来的」

为了神绮，为了魔界，为了地上世界。
我下定决心，踏入白色门扉。


「……！有东西来了！」
「是人……不，是骸骨！」
「骸骨出现了！从魔界来的骸骨啊——！」

我落脚之处，是赤黑灼热的瓦砾大地。
抬头望去，天空被黑暗吞噬，无法分辨是封闭还是无限延伸。
这片被黑暗烧灼的荒芜世界，仿佛永无止境。

看来，这里就是所谓的地狱。
……既然刚才就有人喊我“骸骨”，想必不会错。

望向声源处，赤黑皮肤的巨人正躲在瓦砾堆后窥探。
超过五米的庞大身躯却显得格外警惕，反过来说明他们拥有相当的智慧——正因感知到我的实力与外表不符，才会如此戒备。
不错，这里似乎是能讲道理的地方。不愧是神族统治的领域。

我对喉咙施加扩音术式，朝汇聚着无数气息的暗空呐喊：

「……吾名Lionel！魔界使者，Lionel·blackmore！」

低沉的亡灵之声震撼地狱。
刹那间，周围聚集的气息为之一滞。

「今日我为魔界与地狱的共存而来！」

若能沟通，便沟通到底。
若要谈判，我奉陪到底。

「魔界曾遭自称矜羯罗者袭击，损失惨重……我等以“炸药”回敬地狱的暴行，已完成了报复！」

杖底猛击地面，我高声宣告：

「故往日恩怨就此清算！今日只为和平协商——」
「放屁！」
「知道那场爆炸害死多少狱卒吗！」
「宰了他！干掉他！」
「把这混蛋扔进熔炉！」

我的演说被狂热叫骂淹没。
同时，包围的地狱住民蜂拥而上。

嗯，早料到了。
我本来就不擅长这种场面，结果显而易见。
毕竟我就职的公司连提案会议都没有嘛。失败也正常，是我的问题。

「……好啊！若你们认为恩怨未了，尽管放马过来！若心有不甘，就痛殴我到满意为止！」

横挥法杖，咧开下颌咆哮：

「烧毁魔界？带走萨丽艾尔和神绮？……尽说些任性妄言……我们的怒火可不比你们少」

发动“魔力收夺”。环境属性为地与炎。
属性魔力充沛，天体魔力微量。术式使用无碍。

生成傀儡魔术，“土之领主”……“多重发动”。

「想杀我？尽管试试。但……你们做好被反杀的觉悟了吗，地狱的杂兵们？」

脚下大地骤然异变，赤黑灼热的傀儡洪流喷涌而出。
目睹地面瞬间化作无数傀儡，逼近的巨人们慌忙刹住脚步。

我立于二十米高的黑铠傀儡塔顶，再度挥杖怒吼：

「把负责人叫来————！！」

“魔力全解放”。
四千具四米级土之领主同时启动，扑向地狱大军。

第一百二十五话 灾

骑士傀儡群一齐行动起来，向四面八方散去。
土之领主的腰部和四肢纤细，与身高相比显得相当瘦削，但其内部由多层蜂窝状结构构成，能够抵御任何冲击，即使是与同等粗细的铁块相撞也能安然无恙。

众多军队各自传递着我释放的魔力，充当能量传导的媒介。
因此，只要我在这土之领主的城楼上持续发动“魔力全解放”，他们的侵略就不会停止。

「这、这些家伙是什么！」
「别退缩，大家一起上！」
「哇啊——！」

怒吼、惨叫。地狱住民们的叫喊声在巨大的地下空洞中回荡。
如此悠闲地眺望着，尽管光线昏暗，地狱住民们的身影也逐渐清晰可见。

他们是鬼。
不，实际上是否真的是鬼我也不清楚。或许是神族吧，但从头上长出的巨大犄角来看，简直和鬼一模一样。
有的脸巨大，有的有多条手臂，有的眼球众多，形态各异，看起来相当有趣。
那样的外表几乎与魔族无异，却拥有智慧，神族的进化真是难以理解。

巨大而强壮的鬼之神族。
但土之领主的动力也十分充足。这就是所谓的数量暴力。
地狱的前线在傀儡浪潮的冲击下，迅速被推向后方。

然而。


「呜哦哦哦哦啦——！」

一具土之领主被六臂鬼的套索击打得粉碎。
下半身与上半身分离的土之领主魔力结合解除，在空中分解消散。


「哦？」

土之领主群暂时将地狱的鬼们逼退。
但他们很快重整旗鼓。面对成群结队的土之领主的暴力，他们以更强大的暴力反击。

何等惊人的臂力。
从潜力来说，远超地上生活的魔族。
强大的力量与智慧。兼具两者的神族……虽然并不罕见，但如此直观地展现“力量”的神族，还是第一次见到。


「区区尸体，竟敢耍这些小把戏！」
「包围他们！」
「杀光他们！」

啊，啊。转眼间土之领主的前线开始崩溃。
何等力量。他们的装甲如同纸一般被撕裂。


「就这点本事吗！」
「再加把劲！一口气解决他们！」
果然，这就是极限了吗……。



嘛，毕竟是搬运用的傀儡。
没办法，没办法。


「“土像凝块”」

通过傀儡传导的魔力，发动新的魔术。
他们体内已有的魔力迅速感知到新术的发动，转变傀儡的运行方式。

全体急速变形。与鬼们混战的土之领主们突然如黏土般扭曲变形，检测到附近存在的各种“动态物体”，并扑了上去。


「哇，这些家伙怎么回事……！」
「被抓住了！？」
「唔……这、这家伙，比刚才硬多了……！」

所有傀儡因“土像凝块”而失去原有功能，转变为单纯用于捕获并固定附近生物的装置。
融化的傀儡伸出触手缠绕动态物体，将其内部重组为多层蜂窝、多层桁架与刚性支撑混合的坚固结构。
外观如同半熔解后凝固的傀儡，但其作用是强力的“束缚”。
被此术转化的结构体捕获的生物，轻易无法逃脱。

发动此术后，无需再向傀儡供应魔力。
我将右手持有的黑曜石杖举过头顶，继续凝聚周围的魔力，注入新的魔术。

“虹色之书”初级火属性魔术。超广范围释放系。


「“湖面之烟”」

我将杖尖生成的白色光球直接丢向城楼下的地面。

球体呼啸落下，理所当然地与地面接触。


「尝尝被火焰灼烧的痛苦吧」

随后球体爆裂，化为巨大的“沉重热浪”海啸，向四面八方炸开波纹。
热浪瞬间掠过废墟，吞没无法动弹的鬼们，继续扩散。

四周响起惨叫声。
但无法移动。土之领主的束缚体足以抵御这种程度的热量。
因此这赤红的热浪温度并不算高。本就是为广范围扩散设计的魔术，火力不可能太强。
不过，我还是注入了一定力量。地狱的他们想必很痛苦吧。


「呜、呜哦哦……！」
「冷静点！只是虚张声势！」
「哦！？真的！」

咦？惨叫声逐渐平息。
奇怪，似乎完全没效果。
这里的鬼们对热有很强的抗性吗？

嗯……本想让他们尝尝被灼烧的痛苦，结果落空了。


「唔唔……看招！尽是些小把戏！」
「老子生气了！」

而且，连相当坚固的土之领主束缚体也被破坏，他们挣脱了出来。
真是顽强的家伙们。我的火属性魔法居然无效……

这样下去，微调力量会很麻烦啊。


「……“平定魔像”」

算了，让他们快点明白力量差距吧。
反正大家都只是比较耐打而已。

第一百二十六话 殴

我败给了魔界的住民。
萨丽艾尔。还有神绮。作为地狱使者来到魔界的我，被他们两人轻而易举地击倒了。

救赎迷失的灵魂，使其回归轮回。净化所有邪恶的污秽，令其转世重生。这就是地狱的使命。
我的名字是矜羯罗。我的职责是将堕入魔界的庞大污秽之魂，运送回地狱。

但我败北了。
败给了居住在魔界的强者们。
未能完成主上所赋予的使命，就被打回了地狱。
伴随着神绮引发的巨大灾祸……


先前的大灾难导致地狱的广阔空间里布满了裂痕。
墙壁崩塌，岩盘塌陷，大地燃烧。
虽然被熊熊烈火包围是地狱的日常，但即便是居住于此的鬼卒们，也难以承受大灾难带来的惊人热浪。
就连能自由操纵地狱火焰的我，也受到了重创。对于当时身处近距离的鬼卒们而言，想必更是痛苦难当。
幸运的是无人死亡。但要将地狱整体修复，恐怕需要漫长得难以估量的时间。

面对魔界展现的压倒性抵抗力，整个地狱都感到了畏惧。
虽然我任务失败，但既未遭到地狱全体的责难，也未受到主上的惩罚。
因魔界报复而畏缩的地狱众，最终决定对魔界采取互不侵犯的立场。

当然，作为理念而言，我们不可能放弃灵魂救赎。
但现阶段若再与魔界对抗，必然会招致更猛烈的反击。
若以如今脆弱的地狱再次承受同等规模的报复……届时整个地狱恐怕会真正意义上的分崩离析。

眼下当务之急是修复地狱。
同时为了维持轮回运转，必须从人间搜集更多污秽灵魂作为漩涡的养料。
激进派的狱卒鬼们虽对地狱遭袭义愤填膺……但有些问题仅凭情绪是无法解决的。
他们终究是与我有共同目标的同志。
还请诸位为了地狱本来的职能，暂且按捺怒火。

……我认识到了自己的不成熟。
我也必须为了地狱的复兴提升自我，为即将到来的时刻做好准备……


是的，我原以为能迎来短暂的和平时光。
以为魔界的报复已经结束。
以为我们是弱者，魔界才是强者。
以为败北就是苦涩的终局。


「矜羯罗大人！魔界！魔界的人往地狱来了……！」

明明以为一切都已经解决了……


「大地翻涌吧。火焰沸腾吧。魔力向我臣服吧。"平定之魔像"啊，将地狱化为安息之地」

接到狱卒鬼的报告赶到现场时，眼前的景象已与我熟悉的场景截然不同。

「呜、呜哇啊啊啊」
「被吞没了、要被……！」
「呀啊！」

这本该是地狱僻静处堆积瓦砾的场所。
但此刻眼前的光景，是宛如被龙卷掀起的海面般倒卷而上的碎石地面，正被压缩成巨大石像的形态。

『噢噢噢噢噢……』

几乎触及地狱穹顶的巨型石像，发出震碎大地的咆哮。

抬头望去，那里矗立着超乎想象的岩石魔像。
巨大的面部张着裂口发出破坏的呐喊，空洞的独眼闪烁着诡异光芒，六条长臂因高热泛着赤红光芒，而扎根地面的双腿正无止境地吞噬着周围的瓦砾砂石。

狱卒们被毫无反抗之力地卷入泥石流，自脚部开始被石像吸收。
在这庞然巨物面前，任何抵抗都已失去意义。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其威容之盛，甚至让我这样的存在都不禁瞬间丧失了战意。
吞噬大地与恶鬼，用臂膀熔炼抚平地表，又以咆哮进一步粉碎地面。

破坏神。
那俨然就是破坏之神本尊的形态。

难道魔界竟派来了这样的怪物？
地狱将会变成何等模样？


「住、住手……」

我心底的战意被点燃了。
面对这绝望的景象，敌意反而涌上心头。

必须打倒它。
即便拼上性命，也绝对要阻止那个存在。

当我如此下定决心时，身体已经再次冲了出去。

将神力注入至宝之刀，从灵魂熔炉引出全部火焰，以被吸走的碎石群为落脚点，试图逼近巨像。


「……！」

就在这个过程中，巨像突然转向了我的方向。
明明还未进入其手臂的攻击范围，却被轻易察觉了。

不，被发现又如何？我本就是要与它战斗。
早已做好燃尽生命的觉悟。若要战，那便战。


「——哦，你就是矜羯罗吧」

当我以漩涡中的巨石为踏板逼近时，魔像上方传来声音。
抬眼望去，只见一具奇异的遗骸正立于魔像肩头，拄着手杖俯视着我。

那一刻我顿悟了。
操纵魔像的正是那个存在。
同时我也捕捉到一线希望。
只要打倒它，魔像应该就会停止。

我的目标明确了。
在破坏魔像本体之前，先消灭那具遗骸！


「虽然你可能听得懂人话……但就算是我这样的存在，也拥有感情」

我将火焰作为推进力爆发，猛地扑向遗骸所在。


「只要一拳就好，让我揍你」

下一瞬间。

在对方连眨眼、甚至举刀都来不及的刹那，我已逼至眼前……

朝着我的脸颊，挥出了钢铁般坚硬的拳头。

第一百二十七话 択

“泪之书”复属性多元魔术。压制整地系。

“平定之魔像”。

这尊巨大的魔像，是为了以压倒性的力量镇压被某方势力占据的区域，并修复环境而创造的。
所谓“某方势力”，就连设计时的我也并不清楚。来自宇宙的巨大生命体、神秘的生物群……总之，是在设想了各种模糊的假想敌后诞生的魔术。

没想到会用在神族身上，但若认真应对，只会浪费时间，甚至可能陷入劣势。况且，若默默忍受对方的辱骂，或许会被当成没有感情的怪物。
更何况，本就有必要给嚣张进攻的地狱一点教训。
即便召唤出这尊巨大魔像，我也毫无悔意。

“平定之魔像”在生成主体的人型巨躯后，会吸收周围的魔力开始运作。
由于初期需要消耗大量魔力，若不以“魔力掠夺”等手段确保启动能量，它便会瞬间崩解，这是其弱点。

然而，一旦启动，它会先捕捉周围散发魔力的动态目标（比如神族），将其吸入体内，从这些生物身上榨取最大限度的魔力，从而活力充沛地行动。
魔像内部设计类似拷问室，能完全固定目标，并掠夺其在自我防御时释放的大量魔力。
为了高效榨取魔力，还设置了“迫使目标不得不以魔力防御”的机关。
当然，这尊魔像毫不考虑人权。
被捕的生物在魔像停止前，将作为俘虏兼魔力奴隶，被迫协助我的镇压行动。

魔像以掠夺的庞大魔力为基础，展开纯粹的力量压制攻击。

六条坚硬的巨臂会毫不留情地殴碎、碾烂、破坏大地上的一切。
有时还会释放超高温，熔化地面以整平土地。

两条腿不断流动，吸收附近被破坏的土石，用于材料加工与魔力补给。
由于持续补充土石，只要魔力供应不断，对魔像的攻击几乎毫无意义。

头部生有巨颚与空洞般的独眼。
巨口会放大“体内囚徒的惨叫”，作为令敌人丧失战意的音波武器，独眼则充当魔力泄漏的感应器。

这些机制组合之下，“平定之魔像”化作无情的破坏兵器。
它将吞噬一切敌对势力，榨干其魔力，将土地熔为泥浆，持续铺就平坦的大地。


「呜哇……！？」
「哇啊！？」

如我所料，即便强韧如地狱住民，在魔像的绝对力量面前也毫无招架之力。
试图以蛮力对抗的神族鬼怪接连被魔像吸入体内，反沦为魔力源。

正如人类用智慧打造的钢铁绞索无法凭腕力扯断，
鬼族释放的魔力，也彻底封锁了他们的蛮力。

魔像张开巨口，轰鸣出体内鬼怪被迫榨取魔力的惨叫。
一个接一个倒下，地狱住民不断被吞噬。

嗯……这样下去，地狱神族怕是要全军覆没。该有个大人物出面了吧？

「哦？」

正立于魔像肩头思索时，我察觉一名神族正高速逼近。

那人以瓦砾为踏板轻盈跃动，长发随疾驰飞扬
手持日本刀般的武器，袴装下摆在风中翻飞。

错不了。外貌特征与神绮、萨丽艾尔的描述一致。

「你就是矜羯罗？」

我从容将几乎解封的魔力汇聚周身，进入临战状态。

矜羯罗。自地狱遣至魔界的使者。
以萨丽艾尔为基准衡量，其神族实力显然属于高阶。
这也意味着他在地狱地位崇高。
单凭能携厚重魔力侵入魔界这点，就绝非等闲之辈。

他是能沟通——或通过沟通施加影响的神族。
既然不清楚地狱的最高负责人是谁，若要谈和，必须经由他。

但是……

「或许你能听懂人话……但我也是有感情的。」

魔界——我的家园，遭他蹂躏。
至今，我未听到半句道歉。

若要和平，须有决断。需一方低头赔偿，让双方信服。
魔界尚未从你们手中得到任何补偿或解释。
这意味着，你们挑起的争端仍未平息……

「让我揍一拳就好。」

说到底，你们这副态度——最让我火大。

「哈——」

我以魔术将自身高速“弹射”而出，攥紧的右拳以同样原理轰向矜羯罗的面门。

「哼！」

近乎火箭炮的一击将矜羯罗狠狠砸飞，在瓦砾堆上弹跳数次才倒下。
我这拳可不好接。

此技极其单纯：利用我强韧的躯体，将自己如武器般随意发射。
脆弱的人类或耐力有限的神族难以模仿。好魔法师可别学这招。

「咳……你这……」
「Lionel。」

我降落在废墟上，以魔像为背景报上名号。

「魔界伟大的魔法使，Lionel·blackmore。」
「……魔界……魔法使……Lionel……」

矜羯罗如幽魂般摇晃起身，举刀对峙。
半边脸已染满鲜血，却仍坚持战斗，倒是条硬汉。
明明连对付我身后的魔像都近乎绝望，他不可能不明白实力差距。

「‘沉眠土藏’。」
「！？」

无需前置的地属性魔术瞬间发动。
自矜羯罗背后生成的土藤缠住他的刀，瞬息间拖入地底。
想回收那柄刀，得掘地十米。这般深度，仓促间绝无可能。

矜羯罗看着武器被夺，神情混杂着警惕与茫然。
或许，还掺着等量的恐惧。
无论如何，若能让他放弃与我角力的念头，再好不过。

「矜羯罗，我对你侵略魔界的行为深感愤怒。」
「……侵略……」

我抓住时机继续道：
「打着净化的幌子袭击魔界。别告诉我你想装傻。」
「……没打算装傻。是我干的。」

哦，倒是坦率。

「今日我来报复。能理解吧？」
「……啊。」

很好，那就省事了。

「矜羯罗，地狱的使者。由你选择。」
「……」

我将黑曜石杖插进地面，微微展开双臂，偏头问道：
「是承诺永不侵犯魔界，让地狱归于安宁；
还是与魔界为敌，被我们彻底毁灭？」

身后的平定之魔像将独眼对准矜羯罗，发出低吼。

「选择吧。」

第一百二十八话 忧

「我回来了」

「啊，Lionel，欢迎回家」
结束工作后，我回到了魔界。

「比预想的要早呢」
「嗯，毕竟不需要做什么研究和准备工作」

地狱并非充斥着「这里可是地狱啊哈哈哈」的氛围，不过是些只具备普通战斗能力的神族聚居之地。
破坏力、腕力——在终极魔法面前这些都不值一提。

净化魔界的计划若成功，地狱的阴谋或许就能得逞。只可惜他们挑错了对手。
若好言相商，我们未尝不能将大型原始魔兽拱手相让。可这群毫无常识之徒偏要诉诸武力。

那些被魔像吞噬的鬼族只是被吸走了魔力，性命无碍。
但严重透支的体力会让他们短期内难以行动。
但愿这次能让他们明白与魔界为敌是多么不智。只盼和平的理念能从上至下渗透每个角落。

「见到矜羯罗了吗？」
「嗯。不止是他，所有冒头的家伙都给了点教训」
「哇，太感谢了！」
「既然达成和平协议，就别再打地狱的主意了」
「明白」

矜羯罗承诺不再进犯魔界。
我虽然不认识地狱的最高掌权者，但这无关紧要。
既然来犯者是矜羯罗，他的态度便代表一切。当他低头认错时，我便已满意。

……虽说这所谓的和平协定，多少带点胁迫意味。
但面对不讲理的对手，除了亮拳头又能如何？

「神绮，神绮！」

正说着，小魔人跑到神绮身旁，拽着她的红裙摆来回摇晃。
这里是魔人聚居区，位于大森林外围靠近「模仿之海」的大型部落之一。

如今魔人已能独立生活，通过采集狩猎自给自足，不再依赖神绮。
但她仍不时穿梭于各部落，根据情况给予建议。活像个放不下孩子的母亲。

「神绮，捕鱼的针坏了……啊！」

见我含笑注视，小魔人突然发现了我。

「哇——！」

随即哭着逃走了。那绝非玩笑，是货真价实的惊吓。

「……抱歉呢Lionel」
「没关系，早就习惯了」

虽这么说，魔法生成的泪水还是从我的眼眶里哗哗涌出。


不被魔人亲近是常态。我清楚自己的相貌有多骇人，实际上并不在意。
此刻我盘腿坐在大溪谷的巢穴上发呆，也与此无关。

我正漫不经心地回忆着地狱的纷争。


地狱里存在着鬼族。
那应该近似我认知中的鬼——毕竟我早知道地狱有鬼。
那些鬼会把生前作恶之人扔进油锅鞭笞，想必就是那群家伙。

若那地狱确是我所知的地狱，最高统治者应是阎魔王。
虽对宗教知之甚少，但传闻阎魔王能识破谎言，会用钳子拔掉说谎者的舌头。
幼时想到这般场景，连寓言故事都能把我吓哭。

但这位阎魔王，恐怕真实存在。
然而……就是如此恐怖的地狱……被我以暴力镇压了。

本不该惊讶。与神明相遇，与堕天使相逢，见识过无数奇观，早该习以为常。

可我终究曾是人类。
即便现在，也一定保留着人类的灵魂。

我能战胜地狱。灵魂也未被玷污。
但沾染无数生灵鲜血的罪孽灵魂，理当归于地狱。
抛开理性思考，我始终如此认为。

第一百二十九话 円

漫长到难以估量的岁月流逝了。
那是足以让地狱的伤痕愈合、让地狱恢复运转、让灵魂净化成为永恒常态、甚至让狱卒鬼族更迭数代人的悠长光阴。

我是侍奉明王的随从，矜羯罗。
如今地狱里近半数居民大概都不知道……我曾奉命前往魔界，为掌控灵魂洪流而拔刀相向。
那时的我何其愚昧。
但可憎的是，那段记忆如今竟令人怀念。

自地狱与冥界正式运转以来，总算能通过冥界中转，将部分游荡人间的污秽魂魄引渡至此。
虽无法净化世间所有灵魂，但已足以应对大量秽浊。
这幽暗地下世界之所以处处燃烧烈焰，正是为了杜绝秽物滋生与沉积。
故而此地狱中，唯有耐受烈火者方能任职。

……没错，地狱的从业者个个强悍。
纵有外敌来犯，也绝不可能轻易得逞。

地狱统治绝对正确。地狱铁律至高无上。
我们曾如此坚信。


「……许久没来这里了吧」

我正站在曾爆发重大动乱的核心地带。
如今已彻底修缮平整的此处，是我们地狱子民不可忘却的记忆之地。

那具从地狱底层贯通至顶的巨型岩石身躯。
六条巨臂舒展如翼，宛若擎起苍穹的支柱。

此刻作为地狱支柱静止不动的巨像，实为昔日魔界来客创造的恐怖傀儡。
我们地狱住民面对此物时毫无招架之力。
以力量为傲的鬼族被囚禁在傀儡内部榨取力量，地狱各处遭受着反复蹂躏。

那场战役让我们顿悟：
地狱并非绝对主宰。
至少，绝非魔界之敌。


地狱战败后与魔界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
承诺永不进犯魔界、未经许可不得带走灵魂、拜访必先通报神绮等多项条款，战事方告终结。

这是场惨败。我们痛感自身傲慢，羞愧难当。
自那以后，我们认清本分，竭力确立地狱运作必须恪守的"礼仪"与"准则"：不仅要在将灵魂投入净化熔炉前增设多重审查环节，还需制定污浊标准，细化净化流程。相较昔日粗暴焚烧所有灵魂的做法，实乃重大变革。

虽沦为手续繁琐的机构，却令地狱与冥界形象大幅改善。
最终获得众多势力支持协作，熔炉得以持续良好运转。

当地狱修复工程临近尾声时，俱毗罗大人曾亲临一次。
那次实在狼狈。
未料大人对魔界之战震怒至此……
细节不便多言，但某种意义上这也注定我们永不会与魔界兵戎相见……


总之虽曾犯下大错，如今总算安定。
吞噬污秽，祓除不净，归还人间。
作为救赎者，我们将永驻这火焰炼狱，直至所有灵魂涤净污浊。


「听说地上众生正绞尽脑汁寻求安乐净土……不过与我们无关」

我们只管净化污秽。
他人如何挣扎都无足轻重。
若能因此消弭秽浊自然最好；若秽物反增，不过是将他们投入地狱焚烧罢了。

第一百三十话 八

高御产巢日神（タカミムスヒ）。
那是我——八意思兼神（ヤゴコロオモイカネ）的父亲，同时也是高天原中被视为最古老的存在。
他比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更为古老，参与了高天原的创立，作为创造之主受到敬仰。

无人怀疑，凭借父亲的力量，能够创造一切。
事实上，父亲的力量确实伟大，高天原的诞生也离不开他的付出。

然而，我知道真相。
父亲确实参与了高天原的创生，但并非从无到有创造了一切。

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这片名为高天原的大地——不，应该说整个天界这块巨大的磐石——是由一位比我父亲更伟大的神明所创造的。



被父亲赋予“智慧”而诞生的我，生来便作为高天原的头脑存在。
身为造化之主的直系女儿，我的尊贵地位无可动摇。
即便伊邪那岐孕育了三贵子，由他们肩负高天原的未来，我的立场依然不变。
为了高天原，为了践行“主”的意志，我长久以来不断运用这份高贵的智慧。

但我并非只会思考、提议与谏言。

我也是人。拥有会烦恼的心。

有时，作为高天原的头脑却无法离开此地，令我倍感焦躁。

……尤其是得知萨丽艾尔大人堕入下界的那一刻。


很久以前，天界最高贵一族中的一员曾频繁造访高天原。
他名为萨丽艾尔。
高贵的蓝色衣袍，比我更美丽的银色长发，理性的面容。
本应遥不可及的那位大人，却曾特意来到高天原。

萨丽艾尔大人属于名为天使的种族，肩负守护月之秘密与天界的职责。
因此他被称为月之天使，象征着天界上层严苛的秩序。

天界的守护者。严苛的月之天使。

初见之前，我也如此想象，认为他是严厉冷漠之人……然而实际交谈后，却发现他幽默风趣。

萨丽艾尔大人常来拜访，为我讲述天界各处的见闻。
远方的制度、异域的武器、奇特的植物与壮丽的地形……对无法离开高天原的我而言，这些故事永远新鲜。
我自诩聪慧，但萨丽艾尔大人的广博见识，远非我这封闭的头脑可比。

相遇不久，我便开始期盼他的到来。
萨丽艾尔大人很少造访高天原。他有重任在身，这无可厚非。
我明白。可那些日子里，我几乎都在等待中度过。

作为头脑的平淡日常。
作为女子的绚烂时光。

……因缺乏经验，不知该如何形容。
大概，那就是幸福吧。



……正因幸福，我才更加悔恨。

若当时没有阅读萨丽艾尔大人留下的书……
若我能战胜好奇心……
萨丽艾尔大人就不会堕天……



自那以后，究竟过了多少年月？
即便萨丽艾尔大人堕入凡间，我在高天原的职责依旧。
作为头脑，我必须为伊邪那岐与伊邪那美统治下界制定计划，无暇寻找他的下落。
况且伊邪那岐因故对污秽与魔物极度排斥。
显然，即便我请求，也不可能获准前往下界。
其他下界区域也多由其他派系掌控，强大的污秽与日俱增。

萨丽艾尔大人还活着吗？
是否已被污秽侵蚀而死？

我虽渴望寻找他，却只能专注于当下能做的事。
研究污秽的本质与净化方法。
这些研究巩固了我在高天原的地位，但毫无意义。
我只是想从这遥远之地，设法拯救萨丽艾尔大人。



污秽在加速蔓延。
下界的污秽随生死循环愈发浓稠，侵蚀灵魂，使其堕落。
这不仅影响我们天界神族，对下界生灵同样致命。
即便高天原管辖的大八岛，凶暴的污秽之力也在增强。其他无序之地的污秽，恐怕更超乎想象。

查明污秽性质后，我立即开始寻找净化方法，将其还原为纯净灵魂。
表面是为保全高天原与大八岛，实则为了可能仍在人间的萨丽艾尔大人。

但净化研究毫无进展。
尝试了各种方案，却都难以实现。

净化粉末的散布。
阻隔污秽的墙壁。
焚毁污秽的火焰。
吸收污秽的植物。

全部试过，制作了大量试作品。
却无一是决定性的方案，全都只是权宜之计。

“想要消除下界所有污秽”——我明白这愿望本身就不现实。
愚蠢的想法。愚蠢的女人。完全缺乏理性。我很清楚。
可我依然持续制作着。
只为拯救生死未卜的萨丽艾尔大人，这些一厢情愿的道具。



后来，冥界与地狱两大机构正式运作的报告传来。
那时我已放弃从高天原应对下界污秽，转而寻找亲自下界的办法。

其他派系联合推进了对抗污秽的大型计划。
目的是构建循环系统，将下界污秽引入名为地狱的地下净化设施集中消灭。
当然，这并非完美方案。污秽不会根除，地狱只是防止其无限增殖。

我曾嘲笑这计划“不彻底”。
随即意识到——
我自己至今，未曾真正净化过任何污秽。



讽刺的是，地狱成立后，冥界管理趋于完善，伊邪那岐似乎不再畏惧亡妻的阴影，对下界污秽变得宽容。
因下界污秽增长得到遏制，我最终获准限时前往下界探索。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协助地狱计划。

如今后悔为时已晚。

唯一派上用场的，只有为获准下界而苦练的弓术。
至少能独自探索，让这份郁结稍得慰藉。


「请多小心，八意大人」
「嗯，我出发了。天照，高天原暂时交给你了」
「明白。请放心」

历经——
漫长漫长的时光后，

当高天原几乎无人记得萨丽艾尔之名，甚至遗忘“死亡天使”这耻辱称号时，
我终于踏上了寻找他的旅程。

第一百三十一话 蓬

曾经偷看过的，萨丽艾尔大人的书籍。
《新月之书》。其中记载了关于月亮释放的魔力及其运用方法。
虽然那是一本可怕的书籍，能够强制封锁阅读对象的行动，并将书的内容强行刻入脑海，但书中的知识无论好坏，都成为了塑造如今的我至关重要的部分。

自称掌管月亮的神族，在天界为数众多。
但其中究竟有多少人真正前往过月亮，理解月亮的奥秘呢？
高天原也有“掌管月亮之人”。伊弉诺之子，月夜见月读便是如此。但即便是他，我也不认为他比我更了解月亮。

月亮的力量，是伟大的。
月亮为大地带来了庞大的魔力。我深知这一点。
使用魔力施展魔术的人，在天界早已不再罕见，但能够掌握月亮魔力细微之处的人，恐怕寥寥无几。
若真有人能做到，大概只有那位曾守护月亮秘密的他——萨丽艾尔大人了。



「哼」

我射出搭在弓上的魔力之箭，贯穿了远处蠢动的魔族头颅。


「……没完没了」

这是第二百二十个。
来到地面才不过数月，与充满敌意的污秽之物的遭遇却从未停止。
若非借助月亮的魔力无限生成箭矢，这样长期的搜索恐怕难以持续。


「这么可怕的地方，实在无法久留……」

我将弓背回身后，擦去冷汗，继续无尽的旅程。
目的当然是寻找萨丽艾尔大人。

只要是地面上的居民，谁都行。必须找到线索。



之后，我在地面徘徊了不知多少年。
尽管地狱的干预让地面有所改善，但污秽依旧充斥各处。虽然用魔法抑制着，但不知何时会对我的身体造成影响。
若想回去，随时可以返回高天原。
但每当想到萨丽艾尔大人可能仍在地面，我便无法因畏惧污秽而独自逃回。

行走于地面，遇见了许多地上之人。
曾与自称堕天一族的人相遇。
也曾造访过建立独特文明、早已遗忘天界的村落。

但无论走到哪里，都找不到萨丽艾尔大人。
他的踪迹，无处可寻。

跨过多少河流，翻越多少山岭，那个人的身影，始终不见。

招致末日的可憎污秽。
被放逐至遗忘彼岸的伟大天使的痕迹。
我的旅程，越是徘徊，越是充满绝望。



满月之夜。
充满魔力的神秘时刻。
我借助充沛的力量，飞越海面。

无论多远，无论多远，延绵不绝的蓝色海洋。
视野尽头，连模糊的陆地影子也看不见。
只有无尽的水面延伸向远方。

粗略探索了大部分陆地，半信半疑确认萨丽艾尔大人的踪迹无处可寻后，我朝着新的陆地飞去。
每月仅此一次的超远距离孤独海上之旅。
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也是悲哀的逃避。

没有陆地。即便有，萨丽艾尔大人也不在那里。
近来，我甚至开始希望不要发现任何陆地。

因为……当我看遍这个世界……这个地球的每一个角落时……那一刻，将是我旅程的终结。
我不愿承认，萨丽艾尔大人已经不存在。
不愿承认因我而堕天的萨丽艾尔大人，已经……死去。

……如果最终得出这样的结论……我。

或许会像他一样，任由污秽侵蚀，死在这片土地上。


「……！」

当我沉浸在阴暗情绪中飞行时，身体突然感知到微弱的魔力流动。
不自觉地折返，回到感知到的地点。


「……刚才，是什么」

不可能是错觉。
那是完全陌生的、可谓不可思议的感觉。绝非幻觉。

我将颤抖的手伸向那处无法言喻的地方。随后……。


「！」

空间发出了微弱的刺激。
那刺激源自魔力。我能清晰地感知到。


「这是结界……！」

分隔地面与天界的结界。触感极为相似。
但并非我所熟悉的。虽基于相似原理构建，连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地方。
我未加思索，尝试将魔力注入结界。


「果然……！而且，这是……！」

魔力流过之处，结界清晰地显现出来。
苍白的魔力光芒在空间上扩散为魔力文字，揭示结界的形态。


「不是暗号……但这是……解除结界的方法……」

结界竟具备通过魔力输出解除方式的功能。
这里并非仅靠魔力就能轻易开启的地方。

无智慧者无法开启的防护。
仅欢迎拥有魔力者的提示。


「萨丽艾尔大人……！」

这两点让我无法不联想到那个人的存在。

被放逐至地面的萨丽艾尔大人。他创造的隔绝空间的魔法结界。
太好了。他还活着。他就在这里面。

我含着泪水，开始解除扭曲空间的结界。




「呃……！」

结界解除的瞬间，温热的风吹拂而来。
同时扭曲的视野骤然变化，眼前不再是汪洋，而是一座岛屿。

这里就是被魔法隐藏的地方。

岛屿虽小，却有几座高大的山峦，显然自然丰饶。

是的，萨丽艾尔大人就在这里。
怀着这样的想法踏入岛屿的我，却感到一丝异样。


「……没有污秽？」

走过海滩，穿过树林，进入山区，漫步森林。
全程未感受到地面上如影随形的污秽气息。

为何此地如此纯净？
这也是萨丽艾尔大人的力量所致吗？

——不，必须冷静。

不应凡事归因于萨丽艾尔大人。或许另有原因。



我警惕地穿行于诡异般纯净的山中，始终握紧弓，缓缓前进。
周围既无喧闹的魔族，也无大型动物的气息。
但在这未知的空间里，我丝毫不敢松懈。


「……咦？」

警戒中，我注意到周围树木的异常。


「不……会吧」

不经意间走过、穿越的许多细瘦树木。
我原以为只是普通树木。

但并非如此。这些树木无一长有树叶。
且树皮与我见过的任何植物都不同。

更重要的是……。


「这是」

我不慎掉落弓，走近一棵树，观察其枝条。
乍看只是无叶的普通枝条。
但枝条末端……细看之下……附着多边形的“果实”，宛如矿物结晶，又似宝石。


「这是……我的……」

这些植物与我曾追求的“吸收污秽的植物”的理想形态惊人地相似。
仿佛将我脑海中的理想抽出，撒满这座山的每个角落。


「这些树……结晶……毫无疑问是污秽……净化后的污秽，魔石……原来如此，通过将整棵树硅化，形成结晶结构……」

我研究中未能实现的理想形态，此刻正成群生长在眼前。
岛屿出现时未感受到污秽，正是因为这些树木的存在。


「……必须进一步调查」

这座岛上，一定有什么。
我重新拾起弓，怀揣新的决心，继续深入这片无秽的山林。

第一百三十二话 莱

纯净的山。纯净的树木。
这般景象，简直像是建造在地上的天国。
若是厌恶污秽的伊邪那岐，想必也会欣然在此定居吧。

……然而，这里并非自然形成。
封锁大气、阻挡外敌的结界。我所设计的吸附污秽的树木的最终形态。
这些东西绝不可能在自然界偶然出现。

这里——有"某人"存在。
熟知净化污秽的方法，甚至能操纵魔法的"某人"……

看着清冽森林中渐渐出现的桃树，我更加确信，继续向前走去。

「……！」

穿过森林，我在另一侧发现了人工建筑。
下意识迅速躲到树后。

「果然有人」

从树后悄悄窥视，森林对面的平原上，有一片像是建筑遗迹的东西。
虽然是人工产物，但只剩下残骸。像是遗迹。

规模还算大。
很久以前，或许有某个族群或派系以那片平原为据点生活过。

「……」

没有活物，我这么假设着，从树后走出，朝遗迹走去。
当然没有放松警惕。弓一直握在手里，随时准备放箭。

靠近遗迹后，能看出建筑群的基础结构。
是常见的原始建造方式——将木柱埋入地下。柱子本身已经腐朽消失，但从支撑柱子的石材纹路来看，这里曾经是木制建筑。

几千年……不，或许是几万年，甚至更久。
虽然不清楚这座岛的气候，但风化应该非常缓慢。
可以确定是相当古老的遗迹。

……如果这里还有活物的话，
没理由不利用这些遗迹的基础。
既然曾有大量生物在此居住，说明这里具备一定的便利性。
但既然没人定居，至少说明这座岛上已经没有族群规模的生物了。
那样的话，应该不需要太警惕。

然而，新的疑问又出现了。
这里安宁、纯净，没有污秽。如果是神族，没理由在这里自然消亡。

那么，这座遗迹是怎么回事？
那一族，究竟去了哪里？

我从脚下的基础移开视线，环顾四周。

聚落的数量很多。
没有争斗的痕迹。不像是被谁夺走了住所。
那这里究竟是……

「……！」

就在我困惑于这座难以理解的遗迹时，忽然发现远处的森林边缘、远离聚落遗迹的地方，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建筑。
那不是遗迹。
而是一座至今仍然完好、虽然古老但并未腐朽的木造建筑。

我不由得放低身形，架起弓。
两扇窗户——没有人影。

但建筑还在。木造的建筑还在。
这意味着，极有可能有谁住在这里。

「……如果是萨丽艾尔大人就好了」

这座岛上设有复杂的结界。但结界的构造会向有一定智慧的人展示解法，像是在欢迎外来者。
既然受到欢迎，我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应该很低。
不过，能创造出那种结界和树木的存在，实力在我之上也不奇怪。对这样的对象，就算被欢迎也不能放松警惕。

「……但只能试着接触了」

即便如此，我也必须靠近那座小屋。
必须见到小屋的主人——那里应该住着人。

我必须解开这座岛的谜团。
必须找到与萨丽艾尔大人重逢的可能性。


离开聚落遗迹，快速接近小屋。
小屋是古老的木造建筑，看起来像是建了几百年。

……只是"看起来"如此。
靠近后，我察觉到了异样。

「……术式？」

木屋似乎被施加了某种魔法。
试着触碰外壁，轻轻抚摸。
随即，手掌感受到微妙的阻力。

「……」

我对术式也不算精通。
但感觉这里用到了曾经读过的《新月之书》中的理论——
收集月之魔力并加以利用的术式。
以及……保护材料不受外界侵蚀的术式。
这两种术式施加在小屋上。

「外观的年代没什么参考价值」

这座小屋被术式保护着。
只要魔力持续供应，术式就能半永久地维持下去。
也就是说，这座小屋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矗立在这里。

证据就是小屋底部、建筑根基附近，术式影响和未影响的地面有明显差异。
地面虽然稳定，但漫长岁月总会带来变化。而变化与未变化的部分之间，界限分明。

从这点来看，至少几千年……甚至更久。
虽然不能作为准确依据，但能推测出大致流逝的时间。

……这样的话……

「这座小屋里，也已经没人了？」

我把弓背回身后，走进了小屋。


推开入口，进入木造小屋内部。
屋内也很古老，但似乎受到保护。部分家具和内饰完好无损。
不过有些地方积着风化的灰尘，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到处都是术式」

小屋里仿佛布满了术式。
具体细节不明，但大部分应该是同一种防护术式。

椅子、桌子、床铺……
摆放着各种物品，但都不是高天原或附近文明的风格。
可能是这座岛特有的，或是其他神族文化的产物。

「……这是？」

其中，我发现了一样有趣的东西。
放在大木桌上的许多玻璃瓶。

「……魔石。是从那些树上采集的吧」

桌上摆满了玻璃瓶，里面装着从净化污秽的树木上采集的彩色石头。
有些随意堆放，有些按颜色分类，还有些特意按渐变排列。
魔石的性质应该差别不大。但从这种无意义的分类方式来看，采集的人似乎只是单纯在意外观。

「……不像是萨丽艾尔大人的风格」

我隐约察觉到，这座小屋的主人可能不是萨丽艾尔大人。
萨丽艾尔大人虽然偶尔幽默，但不会喜欢这种娱乐方式。
如果是那位大人，更可能在这座岛上建造美丽的建筑。

「……嗯？」

就在我观察桌上的玻璃瓶时，发现其中一个有些特别。
不自觉地拿起来仔细看。

「……花……人造花？」

那是一朵精巧的单花，装在玻璃瓶中。
透明的玻璃制成的、不知名的花……

「你是谁？」

声音从背后传来。

一瞬间的紧张让我失手摔落玻璃瓶，但我顾不上这些，立刻架起弓，搭上箭。

「哇……！」
「……」

我带着冰冷的杀意转身，看到一名少女。

乌黑的长发柔顺光亮。
白皙无瑕的肌肤。
完美如满月般的容貌。
却穿着一件脏兮兮、松松垮垮的红色长袍。

「干、干什么……别这样……别伤害我……」

站在那里的是美得不可思议的少女。
她双手抱着玻璃瓶，里面装满七彩的魔石。

面对我的弓箭，她显得真心害怕。

没有威胁——反而我才是威胁的一方。
直觉告诉我她无害，我立刻放下了弓。

「抱歉，我以为这里没人。」
「有、有人啊。这是我家。看不出来吗……」

少女似乎很怕我。
但性格意外地坚强，并没有示弱的样子。
对我来说，这样反而更容易交流。

「失礼了。我是来自高天原的八意。」
「高天原……？没听过。」
「是天界的一支势力，在附近——」

说到一半，我意识到继续解释也没用。
无论我说"天界"还是"高天原"，她依然一脸困惑，毫无反应。

她不知道天界。
不是在天界出生的神族。

「……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我直接问她的身份。

「不知道。」

她干脆地回答。

「回过神来，就已经在这座岛上了。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
「……是吗。」

毫无疑问。
她是在这座岛上诞生、成长的神族。

在纯净无垢的环境中，经过漫长岁月，灵魂逐渐凝聚而成的存在。

「对了！你要不要看看我的收藏？都是很棒的宝贝哦！」
「呃，好……」

我还在思考，却被她强行打断。

「还是第一次遇到和我一样的人。好开心。」

……看来想要继续提问，得先陪她一会儿了。

第一百三十三话 山

「这些是从悬崖上收集来的。那边的树上能采到好多漂亮的蓝色结晶哦。」

少女眼眸闪亮，自豪地展示着至今收集的“果实”。
那些将灵魂碎片或污秽吸收、固化后封入结晶的神秘魔石。
据说她自出生起就不断徘徊于群山之间，采集这种七彩矿石。

究竟从何时开始收集已无从知晓。
但听闻她提及魔石会随时间逐渐缩小消失……
想来这收集行为至少已持续了十年乃至百年之久。

她滔滔不绝地讲着颜色形状、采摘时机与大小，全然不顾我并未询问。
似乎对这件事有着长年累月的执着。
然而听着她讲述这些本质只是污秽结晶体的石头魅力，我实在难以真诚附和。
虽表面应和，内心已在盘算如何转移话题。

「话说这件红衣是？原本就穿着的？总不会是自己做的吧？」
「衣服？这是家里现成的啦」

黑发少女张开双臂向我展示。
确实处处松垮，尺寸明显不合。
袖口完全遮住指尖，虽用了厚实布料御寒，领口却松垮得露出锁骨。
怎么看都像是男性穿的长袍。

更重要的是——这件衣服与她的气质不符。我如此觉得。

「呐呐，比起这个。你刚才说叫八意对吧？」
「是、是的」

方才还在热切推销收藏的她，突然将那份热情转向了我。

「你说来自高天原？那是个怎样的地方？」
「怎样的地方……」
「有人吗？好玩吗？」

我本想回答“是片清净之地”，但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意识到这并非她想要的答案。

她渴望着与他人的联系。

长期孤独积攒的倾诉欲如决堤般涌出，再也停不下来。
我虽不擅长揣度人心，此刻却奇妙地能共情她的心情。
或许是因为，她与持续追寻着萨丽艾尔大人而心绪翻涌的我，身影重叠了吧。

「……是个热闹、祥和……充满欢乐的地方」
「！」

我给出了她期待的答案。于是她的笑容果然更加灿烂了。

——纯粹无垢，美丽的孩子。

我不禁如此认为。
神族虽会为追求理想形态改变外貌，但像她这般毫无污秽的美，实在罕见。

「带我去那里嘛！」
「哎，啊……！？」

虽是预料之中的请求，我却因过度思考她的存在意义而一时语塞。

存在人群聚集之处。
我明明清楚她此刻最渴望什么。会产生这种愿望再自然不过。

「这里也不差，但太无聊了」
「……嗯」
「不如直接搬去高天原生活吧」
「搬家吗……唔……」

或许有些麻烦。我理解她的心情。
被结界封闭的此处，除了收集宝石确实无事可做。这样的日子想必极其乏味。

「好不好嘛？」
「这个嘛……」

但高天原是个封闭的派系。
伊邪那岐与天照等众多尊神，明明对地面缺乏了解，却因偏见而厌恶污秽。
诚然污秽会带来有限寿命，也是催生凶暴魔族的力量，但并非即刻生效，若有足够力量亦可抵御。

天界势力实在过度警惕。是否该接纳地上出生的她……

「……不，若处理得当……」

我沉思着望向窗外无秽之山。

那座山生长着能吸收污秽并将其无害结晶化的神秘硅化木群。
那是我将研究推向极高境界的成果，恐怕正是地上众生梦寐以求的植物。

单株净化能力或许有限。
唯有群生才能显现效果。
所谓净化也不过是将污秽还原至初始状态，与地狱净化无异，无法根本解决问题。
老实说，要净化地上污秽，这并非现实方案。大地蔓延的污秽绝非如此就能解决。

但此树对污秽确实有效。
若将其作为地面探索成果进献，或许意外容易获得她的居留许可。
她浑身无秽一目了然，甚至可能获封高位。
同时也能作为我表面任务——地面探索的成果，为后续寻找萨丽艾尔大人铺路……

「……难道我不行吗？」
「不，不是……」

见我犹豫，她误以为被拒绝而神色黯淡。
那份哀愁美得宛如画卷，令我慌忙解释。

「当然欢迎」
「真的！？」
「嗯」

……忽喜忽悲，情绪起伏激烈如孩童的少女。

她兴奋地将刚收集的结晶抛向空中，我暗自长叹。

——说是捡到宝，可这宝贝实在古怪。

本为寻找萨丽艾尔大人而来，竟有此奇遇。
但既已相遇，总不能抛下兴致勃勃的她。
在采集树木样本之余，也该妥善款待。

「今天是最棒的日子啦！」

少女破门而出。看她架势竟打算直奔高天原。
明明不知地点与路线，何等天真。
简直像不谙世事的深闺大小姐。

「快点出发嘛！」
「是，公主殿下」
「公主？」

我笑着随口应答。
以这般夸张身份迎接，于我更方便周旋。
况且她静立时，那份不染污秽的高贵确实胜过天界众生。
公主。嗯，很相称。

「那我就当蓬莱山的公主咯」

夜风扬起红色长袍下摆，她背对满月宣告。

「蓬莱山？」
「对，就是那座山」

见我疑惑，这位公主如展示珍宝般指向无秽之山。

蓬莱山。原来那座山叫这个名字。
初次听闻。

「好听吧？」
「……嗯。蓬莱山的公主。很合适」
「嘿嘿」

若称其为蓬莱之山，那山中群生的神秘树木该叫蓬莱之木吧。
说来我尚未为那些理论中的树木与试验枝条命名。

蓬莱之枝。
……倒也不错。

命名权属于栖居此岛的她。
那座山是蓬莱山。
而她，是蓬莱山的公主。

「好啦八意，带我走吧？」
「谨遵吩咐」

无知真是可怕。我即将返回的高天原中，自己可是位高权重之人……

待她知晓时，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呵呵」
「突然笑什么呀？」

但莫名觉得，即便知晓我的身份，她的态度也不会改变。

不过或许……会惊讶吧？

我一时兴起，决定在前往天界的旅途中暂时扮演公主侍从。
本想这只是短暂恶作剧……却完全没料到这会成为永恒的约定。

第一百三十四话 仪


魔界的僻静之地，悬浮着一座巨大化的"月时计"。
以地球为中心，我所知晓的所有闪耀星辰，都化作迷你模型持续运转着。
其规模远超我日常使用的"月时计"数倍，连通常被简化的地表之下领域，也始终处于激活状态。
这堪称"月时计"最纯粹的进化形态。

更妙的是，此魔术允许后续追加。
我为每个移动天体单独镌刻魔法，赋予特定的光辉与轨迹。

于是空间里便充盈着蕴含复杂意义的彩色光芒，混沌由此诞生。
乍看只是杂乱无章的光之漩涡，但对"月时计"而言正该如此。

与此同时，与"月时计"重叠的空间里，还漂浮着由"算术盘"进阶而来的系留文字。
这些可如触摸屏般自由操控的文字串，既是简易备忘录，也是被赋予职能的公式。
虽说我拥有绝不遗忘的便利能力，但终究不是计算机。要说没有此类辅助，处理复杂事务着实困难。



不知从何时起，我便沉醉于这项作业。
约莫数百万年...了吧？记忆虽模糊，唯独对此事的专注始终如一。



此前岁月里，我时而守望奥雷乌斯的子孙，时而往石碑供奉玻璃之花。但某天起，栖居奥雷乌斯乡的神族们似乎集体迁徙，从那片土地消失了踪影。
恰似蝉蜕空留壳。
村民们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离去，待我再度想着"该去露个脸了"造访时，多数屋舍已然朽坏，着实令人吃惊。

论地理条件，此地既能采集炼制秘药的蘑菇，又远离魔族聚集的大陆，本应堪称乐土。但他们想必另有考量，决意寻找新天地。
这些不执着永生、更愿在尘世欢度光阴的族群。纵使世间危机四伏，总觉得他们无论去往何处都能随性而活。

奥雷乌斯的后裔们，皆为成为魔法使而刻苦修行。
然而有限的生命。匮乏的学识。总让未成熟的果实过早凋零。
他们的魔法修业，莫说永恒生命，连寿命延长都未能触及便戛然而止。
最后相遇的那位奥雷乌斯子孙亦是如此，想必直至终局都未见成果吧。

...说来所谓修炼，其实也穿插着大量茶歇与悠闲散步，这群人本就随性而为，谈不上多么专注。
事实上，中途寿终的正主们似乎都走得心满意足，我也就未多加挂怀。



人去楼空的奥雷乌斯乡，唯余初代奥雷乌斯的故居茕茕孑立。
其他屋舍未经魔法防护，终将随时间腐朽。
最终，这片土地只会留下奥雷乌斯亲手搭建的那栋房屋。

其余一切——泥土也好，山峦也罢，连枝头嬉戏的飞鸟，终有一日必定消逝。

...思及此处，莫名孤寂涌上心头，遂给这座空岛施了小小封印。

魔族来袭终是麻烦。
其他神族迁居也不太对味。
虽说来者皆客未尝不可，但这座岛注定只适合奥雷乌斯那般的人物。
因此我张开了"唯魔法学识可解"的结界，将全岛保护隔离。

结界唯有通晓魔术的神族能破，但所需知识仅需皮毛。
若是奥雷乌斯血脉，想必人人皆可解除。
结界同时具备隔离自由高次...规避并隔绝污秽的效能。
污秽断无流入可能。内部自行滋生的就管不着了。

等他们重临故地时，岛屿必定会以未改的容颜相迎。
连同山中那些"基本完工"的吸魔树木一起。



姑且也安置了能暂时收纳污秽的树木。地上的事，短期内应该不必担心吧。
横竖也没什么特别值得在意之事。

故而，我决定潜心魔界开展研究。

只为彻底理解——这副身躯的本质与构成。



大体脉络已然明晰。
基本框架约莫如此。
但距离完全洞悉真相，仍遥不可及。
想要完全理解，只有以更广阔的视野观测宇宙，舍此别无他法。


「嗯...不加紧提升加速机能的话，简直永无止境啊」

面对始终不成体系的光芒，我偏着头，将人类正式诞生前的浩瀚时光，相对轻松地逐步消化。

第一百三十五话 追

「哈——啊啊啊啊啊啊……」
「Lionel？ 你还好吗？」
「呜——……不好了啦……」
「哈啊，这还真是……」

久违地离开了偏僻之地，回到了魔界的中央。
我像个僵尸一样毫无生气地坐在椅子上，半张着嘴吐出灰色的烟雾。
顺带一提，这烟是我在口中用魔法制造出来的。

「你是在做研究对吧。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嗯……」

我用吐出的烟雾变出一个骷髅标志，然后用魔力的风吹散它，站了起来。
神绮一脸担忧地抬头看着我。

「我呢，一直在推进一个对通用魔术没什么用的研究」
「是吗」
「但那个研究进展得并不顺利」
「哎呀，这还真是……」

原因有很多。
比如我所认知的宇宙领域仍然稍微有些狭窄。
为了维持比预定范围更广、精度更高的月之时钟，所需的魔力也变得不足。
在光辉相互干涉时，会因几种不同的模式而莫名其妙生成了非预期的魔术，最后暴走导致月之时钟部分损坏……诸如此类。

光是试图构建一个观测模型，我的计划就已经难以如愿进行。

「还有，在这个研究过程中，我发现我过去使用的通用魔术中，有一部分效率非常低下」
「……？ 这是什么意思？」

神绮歪着头问道。
嗯嘛，关于魔法这一块神绮也并不算是专业领域。
她无法很好地想象也情有可原。

「也就是说……我得把到现在为止建立起来的大部分魔法式，重新改写一遍」
「嘿——」

说到这个程度，神绮的反应还是淡淡的。

然后呢，总之现在是什么状况呢。
简单来说，就是从零开始改善所有魔法式的工作要开始了。



我喜欢一点点积累的作业。
单调而又朴实的事情，就算变成现在这样，也和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话虽如此，要重建一次已经倒塌的沙堡，感觉也不怎么美妙。

已经构建好的建筑物里存在的魔术式子就算了。内部要改写实在是太麻烦了，即便有些低效，但理论上还是能正常运作，就放着不管吧。
被人看到可能会有点丢脸，但这个忍一忍就好。

问题在于，从现在开始要用的魔法。
对将来要使用的魔法，我无论如何都想使用那个效率最高的版本。
聚集魔力的方法有很多，也不至于特别困扰——但谁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我必须使出全力来决定命运。

感谢这“月时钟”复杂魔光所偶然带来的发现，我也该更加钻研魔法了。

我曾发誓要守护这个地球的未来，这是我对天野之死所立下的誓言。
因此，掌握能全力抵抗外来“某种存在”的方法，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那就，先从追加笔记开始好了——」

我所撰写的十三本魔导书中，
其中《血之书》、《泪之书》、《骸之书》、《慧智之书》这四本由我自己保管。
而另外五本，据我记得，是由梅塔特隆保管着。
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梅塔特隆或许已经将所有书籍都看完了。
虽然不清楚他具体读了哪些书，但肯定是全读完了。

这么说来，那五本只要让他稍微还回来一下就好，剩下下落不明的四本，就得由我自己想办法了。
每本书上都有“书签”，所以接近那些书物并不困难，但如果还有智慧生命体正在阅读魔导书的话，就必须等到那个人死后再进行追加笔记，这样才行。
当然啦，我个人是很不愿意把那种过时的魔法式公开教学的，实在是太丢脸了。

「总之先去看看……啊」

本打算先去梅塔特隆那里动手对他持有的魔导书做点手脚，为此以“书签”为标记进行转移……
结果我这才意识到，单靠我一个人，根本不知道通往天界的入口在哪。

……要不要，稍微请萨丽艾尔帮个忙呢——

第一百三十六话 交

我找到正在从空中眺望魔界的萨丽艾尔，央求她带我去天界的入口。
她起初露出一副十分不情愿……或者说，怎么看都不想答应的脸，但第二句话却是“无妨”的承诺。

堕天的她，至今仍不认为自己可以回到天界。
即便如此，她还是愿意为了我，带我走到天界入口的前一步，真是令人感激的事情。


「谢谢你，萨丽艾尔」

「……别谢我，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顺便见见梅塔特隆的时候，也打听一下八意小姐的情况好了。
这样一来，萨丽艾尔大概还能再加油个一千万年吧。



从魔界，前往地上。
转移的地点是随意挑的，所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虽然设置了一些能转移到固定地点的咒术，但偶尔随机一下也挺有趣。


「这边走。应该很快就能到了」

我与萨丽艾尔一起“浮游”穿越山巅，朝入口前进。
果然，萨丽艾尔似乎能感知到天界的存在。我却完全搞不清方向。


「原来离得这么近啊」
「通往天界的入口有无数个。无论你身处何处，并不会特别遥远」
「有那么多吗？」
「嗯。只要稍有实力的神族，就不会迷路。倒是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Lionel无法辨识入口」

听说找到天界入口，其实是个很基础的技能。
甚至对天界的居民而言，还是一项必备技能。

……果然是神族特有的能力吗。


「好了，这里就是了」
「哦——」

萨丽艾尔在半空中停下，用缠绕着魔力的生命之杖敲击天空，空间顿时剧烈扭曲。
再稍微加强一下魔力的干涉，就会像水面那样晃动，可以进入了。


「Lionel，我在这里等你可以吗？ 还是说，我先回魔界？」
「不用了，我自己回来没问题。倒是你，萨丽艾尔，不打算在地上逛逛吗？ 现在也有很多神族生活在地上了」
「……我确实有些兴趣，但我还有守护魔界的职责。我要马上返回」
偶尔换个心情散散步也好嘛，可萨丽艾尔依旧是那样一本正经。



穿破入口，进入天界。
天界依旧是一片辽阔的空间，漂浮着无数浮岛，充满了刺痛肌肤的能量感。
感觉上，像是在天乃的体内。但天乃并不在这里。

……在陷入沉思之前，我发动了“新月书签”。




「嗯？」

我通过转移魔法来到“新月之书”附近，那是一座白色的神殿。
眼前石制台座上摆放着“新月之书”，旁边站着一位从未见过的男子。

晒得微褐的肌肤，配上金色长发。
肌肉发达，看起来相当魁梧。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Lionel·blackmore」
「……嗯？ 你这反应，是梅塔特隆？」

男子说出我的名字，我感到疑惑，但仔细一想，能得出这结论的，也就只有一个人。

「没错，我正是梅塔特隆。虽然现在是这副模样」

……这人好像每次见面，样子都不一样。
当初把萨丽艾尔变成女性的时候我也觉得，他大概很喜欢变换外貌吧。

「Lionel来到这里，是因为书的事情吧……」
「正是。刚发现了点麻烦事」
「……说来听听吧」

我简要地说明了自己来此的理由，以及关于魔导书存在的缺陷。



「……效率……不过，听你这么说，现在书中记载的内容，与你新发现的法则……并没有太大差异吧」
「没错」

对露出一副无奈表情的梅塔特隆，我坚定地说道。
若是普通的魔法，即使施展一百、两百次，也不会有一丝误差，是极为细微的差异。
确实如他所言，没有多大区别。若是个人使用，这种公式的修正或变革，确实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


「但我新发现的法则，是目前为止最为精炼的，这点毋庸置疑」
「……书的主人是你，Lionel。我无意反对」

梅塔特隆将手抬向空中，看来是在施展限定转移魔法。
他从空中取出几本书叠在手中，递还给我。

包括“新月之书”在内，共五本魔导书。
看来它们一直都被好好地保管在天界。

「但是，不能就用现有的魔法吗？ 光是修正这些，就已经……」
「我不会妥协」

我接过书籍，夹在腋下，再次坚定回答。
当我望进他的眼睛时，看到其中浮现出妖异发光的骷髅图像。

「我想要，比任何人都先一步，看到魔法的尽头」
「……这样啊。我多嘴了」
「不，其实我能理解你觉得这很没必要的想法。实际上，修正确实很耗时」

要重新记住所有魔术，这项工作必然艰巨无比。梅塔特隆说得没错。
但我不会放弃，仅此而已。

「那么，这几本书我先收下。修正完成后，我会还回来的」
「不用还。它们本来就是你的」
「是吗？ 啊，对了，萨丽艾尔……」
「也送你了」

可怜的萨丽艾尔。书也不想要了。
如同之前所说，梅塔特隆已经完成了天界的秩序构建，完全不再需要书籍。
这也说明了他对自己的力量有多么自信。


「不过，萨丽艾尔啊。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哈哈哈……」

看着梅塔特隆回味般地咀嚼着萨丽艾尔的名字，我又有些替她感到可怜。


「说到萨丽艾尔，最近月亮那边有点吵闹」
「月亮？ 你是说，那个月亮？」
「没错。漂浮在空中……环绕着这颗星球的，月亮」

月亮那边吵闹，什么鬼。
我觉得月亮根本就不可能吵闹。


「如果有机会前去，不妨去看看。说不定能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说完这话，梅塔特隆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月亮很吵？
有趣的东西？
到底在说什么啊。

……好在意啊。

第一百三十七话 兎

把书还回来这件事，很好。进展顺利。
天界也许还有其他书籍，于是我尝试在天界使用了全部的“书签”魔法，但传送全部以失败告终。
也就是说，要么是因为某种阻碍传送的结界将书隔绝，要么是书根本不在天界，而是在地上。
如果是因为结界导致下落不明，那也就没办法了。不过，大概也没有谁会特意设置那种麻烦的东西，所以我想这些书应该都在外面吧，打算离开天界后再试试“书签”魔法。

……不过，在那之前。
有点在意梅塔特隆说的，关于月亮的事。
好一阵子没去月亮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去一趟月球旅行也不错。

于是，我离开了天界，在地上一个人烟稀少的草原上，为前往月亮做起了准备。

「首先凝聚魔力」

在几乎要贯通魔界、魔力本身即将放出强烈光辉的前一刻，将其压缩至极限，并准备多个这样的魔力团。

「接着将魔力弹射向月亮」

瞄准事先设好的月亮的“诅咒”，释放压缩后的魔力。
于是魔力化作一根光柱，笔直地冲向天空。

「上去了」

然后就用“上弦飞行”朝着月亮前进吧。
具体的做法，请阅读《新月之书》和《星界之书》。



花了两个小时多一点，月亮就出现在视野中了。
前往月亮的旅程，对我来说有种类似竞速游戏的感觉，其实还挺有趣的。
只是孤零零地飞行在宇宙空间中，有点寂寞。
要是将来能有个可以并肩同行的人就好了。

……啊，不是什么奇怪的意思。
虽然听起来像是莫名其妙的表白，但其实只是单纯觉得无聊而已。

「呼」

着陆。
感觉自己在月亮着陆时控制冲击力这件事上也越来越熟练了。
虽然魔力充足不会导致“砸下来”这种情况，但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尽可能小的冲击降落，还是有点难度的。

「……唔嗯？」

站在月球表面，环顾四周。
一如既往的荒凉景象。
满天星辰下，是一片漆黑的海。原本就没有生物什么的，也不是个让人想住的地方。

梅塔特隆说这里很吵，但到底有什么吵的呢？

无论怎么看，都是一片荒芜的月地，唯一能引起注意的，大概就是被陨石撞击形成的山脉，以及那附近生长的植物了……。

嗯？植物？

「不可能吧——」

我想起以前也有过类似的反应，总之，我朝着那些长在月亮上的植物飞了过去。



「唔嗯……是桃树啊」

在那里的是——桃子。
桃树。虽然枝叶有些稀疏，但确实是一棵正经的桃树。
光是树木的话，在研究阶段我看得都快腻了，所以不会认错。

桃树，在月球的地面上长了好几棵。
这里大概是靠近月球背面的位置吧。
因为是从地上不容易确认的地方，所以用“远视望”也没能察觉……结果月球上，居然形成了一整片桃林。

「喂喂，该不会是有人来植树了吧」

这种可能性很高。
桃树并不具备像我以前制造的那种全自动火箭发射植物那样的便捷繁殖扩散能力。应该是有人把地上的桃子带到这里来，进行了植树。

我小心地观察，然后轻轻地伸手触碰，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排斥感，似乎是在抗拒魔力。
看起来，这些桃树里，注入了神族的力量。

可问题是，谁干的？又是为了什么？

虽然说到桃树，会想到那是能净化污秽的植物，可把它种到月亮上，这就有些说不通了。
难道，是某个神族打算把据点转移到月球来？

……搬据点倒是无所谓啦，但要是弄得月面乱糟糟的、光反射不起来了，那我可不太乐意。

该不会，移民都已经完成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到底是哪些神族来了呢？

「呜，呜撒！？」
「嗯？」

我正一边拿着一颗桃子一边歪着脑袋思考时，附近的树荫里传来奇怪的叫声。
朝那边望去，只见一位少女探出头，从树荫中盯着我看。

头上，长着类似兔子的耳朵。
是兔耳娘。

「呜、呜撒——！？」
「啊」

我一脸认真地观察她时，那兔耳娘发出像是泄了气一样的叫声，然后“咻”地一下逃跑了。
隐约还能看到她的背影，居然还有兔子尾巴。

……唔嗯，兔子。
是兔子神族吗？……唔嗯，带有兽性特征的神族，好像还是第一次听说。

虽然很好奇那个逃跑的女孩，但……她好像对我相当害怕，或者说是忌惮。
要是想说“来喝杯茶吧”这种轻松的气氛，恐怕是挺难的。

「呜，呜撒？」
「呜撒呜撒？」
「喔哦？」
「呜撒——！？」
「呜撒、呜撒——！？」

但细一看，好像还不少。
而且她们全都一哄而散地逃跑了。我到底做了什么嘛。

……不过有这么多兔子，应该也会有一个愿意跟我接触……的兔子吧。
让我来试试看，随便搭讪一个好了。

第一百三十九话 掷

「喂——」
「呜撒啊啊啊啊！？」
「呜撒、呜撒啊啊啊！？」

伴随着灰色烟雾的推进力一追上去，兔子们便四散而逃。

「大家——」
「呜撒！？ 呜撒！？ 呜撒啊啊啊啊！？」

什么都不做就只是咚咚地跑着去追，它们果然还是吓得乱跑。

兔子的数量有好几百。但却没有一只，愿意靠近我这个试图友好接触的人。
对方有着人的脸，用着像人的声音叫唤，这让人更加感到凄凉。

「果然还是不行啊」

真应该把面具带来的，我由衷地这么想着。
看她们的样子，果然是我的骷髅脸不被接受。
身体倒是披着长袍还好，但脸这部分，必须得想点办法。
不过，平常戴着面具又不方便，我也不怎么喜欢啊。

「别、别过来呜撒！你是什么人呜撒——！」

正当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咚咚地乱追时，一只小兔子挡在了我面前。
她身穿类似和服那样简朴的衣物，是个长发兔耳娘。
那双红眼睛仰望着我，似乎是在威吓我。虽然气势不足，实在没什么震慑力。

不过，她竟然会说话，这倒是我没预料到的。
我决定顺着对方想要沟通的意思，站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仰望的红眼睛，与俯视的我那空洞双眼。
压迫感这边肯定强得多。虽说不是故意的，但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你好。我是伟大的魔法使。你呢？」
「魔、魔法使……？我、我是住在这月亮上的兔子族长呜撒！有什么意见呜撒！？」

倒也没有什么意见，但这只小兔子看起来对我很警惕，也有点生气。

……从外表来看我就觉得她们是兔子，结果她还自己说自己是兔子。
也就是说，她们果然就是兔子吧。

「没有意见啦。只是好奇你们怎么会在月亮上」
「这、这里是我们的住处呜撒！不会让你这种骨头抢走的呜撒！」

被说成骨头了。虽然我还勉强不能算是骨头啦。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住在这月亮上的？」
「……不知道呜撒。太久以前了，不记得了呜撒」
「很久以前？」

随着轻柔的对话慢慢继续，小兔子也逐渐平静下来。
看来她已经逐步意识到我没有恶意了。
至少，已经愿意尝试语言上的沟通了。

「第一只兔子救了一个爷爷呜撒。然后，他说作为谢礼要带她去月亮呜撒」
「救了爷爷，被带到月亮？」
「呜撒」
「嗯哼」

做好事就作为回报被带上月亮啊。
……原来如此，那位所谓的爷爷，可能是神族之类的存在吧。
他知道月亮没有污秽，只要想办法就能变成适合居住的地方。
在这种前提下，他让那只善良的兔子移居到了月亮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兔子们如今在这儿，也就说得通了。

「你是……那个爷爷呜撒？变干瘪了的版本呜撒？」
「不，我不是那个爷爷啦」
「那你是谁呜撒——！」

就算你问我是谁……我就算报上名字你大概也不认识吧。
我又不是什么有名的人，而且我们还是初次见面。

「哈！？说、说起来爷爷以前说过呜撒……！」
「嗯？」
「面对污秽的对象，只要用桃子砸过去就能把他们赶跑呜撒！」
「是这样的吗？」
「大家，把桃子摘下来砸过去呜撒——！」

眼前的小兔子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喊了出来，随后周围也传来无比默契的“哦——”的呼声回响。
接着，兔子们开始从附近的桃树上扭下果子，一个接一个地采摘起来。

「大家！把桃子朝这个骨头砸过去呜撒——！」
「「「呜撒——！！！」」」

正当我还一脸茫然的时候，一颗熟透了的桃子忽然从旁边砸了过来。
砰地一声砸碎，带着香甜气味的汁液滴落在地。
以这一下为开端，无数颗桃子接连朝我飞来。

——不疼。
——完全不疼。

但是，为什么呢。
这、实在是……很伤心啊。

「变老实了呜撒——！大家，再接再厉呜撒——！」

「「「呜撒——！！！」」」

在这场单方面的桃子大战中，我被砸得浑身都是桃子果汁。
想动却动不了。总感觉已经形成了一种“不能动”的氛围了。

……至于桃子是否真的有驱邪效果，我也不清楚。
不过，小兔子们个个都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一个接一个地砸着桃子。
这种时候我要是大喊一声“我不怕！”之类的，总觉得……也不行吧。

「呜……」
「呜撒？」
「呜哇——」

在这种局面下，我决定施展“浮游”逃走了。
我实在撑不住了。
面对小兔子们那种“再一下就能赢了”的纯真眼神，我招架不住啊。

「太棒了呜撒——！把骨头赶跑了呜撒——！」
「「「呜撒——！！！」」」

就这样，我一边飞离月球，一边听见了小兔子们的胜利欢呼。
真是……真是……实在是……一群好欢乐的家伙啊。

「……呜哇——再也不想来月球旅行了啦——」
「「「呜撒——！！！」」」

我随意地留下一句话让气氛热烈收场，决定就此返回地球。
好想快点回地球洗个澡啊。

上面其实是138
第一百三十九话 收

宇宙空间内几乎所有的桃子果汁都被蒸发殆尽了，但即使抵达地球后，那股桃子的香味依旧挥之不去。
我倒不是讨厌桃子的味道，但也并不喜欢到想要时时刻刻被它包围的程度，于是便动用了水系魔法“大禊”，将全身彻底清洗了一遍。

月之兔。
原来如此，虽然会随手把桃子扔出去，性格又颇为排他，看上去有些古怪，但实际见面后却意外地挺可爱的。
不过，神族的栖息范围都已经扩展到月球了吗。
感觉他们的文明程度已经超越现代人了，不知道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阿波罗真的能顺利抵达月球吗……。


想着这些事情，我继续着回收书本的工作。

除了从梅塔特隆那拿回来的几本以外，其余的书都散落在地球的某个角落。
因为这些书能吸收周围的魔力并具备保护自身的力量，所以它们要么被安置在魔力浓厚的地方，要么就被妥善保管起来了。
本身就是魔法的指导书，对大多数神族来说也应该是非常有价值的东西。
毕竟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大概可以认为这些书都被严密管理着吧。

「哼哼哼，可以遇见魔法使了呢」

说不定会碰到手握这些书力量的魔法使一族什么的。
然后呢，他们已经完全解读了我写的书，还独立发展出了属于自己的魔术体系。
接着我们就会互相交流彼此掌握的魔法知识。
多么有趣啊。

「真是让人期待呢」

我怀着满心的期待，朝着第一本书出发，发动了“书签”魔法。



结果，惨败。

「呜呜呜呜……」

虽然试图转移到每一本魔导书的附近看看，但却没有一本是被人保管着的。
大多数都被传送到了洞窟的深处或者地底的空洞这种人迹罕至却又魔力稳定的地点后，就一直静静地待在那里。
梅塔特隆说他也只找到了六本，现在看来完全可以理解。
要进入没有入口的洞窟才能拿到魔导书，这种恶劣的道具分布简直是在开玩笑嘛，嗯。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一一确认了每本书。
大约两三本的魔导书上残留着几十个生命体略微翻阅过的痕迹，但也有一些书是真正意义上完全没有被人打开过的，我看到那一刻的震惊之情可谓无以言表。
归根结底，认真读过魔导书的几乎全是梅塔特隆的那一派，这一惊人事实让我忍不住趴在地上呻吟了起来。

「什、什么嘛，下次只要把书放在明显的地方就行了……」

在用几乎可以称作“干脆直接交到他们手上得了”的思路安慰自己后，我总算稍微振作了一些。
总之，魔导书的回收已经完成，我决定先返回魔界。

在打开通往魔界的大门途中，我忘了顺便为萨丽艾尔打听八意的情况，不过她有时候会一边盯着我完成的吸魔之枝一边傻笑，估计暂时没有八意的消息也没关系吧。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Lionel」
「呀，神绮。我回来了」

当我抱着书回到魔界时，神绮立刻瞬移到了我身边迎接我。

「我来帮你拿一半吧」
「哦哦，谢谢啦」

我将一半的魔导书交给了她，我们并肩飞翔在魔界的空中。
虽然中途经历了意料之外的洞窟探索，但加上去月球的旅程，这次外出总共也不过才两天而已。
不像过去那样，总是因为被压在岩石底下而迟迟无法归来，这种事已经完全不复存在了。

现在的话，应该不会再被困住了。即便真的被困住，也能靠灰魔法应对，甚至还有几手底牌可以用。
能像现在这样每次回家都能轻松打个招呼，真的是件很棒的事情。

「Lionel接下来，还要继续作业吗？」
「嗯。首先得重新誊写这些书」
「听起来好像挺辛苦的？」
「还行啦。总之得慢慢一点点来」

魔导书上的文字使用了各种颜色，互相重叠地记录在上面。
文字的种类繁多，重叠的方式、文字交汇点的数量与形状都会影响其含义。
魔导书本身拥有一种能力，即使无法阅读这些文字，也能将内容强行灌输进阅读者的脑中，但这并不代表就能理解文字的意义。看“口传之书”的话，或许多少能看懂一些，但绝大多数情况下还是读不懂。

在神族中，有一些人能解读我创造的魔界文字。
比如梅塔特隆，他就能读懂封面上刻着的我的名字，并将其念了出来。

能解读“新月之书”的萨丽艾尔，也能略微理解并运用一些魔界文字，但那仅限于一小部分。能彻底读懂全部魔界文字的人几乎不存在。就算是梅塔特隆，说不定也还差了一点。

魔界文字，是难解之物。
而将其书写下来，也是极其耗费精力的事情。

「……好啦，干活咯」

看来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得窝在大峡谷的里埋头苦干了。

第一百四十话 移

书的修正作业
虽这么说，但这可不是普通的书。
或许会以为，只要把那十三本书重新写一遍就行了，但这本魔导书中记载的信息，远比看上去要多得多。
本来，作为纸张使用的木生蕨类纤维，本身就是像编织术式那样制成的。其内部所包含的信息量，是相当惊人的。

用注入魔力的特殊笔书写时，哪怕有一丝偏差也绝不允许。如果出了错，就得每次都重来。
我将倾注了心神的一笔一划写入，一点一点地推进这修复作业。

「Lionel」

被人唤了一声，我手中的笔顿时一滑，连带着旁边两个字也被牵连了进去。
如此一来，我的作业相当于被倒退了四天左右。

「萨丽艾尔，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转头看向走进房间的她，问道。
这么一想，好像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话了。

「有客人来了，是俱毗罗」
「Lionel——俱毗罗来了哟——」

萨丽艾尔刚说出口，她身边的神绮也一同现身了。
原来如此，俱毗罗又来到了魔界啊。
这次，大概也带来了什么稀罕的东西吧。
要是和魔法有关的就好了。

「那我出发了。地点是？」
「法界附近的预定旧址」
「嗯」

这次看来也是照旧的老地方。
我与神绮一起，运用原初之力进行瞬间移动。

「哟，好久不见了」
「你好，俱毗罗」

一跳到法界附近，俱毗罗正站在那里。
一如既往，手持提灯，另一只手拿着锡杖，一副旅行者风格的打扮。

「这次也是商谈。时间还行吧？」
「当然。俱毗罗带来的商品我一向都很期待」
「哈哈哈，那真是太好了。那么，还是老地方可以吗？」
「嗯嗯，那就赶紧出发吧」

与他之间的交易，我也已经相当熟悉了。
从他那得到的天界产商品也已积攒不少，甚至还建了个专用仓库。
天界那些家伙的创意有时候连我也意想不到，光是看看也不会觉得无聊。

以前带来过的那根吸魔枝就是其中之一。
将那东西改良、完善的过程可谓是充实至极。
等完成后，我基本都种在了奥雷乌斯的村落里。


「那么……神绮啊。虽然这次也带来了商品……但我打算拿出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嗯？」
「真的吗？」

就在我们照例来到木屋、正要看看商品之际，俱毗罗却什么都没拿出来，开口说道。
与众不同的东西——这几个字引起了我的兴趣。

「……魔界以前，不是曾几乎被地狱无理入侵过吗？」
「是啊。那时候可真是难以压抑怒火」

我轻轻点了点头。

这么一说，确实有那么回事。
虽然当时实际发生入侵的时候我并不在现场，不太清楚细节，但神绮可是亲身经历过的，应该印象深刻吧。

记得那之后，我对地狱进行了报复，没过多久俱毗罗便来到了魔界，低头哈腰地向神绮道歉。
虽然那次事件并非俱毗罗亲自指使，但参与主导地狱的那一派当中，有些人是他的亲族……缘分这种东西，还真是令人害怕。

「我并不是打算当成赔礼……但实际上，来自地狱，有一项对魔界无害的提议」
「无害的提议？」
「嗯」

俱毗罗以那炯炯有神的眼神看着我，微微一笑。

「你也知道，地狱现在已经实现了稳定运作。灵魂的流转也已成循环，并无不足……因此，地狱已经不再需要往炉中继续投入灵魂了」
「嗯？」
「所以，我和地狱提出这个建议：让那些在地上游荡的秽灵，迁移至这魔界，如何？」

让秽灵迁移到魔界。
听到这话，我摸了摸下巴。

「这个条件，在天界甚至地上的其他种族中都行不通。我也明白，这对他们来说完全是坏处而无益。但对魔界而言，这并非坏事，对吧？」
「……嗯，倒是没错啦」
「对吧」

我与神绮对视点头。

秽灵。魔族。这些都是被地上与天界神族所憎恶的族群。
但对魔界来说，那种事根本无关紧要。
哪怕是带有秽气的灵魂、再野蛮的魔族，在这广阔的魔界中都显得微不足道。
况且我们并不畏惧所谓“秽气”。
只要想，随时都能将其抹除的存在罢了。

既然没有坏处，那有没有好处呢……

「你们觉得如何？不如将地上的那些家伙们，当作这个世界的居民来看待如何？这是来自畏惧地狱与天界的地上魔族自身的愿望哦」

他们，渴望在魔界生活。
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怎么办，神绮？他们说想来魔界哎」
「终于……终于这一天来了呢！」

魔界的居民要增加了！
在这座过去几乎只有俱毗罗会来访的魔界里！

「如果不愿意，拒绝也没关系哦。扔进炉里当火力来源也……」
「怎么可能拒绝！」
「就是啊！务必要把他们带过来！」
「喔……？」

移民。智慧的移民。
魔界的时代，终于要来临了吗。

第一百四十一话 议

魔族。
那是被地上的污秽所侵蚀、拥有有限生命的原神族们。

他们无法再受到天界的加护，只能在地上弥漫的邪秽中逐渐消耗生命，度过有限的时光。

本质上，他们仍是神族。只是其本性已经发生改变，变成了完全不同的种族。

他们，就是魔族。
虽然并非只有短短几百年的寿命，但他们确实拥有终将结束的生命，是神族的一种变种。



「不过，就算要移居，也得做些准备吧」
「是啊……总不能叫他们‘住进森林里’吧？」
「不行啊」

魔界临时召开了作战会议。
会议的议题，自然是关于即将从地上移民而来的魔族们。

虽说他们是地上（与天界相比环境恶劣）的居民，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睡在泥土上，或者躲在山洞里生活。
有智慧的魔族，会自行建造房屋，很多也会组成聚落共同生活。
不过，也许是因为有寿命的关系，他们的智慧不如神族；也可能是因为恶性强，协作性也不高。
可以说是比人类更劣质的存在——这，就是魔族。

「要是把他们引进来的话，可能得给他们划出专门的区域。虽然和神绮创造出来的魔人进行交流可以作为一个目标，但现在还不清楚他们的安全性」
「唔，确实。看到魔人被外来者欺负的话，会觉得很不舒服呢」
「……对方可是魔族吧？我觉得没什么好事会发生……」

神绮正在考虑在特定条件下接纳他们，但萨丽艾尔似乎对魔族的接纳本身就很抵触。
这也不难理解。她本来就在地上流浪，与魔族为敌、不断战斗。现在我们想要接纳那些魔族，在她看来无疑是异端。

「萨丽艾尔的担忧，我们也有。事实上，最近出去的时候，也确实好几次被像是魔族的家伙袭击了」

长着蝙蝠一样翅膀的家伙，或者半人半马的怪物。
只是随手用了点土魔法，把他们捆住几天而已，处理起来还算轻松。

……咦？不对啊。等等。我最近好像都没出过门。
这根本不是最近的事了吧。我最后一次外出是什么时候？几万年前了吧。

「……Lionel啊，仅靠魔人不行吗？现在这个状况下，好像也没必要特地从外部接纳魔族吧」

萨丽艾尔一边拨弄着银色的刘海，一边低声说道。

「我觉得外来的刺激也是必要的。也想吸收他们特有的文化……而且，这可能会成为神绮创造生物的一个启发」
「……啊，神绮的创生啊。原来如此」

神绮的生物创生，是以萨丽艾尔为原型进行的。
这便是如今的魔人们。虽然是以萨丽艾尔为原型，但并不是说一大堆她的复制人排成一列，外貌和性格都各不相同，所以具体有什么不同我们也说不清。

正因如此，我们才会感兴趣。
既然能以神族的萨丽艾尔为基础创造出魔人，
若是以魔族为基础，又会诞生出怎样的存在呢。

「……如果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我认为就按照你们两人的想法来决定也无妨。不过，必须事先告知现居魔界的魔人们。要是事后引起混乱，也不是不可能」
「唔，说得也是……话说回来，神绮。现在魔人的规模，大概有多少了？」

我和萨丽艾尔看向她，神绮则用手指抵着下巴，发出“嗯～”的思考声。

「各地的聚落零星分布着。在魔界中央的大峡谷以及其外围的大森林里，数量比较少呢」
「那里是蕨类植物的森林嘛。应该得更往外一点吧」

虽然蕨类植物如果是像嫩芽那样的卷曲形态的话也不是不能吃，但要靠它活命也太惨了点。

「是的。以前建造的海岸地带，或者也是以前建的后来就放着不管的石造建筑遗迹里，也有一些聚落生活着」
「啊，我也常看到那里。统治得还挺有秩序的，看着也挺有意思」
「啊，萨丽艾尔也这么觉得？那里的气氛很好吧，有种温和宁静的感觉」

咦，你们两个还真是挺开心的嘛。
我只记得他们是一副拼了命逃跑的表情啊。

「……那，通知魔人的事就拜托你们两个了。我这边还有书要修订呢」
「又是这个啊。虽说现在说这个也晚了。不过，库贝拉下一次带魔族们来的时候，应该还是很久之后的事吧。我们可以一边寻找聚落，一边慢慢通知」
「我也趁这个机会到处看看好了。顺便确认一下魔人的情况，还有动植物的情况」

我负责书的修订。
萨丽艾尔负责通达。
神绮也负责通达，以及确认作业。

我们三人都有各自的事务，也算是相当充实了。
希望将来，在这样的集会中，也能看到魔族和魔人们的身影呢。

第一百四十二话 村

光辉升起，沉落时黑暗降临。
在这样一天一天的重复中，我们魔人活着。

我的名字是，卡拉斯。
这是魔界之神亲自授予的尊贵名字，每几十年才会降临一次。

由日晒砖塔组成的聚落，克罗瓦里亚。
我卡拉斯，便是这个族群的族长。

「卡拉斯大人！」

当我像往常一样将枝条捆绑成扫帚时，一个男子飞快地闯进了我的作坊。
灰色的长发，黑色的长袍。天生眼力极佳的他，担任着这个聚落的监视者。

「怎么了」
「大事不好了！ 天空中……天空中有魔神大人！」
「什么！」

我以为又是龙在空中盘旋，结果竟是魔神大人降临。
听到这个，我也坐不住了。

「赶快带路！」
「是！」

神绮大人，是魔界的主宰。魔神。
她是创造我们魔人的至高神。

魔人们虽然拥有各自的自由意志，但必须最大限度地服从她的命令。



我急匆匆赶到日晒砖塔的日晷塔时，神绮大人已经坐在了塔顶。
塔下聚集了大量的魔人……我们集落的人们，皆伏在塔下，向她行礼。

当然，我也在人群中低下了头。
无论是族长，还是年长者，都无关紧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由神绮大人所创造的存在。

「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神绮大人」

我作为代表回应了从塔上传来的话语。
接着，伴随着破风声，神绮大人从空中飞降到我们所在的广场中央。

六片洁白的翅膀。
那种如磨铜般坚硬的气质，闪亮而美丽的翅膀。
时不时飞翔在天空中的龙类也有雄壮的翅膀，但她的翅膀却只能用「优美」二字来形容。

「今天来是想告诉大家一些事情。其实不止是这里，魔界中所有的聚落我都会去，传达这个消息。」
「您要告诉我们的消息……是什么样的启示呢……？」

神绮大人来此，通常是带来新生的魔人，或者交付奇异动植物的管理任务。
每次我们都在那时，增加民众的数量，丰盈生活。

但这次并非人或物，而是启示。
我们要知道的，究竟是什么呢。

「稍后再说……附近可能会有一个新聚落成立。」
「新聚落……？」

新来的民众，曾经也有过。
但聚落作为单位增加……这是很少听说的事情。
这片聚落在魔界中相对孤立，外界的魔人曾告诉我，少有的与外界接触。
在这片无边的沙漠中，干燥的风吹拂而过，日照强烈，既没有能遮蔽的「天之城」，也没有能带来凉意或雨水的「空中冻土」。这片土地环境恶劣，既适合抵御外敌，也不适宜居住，几乎没有人烟。
外来的旅人是我们唯一的接触对象，听说远处有个聚落，但距离遥远。

附近能有新聚落，这几乎无法想象。

「是的。但，那些并非魔人。他们看起来与你们类似，但本质上完全不同，他们是被称作魔族的人类。不是魔界生人，而是外界出生的人。」
「……魔族」
「其实我本来想稍微远离一些的，不过这里已经算是一个相当偏远的地方了，距离中央太远可不好，所以才不得已才这样，嗯。」

……看来那个「魔族」的到来已经确定了。
而且，他们竟然是来自外界的存在。

……外界。听起来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然而，神绮大人如此说，必定不会是谎言。

「……神绮大人」
「嗯？什么事？」
「我们……该如何与这些魔族接触呢？」

这是件令人羞愧的事情，我们的集落并不擅长战斗。
因此，食物丰富的森林或海洋地带的动物，是非常危险的存在。

我们之所以生活在这片干旱的土地上，部分原因正是为了避免这些威胁。
若外界的魔族确实会来，并且给我们的聚落带来威胁，那我们将……。

……环顾四周，可以看到人们怯懦的面容。
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里的魔人大部分都从未持过武器。
他们的「武器」大多是铜制的祭祀用剑，即便有，使用方式也是不清楚的，因为我们并不进行狩猎。

若真到了战斗的地步，我们注定会失败。

「嗯嘛，我觉得只要平常心对待就行了。你们保持原本的样子，以对等的身份与他们交往就好。」
「……」
「呵呵，别做那种愁眉苦脸的表情，没关系的，照这样做肯定会顺利的。」

神绮大人用红色长袍的袖子遮住嘴巴，咯咯笑了起来。

「而且，如果真遇到处理不掉的对手，我会亲自去解决的。」

神绮大人的话，让广场上的每个人都抬起了头。
然而，她的表情依旧如初，依旧是像幼稚的少女般的笑容。

——解决掉

这句话听起来毫不沉重，就像是没有任何分量一样。